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再回會場時,謝汀已經補過妝, 重新收拾整齊。
馮歆然見她回來, 笑道:“謝小姐去的有些久。”
謝汀睇了她一眼, 哂笑:“馮小姐這麽迫不及待的炫耀,看來是得償所願。”
馮歆然面上的笑容緩緩淡下來:“‘皇後頸’是我的,《南雁》也是我的。”
謝汀:“哦。”
馮歆然:“……”
“皇後頸”出場後,別的都是些小玩意兒,沒什麽看頭, 拍賣會很快結束。
謝汀微笑鼓掌, 看着臺上的季雨柔翩翩退場。
與馮歆然是早已攤牌的敵人,兩人都懶得虛與委蛇, 目送她施施然離開, 謝汀唇角笑意漸深, 又獨自坐了一會兒,才站起身準備退場。
不巧遇到個曾經合作過的制作人,謝汀現在今非昔比,對方迎上來寒暄片刻,謝汀在廳裏稍稍耽擱了這麽一會兒,剩下人已寥寥。
兩人告別, 對方先走, 謝汀步伐很慢, 終于走至廳外甬道上。
空無一人的走廊, 水晶燈折射出細碎光芒, 有斑駁陰影晃動在她纖薄的肩胛骨上, 謝汀慢條斯理地拖動着裙子,手指劃在牆壁上,指間冰涼。
她偏頭,看到腕間一圈粉色斑痕。
應辭許留下的印記。
一只手忽然覆蓋上去,再一次重重捏在那纖細的手腕上,用力一扯。
謝汀擡眸,還未待反應過來,來人已經回頭狠命拽着她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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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高跟鞋,被來人扯得狼狽踉跄,就要崴腳,身子向牆面倒去,對方卻毫無所覺,仍大力拖着她向前走,這一把力氣,用的可要比剛才應辭許的強硬多了。
謝汀大怒:“季朗風,你瘋了!”
季朗風猛地回頭,兩手掐住她的肩膀,向前一邁,将她重重抵在牆上,垂首時謝汀看到他猩紅的雙眼。
“我是瘋了!”他聲音壓抑,透着瘋狂,以及痛苦,“我被我最愛的兩個人聯手這樣愚弄,我不該瘋嗎?!”
謝汀忍耐着肩上的痛楚,擡眸狠狠盯着他,忽然笑起來:“那能怎麽辦,誰讓你活該呢?”
她笑的美極了,眼底毫不作為的愉悅刺痛了他,季朗風狠狠閉了閉眼,直接駕着她往前走。
謝汀冷靜下來,看出這是去往後臺的通道,她笑容更盛,聲音輕佻:“喲,今天的大戲可真是一出接一出,姐弟反目,我可太期待了……”
季朗風嘴唇緊抿,看也不看,只拖着她走。可捏在她肩上的手,更用力的幾分。
操。
好他媽疼。
她腦中閃過亂七八糟的畫面,最終定格在應辭許冷淡的面容。
跟這個比起來,應辭許對她堪稱溫柔了。
後臺裏,季雨柔正與承辦晚會的雜志社主編,以及合作慈善機構的幾位夫人交談。
互相恭維裏,氣氛一片和樂,而季雨柔便是這些人裏隐形的焦點。
沒有比這個時候更讓她虛榮心爆棚的了。
季雨柔言笑晏晏,溫聲細語,笑道:“都要感謝大家的配合,今天才能……”
“嘭——”
門被人大力踹開,一聲巨響,撞在牆上,又彈回來,被人再次狠踹了一腳。
女人們的驚呼聲此起彼伏,有人疊聲喊:“叫保安!”
季雨柔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識用手護住小腹,向門口看去,見到來人時,還未消散的笑容就那樣僵在臉上,看起來有幾分可怖的陰冷。
不過一瞬,她就回過神來,微笑着迎上前,聲音裏帶着恰到好處的驚訝:“小風,你怎麽來了?還帶着汀汀?”
又看謝汀走路似有不便,擔心道:“汀汀是崴腳了?小風你真是的,汀汀崴腳了,還不趕緊帶她看醫生去?”
謝汀擡手用力甩開季朗風的手,季朗風紋絲不動,她怒叱:“松開!”
季朗風攥的更緊,毫無松動,只緊緊盯在季雨柔眼裏,沉聲質問:“姐,你真的就那麽看不得我和汀汀好嗎?”
屋裏所有人表情都微妙起來。
知道這家人關系的人,自然知道這其中複雜,但那是人家家事,不便置喙。不知道的,心頭的猜測就更多了,事關豪門秘辛,這關頭上,竟沒有一個人動。
季雨柔面色一變,冷聲道:“季朗風,這就是你和你姐姐說話的态度!”
