第92章 嫡親公主
寒冬臘月裏,紫禁城悄無聲息的換上年節裝扮。而皇上直至臘月二十八,才悻悻然從圓明園回銮。
合宮夜宴,多日不見皇帝聖顏的妃嫔小主們,總算是得見天顏。但如今任是那些心思活分的,也再不敢顯山露水。
皇帝今日倒是笑逐顏開,大戰初定,這戰功之榮乃是胤禛上輩子不曾企及的輝煌。再加之如今想到胤禩大腹便便,想着與八弟三年抱倆的天倫美景,皇上自然心裏喜滋滋的。
這不連圈禁于府中的敦郡王夫婦和禁锢于景山的十四弟都請了過來,一派和樂融融。
酒過一巡,皇上心心念念的人不在身側,自然也有些興意闌珊。皇上刻意和幾位弟弟共飲敘話,也唯有怡親王還笑呵呵的對答幾句,其餘的要麽是不敢言聲,要麽就是一臉的哭喪。
敦郡王有福晉在旁把着,這回是半句話也不多說。但老十四那目光可就極不恭謹,胤禛瞧着,反倒覺得解恨:爾等裏應外合,又能如何?朕略施手段,老八還不就心甘情願的回到朕身邊了麽。
皇上微醺,時不時的揮手讓蘇培盛過來,吩咐不斷。蘇培盛每每聽完皇上的囑托,便趕緊一溜煙的跑下去傳話,往返數次,實為罕見。無非是皇上嘗到了什麽好吃的,想起什麽好玩意,命人傳進圓明園照原樣做了。
這天寒地凍的,賞下的禦宴佳肴到不了園子就涼了,因而皇上老早便将宮中禦廚遣到圓明園為胤禩開起小廚房。
想着老八最近越發刁鑽的口味,皇上便有些心猿意馬,總覺得這麽個佳節良宵,放他一人在離宮獨守,又是心疼又是不舍。
而胤禩這邊,哪裏有一丁點形單影只的蕭條景象。皇上臨走前,那是将一切置辦完全。這一桌子的山珍佳肴,就算是十個胤禩也是吃不下的,更何況還有皇帝內侍三五不時的進來加菜。
胤禩将佳釀美馔賞賜下去,這區區一隅小島,院內院外近百號的奴才,算是難得享受了一番。
這伺候在內院裏的奴才無不暗道:這位主子的能耐真是名不虛傳,都離京外逃了,還能讓皇上捧在手心裏供着,真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戌時三刻,福海岸邊放起爆竹煙火,将天際照得通透,一片火樹銀花,絕不輸宮裏的規制。
胤禩裹着厚厚的大氅,抱着手爐,在方若和碧雲等奴仆的左右簇擁下,到新搭起的浮臺上坐看了片刻。
沒有皇帝在跟前轉來晃去,胤禩自在閑适的過完了正月,只希望朝中的事能将老四絆住。堂堂天子,紫禁城的養心殿不住,圓明園的九州清晏不呆,日日夜夜在蓬萊洲厮混,胤禩都不用去外間打聽,便能想見到如今自己的名聲定然是被皇帝四哥給敗壞殆盡。
果不其然,養心殿內,皇上好不容易按捺着忍了數日,終于熬過了正月。正合計着趕緊移駕圓明園,卻見廊外院角上蘇培盛正和他幾個徒弟輕聲細語議論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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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輕咳一聲,邁步出了門,蘇培盛倒是好整以暇上前伏身迎駕,但旁邊那幾個小太監顯然是被吓得了呆立當場。
“在議論何事?”皇上如今志得意滿,心情本是極好,只打眼掃了掃那兩個內侍,沒成想那兩人竟然膝蓋一軟噗通跪地求饒起來。
皇上面色一沉,擡眼瞅了瞅蘇培盛,然後負着手進了屋。
蘇培盛沒好氣的瞪了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一眼,然後趕緊貓着腰跟了進去。
“說。”皇上在禦座上坐定,口氣已然換了。
蘇培盛聽出皇帝口氣不善,心知皇上最忌諱下人們鬼祟行徑,于是立馬弓着身子,稍微靠近了皇上一些,低聲道,“回禀皇上,近日來宮裏有些閑話。”
皇上哼笑一聲,心道:還當是什麽事,朕九五之尊,就是把老八金屋藏嬌了,又能怎麽的,這些禁宮裏的女眷也唯有說些閑言碎語的能耐。
蘇培盛見皇上面色無恙,這才抖着膽子繼續道,“皇上,宮人們傳言廉主子是被皇上拘禁在蓬萊洲上。”
皇上端起茶碗,箅了箅茶葉,再度瞧了眼蘇培盛,心道胤禩被拘在哪兒這老奴才還不門清,可見蘇培盛這是話裏有話,便撂下剛端起的茶碗道,“有話直說。”
“嗻。”蘇培盛應了一聲,咽了咽口水,盡可能的簡短節說道,“說是廉主子在民間有了身子,被皇上拘了,這才關在蓬萊洲……”
還沒等蘇培盛說完,就聽哐當一聲,皇上把桌上瓷碗一砸,沉聲呵道,“胡言亂語!”
