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謝汀與謝開成幾乎前後腳到。
季雨柔在看診, 走廊裏, 季朗風隐在暗處, 半垂着頭, 看不清神色。
謝開成眉頭緊皺,正在怒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汀的高跟鞋砸在地上,啪嗒啪嗒清脆的響,在寂靜走廊裏令人難以忽視。
謝開成猛地轉過頭來, 望見她時臉色鐵青, 他嘴唇緊抿, 忽然向前快走了幾步, 迅速逼近謝汀。
手臂高高揚起,帶起來的光影在謝汀臉上忽閃而過。
謝汀早有準備, 疾步向側後方退了半步,手支在牆上, 想要躲開這一巴掌。
饒是如此,謝開成的掌風仍是帶到她半分,指間劃在她下巴,倏然便留下幾道紅痕。
一聲清脆的“啪——”
謝汀半側着頭,咬牙抵過那陣痛,擡起眸看他是眼底燃着火焰,嘲諷又輕蔑:“謝開成,你有沒有腦子?!”
季朗風被這一聲驚得終于從晃過神, 一眼瞥見謝汀的狼狽, 他忙上前擋在她前頭:“是我, 是我推的我姐,不關汀汀的事。”
謝開成目光陰冷地看着他,還未開口,診室的門開了。
“孩子沒事,孕婦受驚過度,需要靜養,家屬去辦住院吧。”
走廊裏劍拔弩張的氣氛被一刀切斷。
病房是套房,季雨柔昏睡着打點滴,謝開成和季朗風站在床側,看了片刻,兩人一起到了外間。
謝汀正坐在沙發上玩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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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開成一看她那副渾不在意的懶散模樣,火氣就翻湧着滾上來,他陰沉沉道:“到底怎麽回事,現在可以說了。”
謝汀眼皮都沒擡一下,翹了翹腳,點開一個視頻——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女孩子譏嘲的聲音:“謝開成,你有沒有腦子?!”
這聲音太熟悉了,謝開成臉色一變,上前搶過她的手機,翻看片刻,臉色鐵青。
“你找人拍的?”
“是啊,精彩麽?爸爸。”謝汀笑吟吟擡頭,翹着眉毛:“反正今晚豪門秘辛不少,我都在風口浪尖了,不如再添一把火。反正炒作咯,對我沒壞處,分分鐘流量變現。”
謝開成伸手指了她好幾下,氣的說不出話來。
他直接撥出號碼,火氣全都對那頭人發出來,聲音吼得震天響:“給我把網上的視頻都删了!今晚的新聞全都給我壓下去!壓不下去你就給我滾蛋!”
謝汀被逗得笑出了聲,她眉梢朝裏間揚了揚:“那麽大聲,不怕吵醒你差點掉了孩子的心肝肉啊?”
謝開成摔了手機,望着那張笑的可惡的漂亮臉孔,手指發癢,想再給她一巴掌:“謝汀!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教訓你?”
“我賀定璋的孫女,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病房門被人赫然推開,賀泓致扶着賀定璋出現在門外,皆滿臉沉肅。
“外公!”謝汀鼻頭一酸,站起身便抱着賀定璋手臂撒嬌。
賀定璋一眼看見她下巴上未褪的紅痕。
他直接上前,擡手狠狠甩了謝開成一巴掌,緊接着沒給他反應的機會,反手又是一巴掌,打的謝開成一個踉跄。
不得不說賀老老當益壯,這狠辣的兩記巴掌下去,打的謝開成眼冒金星,耳畔嗡嗡作響。
他中氣十足,哼道:“看來是我這個做岳父的錯,太久沒教訓你,倒叫你忘了自己姓什麽。”
謝開成氣的臉紅脖子粗,他盯着賀定璋,眼裏的恨意再也遮不住地淌出來。
賀定璋視如未見,擡步坐在沙發上,謝汀與賀泓致自覺地一人站在他一側。
“聽說,季雨柔懷孕了。”賀定璋沉聲問,“你打算怎麽處理。”
這架勢,像是在審問。
謝開成明明站着,卻比跪着還卑微。季雨柔懷的是他的孩子,在賀定璋眼裏,像是誰家的阿貓阿狗,說丢便能丢的。
“我的孩子,”他聲音都啞了,“自然是生下來。”
“生下來?”賀定璋哂笑,“可以,那這周內把遺囑立下來,我們兩家一起找人公證,謝家家業,全給汀汀。”
謝開成被梗的心頭像揣了塊巨石:“賀老,您別欺人太甚。”
賀定璋目光一凝,冷厲如刀,斥道:“別忘了千雁走得時候你怎麽說的。”
怎麽說的?那時自然撿好聽的說,一輩子只有謝汀一個孩子……以後謝家家業都是她的……
怎麽可能?
