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流産

〔明君,我一定要回去,回你父皇身邊,這是我活下來的唯一意義。〕

赫特部的牢獄,是真正的地牢,修建在地下,陰冷幹燥。空氣中彌漫着腐臭,不知道這裏究竟死過多少人,藏着多少冤魂。四面是牆,牢門一關,就只剩下無窮無盡的黑暗。

原來,那件狐裘是先單于所賜,休屠故意在王庭來使面前揭發狐裘一事,定然令孤塗騎虎難下,不敢承認,否則就是亵渎主君。

真是諷刺啊,昨晚他才控訴父親棄車保帥,今日便重複父親的所為,他的哥哥還是王子,而她,不過是個奴隸罷了。

曾經,她是流民,被父母抛棄;後來,她是棋子,被師父利用;現在,她是奴隸,又一次被人背叛。

什麽知己,笑談而已。

想到這裏,她不禁有些憤怒,一拳打在地上,指節處火辣辣地痛。

地下看不見光,也看不見時間,靜默久了,她不由得輕輕撫摸小腹,念起遠在千裏之外的楊恪,如今他應該到了朱厭城了罷。他會想念自己和這個孩子麽?

“對不起,明君。”她聲音沙啞,無力而悲涼,“娘沒用,讓你跟着我受苦。”

木門發出刺耳的響聲,忽然透進來的光令她雙眼疼痛難忍:“誰?”

“南奴,是本宮。”

“雲娜公主?”

“怎麽?見了本宮也不見禮?”

清明連忙俯身叩拜:“參見公主。”

“免禮平身。”公主點起牆上懸挂的火盆,火焰跳動,清明的雙目好一陣才緩過來。雲娜腰肢輕擺,笑靥如花:“南奴,我知道那狐裘不是你偷的。孤塗果然寵你啊,沒想到那個男人竟然有斷袖之癖。”

清明沉默,不知該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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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沒什麽,只要本公主替你求個情,你就能出去。”

“屬下謝過公主。”

雲娜巧笑倩兮,伸手摸她的臉:“你要怎麽謝我?”

清明本能地讓開:“公主……”

“你躲什麽呀?”雲娜身子一軟,跌在她的懷中,朝她抛出一個媚眼,“南奴,我問你,我美嗎?”

“公主……自然是美的。”

“那你說兩句漢人的詩來贊美我啊。”

清明讀的詩詞并不多,此時搜腸刮肚,終于搜羅出兩句:“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傾城與傾國,果然很美。”雲娜言語暧昧,“我也曾聽人唱過一首漢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南奴,既然我這麽美,你是不是要來求我?”說罷,湊到她耳邊,輕輕呵氣。清明全身發麻,吓得連忙将她推開,用力過猛,雲娜公主竟跌倒在地。

“公主,我……”

“你!”雲娜大怒,“本公主獻媚,你竟然敢拒絕?”

“公主,你聽我說。”清明左右為難,雲娜霍然站起,眼中陰毒乍現:“好,你也有斷袖之癖是吧?本公主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她将衣服一撕,高聲叫道:“救命啊!快來人,救命啊!”

侍衛們沖進來:“公主,發生什麽事了?”

公主護着衣襟,指着她恨恨道:“本公主好心好意來看望這個南奴,他竟然喪盡天良,想要強暴我,簡直罪不可赦!帶他去大帳,我要殿下給我主持公道!”

清明被扔到孤塗的面前,臉上都是拳腳傷,她擡起頭,望着滿臉怒容的王子:“殿下,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公主正掩面假哭,左大都尉暴跳如雷:“殿下,你一定要還公主一個公道啊!”

孤塗沉默不語,斜眼瞥了雲娜一眼:“公主怎麽會去地牢?”

“我念他有才學,不相信他會偷殿下的狐裘,想去問個清楚,誰知道他竟然……”雲娜放聲大哭,音調委屈凄慘,聲聲都敲在衆人的心頭。面對梨花帶雨的美人,任何男人都不會不動容,連孤塗都有些信了,對清明咬牙道:“你這個狗奴才!”

“殿下,請相信我!”清明叫道,孤塗大怒,一腳踢在她的胸口,将她踢飛出去,“來人,給我拖出去,吊起來打二十大棍!”

“才二十?”右大将不滿。

孤塗一揮手:“還不快拖下去!”

清明被士兵架出去,綁在拴馬樁上,兩條手臂被高高地扣在銅環中。她驚恐地看着士兵手中的木棍,足有手腕粗,“不,王子,我真的沒有對公主無禮,您聽我解釋!”

一絲疼痛在孤塗的眉間閃過,他冷着臉:“用刑!”

士兵将木棍一舞,重重打在她的腰間,劇烈的痛像惡魔的獰笑,她嘶聲尖叫:“不要!不要打我的孩子!”

