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謝汀雖然咬牙切齒, 卻刻意壓低了聲音, 那句惡狠狠的話,只有應辭許一人聽到。
他面不改色, 側頭看她:“你說什麽?我沒太聽清。”
謝汀被他毫無破綻的演技梗了一下,一時啞口無言。
圍觀的人漸漸散了,車子這時啓動, 橙黃的車頂燈還未暗下去。
衛崧聽見他開口, 轉頭看了過來,一眼看到後座男人眉梢詫異地揚起, 眸子裏明晃晃似是帶了些驚喜:“你是……謝小姐?!”
衛崧驚訝地看向謝汀:“這……熟人嗎?”
謝汀不知道應辭許在演哪一出,斟酌着要張口,應辭許卻根本不給她機會, 直接道:“我和謝小姐是鄰居,是見過幾次面……沒想到在這裏遇到, 巧了。”
謝汀:“……”
演呗, 白天是她演,晚上主角就換了人。只是沒料到, 應大總裁的戲還他媽挺好!
謝汀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記性不大好, 好像是沒什麽印象了。”
小姑娘,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偏偏眼裏那麽點兒譏诮的笑意, 像把鈎子, 輕輕柔柔地劃在皮膚上, 絲絲縷縷的痛。
卻勾的人心裏發癢。
“沒關系,現在認得也不晚,”他彬彬有禮,“我叫祝辭。”
謝汀:“……”
這個人臉皮究竟有多厚!
車頂燈倏然暗下去,狹小的空間陷入一片黑暗,讓人眼睛有一剎那的不适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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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瞬間,應辭許左手微動,一把攥住了謝汀放在身側的手。
她脊背猛然一僵。
前面,衛崧正笑着感嘆:“大水沖了龍王廟,竟然這也能遇到熟人……”
他絲毫不察,身後的兩個人,掌心相扣,正用力地攥在一起。
謝汀那一霎那呼吸都屏住,猛地擡頭看向應辭許,可他卻神色如常,只憊懶地倚靠在座椅上,眸光投向前方,放松地同衛崧說話。
聲音裏笑意湛湛:“可不是麽,确實是……巧了。”
尾音意味深長地拖慢,在唇齒間咀嚼出一絲奇異的意味,他偏頭看向謝汀。
她的手很冰,掌心有黏膩的汗漬,瓷白修長的指端略略僵硬着,被他牢牢捏在手心裏,那涼意就透過血管沁入他皮膚裏。
他眉心微斂。
衛崧同他又東拉西扯了幾句,到底是不熟,有陌生人在,也不好與謝汀說什麽,只好轉過頭去。
車裏靜了片刻,一時無人開口。
“冷?”途徑鬧市區,外頭吵吵嚷嚷的聲音覆蓋掉車裏的寂靜,應辭許微微側首,低聲問她。
謝汀擡眸看他,路燈燈影婆娑而過,在車內閃閃爍爍,一幀一幀地照亮他的眉眼。
也映照出他眼底淡淡的關切。
謝汀緩慢地、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脊背緩緩放松,輕輕搖了搖頭,而後手臂後撤,想要掙脫。
可她怎麽鬥得過他?
他力氣大的很,她又怕動作太大吸引前面人的注意,真是頗受掣肘,咬着牙用力了半晌也沒拽開分毫。
“你給我松開!”她累的臉通紅,怒瞪着他,壓低聲音惡狠狠罵他,“不要臉的狗東西!快松開啊啊啊啊!”
這幅模樣,要不是車裏有外人在,她都要撲上去一口咬死他算了!
口罩覆蓋的面龐下,應辭許輕輕勾了勾嘴角。
狗崽子一如既往地牙尖嘴利,連瞪人的時候,都這樣鮮活有趣。
這種時候,當然應該毫不知趣、不知死活地繼續逗她。
要是她急的跳腳,咬牙切齒恨不得張口咬他,那就再咬一次喉結好了。
蓋章的次數,不嫌多。
“不松。”他壓着聲音也壓不住笑意,“我手太熱,你給我降降溫。”
謝汀:“……”
你媽的,要不要臉啊啊啊啊!!!
