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此事很快就傳到了李存之的耳朵裏,他對此只是雲淡風輕的笑了笑。說話分明,是件好事。但時間長了,難免會得罪一些人。此番惠妃被噎了個準,遲早是要讨回來的。那時候,只盼秦袅袅也能應付自如。
轉念一想,李存之覺得,還是去看看比較妥當。
李存之到長樂宮的時候,秦袅袅正指揮着一幫人捉一只小鳥。一會兒“左邊左邊”,一會兒“右邊右邊”的指揮着,口氣中滿是怒其不争。
“做什麽呢?”
“抓鳥!”她未看來人,本能道之。再一看聲源,她小手一揮,脫口而出,道:“瓜子……”意識到不對,她生生的咽下“瓜子仁,你給我飛上去把它抓下來”一話,故作莊重,福身以禮,“臣妾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吉祥。”
忙着抓鳥的衆人一駭,跌的跌,摔的摔,又連忙爬起來,“奴才們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吉祥。”
“它不過在你的樹頭上歇了歇,你捉它做什麽?”
秦袅袅又盈盈拜了拜,“回殿下的話,臣妾覺得甚是無聊,就想找點樂子。”實則,她心裏是如此回之的:我被關在這皇宮裏,看着他能飛,我實在有些不爽。偏想折了它的翅膀,讓它也同我一樣,你能奈我何。
想着,她順道挑眉。
李存之跟着眉梢挑了挑,默不作聲的離開。秦袅袅見此,揚聲道:“恭送太子殿下。”
他方踏出長樂宮的宮門,長樂宮裏便又傳出秦袅袅的一幹奴仆們的吵鬧聲。在這安靜岑寂的皇宮裏,可謂是最最熱鬧的一處了。
這一日,李存之依舊歇在長樂宮裏,且一連數日都歇在長樂宮裏。
數日後的某個早上,秦袅袅扶腰而起,仰望蒼天。心裏盤算着如何能讓太子爺不再來長樂宮,畢竟成親已有好些日子,可太子殿下都沒去春華宮留宿過。這若是傳了出去,她秦袅袅一人獨寵不說,還容易拉仇恨。
是以,這一日的下晚,秦袅袅看着時辰差不多了,便領着一衆宮女太監前去春華宮。美其名曰,與子熙姐姐說說話,促進促進姐妹之間的感情。
這時刻,杜子熙正在用晚膳。秦袅袅一聲姐姐,杜子熙便迎了出去,“妹妹怎麽有空來的?”
杜子熙這話也沒別的意思,可秦袅袅架不住心虛,便有些尴尬。她讪讪而笑,道:“這不是想姐姐了麽。好些日子不見了,也不見姐姐到我那處說說話。這不,妹妹便來叨擾姐姐了。若是唐突了,姐姐可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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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袅袅說着又有些憋。她直來直去慣了,這麽官腔的說話,還是憋得慌。
杜子熙嫣然失笑,這一笑,可謂傾城絕色,秦袅袅不禁看呆了眼。實則她與杜子熙是認識的,畢竟自家的爹與杜淮杜大人有過節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家裏家外難免被拿來比較。而景陽城也就這麽大的地方,她二人難免會在廟宇之類的地方遇見。時間久了,二人也就熟悉了,只是說的話不多。
“妹妹說笑呢。我一人在這裏也是無聊的緊,有妹妹來陪着,也好打發時間。”她将秦袅袅帶進寝宮裏,“妹妹若是不嫌棄,與我一同進食吧。”
秦袅袅也不推脫,立時應了下來。
李存之去長樂宮撲了個空,細問之下才知道,秦袅袅人在春華宮。他暗忖片刻,倏地就明白了秦袅袅的意思。然則,他沒中秦袅袅的意。這一日,他歇在了自己的九華宮裏。
秦袅袅在杜子熙那處用了晚膳,又歇了好半會兒,仍是未見李存之的身影。眼看着天色晚了,她若是再不回宮,怕會被人說話。只好與杜子熙道了別,回長樂宮安歇。一路上,秦袅袅想來想去,雖說這回殿下未去春華宮,但好歹也沒留宿長樂宮,也算是變相的合了她的意。
這麽一想,秦袅袅覺得還算圓滿,連帶着做夢都是美.美的。
子夜時分,寂靜的皇宮忽有一處吵吵嚷嚷。不過片會兒,春華宮來人了。那人道:“杜側妃生了病,還請太子殿下前去瞧一瞧,探望一番。”
想來大婚至今确實沒踏足過春華宮,李存之便應下了。
三兩個的宮女太監們在清涼殿外候着,裏頭傳來董越禦醫安撫杜子熙的話語。李存之蹙了蹙眉,推門而進,“禦醫,側妃的情況如何?”
“回太子殿下的話,杜側妃只是吃壞了肚子。微臣已開好了藥方,喝個三兩天,再好好地休養便沒事了。”董越如此道,只聽李存之回了句沒事就好。他又道:“那微臣告退。”
李存之颔首,待董越離開後,他又往裏走進了幾步,卻是與床榻隔了些距離。眼底的杜子熙面色略顯蒼白,雙唇也沒什麽血色,可看上去仍是位極漂亮的女子,如弱柳扶風。她微微側着身,與他垂首,“臣妾失禮了。”
“無礙。既然病了,那便好生休養,我會再來探望你。”
失望之情難掩眼底,可杜子熙仍是大方的扯出笑靥,“謝太子殿下。”
“側妃,側妃,奴婢抓到一個宮女,她……”随嫁丫鬟紫蘇義憤填膺的沖了進來,見到李存之顯然吓了一跳,她駭得跪在地上,“奴婢不知太子殿下在此,殿下恕罪。”
杜子熙颦額蹙眉,虛弱的聲音斥責道:“平日裏不是教過你不許跌跌撞撞的!走路也沒個樣子,驚了殿下,豈能恕罪。”
“奴婢知罪。”紫蘇低垂着頭,雖是認了錯,卻無半點懼意。
李存之負手于身後,卓然道:“你方才說抓到了一名宮女,此話是何意?”