話音一落,第二棍正好擊在她的小腹,她似乎聽到另一聲慘呼,像是嬰孩的嗚咽,從身體裏傳來,一瞬間便撕裂了她的心。

“住手!”一聲怒喝在身後響起,行刑的士兵回過頭,看到一道白影鬼魅般來到面前,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樣貌,就被一掌擊倒。

“清明!”景檀之叫着她的名字,手拿牛耳刀,砍斷繩索,她軟軟地跌在他的懷中,捂着自己的肚子,拼盡生命般尖叫:“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他!”

犬戎士兵圍過來,數把長矛刺到景檀之的面前,孤塗怒道:“你是什麽人?”

景檀之瞪着他:“她沒有偷狐裘,也沒有對你的女人意圖不軌。”

“你如何知道?”

景檀之一字一頓,像是在念一道魔咒:“因為,她是女人。”

孤塗大驚,胸口像被巨石擊中:“你說什麽?”

“明君……”清明的聲音虛弱下去,死死拽着景檀之的衣袖,“我的孩子……”

他低頭看去,她的雙腿之間有猩紅的血浸透出來,将他的視線一點點染紅。

似乎意識到什麽,孤塗腦中一炸,俯身将她抱起:“來人!快叫大夫!”

清明無力地仰望蒼穹,這一刻,雪又紛紛揚揚下起來,雪片如同卷起的牡丹花瓣,在空中凄豔地舞蹈。

明月寒光、冷風襲人,蒼天一片琉璃,那是她這一生所見過最大的雪了。

粉嘟嘟的小女嬰在宮前的白玉階上爬動,嘴裏發出咯咯輕笑。清明拍了拍手,笑道:“明君,來,到娘親這裏來。”

明君看到母親,好高興好高興,朝她爬過來,每爬一步,身子就會長大一分,到清明面前時,她已長成一位十四歲的豆蔻少女,青絲如瀑、膚如凝脂、唇紅齒白,笑起來時嘴角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像她父親那般美麗,傾國傾城。

幸好,清明在心中想,幸好她長得不像我。

“母後。”明君對着她快樂地笑,“我要走了。”

清明的心像被掏空了,猛地搖頭:“不,明君,不要離開我,我還沒有抱過你。哪怕,哪怕多待一會兒也好啊。”

“如今是天上的仙人來請,怎麽能耽誤了時辰呢?母後不要傷心,您想我的時候,就看看雪,我就會來到你身邊了。”明君搖頭,美目顧盼生輝:“請轉告父皇,兒臣相信,他一定會成為一代賢君。”

風卷起宮殿前的牡丹花,花瓣如雪,一時遮蔽了天空。少女轉過身,朝遠處的雪山走去,直到與漫天的雪融為一體,再也不分離。

明君,明君。

清明在心中呼喊她的名字,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擁抱她,但觸摸到的卻是冰冷的虛空。

“清明,回去吧。”熟悉的身影,那是臉色蒼白的鐘品清,師父與她并肩而立,身後是衣衫褴褛的父母、年幼的兄弟姐妹。他們站在雪與花中,那麽美:“回去他的身邊。”

回去他身邊。

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景檀之絕美如仙人的容顏,然後是孤塗。他們都很高興,像是找回了最珍貴的東西。

“孩子……”她喃喃低語,景檀之握着她的手,在她耳邊低喃,溫暖如斯:“不要傷心,她已經成為雪山上的女神了。”

風卷起門簾,夾着雪片飛進來,跌落在她的臉頰,那麽溫柔,像是少女的手指。

“母後,想我的時候,就看看雪,我就會來到你身邊了。”

淚劃過她的眼角,融入鬓中。明君啊,我沒能保護好你,将來有何面目去見你的父親,去見楊恪。

風雪襲擊了遙遠的朱厭城,英俊的少年帝王站在城牆上,擡頭時看見一顆流星劃過紫薇垣,不由得按住自己的胸口。

“陛下,您怎麽了?”陳澗西撐着紙傘為他遮雪。

他皺起眉,胸口為什麽突然這麽痛?就像是……重要的人離開了。

清明,你在哪裏,你和孩子,都還好嗎?

“陛下。”

楊恪回過頭,看到一身戎裝的慕容北。

“陛下,雷州總兵送嫁的花車已經到了,請您出城迎接沈小姐。”

“朕知道了。”楊恪的臉上一片陰霾,朝犬戎的方向極目遠眺,視線被大雪模糊。

清明,對不起,我也是不得已。

清明在床上一連躺了大半個月,并非身體不支,而是心靈虛弱。她常常支起簾子,讓風雪進來,落滿自己一身,每當這個時候,景檀之就會放下簾子,細心地為她拂去雪片,關切地說:“雪雖美,卻涼,傷身傷心。”

偷狐裘和非禮公主之事,沒有人再提。左大都尉回王庭了,右大将讓兒子休屠跟着去見世面,帶走了文卉。雲娜曾來過幾次,望着床上的她,眼中也不知是輕蔑還是譏諷:“還真是個美人吶。區區一個女奴,想靠引誘王子生下繼承人,爬上枝頭變鳳凰,簡直可笑。”

後來清明才知道,孤塗說,孩子是他的。

“參見公主。”景檀之向她欠身行禮,雲娜的目光立刻栓在了他的臉上:“你是道士?”