蘇培盛趕緊跪地道,“是,是。皇貴妃幾個月沒在宮裏露面,那些個奴才哪知道皇上和主子一直住在圓明園,恩愛着呢。”
皇上起身,看了看外面,那兩個奴才還跪在當院。胤禛擡手點了下窗外,“去,把那些嚼舌根的奴才挨個抓去慎刑司,嚴刑拷打,朕倒要看看是誰散布的謠言。”
蘇培盛心裏“啧”了一聲,卻不敢再做聲,趕緊領命下去拿人。
一日之間,慎刑司內血流成河,紫禁城裏的宮女太監無不人心惶惶。
而景仁宮裏,皇後卻是好整以暇的撫着貓兒,悠閑自得。
剪秋遞上茶水,略有所憂道,“娘娘,皇上雷霆盛怒,一日之間就抓了十幾個人,這會可是再無人敢提那事。可見皇上對那位的袒護,真是不餘遺力呢。”
皇後側眼看了看剪秋,泛起一笑,幽聲道,“皇上越是盛怒,本宮倒覺得越妙。”
“哦?”剪秋也附和一笑,“奴婢蠢鈍,求娘娘教誨。”
皇後微垂着眼簾,用那只修長的玳瑁嵌翠的指甲套撫弄着白貓身上的長毛,緩緩說道,“這幾日內務府送去圓明園的吃穿用度皆是佳品,可見皇上是将那賤婦優養起來。皇上若不是認定了那人肚子裏懷的是龍種,又怎會如此優待。”
剪秋點頭,但卻疑惑道,“那豈不是于娘娘不利。”
“錯。”皇後輕拍了拍貓的脊背,那貓兒“喵”的一聲跳下膝頭跑開了。
“即便是龍種無誤,但也掩蓋不了皇貴妃流落民間的醜事。”皇後冷哼一聲,繼續道,“想他一介婦人,如何能逃出宮去,定是有外人相助。這數月以來,指不定和什麽人厮混在一處。不然皇上如此疼之愛之,卻為何不将其接回宮中待産?只怕皇上也是忌諱着呢。”
“娘娘的意思是,皇上看重的是皇嗣?”剪秋低聲問道。
皇後眼睑微沉,這才露出憤色,“那倒不一定,興許皇上真是被這狐媚迷了心竅,舍不得處置了。”皇後深深嘆下一口氣,狠狠道,“因而本宮得好好給皇上敲敲邊鼓、提提醒。”
剪秋這才恍然明了起來,沉了片刻,再度開口道,“娘娘,有一事奴婢實在不懂。”
“何事?”皇後被她這麽一說,也覺心中似有忐忑。
“那位可是位及皇貴妃,帝寵不倦,又有皇阿哥傍身,怎會做出私逃出宮這等大逆不道之事?這圖得是什麽呀。”別說是剪秋想不明白,即便是皇後也啞然無話。
皇後沉吟不語,她始終覺得這瓜爾佳氏自打入宮以來便令其坐立難安,歸根到底,還是那副不該有的長相在作祟。皇後思及此處,身形驟然一抖。
“娘娘怎麽了?”剪秋趕緊上前調了調炭盆,怕是火小了。
皇後擺了擺手,方才淩厲氣勢蕩然無存,只輕輕道了句,“無事,只是有些冷罷了。”皇後自然是想不到那些怪力亂神的路子上去,就這麽沉着目光,看着剪秋撥調着炭塊,再無所言。
處置了宮裏的閑言碎語,但朝廷上的議論之詞卻難以如此輕易的平息。那些禦史上疏,無不是說些讓皇上着添後宮綿延皇嗣的話。而更有甚者直指皇帝應雨露均沾,切勿獨寵專房。
而吏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禦史甄遠道的請安折子,直接讓皇上摔了出去。這老朽掉了半天書袋子,不過是轉着圈的勸皇帝莫要行有逆人倫之事,言語間更點明皇室血脈不容混淆。