“回太子殿下,奴婢方才是想燒點熱水來,卻巧遇見一名宮女鬼鬼祟祟的躲在膳房。她手裏端了一盤晚上吃的千層糕,正在準備倒掉。奴婢見她可疑,便叫小安子小卓子将她抓住,而奴婢則先行前來禀告。”
“将她帶進來。”
已候在殿外的小安子和小卓子将那名宮女扣在手中,壓了進來,“奴才小安子/小卓子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吉祥。這就是那名宮女,叫做春蘭。”
被提到名字的春蘭戰戰兢兢的跪了下來,“奴婢春蘭給殿下請安,殿下吉祥。”她倏地揚聲,哭哭啼啼道:“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不想這麽做,杜側妃為人親和,奴婢真的不想這麽做的。是有人,有人指使奴婢的。求殿下開恩,饒奴婢一命。”
墨黑的卧蠶眉攏到一處,他睨了眼梨花帶雨的春蘭,尋了個位置坐下來,“是誰指使你的?”
“是,是……”她遲疑起來,偷眼于李存之,嗫嚅道:“奴婢……奴婢不敢說。”
李存之一雙墨黑的眉羽蹙得更緊了,他沉下眼眸,面色冰寒,“說!”
春蘭嗫嚅道:“是……秦側妃!”
李存之沒有說話,墨色的瞳孔緊緊縮起。倒是躺在榻上的杜子熙說話了,她輕啓粉唇,曰之:“殿下,春蘭定是胡說的,秦側妃不可能對臣妾做出這等事情來。”
“殿下,奴婢沒有說謊,真的是秦側妃。”春蘭依舊絮絮叨叨。李存之靜靜看了她片刻,沉聲道:“去請秦側妃。”
得了指令的小安子匆匆的跑去長樂宮,将睡夢中的秦袅袅請了起來。後者睜着迷蒙的雙眼,由菱花攙扶着,磕磕絆絆的到了春華宮。
清涼殿的氛圍格外沉重,她卻沒甚意識,半睜的眸子看見李存之坐在此處,本能的福身,道:“臣妾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吉祥。”臨了,她又嘟囔道:“大半夜的,殿下和姐姐溫存,将臣妾叫來做什麽?”
口無遮攔的,卻将沉重的氛圍散去不少。李存之已于方才那一段時間平下了心氣,他乜視于她,道:“秦袅袅,你可知罪?”
罪?秦袅袅一時沒反應過來,她輕輕搓揉着眼睛,四下環視,睡意沉沉的腦袋瓜子終于清醒了許多。再看榻上面色不好的杜子熙,和地上這位跪着的宮女,她好像明白了什麽。“殿下問的是什麽罪?臣妾愚鈍,還望殿下明示。”
“這個宮女,你可認得?”
秦袅袅一本正經的看了會兒,道:“回殿下的話,臣妾臉盲。”她又一轉身,随身後的菱花和紅桃道:“菱花,黃桃,這宮女,我見過嗎?”
答話的是紅桃,她道:“回側妃的話,奴婢叫紅桃。奴婢跟在您的身邊,沒見過這宮女。”
春蘭聽此,霧蒙蒙的雙眼立時落下兩行熱淚,扯着她的裙擺,哭喊道:“秦側妃,您怎麽能說沒見過奴婢呢?明明是您昨日叫人給奴婢送的一貫錢,叫奴婢在杜側妃的點心裏放上一些夾竹桃的粉末。”
“我叫的人?”秦袅袅低首冥思。半晌,她問之:“給你錢的人是女的,還是半男不女的?”
李存之愣了愣,衆人也都愣了愣。随她一同來的小梨子默默地垂下臉,悄悄地腹诽了一番。春蘭聽明白了她的話後,低聲道:“是位公公。”
“桃兒,小梨子,你倆回去将長樂宮裏所有半男不女的都給我帶過來,叫這小姑娘好好地認一認。”秦袅袅慢吞吞的說着,不顧旁人的目光。
紅桃和小梨子應了一聲,蹭蹭的回去将一衆太監領了過來。
長樂宮雖大,但被遣來服侍秦袅袅的并不多,宮女太監各四名。現在包括小梨子在內的四名太監均站在春蘭的面前,秦袅袅指着這四人,又問之:“睜大你的眼睛,開清楚他們的小臉兒,将那個給你銀子的人指出來。”
她笑了笑,似從胸口傳出這道悶笑,“若是你能準确的指出來,我也給你一貫錢。”
李存之嘴角默默地抽了抽,坐着看她玩游戲。杜子熙聽着此話,竟聽出了幾分喜感。她掩唇輕笑,雙頰也因此有些紅潤。
秦袅袅瞥了她一眼,心底啧啧稱贊,真是個大美人吶!病了都這麽美,真是慘無人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