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謝汀到時,主桌上已經坐了個半滿。
陳啓見她過來, 笑着朝她招招手, 帶着她同資方、制片這些老板們一個個招呼過去。
有人笑着打趣:“陳導真是把小謝當自家女兒了?看這顯擺的!”
陳啓得意揚眉:“憑空掉下來這麽大個閨女, 又漂亮戲又好,擱你你不顯擺?”
一桌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謝汀現在身份不必早前,娛樂圈最會跟紅頂白, 一個個同她好似早就熟稔,桌上氣氛很是不錯。
有工作人員拍來找她合照,謝汀微笑着接過手機, 望向自拍鏡頭, 面上的笑不由頓了頓。
身後男人身材颀長,施施然擡步入畫,鏡頭緩緩上移,他單手插兜, 襯衫嚴絲合縫扣在最上面, 線條淩厲的下巴, 而後是冷淡的面容,淡淡地瞥了她們一眼。
謝汀與他隔着鏡頭對視一瞬,而後各自撇開視線。
她重新擎起笑容,按下拍攝鍵,剛把手機遞回去, 陳啓便擋了後面等着合影的人。
“應總, ”他擡了擡下巴, “來見見咱們女主角?”
應辭許似笑非笑看過來, 聲音深醇,懶洋洋撩動在耳側:“謝小姐,又見面了。”
陳啓面上閃過一絲詫異。
謝汀的微笑禮貌而疏離:“巧呀。”
又低聲對陳啓說:“上次賀家宴會,見過一面。”
陳啓恍然大悟,擡手請他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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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辭許坐了上座。
是沒人料到他會出現在這個場合的,桌上的人一見他出現,眼神都火熱了些許。
謝汀與他隔兩個人坐着,微笑着聽他們說話,并不插言。
片刻,人到的差不多,副導演上臺拿了話筒,先說了番吉利話,又請了陳導發言,之後,不知誰忽然起哄:“應總也說兩句吧!”
這聲音是從後頭傳來的,響徹了整個大廳,一剎那空氣都靜了半秒。
副導演梗住了,有些猶豫地掃了眼主桌,朝陳啓瘋狂地眼神求救。
陳啓咳了一聲,問:“應總……”
應辭許唇角帶着若有似無地笑意,竟出奇地沒有拒絕,他站起身,将西裝第一顆扣子扣上,接過話筒,懶懶地攤了下手:“說兩句?我說完了。”
衆人愣了一瞬,而後哄然大笑倏起,直沖頂棚而去,氣氛霎時比方才還熱了幾分。
底下的人見他興致還不錯,也放開了嗓子,有人吹口哨,有人尖叫:“應總好帥啊——”
謝汀臉上的微笑端莊大方,卻背對着衆人暗地裏翻了個小小的白眼。
應辭許餘光裏瞥見,眉梢輕揚,謙虛道:“平平無奇罷了。”
謝汀:“……”
為什麽還沒開始吃飯,她就有點想吐了?!
底下人卻笑的更嗨了,見他今日脾性出奇的好,也都大了膽子,有人嗷嗷喊:“這都算平平無奇,我們都沒臉見人了!”
又有人喊話陳啓:“陳導,應總這張臉,只做幕後不是太暴殄天物了,給咱們應總安排個角色過把瘾,咱們票房又多一個保障了!”
這下連陳啓也大笑起來,道:“那我不給個男主角可說不過去啊,這我說了不算,得咱們女主角同意才行吧?”
謝汀:“…………???”
這他媽也能引到我身上???
主桌上也是一片笑,氣氛熱烈,謝汀一個人僵着臉假笑,實在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這一下所有人目光聚集到她身上,她笑的更僵了。
心裏瘋狂腹诽老娘這裏有句媽賣批不知當不當講——
表面言笑晏晏,連連擺手,俏皮道:“應總要是做了男主,我這個級別的哪裏配得上?我可不敢高攀啊。”
底下一通喊:“配得上配得上——汀汀最美啦——”
應辭許要笑不笑地瞥她一眼:“謝小姐何必妄自菲薄,說不定……”
謝汀聽他大放厥詞,嘴角笑容完美,眼睛卻死死盯着他,拼命給他發刀子。
大廳側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雖然很輕,但所有人都瞬間噤了聲,唯有應辭許的聲音透過話筒環繞在廳內,浮浮沉沉。
謝汀面色一僵。
馮景然吊兒郎當地靠在牆上,雙手抱臂,望着主桌:“說起來我也是個份額不小的投資人,怎麽這張桌子,沒我的位置呢?”