謝開成避開他的目光,道:“此一時彼一時,我……”
一邊的賀泓致聽不下去了,鄙夷道:“姑父真是好算計啊,我姑姑走得時候專撿好聽話來說,現在倒說什麽此一時彼一時?你這臉皮是驢皮嗎?厚的都能做阿膠了吧!我看你是忘了謝家怎麽發家的,要是沒有賀家,哪來你這窩囊廢鳳凰男出頭的時候!”
賀家……又是賀家!又是賀家!壓得他一輩子擡不起頭的賀家!
賀千雁在的時候,他要捧着賀千雁,靠着賀家,舉步維艱将謝家帶到現在這風光模樣。現在賀千雁走了,他還是擺脫不掉這桎梏!
他陰沉着臉不說話,賀定璋已經不想和他繼續糾纏,只道:“二選一,你要是舍不得你打下的家業,那就舍下裏頭那個孩子。以你謝開成的狼心狗肺,這還不是小事一樁?”
他站起身,再未看他一眼,帶着謝汀與賀泓致徑直離開。
本不算大的屋子,剎那松快了下來,謝開成站在原地一時沒動,片刻,屋裏有隐隐的哭泣聲傳來。
季雨柔聽到了。
謝開成只覺得無比的疲憊,他推門進去,正對上季雨柔那雙通紅的眼睛,她哽咽着:“別動我的孩子。”
謝開成走到床頭,将她攬在懷裏,按在心口上,一時沒有說話。
季雨柔的心一寸寸涼下去。
良久,她聽到謝開成沙啞的聲音:“我不會讓賀家再得意多久。”
季雨柔溫順地點頭,緊閉的眼底卻劃過一絲怆然。
謝開成,狼心狗肺,自私自利,到了緊要關頭,他只會顧自己。
她心頭閃過一絲決絕。
既然賀家這樣逼她,那就別怪她不顧情面。
……
謝汀三人到了樓下,賀定璋正要開口,一輛黑色轎車無聲停在面前。
不是賀家的車。
賀泓致皺了眉,正要給司機打電話,車門忽然開了。
男人長腿一邁,站定在跟前,嘴角含笑,彬彬有禮,一副正人君子模樣。
“賀老好。”應辭許先開了口,一邊瞥了眼謝汀。
一眼看到她下巴上幾道紅色指痕。
他眸色微微沉,嘲弄道:“挨打了?”
謝汀鼓了鼓腮,嘟囔:“沒躲過去。”
賀定璋眼神在他們身上略一逡巡,神色不辨喜怒:“汀汀,這是?”
一旁的賀泓致正怎麽看怎麽熟悉,這時忽然靈光一閃,擡手拍了下腦門:“這不上回跟你約炮那男的麽?謝汀,別告訴我你倆真搞上了?”
賀定璋:“約炮?”
謝汀:“……”
應辭許:“……”
他不動聲色,反唇相譏:“哦,你不是謝汀的前男友麽?”
賀定璋:“前男友?!”
謝汀:“……”
賀泓致:“……”
夜風涼薄,吹起一地尴尬。
賀定璋眉毛一豎,怒喝:“都給我滾上車,我倒要看看你們能給我交代出個什麽名堂!”
賀家老宅,書房門已緊閉了大半個小時,還沒有談完的跡象。
謝汀窩在沙發裏刷手機。八卦小組和微博還在持續沸騰中,謝汀興致勃勃地跟着吃自己的瓜。
“李濤,謝汀是不是有點太狠了,孩子又不是別的,畢竟是一條命,直接上手就要弄死,沒點心理負擔的?”