紅燈,車停,周遭再次靜下來。
兩人不約而同地閉了嘴,同時目視前方,正襟危坐,那模樣,好似兩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陌生人藏在暗影裏的手正交扣纏繞。
他掌心滾燙,緊緊貼合着她的,饒是謝汀累的氣喘籲籲,仍是掙不脫、逃不開。
漸漸地,她手上的涼意終于褪了些許,染上了他的溫度。
應辭許拇指一下下摩挲着她的手背。
謝汀籲了口氣,徹底放棄了。
本還僵硬着的手腕也松下來,不再梗着和他作對,手指柔軟地蜷縮進應辭許掌心,乖得不得了。
他眼底染上笑意。
車子駛入醫院停車場,衛崧轉頭道:“到了。”
在頂燈亮起的一瞬間,兩人默契地松了手。
應辭許目光灼灼地偏頭看了她一眼。
謝汀面無表情,右手握成了拳,掌心裏還殘留着些許汗漬,溫熱的。
她有一瞬的走神。
衛崧笑着看過來,說:“汀汀在車上等吧,下去容易被人認出來。”
謝汀對上他陽光的笑顏,忽然有一絲窘迫。
媽的……一種在人眼皮子底下偷情還他媽偷成功了的羞恥感油然而生,她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眼,說:“嗯,好的。”
助理繞過來開車門,扶應辭許下車,他站定後卻沒先動彈,一手扶着車門側頭看她:“還是一起吧,停車場太暗,你一個人會怕。”
正探身下車的衛崧頓了頓,扭身說:“要不讓我助理陪你上去,我和汀汀在這兒等?”
又去問助理:“你一個人能行麽?”
助理有些為難地看了眼比他高了快一頭的應辭許。
應辭許扶着車門的手不動聲色地一松,大半個身子壓在了助理身上,把他壓得一個趔趄,側身靠到了車上才算站穩。
“抱歉,”應辭許聲音隐忍,強自忍耐,“腳有些痛,實在站不穩。”
衛崧忙下車扶在他另一側。
謝汀冷着臉看了這一場好戲,如果主角不是這個狗男人的話,她簡直要微笑鼓掌了。
“一起吧。”
雖然很想噼裏啪啦甩他一臉髒話,可他沒說錯,一個人留在這裏……她确實會怕。
醫生檢查結果是骨頭沒有大礙,只是腫脹,休養一段時間就好。
衛崧和助理都松了口氣,回了車上,他偏頭問謝汀:“你住哪?”
“康橋名邸。”
她脫口而出,應辭許立刻打蛇随棍上:“我們是鄰居。”
衛崧點頭,對助理道:“走吧。”
謝汀咬牙,等車子上了路,再也忍不住,擡腳朝他完好的那只小腿上猛地一踹。
她被他氣了一路,這一下可是毫不留情的,再加上她穿的尖頭鞋,應辭許眉毛狠狠一蹙,只覺得碰瓷時候崴腳的那一下都沒這會兒疼。
他咬着後槽牙忍痛,忍了片刻,還是禁不住輕輕“嘶”了一聲。
謝汀出了口惡氣,見他這樣,終于爽了。再加上這一路上他倒也沒再動手動腳,好歹算是順了口氣。
車子停在小區樓下,助理扶着應辭許,衛崧也下了車,看着謝汀笑:“這就走了?加個微信?”
應辭許目光涼涼看過來。
謝汀餘光裏瞥見,她眉梢一揚,笑嘻嘻說:“好呀。”
主動開了二維碼給衛崧掃。
“滴”地一聲,驗證通過,衛崧笑的露出八顆牙,朝她搖了搖手機:“再聯系。”
車子駛出拐角,終于消失,謝汀再也不必忍耐了,立刻露出獠牙,聲音高了八度:“應辭許,你有病啊!”
應辭許動了動腿:“确實有病。”
他一副光棍樣,無賴到謝汀要被氣笑了,她連連冷笑幾聲,食指虛虛點了他幾下:“行,你有病,我可沒藥!哪兒涼快滾哪兒去,別來礙我眼,滾滾滾滾滾!”