應辭許唇角的笑意漸漸收斂,眼底劃過一絲冷色,将話筒遞給一邊直冒冷汗的副導演。
沒有人回答馮景然的話,氣氛一時冷沉下來。
應辭許擡手慢條斯理地整理着自己平整的袖口,倏而淡淡一笑:“馮景然,你最近是吃了狗膽,敢在我面前出現?”
他說的很平淡,可平靜表象下蘊含着洶湧的波濤,任誰都能聽出來,他話裏暗湧着的不虞與冷酷。
這話一出來,底下人皆倒吸一口冷氣。
馮景然眼底顯過一絲陰冷和難以察覺的難堪。
他這輩子只怵兩個人,一個是他大哥馮謹然,另一個就是應辭許。
應辭許每次看到他,眼底的輕視與蔑然向來毫不遮掩,漠視他,瞧不起他。
但也只是一眼。
他只瞧他一眼,而後連話都懶得同他說一句,視若無物。
但他的譏诮和輕蔑紮人心坎,馮景然第一次到應家,遇到應辭許的時候就知道,他極其讨厭他,連看都不想看到他。
但他一直不知道是為什麽,只是從那之後,他很少再踏足應家。
馮景然雖然嚣張、狂妄,但他一直清楚,有些人惹不得,一如馮謹然,一如應辭許。
他今天敢來這兒鬧,不過是以為應辭許只會冷眼旁觀,嘲弄的、不屑的,但不會開口同他說上那麽一句話。
讓他難堪、丢臉、怒火沸騰的話。
他站直身體,脊背緊繃,面上卻嬉皮笑臉,仿若壓根不覺得應辭許下了他的臉:“表哥,我知道上回荒唐,你都教訓過我了,我知道錯了……可我實在是放不下汀汀,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謝汀震驚地擡頭看過去,就聽應辭許冷冷道:“表哥?胡亂攀什麽親戚。我要是有你這種表弟,不如生出來時候直接弄死的好。”
這話聽起來很平常,但架不住聽的人心裏有鬼,馮景然只覺他再次往他心頭狠狠捅了一刀。
那件事,不論誰提,馮景然都是要翻臉的。
他臉上的笑再也挂不起來,神色陰寒,不再看應辭許,往前邁步,徑直便要朝謝汀那兒走去。
應辭許就這樣淡淡看着他,一步步接近謝汀,一言不發。
謝汀心髒往下一沉再沉,嘴唇重重抿起來。
側門處,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镖忽然沖進來,直接上手架住了馮景然。
事發突然,猝不及防,馮景然面色愕然,他身體無法動彈,眼睛淬了毒般,直直盯向應辭許,陰恻恻道:“表哥,我不過想泡個妞,你又何必這麽大陣仗?”
“泡妞?”應辭許輕輕笑了一聲,眼神在謝汀身上一轉即過,懶懶道,“我的地方,我的女主角,輪得到你?”
閻王打架,小鬼八卦。
底下嘴巴禁閉不敢出聲的人內心狂吼:卧槽——好他媽帥——汀汀要不抛棄保镖哥哥,把應總拿下吧!!!
謝汀是渾然不知他們在想什麽,只是聽見應辭許這意有所指、夾帶私貨的話,輕飄飄剜了他一眼。
應辭許眉梢微楊,同她打了個一瞬間的眼神官司。
而後随意一擺手:“把他弄走。”
不論馮景然如何不甘、如何覺得丢臉,他确實掙不脫那幾個面無表情卻力大無窮的保镖。
大戲落幕,不論底下如何想,主桌上人是總算松了口氣,有人試探着開□□絡氣氛:“嗨,現在的年輕人膽子真是大,追女孩子也不是這樣追的嘛!”
沒人理他,他讪讪止了話頭,略顯同情地看了眼快要被拖出去的馮景然。
那位本也是個硬茬,可惜應辭許在這兒,誰又能硬的過這一位?不過都是以卵擊石罷了。
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
“你們這是幹什麽?!”
