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造型師替應辭許扣上袖扣,深沉透亮的藍寶石靜靜綴在腕邊。

他偏頭望了一眼,鏡子裏男人長身而立,側頰線條鋒利流暢,一管挺鼻,右眼下空空如也,那顆攝人心魄的淚痣被人小心翼翼地遮在了皮膚裏。

也怪不得謝汀認不出他來。

此時此刻的男人,除了與那天的祝辭身高相當,別的地方無一相像。

精良考究的西裝勒住了他的懶散與不羁,眼神銳利,成熟男人長居高位、俯瞰俾睨的氣勢,幾乎令人難以直視。

連他脖頸上殘留的那個咬痕,都無端端給人一種禁欲暧昧意味。

那個懶洋洋的年輕男人,要是放在這裏,怕只是像是他家裏還未經過人事的,不懂事的壞脾氣弟弟。

“可以了。”

造型師點頭,沉默退後一步,應辭許對鏡最後擡手松了下領口,偏頭問靜悄悄站在一邊的周平:“好了?”

“還沒有……”周平猶疑着,只說了半句。

應辭許并不多問,邁開步子向外走去。

謝汀正翹着腳窩在沙發裏優哉游哉打游戲。

她兩膝中間夾着杯奶茶,屈着腿怼到嘴邊,牙齒把嘴裏的吸管蹂.躏的咯吱作響,嘴裏一邊小聲嘟囔着:“靠,這什麽垃圾隊友!”

陰影覆蓋下來時,謝汀正激動上頭,因此當應辭許的手一把将手機抽走時,她猛地随着手機竄了起來:“別別別,我馬上贏了!!幹嘛啊你!”

說話間奶茶在她膝蓋間一歪,“嘭”地掉在了地上,謝汀踩在沙發上的腳陷進去,身體傾斜,重心不穩,整個人向前一趴,下巴結結實實撞在了應辭許胸口。

一聲涼涼的嗤笑,應辭許低眼看她:“你怎麽總是這麽饑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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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汀:“?”

去你媽的。

她扒拉着他的手臂要站起來,氣鼓鼓地擡頭瞪他。

可應辭許本來就高,更何況這會兒一個人坐着一個人站着,不過瞪他一眼,謝汀覺得眼睛都要抽筋了。

在應辭許的角度,只看到一個手忙腳亂的腦袋拼命朝他翻白眼。

“啧。”應辭許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鎖骨處,輕輕一推,謝汀“嘭”地一聲向後倒在了沙發裏,“醜死了。”

謝汀“啪”地拍了下沙發,絲絨質感的布面發出一聲毫無攻擊力的悶響:“我才要說醜死了,這裏的裙子我都不喜歡,我拒絕穿醜裙子去參加宴會,你另請高明吧。”

“理由太爛。”應辭許不為所動,“換一個。”

謝汀眼睛轉了轉,昂着下巴故意沖着他又翻了個白眼:“最重要的理由是,男伴太醜,實在拿不出手,所以拒絕出席。”

“明天我會讓助理替你預約眼科醫生,再不治療,你就瞎了。”應辭許不置可否地嘲諷回去,而後偏頭朝周平道,“去把上周英國送回來的那條裙子拿過來。”

周平一剎那沒有收斂起自己臉上的詫異。

“可那是太太……”

“我不說第二遍。”應辭許語氣明明懶散平常,沒什麽變化,周平卻驚得心中一跳。

他聽出應辭許沉了話音,已經在生氣的邊緣。

他不敢再辯駁,立刻轉頭去打電話安排。

聽話聽音,謝汀立刻察覺出不對,太太?傻子也能聽出這個稱呼是個女人。

……別的女人的裙子,她不稀罕。

謝汀撩了下眼皮,撚起面前的果盤吃了顆櫻桃,笑眯眯道:“哎呀,應總可別拿養金絲雀那一套對我,我可是很難搞噠。”