她轉身就走,誰料這人,身子一倒,直接支在了她肩上,把她牢牢地扣在懷裏,壓着她虛虛道:“腿又疼了。”
故技重施啊這,當她謝汀是傻逼嗎?!
她氣的擡手把他手從肩上扯下來,扭身一把将他推了出去:“腿疼?我看斷了更好!”
應辭許本就單只腳着地,重心不穩,被她又是拽又是推的,怎麽能穩得住,直接順着力道往後仰,直直撞在了後頭的樹上。
這一下實在不輕,“嘭”地一聲,地上的樹影都抖了一抖,男人的悶哼即便迅速忍耐下來,也被她輕易捕捉到。
媽的,好像真的很疼。
謝汀心虛了一瞬,但是!絕不能在這個無賴面前低頭!
她迅速直起腰,硬氣道:“夠疼嗎?要還想再疼,繼續耍流氓啊你!”
應辭許是真的緩了片刻才緩過來。
他一手撐着樹幹,脊背抵在上面,緩緩向下弓腰,最後長腿一伸,直接靠着樹坐在了地上。
聽了謝汀的話,他卻咬着牙幾乎笑出來。
他仰頭看她。
今夜月色很好,清冷的溫柔,透過樹影,斑駁地印在他身上。
謝汀看到他額角滲出點點汗珠,被月亮一照,像碎了一地的星星。
“想啊,”眼尾因為笑意而更顯狹長,眸光深邃到令人心悸,他擡頭,蠱惑她,“你低一點,我好接着耍流氓。”
謝汀心頭重重一跳。
“滾吶。”她避開他目光,張口罵他,可這會兒卻總覺得有些虛張聲勢的意味。
謝汀覺得怪異,莫名的滋味纏在指尖擺脫不掉,她輕輕哼了一聲,又問:“疼嗎?”
“疼,”他嘴裏真是沒一句實話,立刻轉了風向,“疼的站不起來。”
謝汀又哼了一聲。
兩人對峙,誰也沒動。
片刻,謝汀說:“我給周平打電話,讓他來接你。”
第一個電話:“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第二個電話:“您好,您所撥打的……
謝汀“啪”地一下挂了電話:“他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指使的!”
應辭許無辜攤手:“下班時間,不歸我管。”
謝汀憤憤盯着地上坐着的無賴,心一橫,轉身就走:“好,那我們不熟,你也不歸我管,要死要活随你便,拜拜了您!”
她一邊氣勢洶洶往樓裏走,一邊豎着耳朵聽後頭的動靜。
一片安靜的沉默。
她心裏疑惑,所以應辭許今晚演這一出到底是要做什麽?念頭一起,心裏貓抓的似的,腳步都滞澀起來。
又走兩步,腳好沉啊,走不動了。
謝汀猛地轉身,抓狂道:“你到底是要做什麽!!!狗男人你給我說清楚!”
應辭許望着她,眼底緩緩蓄起一汪笑意。
月光太溫柔了。
他擡手将面上的口罩取下來,整張臉都顯露出來。
“你說的,可不可以,看看我的臉。”
“喏,在這裏,給你看。”
謝汀當場愣住。
她神情複雜,張了張口,一時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腦子裏混混沌沌的,一團亂麻,也不知想了些什麽,回過神來時,她發現自己竟然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
應辭許還坐在地上,一腿微屈,手臂支在膝蓋上,懶散散模樣,好似從未狼狽過。
謝汀又氣勢洶洶走回來,粗魯地扯他手臂:“起來起來,煩死了!”
她駕着他往裏走,男人身軀蓋在她肩上,遠遠看去,像是把她牢牢扣在懷裏。
她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重死了,你是豬嗎??”
“你吃鐵長大的嗎?能不能自己用點力?”
“你怎麽不直接把腿摔斷?半身不遂搞個電動輪椅坐一坐省的麻煩別人!”
“搞七搞八到底圖什麽,神經病啊……”
應辭許随便她罵,聽到這一句,忽然想起什麽,說:“那個衛崧,你加他微信了?”
謝汀:“是啊,怎麽了?不許嗎?管那麽寬?關你屁事?”
“那倒不是。”應辭許說,“我是想說……”
他認真道:“你什麽時候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謝汀:“……”
“滾啊!!下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