他還沒感嘆完,就聽一聲尖利的女聲拔地而起,刺的人耳鼓發痛,詫異望過去,整個人都呆住了,原來剛才大戲只是演了一半,連中場休息都沒有,下半場就無縫登場了——
趙伊絢顯然是匆匆而來,臉上素着,帽子墨鏡全套裝備,跟在身後的工作人員甚至還拉着個小行李箱,一副剛下飛機的模樣。
她擋在馮景然身前,帽子墨鏡随手一摘,全場都看清了她的臉。
她皺着眉尖聲問:“你們這是幹什麽?!”
保镖不為所動,繼續“請”馮景然往外走。
趙伊絢一時弄不清狀況,但她來的目的很明确,也沒心思琢磨這裏,只說:“等一下。”
保镖遠遠瞥了眼應辭許。
應辭許稍稍颔首,他們便立在了原地,只駕着馮景然的手絲毫沒有松動。
趙伊絢管不了太多,見他們停下,站在馮景然面前,冷笑質問:“馮景然,我跟了你那麽久,你把我當什麽?!你就這樣昭告天下你要追謝汀?機場丢了那麽大的臉,我以為你就是腦子發熱,也就算了,可你又來?!”
她面上泛起幾分自嘲:“我趙伊絢就是個玩意兒沒錯,行啊,我下賤,我自甘堕落,可我也要臉!你他媽能給我點臉嗎?誰不知道我和謝汀是死對頭,我倆還是室友呢!你就這樣騎驢找馬,碗裏鍋裏都吃不夠?!”
這幾句話擲地有聲,全場嘩然,眼觀鼻鼻觀心,再不敢有八卦的心思了。
剛才那些東西開些玩笑便罷,這會兒這些,要是敢往外說,還要命嗎?主桌上沒一個是能得罪的起的,知道的越多,越心驚。
馮景然一直面無表情盯着趙伊絢,聽她說完,眼底漸漸泛起一絲嘲弄的笑,陰恻恻道:“喲,我還不知道,你們兩個是室友呢?那我更感興趣了,兩個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趙伊絢被他那陰冷的眼神盯的頭皮發麻,膝蓋一軟,身子晃了一下。
剎那間,她眼底冷光閃過,強自鎮定,按捺下這一陣腿軟,努力站直了身體。
而馮景然說歸說,卻一動不能動。
趙伊絢那一刻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忽然擡手一巴掌甩到他臉上。
清脆的一聲,“啪——”
馮景然臉猛地向旁一偏,又猝然轉頭,望着她的眼神陰鸷狠厲,仿若只要松開他,便能撲上去一口咬斷她的脖子。
趙伊絢看到這眼神,綿綿密密的怕一下下紮進毛孔裏,心髒緊縮,幾乎無法呼吸。
她捏緊拳頭,扶住一邊助理的肩膀,緩了一瞬,而後轉身,氣勢洶洶地朝主桌奔去。
謝汀知道她是奔着她來的,她徑直站了起來。
趙伊絢咬着牙,站定在謝汀面前,聲色俱厲,怒斥:“謝汀!你要不要臉?一個巴掌拍不響,是不是你犯賤勾引他,才讓他死皮賴臉不顧我的顏面一次次追着你跑?”
身後,應辭許眉心微斂,微微一動。
謝汀側過身靜靜看了他一眼,而後迅速又轉了回去。
她眼底平靜,寫着:我自己可以。
“我什麽樣的男人找不到?”她歪頭淡淡地笑,說出口的話卻能讓人吐血三升,“何必找一個被你用過的幾手貨?”
“我既嫌棄他,又嫌棄你,幹嘛給自己找不痛快?
她笑容譏诮,眼睛在趙伊絢身上上下一掃,露出個嫌惡的表情。
卻在看到趙伊絢垂在身側的手時微微一頓。
她的手在抖。
那麽緊張的嗎?謝汀心頭疑惑一閃而過,就聽趙伊絢冷笑道:“你最好是!橋歸橋路歸路,我的男人,我就是不要,也不準你染指,謝汀,你最好把這幾句話記清楚,別哪天後悔了,又要跟馮景然不清不楚來惡心我!”
