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王爺歸朝
天氣漸暖,紫禁城內諸位嫔妃小主空閨寂寞,而圓明園內卻是天倫共聚。就連六阿哥弘昊也在春暖花開之際,被皇上接至圓明園親自教養教習。
胤禩再見弘昊之時,這孩子請安行禮已是像模像樣。恍如看到幼年時亦曾經深陷宮闱,風雨飄搖的自己。
皇上果然是最摸得準胤禩脈搏,明白這人見了昊兒這般懵懂沉着的樣貌,定然會觸景生情。別說是自己親生的骨肉,即便是換作不想幹的孩童,老八也是最易心軟的人。
胤禩不許弘昊住在島上,只同意皇上時常待他上來。畢竟這蓬萊洲上蜚短流長,虛實難辨,于皇阿哥的未來不利。
然而這短短數月之間,關于廉皇貴妃私逃出宮的傳言已是改頭換面,俨然是換了另一個版本。
景仁宮院內,滿院的春花開得爛漫,但看在中宮皇後眼中卻滿是眼目的寂寥。烏喇那拉氏雖早就料到皇帝定然會袒護那位,卻不曾想皇上竟能如此偏聽偏信,将一個庶出的公主捧到如此之高的地位。
而如今,皇帝膝下就那麽幾個皇阿哥,卻獨獨将六阿哥養在身畔,這意味昭然若揭。
菀妃這兩日來在景仁宮陪伴鳳架,自然是瞧出了皇後隐隐顯露出來的頹唐之色。于是湊到跟前輕聲道,“娘娘請寬心,桃李妖嬈,卻也難紅百日。”
“說得是呢,”皇後冷哼一聲,随即一手攥碎了一把花瓣,殷紅花漿順着修長的指縫流出,宛如鮮血。
皇後用錦帕撣了撣手,側目瞧了甄嬛一眼,笑道,“公主金貴是金貴,哪裏又比得上皇阿哥的貴重。”
甄嬛會意的點了點頭,上去輕輕扶了皇後,兩人雙雙進屋去了。
的确,公主畢竟是公主,即便皇上将其捧上天也就是位公主,而皇阿哥則不同。
甄嬛心裏明白的很,皇上親生的公主本就不多,這回好不容易得了一位,自然是捧在掌心裏疼愛。而公主的命數福分,至多也就是嫁在京城,免了去大漠邊疆的命途而已,但六阿哥那才是皇貴妃的命根子。
眼看着烈日炎炎,酷暑将至。皇上一道谕旨,阖宮妃嫔總算是獲準移居圓明園伴駕。
九州清晏,皇上走了個過場,見了見皇後和幾位高位的妃嫔。皇上心裏正盤算着放胤禩出宮的大事,自然覺得能少一些禦史的彈劾為好,所以這蓬萊洲獨卧春色的把柄,還是盡可能的洗清一二為好。
而這也恰恰給了甄嬛之輩一個契機,這契機自然不是伺候皇上,而是适時的提出養育四阿哥弘歷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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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乍一聽皇後等人提起這事,才想起這輩子的弘歷。上輩子四阿哥好歹是皇上秘定的儲君,怎的一不留神這一世竟淪落到如斯田地。
皇上那是何等的精明,瞬時明白了這幾位後宮佳麗是看奪寵不成,竟然動了奪嫡的心思。這一閃念瞬時刺到皇帝痛楚,胤禛眼目一眯,頓露寒光。
別說是甄嬛見了心頭一凜,就連皇後也是抖了一下。
只聽皇帝沉聲道,“弘歷住在圓明園,寄情于山水,朕心甚慰。”随後打眼一掃,直視甄嬛道,“菀妃如此疼惜四阿哥,不如就永生永世留在園子裏,不必再回宮了。”