“看到謝汀好像看到自己,我爸有了我後媽之後對我就這樣,那種冷漠的讨厭和不耐煩,真的很傷人,有時候想,可能我徹底消失才合他意吧……”
“只有我關心謝汀和季朗風嗎?怪不得要避嫌,原來差着輩分啊。不過有一說一,這種人設搞起背德愛真的很帶感……說不定他倆真有點什麽呢,可惜後媽姐姐為了榮華富貴也絕對不會同意他倆在一起啊,這不就給攪黃了?害!還真有點遺憾捏(粉絲別罵我罵我你蒸煮flop一輩子)”
“我看這個後媽也不是什麽好貨色,剛懷孕還沒顯懷呢就蹦跶的這麽高,懷孕之前查無此人,懷孕之後就心比天高了,現在看來是仗着肚子裏那塊肉要肅清原配子女,給肚子裏的小東西打江山了呗,裝什麽純情小白花呢。”
“笑死我了,這後媽真是廢物,最起碼也要等孩子生下來再行動啊,現在蹦跶的那麽高,孩子能不能生下來還不一定呢,也不知道原配是哪家的,原配家裏就同意讓謝家這樣拿捏?我敢說,後面肯定還有好戲看!蒼蠅搓手式激動等待,今晚不睡了!!!”
簡直精彩!
謝汀看的津津有味,網友的眼睛真是锃亮锃亮的,不過放出一些小小的信息,都差不多能拼湊出整個豪門狗血故事了。
賀泓致從樓上下來,頭發半濕,困得不成人形,朝書房努了努嘴:“還沒出來?”
謝汀一看見他就來氣,擡手捏了桌上盤裏的紅提,一股腦扔了他一臉。
他洗完澡換了件簡單的白T恤,那提子劈頭蓋臉打過來,砸碎了汁液噴了滿身,白T恤上濺起一片紅點,臉上密密實實的疼,不必看也知道有多狼狽。
賀泓致“嗷”地一聲,吼道:“謝汀!老子剛洗完澡!”
謝汀冷笑着端起了旁邊的榴蓮,擡起了手。
賀泓致:“……”
他腆着臉求饒:“祖宗,祖宗!我當時腦子一懵,覺着眼熟,就順嘴一說,我忘了老頭子還在旁邊,我給你賠罪,賠罪行不?!”
“行啊,”謝汀乜他,“我要帶資進組,《南雁》,你給我搞定。”
賀泓致:“……”
兩人正鬧着,書房門啪嗒一聲,開了。
謝汀下意識站了起來,跟起身立正似的,汗毛都豎起來,等着老爺子宣判。
應辭許先出的門,他沒看客廳裏站着的兩個,偏頭微微垂首,等老爺子出門。
賀定璋出來,頭一眼掃了下謝汀。
謝汀谄媚地笑,撒嬌:“外公!”
賀定璋要笑不笑地“哼”了一聲,擡手捏了捏太陽穴,只說:“人老了,精神不濟,我上去歇了,你們玩吧。”
沒再提那回事。
謝汀又不傻,當然不會揭自己的短,目送老頭子上樓去了。
應辭許走過來,将臂彎上挂着的外套遞給謝汀,道:“走吧。”
賀泓致還意思意思地擋了一下:“喲,幹嘛,當着我面給我妹獻殷勤?”
應辭許瞥了他一眼,沒出聲,就聽後頭賀定璋的聲音傳來:“泓致過來,我還有賬跟你算!”
賀泓致眉心一跳。
謝汀大喇喇沒聽出來,聞言立刻幸災樂禍起來:“外公,要是跟我哥說不聽,揍他一頓好啦!”
賀泓致破天荒沒接她話茬,面上神情嚴肅下來,盯着應辭許,問:“你給老爺子灌了什麽迷魂湯?”
老頭竟然給應辭許解圍。
應辭許擡手随意将外套在謝汀身上一裹,邁步便走,聲音平淡,卻着實氣人:“你猜猜看?”
謝汀樂的賀泓致吃癟,屁颠屁颠跟在應辭許後頭往外走,直到兩人上了車,她才驚覺:“我幹嘛要跟你走?我在這邊睡一晚不就行了?”
應辭許靠在椅背上,眼簾半阖:“你明天不去試鏡了?早起能起得來?”
賀家老宅這邊離市區遠着,明天趕通告的話,怕是要早起許多時候,那不如殺了她。
謝汀也轉過勁兒來,“哦”了一聲,又拿了手機玩游戲去了。
過了會兒,她忽然瞪了眼,扭頭問:“你怎麽知道我的行程?!”