皇上心道甄氏好大的膽子,雖甄遠道當年彈劾年氏有功,這些年在朝堂上算是順風得水,但也不過是皇帝手上一顆棋子。如今皇上收拾起來,更是毫不手軟,一道谕旨命甄遠道卸甲還鄉,好歹還算給了他幾分皇親的顏面。
這消息傳回宮中,甄嬛忍痛嘆息。自打她從了皇後計謀,便知父親這步棋必須祭出。如今皇帝建功立業,于朝堂上威儀百倍,就連那些個最善口誅筆伐的禦史筆下都是極近婉轉之能事。
因而這流言蜚語,即便能傳得滿朝皆知,也是無人敢在皇帝跟前表露。所以,必須有人去點這個薪火堆,将朝中流言宣于臺面之上。甄家父兄皆居要職,有除誅年黨之功,又有菀妃于宮中,可謂幹系重大,自然是提及此事最适宜的人選。
甄嬛躊躇數日,見宮中終于流言事發,皇帝連日間打殺十數人。她所思所想與皇後如出一轍,皆認為皇上這是惱羞成怒了。這怒火雖是可怖,但早晚是要燒在蓬萊洲那位的身上。
于是甄嬛孤注一擲,給老父寫下家書。甄父的仕途如今也算是摸到頂了,而菀妃年輕,在宮中大有可期,若借此一役搬倒了皇貴妃,還愁他甄家不能東山再起麽。
因而甄遠道告老還鄉的消息傳來,甄嬛倒沒絲毫頹唐,反倒是安了些心。畢竟皇上沒有怒急攻心妄下殺手,于表面上算給了甄家一個臺階。
這一番舉動,即便是再如何的掩密消息,後宮嫔妃乃至朝廷諸臣也難以不為之側目,一時間關于蓬萊洲上的謠言甚嚣塵上。
皇貴妃私逃出宮,于民間懷有身孕,後被皇帝抓捕,幽禁于蓬萊洲。這故事說得繪聲繪色,這內容如此的大逆不道。不論是皇上的顏面,還是皇貴妃的名節,更甚是皇家血脈的純正,哪一件都是駭人聽聞的大罪。
然而王公大臣都瞧見了甄家的下場,再無人敢言。這響動就這麽一直憋着,仿佛皇上視若無睹。
直到出暖花開,福海上的冰融盡了,迎春花星星點點地綻放,染了瑤臺仙島一圈的明媚鵝黃。
這一日春陽耀目,日過西斜,一聲啼鳴響徹雲霄。
皇上終得所願,添了一位公主。
胤禛興沖沖進了卧房,見小公主剛剛被洗淨抱了進來,粉雕玉器一般。
皇上接過閨女抱在懷中,擡頭一看,胤禩也正看着懷裏女娃。
遙想當初弘昊降生時,胤禩那是連一眼也不願多看,而如今八弟眼底裏卻難得流露出慈愛。
胤禛抱着小公主坐在胤禩床邊,瞧見他此刻脫力的靠躺在錦被裏。
皇上順勢便将嬰孩送到胤禩懷裏,見他有一絲失神,随後便将襁褓攬入懷中。
這孩子乃是逃亡路上才得知她的存在,胤禩下了莫大的決心才将其留下。輾轉幾月下來,自然是與當年孕育弘昊時的感情截然不同。
而這丫頭倒也乖巧,被胤禩這麽一抱就不再哼哼啼啼,反倒朝胤禩咯咯笑起。
此情此景,天倫共聚,皇上欣慰而笑。
畢竟胤禩折騰了大半天,這會被小公主暖烘烘稚嫩的腦門蹭在頸間,一轉眼就會周公去了。
當胤禩睡個飽足再度睜眼,已是第二日清晨。
小公主不知何時已被乳母抱走,而此刻擁靠在身旁這暖乎乎的身軀自然是皇上。
胤禩和皇上對視片刻,才開口道,“四哥說的,為臣弟尋的好去處呢?”