旁邊她的助理極有眼色,忙賠笑着同屋內人道歉:“不好意思,季總有點事要處理,大家擔待。”
屋裏終于空下來,只留季雨柔的助理,她微微側身擋在季雨柔身前,半垂着頭。
季雨柔冷厲神色早已收起,她向季朗風招招手,柔聲道:“小風,到姐姐這裏來。”
季朗風恍惚一瞬,下意識向前邁了一步,又猛然清醒,站定在原地,說:“姐,你為什麽騙我?”
“小風,你是不是誤會姐姐了……”
“誤會?”季朗風情緒激動,拽着謝汀忽然逼近季雨柔,問:“你答應我自立門戶,你說不介意我和汀汀……可為什麽要當衆公布我們的關系?!”
“自立門戶便要不承認我們的姐弟關系?”季雨柔聲調拔高,似是受傷,“小風,我不介意你和汀汀,可你也不能為了汀汀不認我這個姐姐!”
謝汀聞言,忽然嗤笑了一聲。
季朗風轉頭看她,謝汀趁機擡腳踹了他一把,鞋跟狠狠紮在他膝蓋上,季朗風痛的叫了一聲,終于松了手。
桎梏解開,謝汀甩了甩被他捏的酸痛的手腕,往後退了一步,笑吟吟道:“季朗風,先說明白,我可沒答應你什麽……你們兩個的事情,少拿我做借口。”
季雨柔嘆了口氣,看着季朗風的眼神似是無奈:“小風,別鬧了。”
“我沒有鬧!!”雙重打擊之下,季朗風似乎已經失去理智,他猛地撲了上去,擡手捏住季雨柔的肩膀,怒吼,“我不是小孩子了,姐姐!我不是那個被你養在股掌之中的……”
“季總——!”助理撕心裂肺的聲音。
季雨柔還穿着禮服和高跟鞋,被季朗風一個大男人這樣沖撞,裙子貼身,又無法站穩,她被推着後退幾步,嘭地撞在了桌角上。
謝汀也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識喊了句:“她還懷着孕呢!”
季雨柔已經蹲在地上,捂住腰側,痛的滿頭冷汗,季朗風呆住了,上前便要查看她的傷勢。
這裏頭演大戲,外頭走得那些人都豎着耳朵想看看能不能聽見一耳朵呢,這會兒這麽大動靜,都紛紛過來查看情況。
謝汀皺着眉,站在原地沒動。
助理忽然擡頭,朝着謝汀憤怒地喊:“謝小姐,季總肚子裏懷着的可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你怎麽能狠得下心推她!”
一片嘩然。
謝汀挑了挑眉,正要開口,忽然一片閃光燈響,她偏頭看過去,正正被拍攝在鏡頭裏。
嘴角那抹笑意,還未來得及遮起。
這張照片迅速刷屏各大論壇,社交網絡。
荒誕一幕。
地上蒼白痛苦的女人,焦急自責的男人。
一切都成了虛無的背景,目光所及,只能望見天真一笑,美到刺人的少女面容。
莫測的、神秘的,令人心悸的微笑。
豪門秘辛,不過片刻便引爆了微博。
馮歆然以七千萬高價拍下安顏的遺物“皇後頸”這條熱搜呆了不過一小時,便被謝家消息壓得一低再低。
運氣實在算不得好。
馮歆然面色陰沉地盯着那張照片,擡手将手中的杯子狠狠甩了出去。玻璃碎裂一地,折射出冷厲的光。
倚在後座上的應辭許正閉目假寐,周平手機“叮——”地一聲,他回頭低聲道:“應總。”
應辭許伸手接過手機,低頭随意掃了一眼,聲音平淡:“照片拍的不錯。”
季朗風根本沒聽見助理喊的那句話。
季雨柔倒地時,他已經全身心都在她身上,顧不得別人如何,他将她抱起來,飛速向外跑去。
助理跟着也跑了出去。
謝汀收起面上的笑,不管周圍人眼光如何,徑直跟了出去。
季朗風的車已經開走,謝汀站在路邊望着那車急轉而去,初秋夜風吹來,絲絲涼意,纏在她頸間。
一條坦途,人丁稀少,只有穿着禮服裙的少女,兩手提起裙擺,在風中鬓發微動,似是等待。
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她面前。
車窗緩緩落下一半,男人冷漠的眼睛望出來,與她對視。
謝汀忽而粲然一笑。
應辭許瞳孔微縮,狹長的眼尾輕輕眯了一下,聲音裏帶着稀薄的笑意,斥她:“不過才剛剛開始,狐貍尾巴就翹起來了?小姑娘。”
謝汀擡手開了車門,毫不客氣地坐進去。
她裙擺張揚,甫一進去,整個空間都乍然變小了似的,那深邃星空便漫到了他的膝蓋上,似水般飄搖。
應辭許垂首睇了一眼,衣料摩擦,有細微的癢順着神經攀爬。
他調整了一下坐姿。
前排周平吩咐司機:“跟着前面那輛車,去醫院。”
車子平緩啓動,謝汀笑吟吟地偏頭問:“那小助理,不會也是你的人吧?配合這麽默契?”