甄嬛聞聲,噗通從軟椅上滑跪下來,諾諾道,“嫔妾……嫔妾……”
胤禛瞧她那幅泫而欲泣的模樣,忽然覺得不能将這妮子留在園子裏。朕膩味後宮,難得此處避喧聽政,往後和八弟也好時不時團聚,怎可留這麽一個礙事的,于是趕緊擡手一揮,“罷了,都下去吧。”
皇後将皇上并未追責,仿佛是将這一篇翻了過去,這才暗舒了一口氣。只是這一場鬧騰下來,連四阿哥的前程也算是折了。
正午時分,皇上回蓬萊洲用了膳,剛坐下看了幾眼折子,就見胤禩進了書房。
“四哥,聽說四嫂們都進了園子?”胤禩挪動到皇帝禦案之前,點了點桌上那盒裝着奏折的錦匣,沉聲道,“四哥說要辦的事,也是該辦辦了。”
皇上停了筆,上下打量了一番胤禩,笑道,“都說了等八弟身子大安了,自然送你出去。”
胤禩沒好氣的敲了敲幾案,“四哥又在诓臣弟。”原先信誓旦旦說出了月子就送弟弟出去,如今一月過了又是一月,眼看着那群鬧心的嫔妃又近在咫尺,胤禩着實是忍不下去了。
皇上心裏也是愁苦,這一拖再拖,無非是擔心胤禩的身子骨,當然也是真的不舍。于是這才起身,将胤禩攬在懷裏,“朕是記挂你身子不好。”
“劉太醫每日請脈說的,皇上也都聽見了。臣弟雖不通醫藥,但數年下來,久病成醫,也聽得懂些。四哥明明是诓騙,是拖延。”
胤禛咬着後槽牙道,“大膽。”說完見胤禩不為所動,幹脆一提勁将胤禩整個抱起,這才引得胤禩一陣驚呼。
“老四,你這是幹嘛。”胤禩連踢帶蹬,也沒轍,已經被皇上勾着腿,橫抱起來。
胤禛這才嘿嘿笑了,“八弟不是說身子都好了嗎,太醫說得不算,朕得親自查驗才成。”
胤禩登時沒了轍,這大白天的,奴才們就在門口站着,各個趕緊垂頭,當作什麽都沒瞧見。
就聽見皇上朗聲大笑了幾聲,徑直往寝殿去了。
長日無聊,皇上颠鸾倒鳳一番,幾個月積壓的火氣總算得以宣洩。
而胤禩被揉蹭出一身的汗漬,起初還意欲和皇上掙鬥幾下,最後只得挺屍免得自讨苦吃。
皇上折騰半日,總算日暮西斜,才抱着胤禩輕聲道,“朕舍不得八弟,八弟可舍得了朕。”
胤禩半睜着眼看了看四哥,喃喃道,“皇上這輩子情深,臣弟還有得選麽?”
胤禛的面色略沉,将臉挨近胤禩頸窩,“上輩子……朕……”,皇上話到口邊停住,喉頭動了幾下,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胤禩感覺着溫熱的氣息蹭在自己脖頸上,他起初等了片刻,恍惚間以為四哥就要将悔字說出口,但最終還是沒有等到他的聲音。
日頭已經徹底沉下,掌燈的宮婢都等在外廊上,無人敢來打擾皇帝此刻的寧靜。
一股清風乍起,掀起福海微涼的水氣,灌入窗棂。
胤禩身上的汗已經落下,半露着的肩頭微微一顫,這才打破了一室靜谧。
皇上伸手用自己的胳膊将胤禩包住,附在他耳畔念道,“明兒朕就送你出去。”
也不知是被這忽如其來的涼風激着了,還是聽到了自己日思夜盼的答案,胤禩縮了縮身子,反身抱住了皇上炙熱的身軀,仿佛這一場盛夏就此完結。
第二日,傍晚時分,胤禩在蓬萊洲島上的碼頭涼亭坐了片刻。
劉雲貴過來道,“主子,船已經裝好了,該啓程了。”
