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屋內靜了很久, 誰也沒有再開口,只能聽到秋風鼓起窗簾, 掀起的瑟瑟聲。

謝汀後退一步, 像是脫力一般,砸進沙發裏。

她擡手支額,疲憊道:“沒什麽必要的話,應總以後還是少來劇組吧,影響不好。”

“何文放, ”她擺擺手,嗓子微啞, “送送應總。”

從始至終沒有看應辭許一眼。

何文放神情尴尬,猶豫着上前, 小心開口:“應總……”

應辭許眸色深黑幽暗, 眉眼間帶幾分要笑不笑的冷峭, 靜靜望了謝汀片刻。

氣氛膠着而沉悶,濃稠的窒息感令人心髒一寸寸緊縮。

何文放擡起的手僵在半空中,只看一眼應辭許的表情, 就心驚膽戰地垂下了眼。

謝汀藏在手掌後的睫毛輕輕顫動着。

應辭許忽然擡手一甩, 外套随意搭在臂彎,扣開門把,轉身離開。

他甚至彬彬有禮地仔細将門阖上, “啪嗒”, 細細的輕響。

這一霎那, 謝汀眼簾緊緊地閉上, 眼角沁出一滴淚。

她擡手粗暴地将淚水擦掉,深吸一口氣,笑嘻嘻看何文放,聲音輕松:“我的午飯呢?我要吃飯。”

何文放長長地嘆了口氣,把盒飯給她擺好,筷子仔仔細細遞到她手裏,然後往後一退,兩手抱臂,擡眉道:“吃,我看你吃不吃得下。”

謝汀翻了個白眼:“我幹嘛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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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手挑了一筷子米,塞進嘴裏,味同嚼蠟。

三秒後,她筷子一甩,騰地站起來,煩躁道:“我去睡一會,到點叫我。”

何文放:“睡,我看你睡不睡的下。”

謝汀:“……”

她火氣騰地上來,霍然扭身,擡手往門外一指:“人還沒走遠,你現在去追,還追的上!”

“喲,這麽快就悔過了?”何文放眼睛一亮,把藥盒往她手上一塞,“我這就去把應總追回來!”

謝汀:“……”

“我是讓你跟着他,”謝汀頭痛,怒吼,“一起滾!!!”

……

謝汀竟然睡着了。

只是又有夢魇纏來。

可這一回的夢,同最近那些都不大一樣。

夢裏的視角很混亂,她像飄在空中,又像是被重物沉沉壓着,被翻來覆去一霎抛向雲端,一霎被人楔在牆角,狠狠撻伐。

她雙眼迷蒙,微微張着口卻說不出話,聲音被攪弄地破碎迤逦,斷斷續續地,像只被人玩弄于股掌的貓,細軟纏綿的低吟。

她看到那人額角有薄薄的汗,蒸騰在麥色肌膚上,順着眉梢而下,從下巴濺下來,“啪”地打在她臉頰。

他聲音冰冷,低低哼笑,沉着嗓子一聲聲問她:“是這樣嗎?嗯?是這樣嗎?”

謝汀的嗓子好像被堵住了,心髒一霎興奮到爆裂,一霎酸軟到哭泣,她想要反抗,可渾身都是軟的,手指都擡不起來。

譏诮又冷冽的低笑聲貼在她耳邊,一下下往脊背上鑽,她發起抖來。

“還要我來嗎?”他一聲聲質問她,“要我來嗎?”

謝汀被他逼迫的嗚嗚哭起來。

“嗯?”他虎口掐在她膩白的手腕上,捏到她痛,聲音冷漠,又好似含着清淺的笑意,令人脊背發冷。

他另只手鉗她下巴,強迫她昂起頭,“還要我嗎?”

“要嗎?”

謝汀眼淚自眼角滑下,沁入鬓發裏,她拼命張口,嗚咽着出聲:“要……要你……”

門被人“砰砰砰”劇烈敲響,謝汀陷在夢魇裏無法自拔,直到刺耳的鈴聲響起,她才猛地張開了眼。

操……

那種鬼壓床的窒息感一剎那如潮水般褪去,她猛地坐起身,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何文放還在外面錘門。

她直接赤着腳去開了門,何文放已經急的不行了:“你他媽吓死我了!!怎麽睡得這麽死!”

謝汀口幹舌燥,沒空理他,兀自去冰箱裏拿了一罐冰可樂,一口灌下去大半瓶,才算喘了口氣。

“睡着了,”開口嗓子已是嘶啞,“沒聽見。”

何文放皺眉:“又做噩夢了?”

謝汀捏着瓶子的手一頓。

易拉罐冰涼的外殼滲出涼涼的冷汗來,順着她手指往下流,可她還是不可遏制地感受到自己臉頰溫度在緩緩升高。

噩夢……嗎?

她眼神游移,喝可樂掩飾,點頭道:“嗯……确實挺可怕的。”

nmd,剛吵完架就做這種被碾壓的死去活來的X夢,确實是很可怕啊!!!

何文放擔心道:“要不要給你安排個心理醫生疏導一下?”

謝汀搖了搖頭,拿冰涼的手掌貼了貼臉,試圖降溫。

可夢裏的畫面在腦海裏不斷閃回,再加上應辭許一聲聲的逼問,降溫降的她……耳朵尖都紅了。

偏偏何文放還小心翼翼地試探問:“睡一覺起來冷靜點沒有?考慮一下給應總道個歉什麽的?”