謝汀聳了聳肩,懶得再理她,直接回身坐在了座位上。
應辭許一揚眉,那邊保镖已經恭恭敬敬把馮景然請了出去。
趙伊絢跟着走了,這一回,大戲算是終于落幕了,可這會兒,誰都沒了吃飯的心思了。
副導演腦袋靈光,直接拿了話筒交代,今天只吃飯,別的事兒,存在心裏就好,別出去亂說,不只是影響不好,而是容易得罪大人物,惹禍上身。
圈子裏混的都是人精,誰都曉得這個道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門兒清。
有眼皮子活絡的,當即就當剛才沒事發生,又熱起場子來,這頓飯總算是開吃了。
陳啓自從剛才那一出一出的開始,眉心就沒散開過,他食不下咽,斟酌着同謝汀說:“你們那天的事情我知道,但是投資這事兒不能以私事來論。我想着馮家這位小公子,從來是沒心思在工作上的,只是個挂名投資,沒想到他竟然……”
他話語裏很有幾分自責。
謝汀笑着搖頭,安慰了他一番,又聽他試探着問:”你跟趙伊絢……是死對頭?“
謝汀一愣,心裏念頭滾過:“她被馮景然塞進來了?”
陳啓看她通透,便嘆氣點頭:“我不知道這回事兒,要不早就拒了,現在合同也簽了……我讓統籌盡量別把你倆戲安排在一起吧。”
“公是公,私是私,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會那麽不成熟。”
說完她一咬舌尖,趙伊絢今晚的表現,可完全稱不上是成熟……
她眼前又一閃而過趙伊絢緊緊貼在身側的、有些發顫的手。
算了,她那個人,陰陽怪氣,脾氣比她還大,說不明白。
因為發生這回事,後頭場面雖然也熱絡了起來,但大家總歸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看,匆匆便散了。
第二天要開拍,謝汀沒敢喝多少,讓應辭許別來煩她,徑直回去睡了。
雖然開機宴糟心事一大堆,但謝汀晚上睡得到底不錯,早上看到又是一副保镖打扮的應辭許,她也懶得生氣了。
“你怎麽還在?!”她壓着嗓子,“那麽閑的嗎?”
“事事要我,我的員工都喝西北風麽?”
他歪理總是一大堆,謝汀今天心神緊繃,想的都是拍戲的事情,懶得同他歪纏,沒再繼續,匆匆過去導演那邊。
應辭許望着她背影,眼底閃過一絲利芒。
馮景然還沒走,他怎麽放心離開。
謝汀在半途遇上趙伊絢。
謝汀一夜好眠,就算沒有上妝,氣色也很好,可一看趙伊絢,她眉心狠狠一皺。
趙伊絢狀态很糟。
她上了淺淺的妝,可眼下青影深深,一眼便知,神色倦怠,透着疲憊。
和謝汀照面,她只掃了她一眼,出奇地竟沒和她針鋒相對,匆匆便要錯過身子離開。
謝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怎麽——”
話還未說完,語調驚詫地拐了個彎。
她震驚地把趙伊絢的手往上一拽,一眼看到她手腕上一道深深紅痕,成一個圈,四處破皮,血漬還在,再加上白皙手臂上分布着一片青紫斑駁,看得人心尖發顫。
謝汀嗓子一下子哽住了。
她飛快把她衣袖往下拽,遮住傷痕,看了眼兩側,沒有人經過,才舒了口氣。
趙伊絢皺着眉低喝:“松開!”
謝汀死死攥着她手,将她拉到一旁,嗓子都有些發顫:“馮景然弄的?”
趙伊絢冷冷盯着她:“關你屁事。”
謝汀不放過她,話說的又快又急:“他這樣對你,你都死活要跟着他?你到底圖什麽?!”
趙伊絢本來一直想要掙脫,聽了這話,忽然笑了起來。
她壓着聲音,明明是在笑,可那笑聲裏卻好似摻雜着痛,她顫聲說:“圖什麽?謝汀,你搖身一變,成了星二代,成了豪門小姐,我竟從沒發現我的室友,是這麽有本事的一個人!你怎麽懂我?”
她笑着,聲音顫抖:“不是他,也會有別人,有什麽區別嗎?謝汀,你生來就站在頂端,你哪裏懂我們這些卑微在塵土裏的人?你和莊晴,都一樣。而我……我和溫雪……”
謝汀急聲打斷她:“溫雪不會的!”