皇上揚了揚眉,手上一緊把胤禩拉得更近些,“就那麽想離了朕?”
胤禩心道,老四安排的“好去處”自然是逃不出皇帝手掌心的,便毫不客氣的點了點頭。
胤禛深深嘆了口氣,摸了摸老八還沒消下去的腹部,笑道,“怎麽也得出了月子不是?”
胤禩頗有不滿的扁了扁嘴,說道,“臣弟遵旨,四哥可不能再失信于人。”胤禩心裏盤算着皇上這話有幾分可信,若是被禁锢于此島,唯有将身體養好,再另圖他法。
胤禛目睹着胤禩再度昏睡過去,心裏泛起酸澀。事到如今這人還是要躲着朕,也罷,朕就還八弟一個好去處,看他還如何埋怨着朕。
就在胤禩在蓬萊洲上坐着月子之時,皇帝一道谕旨令前朝後宮嘩然。
皇上冊封新生公主為固倫和孝公主,賜名弘旻。
按大清祖制,唯有中宮嫡出的公主才可封為固倫公主,其餘即便是皇貴妃所出那也只能是庶出的和碩公主,嫡庶有別、不可僭越。而以皇阿哥之序字,為公主賜名,更是前所未見的局面。
當胤禩得知時,已是定局,皇帝金口玉言,即便是再如何的難以置信,也是驷馬難追。因而胤禩也唯有抱着小公主暗自搖頭,琢磨着四哥的任性舉止真是越發的出格了。
“八弟不滿意?”皇上見胤禩既不謝恩,也不說話,略微有些失望。但這一月以來,瞧着他日日抱着旻兒不肯離手,心裏還是歡喜的。
于是胤禛從桌案上拿起一個卷軸,遞到胤禩跟前,殷勤笑道,“八弟看看這個,可還滿意?”
胤禩一眼瞧出這是一道明晃晃的聖旨,略微有些狐疑,将小公主換到方若手上。暗自道:若是四哥失心瘋的敢冊封自己為皇後,爺現在就撕了他。
谕旨展開,胤禩呆看半晌,不敢置信的瞪了皇上好幾眼。複又坐下細細将裏面字字句句詳盡品讀,半晌才篤定自己并未看錯。
“八弟若是喜歡,就這麽辦了。”皇上不知何時已經貼着胤禩身畔坐下,附在他耳邊輕輕念叨着。
胤禩被耳畔的熱氣一吹,身形微顫,這才小心翼翼的将聖旨卷好,握在胸前半晌。
皇上側目看着他的一舉一動,擡手握住胤禩緊攥着聖旨的手,“這輩子,朕的真心,八弟可看清楚了?”
胤禩并未答話,只是身子一軟,靠在了四哥肩頭。
作者有話要說: 四哥已經開始各種開挂了~~~
八哥快點投誠吧!!!
至于聖旨裏寫了啥,請看下回分解。嘿嘿!
—————————小劇場———————
九哥:爺後面不會一直活躍在小劇場裏吧?
十四:九哥,你還是遠遠呆着就好,四哥和八哥沒羞沒臊的日子,弟弟們都快沒眼看了。
十三:好不容易出場一次,又被一筆帶過了。
十七:哥哥們還記不記得弟弟本來是男二號的,如今連醬油都沒得打了。
十四:小十七,你知足吧。按照原作發展,也不怕四哥撕碎了你!
小十:為毛給爺的設定是怕老婆呢???
九哥:不然你想對四哥說啥呢?
小十:呃……想說“好好疼八哥”。
四哥:孺子可教!圈禁解除!
八哥:……這輩子的弟弟們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