……跟誰聽不出這聲音裏酸溜溜涼飕飕的嘲諷一樣。

應辭許表情不動,偏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謝小姐高看自己了,金絲雀也不是誰都能當。”

謝汀眼神冷下來,把手裏的櫻桃核一丢,輕輕拍了拍手,而後抱臂,下巴微擡:“讓你助理別忙活了,我不穿別的女人穿過的衣服。”

應辭許坐在她對面,撚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撩眼輕輕瞥她一眼:“我勸你看了裙子之後再做決定。”

哦喲,這財大氣粗的模樣。

就算裙子鑲了鑽,別人穿過的也是下腳料了,誰稀罕。

諷刺她拜金?謝汀輕哼一聲,也撥了個電話出去,學着他的語氣,矯揉造作及其欠揍:“幫我把上周巴黎送來的那條裙子拿過來,二十分鐘內,我要看到裙子擺在我面前。”

謝汀做作地挂斷電話,愉悅地又丢了顆櫻桃放進嘴裏,笑嘻嘻地解釋:“哎呀,上一任金.主給我留的好東西,特別特別貴哦,我超——喜歡呢!哪兒跟你,帶我來的什麽破店,啧,寒酸。”

應辭許緩緩放下杯子,冷冷看着她裝逼。

謝汀說完,兩人對視一眼,眸中同時閃過一絲寒光。

一聲冷笑,眼神交錯,火花四濺。

一地靜谧,屋裏再沒人敢發出一點聲音。

宴會在一處臨湖別墅舉辦。

黑色座駕緩緩停下,侍應生立刻小跑上來,擡手抵住車頂,恭敬彎腰開啓車門。

應辭許躬身下車,站定後,侍應生轉身要去扶女士下車,便聽身側一個涼而淡的聲音:“我來。”

侍應生忙向後退了一步,将身前空位讓開。

他垂下頭的一瞬間,看到後座上,霧藍色長裙迤逦盤旋在深黑色座椅上,女孩漂亮的過了分,揚起一張白嫩的小臉,眉心微微蹙着,兩手朝男人張開,似乎是在撒嬌。

男人伸手捏住她的肩膀,他的手好大,骨節分明,拇指抵在她肩上微微凸起的那根小巧骨頭上,輕輕向上一提。

不過一瞬,侍應生慌忙低頭,不敢再看。

車裏,謝汀的臉朝應辭許懷裏撲過來,她斜着身子倚在他肩上,而後被他——硬生生往外一拖。

謝汀皺了眉,貼在他耳邊小聲抱怨:“你能不能溫柔點!”

外人眼裏看起來柔情似水的畫面,暗地裏兩人卻暗潮洶湧互相較勁。

應辭許壓低聲音,譏诮回答:“你要是真半身不遂,我或許會溫柔點。”

被半抱着下了車,謝汀面上立刻挂起優雅的假笑,她站定身子,擡手跨上他臂彎,笑容完美漂亮,出了應辭許,沒有人聽到她從唇縫裏惡狠狠擠出來的話:“你給我滾。”

侍應生關好車門,司機将車駛離,他這才看到,怪不得這位女士需要男伴的幫助才能下車。

她穿着一襲漂亮的魚尾裙,腰胯纖細,裙擺漸漸收緊,腳踝細巧,收至最窄,又猛然飄出半闕漂亮蓬松的魚尾。

美則美矣,确實行動不便。

謝汀踏着小碎步随着應辭許向前走,路上拌嘴數次,在踏入宴會廳的一瞬,兩人默契閉嘴,同時挂上了上流社會交際專用虛假笑容。

立刻有人注意到應辭許,紛紛前來找他寒暄。

令謝汀稍稍奇怪的是,所有人在看到應辭許臂彎上的她時,都一致地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趁沒人注意,謝汀小小聲問他:“诶,是不是你身邊第一次出現這——麽好看的女伴,所以他們都傻了?”