“是啊,她不會,她幹淨,你們都幹淨。”趙伊絢笑容越來越盛,“只有我髒,只有我,髒透了。”
她說完,用力一掙,直接甩下謝汀的手,疾步而走。
謝汀沒再攔她,望着她的背影,心裏堵到說不出話來。
她站在原地冷靜了片刻,才過去陳啓那邊,陳啓正笑着和一個人說話,謝汀遠遠望見,并不真切,走近後與那人眼神對上,不由一怔。
陳啓向她招手:“汀汀,來給你介紹,我磨破嘴皮請來的攝影師,蘇紹,年輕有為,可是我們劇組的一大助力。”
蘇紹眉眼冷清,靜靜地看了謝汀一眼,道:“久仰謝小姐大名,正炙手可熱。”
他語調裏有很淡的一絲譏嘲,輕易聽不出來。
偏偏謝汀敏銳地察覺到了。
她只覺得放在身側的手有些發軟,勉強笑了下,匆匆道:“陳導,蘇先生,我該去化妝了。”
陳啓沒察覺出什麽異樣,讓她去了,笑着同蘇紹感嘆:“不是我護短,我也沒想到,汀汀的戲會那麽好,除了安顏,她就是第二個南雁。”
蘇紹笑了笑,望着謝汀的背影,淡淡道:“是啊,自然是的。”
第一天拍攝,倒也順利,只不過是被陳啓罵了個狗血淋頭罷了。
電影,一幀一幀,靠耐性,靠堅持不懈的磨。一個細微的表情,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要重複幾十上百遍。
謝汀很不習慣,也因此被陳啓大着嗓子罵了一上午。
跟着他的工作人員很多都是再次合作了,皆是見怪不怪了,上午最後一條,是在陳啓暴跳如雷的“卡”聲裏結束的。
何文放心疼的很,把謝汀拉過去噓寒問暖,低聲安慰她。
謝汀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但心裏也是暖的。
身前橫過來一只手,骨節分明,礦泉水瓶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細的光,謝汀擡眼看過去,應辭許挑眉,她接了過去。
瓶蓋是松的,他已經扭開了,她小小地抿了一口,而後長出了一口氣。
他沒說話,就默默站着。
謝汀也安靜地聽何文放在一旁絮絮叨叨,秋日陽光很溫柔,謝汀聽着聽着就笑了。
“我沒事,”她彎着眼,“我又不是小說女主,渾身都是金手指,上來就表現的精彩絕倫,引得片場各個喝彩的……太傻了吧。”
她仰頭又喝一口水,眨了眨眼,俏皮道:“陳導罵我,說明我進步空間超——大的呀。”
一旁戴着口罩的應辭許眼底閃過一絲淺淺的笑意。
何文放一愣,小聲嘟囔:“嗨,舍不得呀舍不得……我這真是頭一天送小孩上學,揪心吶!”
謝汀放肆大笑起來。
有着這片刻的插科打诨,她心情稍稍放松,幾人一起去吃午飯。
半途正遇到剛睡醒起來的馮景然。
他面上本還帶着幾分惺忪,見了謝汀,立刻轉身尾随過來,道:“汀汀,昨晚趙伊絢那女人說的話,你就別放在心上,她算個什麽玩意兒……”
說着,他微微挑眉,故意壓低嗓子,幾分輕佻,幾分暧昧:“你和她不同。”
謝汀想起趙伊絢腕上的傷。
她轉身,冷冷地盯了馮景然片刻。
馮景然掃一眼她面孔,邪邪地笑:“汀汀冷着臉也漂亮。”
說着,他腳步微動,便要靠近過去。
應辭許向前邁了一步,斜斜遮擋在謝汀身前。
馮景然面色一冷。
又是這個保镖,這個知道他死穴在哪裏的保镖……
他眼底陰狠一閃而過,心裏清楚,這個人身份絕對不一般。
但那又怎樣,這世上除了馮謹然和應辭許,他還沒怕過誰。
馮謹然不可能出現在這裏,而應辭許……呵,他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想必是有其他的愛好。
只要不是他們,他馮景然還怕個屁。
他陰冷一笑,挑釁道:“怎麽?要跟我搶女人,也他媽把臉露出來啊?遮遮掩掩的,不過是個懦夫罷了。”
口罩下,應辭許短促地笑了一聲。
謝汀煩了,不想再和他磨叽下去,擡手推開應辭許,冷聲說:“馮景然,我再說一遍,我對你沒興趣。我謝汀別的沒有,潔癖倒還是有一些,別人用過的髒東西,我不屑。”
說完拽着身邊兩個人,轉身便走,徒留馮景然一人站在身後。
馮景然陰恻恻望着他們的背影,上一秒還笑着,下一秒神情一瞬間陰冷了下來。
他咬着牙低低地笑,聲音冰涼如蛇吐信,嘶嘶低鳴:“是麽……既然你這麽幹淨,我更想要試試把你弄髒的感覺了呢……”
晚上七點才下戲。
下午拍攝好多了,謝汀被罵的次數好歹少了那麽十幾次。
她心力交瘁,晚飯都不想吃,回房就抱着被子睡了過去。
何文放和應辭許進房間的聲音都沒有吵醒她。
卧室暗暗的,只有一角的小地燈發出淡淡的黃光,應辭許靜悄悄走進去,坐在床邊,擡手揉了揉她的臉。
謝汀皺了皺鼻子。
何文放笑看着,忽然又微微斂眉:“應總,你走了,馮景然怎麽辦?”