胤禩坐得久了猛一站起,只覺得腦袋忽的一暈,幸而方若早有準備撫着他站了稍許,才緩了過來。
碧雲跟在最後,見主子就這麽徑直上了船,略有些不解的回身望了望,心裏極想問一句怎麽皇上沒來,但硬生生的把話吞進了肚裏。
胤禩立在船舷畔,直至行至湖心,才略微借着風力側了側身,幾不可見的往島上瞟了一眼。
而皇上此刻,正在島中高地的涼亭下坐着。
這一別雖不是永別,但他日再見,再不是伉俪情深,不知何時能再有同銮共寝的時光。
而蘇培盛站在亭外翹首望了半晌,忽地回身跑了過來,笑道,“皇上,主子回頭看您呢。”
胤禛端坐于正中,天色暗沉,目力所及早已看不清胤禩身影。然而當聽到蘇培盛所言,皇上還是難掩開懷,坐在亭中含笑片刻。
掌燈時分,一乘軟轎趁着夜色繞過荒廢數年的廉親王府邸,從偏側小門不聲不響的擡了進去。
胤禩在側院下了轎,腳剛落地,劉雲貴趕緊貓腰過來道,“爺,地上濕滑,注意腳底下。”
盛夏夜裏,胤禩披着鬥篷,罩着兜帽,卻一點也覺不出炎熱。恍如這沉默的庭院,冷清多年,寒冷已入了骨髓。
立在小院中靜默半晌,胤禩透過垂花門瞧見主院裏透過幾絲燭光。顯然是不敢照得太亮,只有幾處要緊的地方才點了燈。
方若和碧雲左右扶着,劉雲貴打起一盞宮燈照着地面,低聲道,“爺,皇上吩咐說聖旨初十才能下來,這兩日不敢大動靜。”
胤禩順着燈燭指引進了後院,才瞧出這久無人居的府邸,已是修繕添新一番。
進了堂屋,幾個奴才一半是儲秀宮內寝裏貼身伺候過的,一半是養心殿寝宮的熟面孔。這些個奴才顯然已被調教得極妥帖,見了主子進來無半點異狀,整齊劃一的跪伏請安,口中無不稱主子為“王爺”。
胤禩命衆人平身下去,并未在堂屋久留,而是去了寝殿。
寝殿明堂內立着一方碩大的衣架,上面正展開挂着一套石青色的親王補服,尺寸顯然已是按照胤禩此時的身形制作而成。
胤禩坐在衣架對面的軟榻上,看着方若碧雲出出進進的整理衣物,又端進熱水伺候主子淨面洗手。
待一切收拾妥當,只餘方若立在身側陪伴,胤禩這才動了動身形,開口道,“安置了吧。”
幾日府中清閑,胤禩并不願過多走動,只窩在後院裏,偶見工匠花匠進來修繕山石整理花圃,眼瞧着那盎然的夏意,染滿當日熟悉的院落。
胤禩覺得,這真是一種別樣的熱鬧。上輩子,最後的幾年裏,即便是貴為親王府邸,這偌大的院子,也是冷冷清清,從未有過如今這般生機勃勃的景象。
而如今自己恍如重生來過,但物是人非。至親友人,再難重聚。即便是能穿回那件衣裝,也改變不了人生的軌跡。這輩子,這一生,處處皆是皇帝的身影留聲。
眼看着就要到八月初十,終于有皇上派內侍送進賞賜。每日裏府門洞開,皇上送來的東幾乎一日一車,難以停息。
這日往後,夜裏阖府掌燈,想必從外面看來已非他日頹敗之象。如此大張旗鼓,胤禩明白這是皇上在朝廷上露了口風。
皇帝假借地動戰亂之名穿鑿附會,說聖祖駕鶴之時猶得箴言,料定四年之內必有翻天覆地之天災人禍,動搖大清之根本。因而大行前,囑咐胤禛以皇嗣血脈代侍神明,以渡此劫,保全愛新覺羅氏的百世基業。
後新帝登基,廉親王不忍皇帝天倫離散,以病軀赴泰陵,着布衣除頂戴,潛心祝禱,這一去便是四年。