應辭許:“……”

他嫌棄地看她一眼:“你說反了吧?”

謝汀:“……”

去死啊!

她從甜品臺上拿起一個小小的蛋糕,嗷嗚一口放進嘴裏,當成應辭許嚼。

“女明星,”應辭許道,“你不用節食的?”

謝汀正要說話,忽然一個人嗚嗚哭着往這邊跑,手上還拖着另一個肥碩的胖子,山一樣朝兩人倒過來。

謝汀吓了一跳,差點噎到,下意識往應辭許身後躲了躲。

應弘泰一個急剎車,拉着胖子的手嗚嗚嗚:“老李!我賭贏了,我們小辭今晚帶了女伴!!還是漂亮女伴!!你立刻給我打錢!”

……這個聲音有點熟悉。

謝汀夢回游樂場,這不是那個性騷擾的臭老頭麽!!

然而她現在是謝·精致美麗花瓶·汀,她咬着牙扯扯應辭許的袖口:“你爺爺怎麽回事,怎麽……”

應辭許偏過頭,低聲在她耳邊解釋了幾句。

謝汀聽着,眼神就漸漸軟下來,她向應弘泰額角看去,那裏還有墜馬後留下的傷疤,光禿禿的一小片,再也長不出頭發。

……好吧,她決定先稍稍原諒他的口無遮攔。

然而下一秒,應弘泰忽然眼睛一亮,盯在應辭許脖子上,聲音興奮極其洪亮:“小辭,你脖子上,是是是、是她咬的嗎?!”

謝汀:“……”

她又往應辭許身後縮了縮。

應弘泰的聲音仍在嘹亮回蕩,他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哎呀,爺爺不是告訴你了嘛,在小黑屋裏做的事情很羞羞的,要小心不要讓別人看出來了呀……”

謝汀:“……”

媽的!!性騷擾的臭老頭!!

她指甲尖尖,染了漂亮的美甲,狠狠戳在應辭許腰間,猛地一旋。

應辭許被她掐的一陣劇痛,脊背肌肉瞬間繃起,謝汀氣的咬牙:“讓他閉嘴!”

應辭許臉色發黑,擡手把她在他腰間作亂的手牢牢捏在掌心,沉着臉朝應弘泰道:“閉嘴。”

應弘泰立刻捏住嘴巴,卻還是沒忍住,嘿嘿笑了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老來得子容光煥發了呢。

應辭許向來是人群焦點,周圍一直繞着有意無意看熱鬧的人。

早就有人注意到他脖頸中央那一處明晃晃的牙印,這時候才意味深長恍然大悟地互相對視一眼。

——原來傳言裏涼薄寡情、不近女色的應辭許,終于開葷了麽?

看起來玩兒的還挺猛。

不知有多少人心思漂浮蠢蠢欲動起來,但這些都影響不到謝汀。

她捏起酒杯,小酌一口,微笑着站在應辭許身側,做一個漂亮而沉默的花瓶。

直到一個男人隐含薄怒的聲音叫她的名字之前,她都算是愉悅的。

“謝汀!”

她循聲轉身,看見來人時,嘴角的笑意微僵,神色漸漸冷淡下來。

應辭許随即看過去,他眸光裏有淡淡的戲谑,低聲問:“這是你哪一任金主?”

下一秒,應辭許察覺他手心裏那只柔弱無骨的漂亮小手,漸漸沁出一絲汗意。

他收起那絲谑笑,低聲詢問:“他是誰?”

謝汀面上的表情幾乎一瞬間似笑非笑起來,她狀似無意地貼在他臂彎,淺笑晏晏:“怎麽?我要說這是我仇人,應先生難道要替我出氣?”

應辭許淡淡一笑,透明的玻璃杯中淺金色香槟搖晃,斜斜地撞在她杯沿,一聲脆響,含着低笑的聲音:“我最會以勢壓人,謝小姐應該深有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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