應辭許看着謝汀的睡顏,低聲說:“我都走了,還有他留下的道理?”
夜裏十點,應辭許下樓準備離開。
酒店停車場在對面園子裏,要經過一個長長的甬道。
路燈昏暗,郊區人稀,路上沒有行人,只他一人。
經過拐角,男人陰寒的聲音傳來:“站住。”
應辭許伫停,沒有轉身。
馮景然站在他身後,擡手一拳揮了上去。
“老子倒要看看,你這口罩下的臉到底是人是鬼——”
破風聲傳來,應辭許仍未動作。
片刻,身後一聲悶響,馮景然痛的厲聲一叫,劃破深黑夜色,又迅速安靜下來。
他被人捂住了嘴。
身側鉗制住他的,正是那天開機宴時其中的兩個保镖。
馮景然神色有一瞬的凝滞。
他大腦好像停擺了,這一剎那,有些無法将事情聯系起來。
保镖,保镖的保镖?
應辭許的保镖……
應辭許!
他眼睛倏然睜大,咬着牙一字一頓:“應、辭、許。”、
應辭許轉身,面容隐匿在暗影裏,看不清楚。
馮景然被壓制的原因,他微微弓着腰,顯得比應辭許矮了幾分。
他就這樣淡淡地俯視着他。
馮景然心底的屈辱一下子噴薄而出。
這個眼神……就是這個眼神!
他每次到應家,遇到應辭許時,他就是用這種眼神看着他。
鄙夷,不屑,輕蔑,冷漠。
馮景然不知這敵意從何而來,但他年少輕狂,只有自己蔑視別人的時候,哪裏受過這樣的輕蔑。
他內心的怒火随着一次次的碰面而積攢深重,終于爆發。
有一次他忍不住問應辭許,為什麽要這樣看他。
應辭許淡淡反問:“你自己是怎麽生出來的,需要我幫你複習一下?”
馮景然渾然不知,這樣隐秘的事情,在馮家誰都不敢提的事情……為什麽他會知道?!
但這是馮景然一生都無法擺脫的恥辱。
這次之後,他打算給應辭許一個教訓。
他知道應辭許從不和女人接近,他就偏要讓他和自己厭惡、惡心的東西近距離接觸。
可結果……
那一次是馮景然至今為止生命中最沉重的恥辱。
應辭許将他丢進房裏,一天一夜,一個個女人接連進入,沒有水,沒有飯吃,不能休息,一次次強制性的和那些女人……
不行了,就喂藥。既然這麽喜歡這種事情,那麽你不行也得行。
結束的時候,馮景然差點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行了。
他吃了這麽大的一個虧,他憤怒、恥辱,可他不敢告狀,就算告訴了馮謹然,告訴了馮家人,又有什麽用呢?
馮謹然只會冷漠地問:“你為什麽要惹他?你要惹他,你就要承擔後果。”
而馮家其他人,只會笑話他!
而結束之後,應辭許甚至将他在那個房間全程的錄影寄給了他!
被他當場紅着眼掰了個粉碎。
他吃了那個教訓,從此怯了應辭許,只能避其鋒芒。
可誰能告訴他,從不近女色的應辭許,竟然跟在了謝汀身邊,甘願做一個保镖!
馮景然的眼底噴出了火來。
年少時的恥辱,此時的羞辱,交織而來,纏繞在他腦中,讓他眼底一片血紅。
他低吼:“是你!原來是你!”
應辭許閑閑向前邁了半步。
月光冷冽,撒在他面頰,一半光,一半暗。
他擡手緩緩揭下口罩,面容顯露,線條淩厲,眼角帶着淡淡的譏嘲。
一如既往的輕蔑。
他開口,聲音涼淡:“我說過,她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