她大眼睛裏忽閃忽閃全是懷疑,裏頭浸滿了一個意思:你他媽不會還是對我賊心不死吧?
應辭許險些被她氣笑了,正要反唇相譏,前頭周平忙解圍:“何先生走的時候交代我們的,要把你送回市區的公寓,否則她怕明天謝小姐上頭條就是因為遲到耍大牌了。”
謝汀:……你倒也不必解釋的這麽清楚。
她沒再追問,玩了會兒手機,可畢竟深夜,眼裏的字迷迷蒙蒙看不清楚,腦袋一點一點地,開始犯起困來。
“咚——”一聲悶響,她腦袋砸在前座上,不疼,就是有些懵。
捂着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眼睛都睜不開,她就那樣臉頰抵在黑色椅背上,軟着嗓子問他:“怎麽還沒到呀……”
應辭許睜開眼,靜靜地看着她,一時沒開口。
謝汀鼓着嘴去戳他大腿,細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沒戳到人家,卻戳的自己指頭尖發疼。
“怎麽那麽硬啊……”她拖着嗓子抱怨,“戳不動……”
這他媽是什麽虎狼之詞!前頭的司機和周平恨不得把耳朵閉上。
應辭許眸子暗了暗,擡手鉗住她的手指,神色幽深,低聲問:“哪兒硬?”
“哪兒都硬!”謝汀是困得不行了,腦子是懵的,一抽手,又去戳他胸口,胸肌硬邦邦頂着她指腹,“渾身都硬。”
又張口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迷蒙着罵他:“狗男人……”
拖着尾音,又嬌又嗲,話沒說完,腦袋一歪,就睡了過去。
她睡相不好,脖子就那樣梗着,歪七扭八的,難為她竟然還能睡得着。
應辭許靜了片刻,安靜的後座裏一聲無奈的低嘆,他擡手捏她肩膀,調整了下姿勢,用手掌拖住了她的頭,小心地往座位上靠。
謝汀朦胧間似有所察,睫毛微顫,眼底勾勒出模模糊糊的男人影像,似近又遠。
“祝辭……”她嘟囔,有些小小的生氣,蹙着眉抱怨,“你最近怎麽都不理我呀……”
應辭許動作一頓。
下一秒,謝汀卻只是動了動嘴唇,昏睡過去。
……
第二天謝汀早早便醒了。
今天是《南雁》第二次試鏡,陳導坐鎮,她心裏其實一直惦記着。
何文放來接她,還是老地方,進了休息室,已經有兩個演員等在那裏。意外的是,這兩個演員都算是新面孔,加上謝汀自己,看來陳導并不怎麽考慮咖位。但馮歆然是例外,謝汀知道,她也進了終試。
謝汀随意掃了一眼,沒有趙伊絢,想必已經被刷掉了。
她把鴨舌帽往下壓了壓,徑直拿出劇本來看。
那頭兩個演員似乎認識,一見她進來,眼神就微妙地變了,畢竟謝汀昨晚出了老大的風頭,網上到現在還沒平息下來。
謝汀現在沒心思想那個,一心撲在試鏡上頭,馮歆然勢在必得,她又何嘗不是呢?