“我的人?”應辭許眼尾掃了下她,意味不明道,“她還不配。”
謝汀忍不住笑起來,乜了他一眼:“咱們誰不知道誰啊,別裝逼好不啦,應大總裁。”
又擡手去拍他肩:“手機借我看看。”
“不借。”
“為什麽?這麽小氣,看下微博而已。”
“手機裏有秘密。”
謝汀八卦雷達瞬間開啓,賊兮兮問:“什麽秘密?帶顏色不?黃顏色的不?”
應辭許:“……”
媽耶……謝小姐這麽火爆的嗎,原來應總喜歡這一款……
在前頭做隐形人的周平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插嘴:“謝小姐,你的手機在這裏。你經紀人走之前給我的。”
謝汀撇了撇嘴,接過手機,先點開熱搜,看到那張照片,忍不住爆粗:“卧槽,我好美!”
應辭許:“……”
他忽然擡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緊緊按在在她嘴唇上。
謝汀唇珠嘟嘟的,被他這樣按住,唇肉擠在手指側邊,紅色唇膏蹭在他指腹上,溫熱滑膩。
路燈昏黃,燈影一閃一閃射入車內,在她頰上明昧而過。
應辭許眸色幽深,低聲道:“再說髒話試試。”
謝汀“嗚嗚嗚”說不出話來,氣的擡手去掐他手臂內側的軟肉,他卻紋絲不動,再問了一遍:“還說髒話麽?”
謝汀急的嗚嗚直搖頭。
應辭許手指甫一松開,謝汀立馬破口大罵:“卧槽,你這個狗男人,你管老娘說不說髒話!”
應辭許擡手又将她嘴唇按住,另只手還鉗制住了她作亂的兩只手,這一下,謝汀絲毫動彈的餘地都沒有了。
謝汀:“……”
前面豎着耳朵聽現場的司機和周平:“………………”
老板的口味真他媽忒重了吧!!!
謝汀再次瘋狂搖頭,搖的情真意切,誠懇萬分。
見她終于老實了,應辭許才把手收回。他目光直視前方,右手放在身側,拇指與食指微微撚動,唇膏膩在指間,發出淡淡的珠光,如同女孩柔軟的唇,仍貼合在他掌心。
謝汀很生氣!
她單方面決定和應辭許冷戰一小時!
,忽然傾身按住了她的手。
熟悉的味道逼近,謝汀下意識向後一挺,脊背抵靠在真皮椅背上,有些涼。
“你幹嘛?”她十分警惕。
應辭許短促地笑了下,卻只說:“怕我?”
“怕你個頭。”謝汀翻白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一如既往的粗魯。
應辭許這次倒沒教育她,只低低道:“車就在外面,出來就能看到。”
我就在外面,出來就能看到。
謝汀一下子軟下來。
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湧遍全身,令她骨頭都酥了吧,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從小到大,有多久了?媽媽走後,再沒有人做她的後盾。
謝開成娶了季雨柔,季朗風背叛了她。
從此以後謝汀便獨來獨往,單槍匹馬,努力一個人活得也很好。
即使會累、會痛、會流淚。
她輕聲問:“應總給我撐腰嗎?”
應辭許淡淡一笑:“也不是不可以。”
“有什麽條件?”這世上哪有什麽平白無故的好,她不是傻瓜。
應辭許微微停頓了一瞬。
她聽到他平穩的、綿長的呼吸,擡眸與他對視。
他眼底一瞬光芒一閃而過,奇異的複雜,謝汀看不大明白。
“先欠着,”他說,“謝汀欠應辭許一次。”
謝汀從不扭捏,爽快便應:“好。”
他手指輕輕一撥,車門被打開,夜風再次溫柔地吹進來。
“去吧。”
謝汀站定在車外,整理衣裙,面上頃刻便換上焦急的姿态。
遠遠地,她望見謝開成的車開進了醫院。
她回頭望他:“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