如今天災已結、戰亂止戈,皇帝以浩蕩禦駕王纛将廉親王一路迎回京中。
朝廷內外雖都是頭一回聽聞這新奇說法,但眼看着荒置已久的親王府邸點起燈火,皇上的賞賜一日多過一日的魚貫而入。就連老百姓也津津樂道,傳揚起來,只說明君賢王堪為一代佳話。
朝廷裏那些王公大臣,哪裏會如此輕信。如允誐允禵者,已然猜出了其中幾分奧妙。而其餘諸臣,皆是閉口不言,生怕這個節骨眼上弗了皇帝聖心。
這麽心照不宣幾日過後,胤禛滿意的發現,奏折裏不乏對皇帝與親王這般兄友弟恭、赤誠情意的贊嘆之詞。當然也有那麽幾個不和諧之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老九從廣州特地送來的請安折子。
皇上覺得,這輩子功德圓滿,就連看老九那含沙射影的暗諷讀起來都甚是好笑,便扔在一邊,不再理睬。
九月初一,太和殿朝會之上,皇帝禦座之下,史無前例設有一席。
廉親王本尊臨朝,與皇帝對面而坐。其餘文武百官皆于王爺身後一丈之外,伏地參拜。
自此廉親王偶臨朝會,不跪拜、不起身,亦不說話,堪稱本朝前所未見之奇景。而更多時候,王爺還是在養心殿西暖閣內伴駕。只是總覽朝廷群臣,竟真真無一人得見其真容。
前朝無人參透這解不開的謎團,而後宮內卻是全然另一番領悟。
自打皇帝重修廉親王府邸的消息傳進中宮耳朵內,烏喇那拉氏只覺得眼前那層窗戶紙被驟然揭去,那些大逆不道的念頭猜測,恍如一夜之間被應證了般。
任是皇後絞盡腦汁也是想不出這瓜爾佳似卿,除了面貌肖似廉王以外,還能和王爺扯上什麽關系。這前因後果,因果循環,是怎麽也無法另中宮皇後自圓其說。
而廉親王歸朝以來,前朝境況盡數傳來,竟是無一人正視過王爺姿容。皇後驚恐難抑,她不可置信,她不敢想象皇上怎會寵幸一個女子寵倒如此忤逆人倫綱常的地步。
數日坐卧難安,烏喇那拉氏寝難寐、食如蠟。數十年來的争寵奪利,中宮皇後鬥得過驕縱寵妃,耐得住空閨寂寞,除得了皇嗣血脈,而這一回仿佛再看不出任何勝算。
窮途末路,愚蠢和暴戾瞬時彙聚一處。烏喇那拉氏直奔養心殿,孤注一擲,誓要面聖。
作者有話要說: 八哥身份回歸
四哥忠犬了,是不是有點崩
但不崩的話,只怕兩人的感情就要崩了
阿凝也是難呀,四八的仇怨太深了
硬掰哧過來了……
話說,皇後要最後祭旗啦
阿凝估摸着,大概也就兩三章就要大結局了。
可能會在正文之後,寫個番外。
但是考慮到題材,可能有點……
阿凝的微博是:@颦之穆凝
你們懂的。
感謝親們的等待與陪伴!!!
——————小劇場————————
老十:爺是不是眼花了,前面坐着的那個人是不是八哥?
十四:你不是一個人眼花,弟弟也覺得是八哥。
十三:淚目,四哥終于要happyending啦~~~
九哥:開始給爺的劇本真不是這樣的,真不是!
阿凝:是耶,怎麽劇情偏離了這麽多?
九哥:你有些提綱嗎?
阿凝:提綱是神馬?
九哥:你個混蛋!!!!
阿凝:快來人那,毆打導演啦!!!
四哥:來人,把老九拉下去。凡是四八HE的作者都需要朕的保護!!!
八哥:……也沒人問過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