背了兩遍臺詞,她起身去洗手間。回來的路上經過電梯間,正遇上電梯門開,馮歆然和經紀人從裏面走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又面無表情地錯開視線。
私底下,誰愛戴面具,不撕破臉就算和平相處了。
謝汀略略落後他們半步,進了休息室。
何文放見她過來,忙使了個眼色,低聲道:“謝開成行動了。”
謝汀擡了擡眼皮:“哦。”
何文放把手機遞給她看:“喏,爆料稱榮璋制藥有一批次的藥除了問題,吃出了問題,被人揭發了,卻暴力壓制,把人家搞的家破人亡……”
謝汀笑了笑,這麽多年,謝開成終于忍不住了嗎?賀家,永遠都是紮在他心頭最深的一根刺,他怯于賀家的龐大不可撼動,又舍不得從賀家得到的好處。
賀定璋不過動動手指,就把他逼得狗急跳牆了。
可惜了,他不過是個跳梁小醜。
不過片刻,這消息便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網絡的浪潮裏,如同一滴水彙入大海,不見了蹤跡。
對面兩個演員忽然頻頻向她望過來,貼近着交頭接耳起來。
不大的休息室裏,安靜的氣氛漸漸緊繃,如同風雨前夕,悶熱的窒息。
謝汀心知肚明,擡眸掃視一瞬,馮歆然忽然擡頭望過來。
她手上的手機屏幕還亮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重疊再清晰,在她手背上映出一小片白光。
“謝小姐好手段。”馮歆然淺笑,眸底卻是冷的,“一擊斃命。”
她早該知道,季雨柔那個廢物,秋後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可沒想到謝汀的動作竟這麽快。
網絡上,吃瓜群衆都一邊哀求“我一夜沒睡了放瓜的你慢點來”一邊頂着黑眼圈興奮的刷屏。
無數蓬亂的腦袋從被窩裏伸出來,手指輕輕一點,“轉發”,“轉發”,“轉發”……
【僞慈善,真圈錢?善款99%都進了自己的兜,捐贈過期食品致死山區孩子,為□□掩蓋罪行乃至做中間人拉皮條……季雨柔,你到底還有多少的惡沒有被揭露?】
标題就足夠聳人聽聞,更何況這文章的主人公昨晚還在熱搜腥風血雨地挂了一夜,今天就被人扒了個屍骨無存。
網絡是一把利刃,能成就你,也能殺死你。
你可以利用輿論,卻無法把控輿論。
謝汀微笑望過去,直視馮歆然的眼睛:“承讓。”
……
醫院,季雨柔正在打點滴,季朗風沉默地陪在她身邊,臉色灰敗。
季雨柔睜眼就看見他這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頭一回對這個心尖上的弟弟撂了臉色,聲音沙啞含着怒意:“你要不願意,就趕緊走,別在這兒礙我眼。”
季朗風擡了擡眼,譏笑道:“姐,你終于裝不下去了?”
他笑着笑着,仿佛要哭出來:“我以前多相信你啊……你要跟謝叔叔好,要我瞞着汀汀,我哪一件沒有順着你來?可你呢?”
季雨柔尖聲道:“不準叫他謝叔叔,他是你姐夫!”
“姐夫?”季朗風苦笑,“姐夫……那你覺得姐夫他會選你,還是選他自己?”
季雨柔面色一變。
她真想斬釘截鐵說,你姐夫當然會選我,選我的孩子!
可話頭在舌尖滾了無數遍,都說不出口。
連她自己都不信。
季朗風手機鈴聲刺耳響起,他垂首接起來,那頭三言兩語不知說了什麽,他面色遽變。
挂了電話,他飛快地登錄微博,無數消息洶湧而來,砸的他眼冒金星。
“姐……”他聲音都顫抖了,“你看這個……”
季雨柔一把搶過他手機,只翻看了兩頁,便尖叫着把手機狠狠地摔到了牆上。
“污蔑,這都是污蔑!”她手指都在顫抖,“叫你姐夫來,叫你姐夫來……謝汀朝我下手了……”
又拼命搖頭,語無倫次:“不行,不行,謝開成那個狼心狗肺的男人……謝汀是怎麽查得出這些的,謝汀怎麽可能查得出來!……是賀家……賀家朝我下手了……賀家怎麽敢……我有賀千雁的把柄……他們怎麽敢!!”
季朗風震驚地诘問她:“這是真的嗎?這上面說的事情真的是你做的嗎?!”
“閉嘴!”季雨柔揚手狠狠打了季朗風一巴掌,手背上輸液針一下子被她甩脫,鮮紅的血滴飛濺出來,甩在了季朗風的臉上。
“賀家……謝汀……賀千雁……”季雨柔發着抖,眼底迸發出刻骨的恨意,“既然你們不讓我好過,那我們就一起去死好了!”
……
試鏡開始。
最終面試總共就這四個人入圍,陳導要求四個人一起進去試鏡,一個人表演,其他三個人還要在場觀看。
壓力陡增。
進去的時候,謝汀聽見身後的馮歆然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她卻沒心情幸災樂禍,畢竟連她自己,手心都已經汗涔涔。
屋裏很空,前頭坐了一排人,見四人進來,都擡頭看過來,
謝汀一眼去望坐在中間的陳導,兩人對視,陳導忽然皺了下眉。
謝汀深吸一口氣,垂下了眼簾。
四個人演的是同一場戲,陳導先叫了那兩個表演。
謝汀仔細地看着,一旁的馮歆然卻垂着頭默念着臺詞。
那兩人換場的間隙,馮歆然問:“你不怕被影響?”