不提還好,他的名字被說破,謝汀只覺得後腰都酸痛起來。

她眉毛一豎,扭頭硬邦邦道:“不考慮,閉嘴!”

何文放這才看到她通紅的臉,震驚道:“臉這麽紅?氣成這樣?”

謝汀:“……”

她咬了咬牙,把可樂罐往桌上一扔:“去片場。”

一旦開拍,停一天,就是扔一天錢。

謝汀這事說大不大,沒到了要劇組停擺的地步。

陳啓見她過來,沒多說,只拍了拍她的肩。

戲服一換,妝容漂亮,謝汀一對上鏡頭,腦子裏所有雜念都消失不見了。

她狀态無可挑剔。

顯示器後,陳啓看了遍回放,心頭感慨萬千。

他對身側也眯着眼觀摩的蘇紹說:“小姑娘争氣。”

蘇紹不置可否地挑了下嘴角:“刮目相看。”

說完,他睫毛微垂,遮住眼底深不見底的涼意。

可惜了,這部戲,她無論如何也拍不完。

沒什麽原因,不過是他蘇紹,不願意。

……

應辭許直到阖上她的門,眼底的戾氣才漫出來。

他沉着臉去開車,外套随意一甩,發動機轟鳴,猛地一下竄了出去。

疾風透過車窗瘋狂灌進來,将他額發盡數吹起,露出那一塊不小的傷痕。

還沁着血。

他唇角勾起冰冷的笑意,眸光幽深,死死盯在眼前荒無人煙的寬闊道路上,一腳踩下油門——

風聲呼嘯而來,卷進他眼底,旋渦及風暴狂肆而起。

周平見到他時,一下子幾乎沒認出來。

應辭許面容冷漠,擡步進了專屬電梯,輕柔地“叮”聲響起,電梯停在頂樓,他徑直走去酒櫃,低聲說:“拿冰。”

周平垂着眼小跑着去制冰機拿冰。

澄黃色酒液粗暴地闖進杯子裏,應辭許擡手略一晃動,仰脖灌了下去。

粗糙的煙熏味,灼燙的烈火,以及徹骨的冰冷,混合成苦澀的刀刃順着喉管往下。

這感覺不敵謝汀給的萬分之一。

他低聲笑起來,擡手又倒了一杯。

擡眸時眼底已是猩紅一片,揚眉輕笑着朝周平攤手:“碰一個?”

周平同他碰杯,眼見他仰頭一飲而下,也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我……操——

是他這個窮逼不配,不配喝這一杯就要上萬塊用錢堆出來的酒。

喝的他心肝脾肺腎都疼。

周平狠狠咬了下舌尖,抖着嗓子問:“應總,你的頭……”

應辭許挑眉,笑的冰冷:“野貓抓的。”

周平望進他深不見底的眼裏,心頭一悸,不敢再問。

應辭許仰脖将杯中酒液一口喝光,擡手甩了杯子。

碎玻璃綻開,如同綻放在他頭上那樣。

他嘴角露出個邪氣的笑,無可掩飾的欲望與占有在眼底翻湧,哼笑聲裏咀嚼着幾分輕佻的暧昧:“……欠收拾。”

他起身,有一瞬踉跄。

周平忙上前扶他,應辭許擺手,冷靜道:“我沒事。”

休息室裏,他只睡了一個小時,被周平的敲門聲吵醒。

應辭許眼底已一片清明。

他接過周平遞過來的手機,目光一凝。

熱搜上明晃晃挂着謝汀的名字。

#謝汀 不詳#

幾個營銷號整齊一片,九宮格放着那幾個血紅大字、那夜的詛咒娃娃,以及安顏、謝開成和季雨柔的照片。

“謝汀這個體質是不是有點可怕了,小時候克死媽媽,大了把親爹和後媽搞進監獄,衆叛親離進了劇組,又把噩運帶到劇組了……雖然這些事情很玄,但是仔細想想真的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有病吧?謝汀會自己咒自己死嗎?一看就是有人裝神弄鬼,你們還真讨論上了,都他媽腦子有病!”

“怎麽別人沒出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就你家謝汀跟這些東西扯上了?誰知道是不是壞事幹多了報應來了,啧,我看《南雁》劇組趁早換人吧,謝汀這體質忒玄乎”

“聽說謝汀學校她那一屆也出過事情吧,不知道跟她有沒有關系咯,我開始惡意揣測了”

“之前吃瓜娛樂圈有很多女星為了紅養小鬼的,謝汀之前很糊的吧,一堆黑料,今年忽然就翻紅了,是不是小鬼反噬了卧槽,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周平硬着頭皮道:“我順着這幾個營銷號查了下,都是同一個公司的,有……馮家的股份。”

應辭許冷冷一笑。

馮景然。

周平有些疑惑:“血娃娃和血字的事情還在查,但是目前還沒有什麽眉目。看現在這個熱搜,如果是馮景然幹的話,他就只是這個目的嗎?吓一吓謝小姐,然後在網上踩她一腳?是不是有點……”

太傻逼了點。

應辭許淡淡道:“不是他。”

馮景然那個蠢貨,不過是心有不甘,見謝汀倒黴,好湊個熱鬧,落井下石罷了。

他擦着邊在網上黑她一把,想必是覺得這無關緊要的小事,挑動不起來應辭許的怒火。

又恰巧能惡心惡心他們罷了。

可惜了。

應辭許眼底暗火跳動,竟有幾分愉悅地挑起了眉梢。

他正有一腔邪火無處發洩,既然他主動送上門來,他沒有不陪他玩玩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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