謝汀淡淡道:“別人是別人,我是我。”
馮歆然意外地怔了怔。
她從前一直以為謝汀就是個嬌縱的小姑娘,演戲?能有多大能耐,能進這個終試,也不過是走了狗屎運。
可現在,她忽然沉靜下來,自信、堅定。
第三個上場的是馮歆然,謝汀有幾分驚訝,自己竟然是最後一個。
平心而論,馮歆然的表演很不錯,畢竟是有過熱播劇集的人,比前面兩個青澀女孩子,是要強了不少,可卻多了幾分匠氣。
陳導喊了卡,擡眸看向謝汀:“來吧。”
謝汀點頭,摘了帽子,先把頭發仔仔細細地整理整齊。
這是一場審訊戲,沒有大悲大喜,卻極其考驗情緒的細微變化,以及臺詞。
更重要的是,無人對戲,不僅要演出自己,也要靠自己演出對方。
謝汀整理完頭發,再擡頭時,整個人的氣場忽然變了,她眼神如絲,魅惑、神秘,帶着鈎子般。
穿着的明明是平底鞋,行走間卻仿佛就是南雁一般,袅娜的旗袍,考究的細高跟鞋,即使在審訊室裏,她的頭發也是一絲不茍的整齊,笑容柔媚。
她信步走至椅子前,目光直視着郝司令,身子卻漸漸矮下去,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脊背挺直,雙手交疊着放在膝蓋上。
裙擺岔開,露出她細嫩的大腿。
“郝司令真是叫我好等,”南雁嬌笑着,眼底的鈎子始終釘在他眼裏,“誰知竟等到了這審訊室裏?”
郝司令似笑非笑地在她身上逡巡一瞬,擡手輕輕撫摸她面頰:“我也奇怪呢,手底下那幫小子腦袋不清醒,非說南雁殺了人,這細皮嫩肉的,哪裏拿得動搶啊!”
南雁微微偏頭,眼睫下嘴角一閃而過一絲輕蔑,擡起手懸至半空,燈影下,那手嬌柔又纖長,透着光般滑膩。
“漂亮麽?”
“漂亮,”男人沙啞的聲音,仿若被迷惑般,粗粝的大手将她細嫩的手腕揉在股掌間,“這麽漂亮的手,是怎麽殺人的呢?”
南雁緩緩站起來,向前貼進一步。
郝司令眼睛一眯,聲音頓下來:“別對我使美人計,我可抵擋不住誘惑。”
南雁嬌聲笑了,眉梢微揚,十分愉悅:“司令真會誇人。”
她斜身貼進他懷裏,一手攬他脖頸,一手順着制服下擺往下游走,揉在他腰胯間,細細地挪動。
陰影裏,她面目模糊,只留一張飽滿的紅唇,斜斜切在鏡頭裏,緩緩勾出一個細微的弧度。
下一秒,鈍刀子入肉的聲音,悶、痛。
鏡頭劇烈搖晃,南雁嘴唇張合,低低笑嘆:“漂亮的手,拿來殺人才最好。”
“卡。”
謝汀在情緒裏停了片刻,才終于抽離,她緩下身子,對上陳導的眼,額上的汗一下子沁出來。
室內久久安靜。
馮歆然驚愕地望着謝汀的身影,心頭漫過幾分苦澀。
是她小看了她。
她忘了,有一種人,天生入戲,天生靈氣。
不知是誰帶頭鼓起了掌,陳導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
他正要張口,門忽然被人粗魯地推開。
來人先未說話,卻先看了眼中間的謝汀,那一眼包含萬千思緒,顯而易見的卻是震驚。
“陳導……”那人激動的聲音都有點抖,“陳導……”
他小跑着把手機遞上來,一個視頻開始播放,聲音充斥整個內室。
“謝汀的媽媽叫賀千雁……榮璋制藥賀定璋的女兒……”
“賀千雁是個小三,當初謝開成和初戀女友在一起好好的,她插足進去,把初戀女友逼成了精神病……現在還住在精神病院裏……”
“賀家害怕這件事被披露……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賀千雁還有一個名字……”
“安顏……安顏……”
馮歆然猛然扭頭,不可置信地盯着謝汀:“你……”
謝汀回望過去,嘴角漸漸彎起一抹笑:“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