“正是。”

“真是緣分呢,我正好信奉道家。道長若是有空,可常來本宮宮中為我講解道法。”雲娜妖豔奪目,勾引之心昭然若揭。景檀之順從地答:“能為公主講法,是貧道的榮幸。”

公主高興地去了,景檀之為清明掖了掖被角:“不用擔心,這位公主交給我吧。”

從那之後,雲娜再也沒來找過麻煩。

犬戎人不過春節,這個大年就在寂寂無聲中度過,轉眼到了大寒,草原陷入了最冷的時節,霜風雪月,照見一天涼。

這日雪剛有些停的跡象,帳篷的門簾忽然被人掀開,孤塗帶着一身雪走進來,用狐裘将她一裹,抱在懷中就往外走。

清明驚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去看一件東西。”翻身上馬,孤塗将她擁在懷中,寒風鑽進她的衣領,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一片雪白。馬蹄濺起雪花,一路北來,也不知跑了多久,孤塗說:“到了。”

清明從狐裘中露出臉,看到一座高大的雪山,白雪皚皚中偶爾露出青色的岩石,像是少女的青絲長發。

眼淚如決堤的洪水,她忍不住嗚咽。

明君,明君,你就是這座雪山的女神吧?

孤塗下馬,爬上一塊岩石,從石縫中摘下一朵雪白,舉到她的面前。

那是雪蓮,冷香氤氲,儀态使人泣,清雅不可方物。

“我們赫特人都說,雪蓮是雪山女神賜給人們的寶物,今年的雪蓮開得很盛,比往年多上幾倍。”他望着雪中的美麗少女,目光和聲音都溫柔如斯,“想必,是女神送給你的吧。”

心中最柔軟的角落被觸動,淚珠滴落在雪蓮花瓣上,她似乎聽到北風送來輕聲的呼喚。

母後。

明君,真的是你。

孤塗忽然高聲唱起歌來,草原的歌曲,大多豪放粗野,但這一首卻溫柔纏綿,清明一時忘情,不知今夕何夕。

回去的路上,馬兒緩行,孤塗沉默了很久,語帶愧疚地說:“我不知道你是女人,否則我不會……”

“不要逼自己道歉。”清明打斷他,他愣住,從小到大,他從未跟人道過歉,如今想要道歉,卻說不出口,這個女孩,竟能看透他的心思。

他是縱橫草原的左賢王之子,殺伐決斷從不遲疑,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對這個女奴道歉,但看到這少女被鮮血染紅的那一刻,他卻悲喜交加,悲的是他錯怪了她,讓她受到這樣的傷害;喜的是,她竟是女兒身。

不管如何,這一生,他都不想再放開她了。

“替我轉告那個道士。”他的臉色徒然一冷,“不要認為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如果不是因為他救了你的命,我早就殺了他了!”

清明的眼皮跳動了一下,這說的是景檀之與雲娜公主吧,赫特部裏果然沒有什麽事能瞞得了他。

一想起雲娜的臉,她的身體就不禁輕輕顫抖。

“花很美。”回到自家的帳篷,景檀之從她手中接過雪蓮,“這個可以制作冷香丸,對女人流産後體虛很有效。”

清明瞥了他一眼:“不要再去見雲娜了,孤塗什麽都知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若不去,那位刁蠻公主又怎麽饒得了你?”

目光倏地沉下去,清明低聲說:“就算她想饒我,我也不會饒了她。”

英俊的道士大笑起來,将雪蓮簪在她的發絲上,白色的肌膚與花互相掩映,楚楚動人。

“真美,清明,無論是悲傷、痛苦、憤怒、仇恨,你都美極了。”

這個冬天在愛恨交織中度過,春天終于不可抵擋地到來,冰雪消融,春風染綠了草原,牧民們趕着牛羊出去放牧,赫特部的天空又開始回蕩豪放的歌聲。

清明看着面前堆積如山的絲綢和珠寶:“這是什麽?”

“姑娘,這是殿下給你的聘禮。”

“請轉告殿下,我不會嫁給他的。”

侍從的笑容僵硬:“丫頭,你只是個女奴,殿下肯以側妃禮娶你,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你可別不識好歹。”

“高處不勝寒,我身子弱,不敢攀高枝。”清明回答得很堅決,“将這些東西拿回去吧。”

侍從不敢發怒,回到大帳,悻悻道:“殿下,我這輩子還沒見過不喜歡金銀珠寶的女人,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

“她真的不肯跟我?”

“沒錯,還說了些不願高攀的胡話,奴才也不太懂。”

孤塗惱怒地扔下書,奪門而出。

門簾響動,清明側過臉,看到一臉憤怒的孤塗,他沖過來抓住她的雙肩:“你想要什麽?”

清明毫不畏懼地回視:“我什麽都不想要。”

“你最好不要逼我。”他孤塗想要的東西,從沒有得不到的,往日只要看到漂亮的女孩,他會毫不猶豫地策馬過去,将她撈上馬背,直接帶回大帳。對面前這個女奴,他已經很有耐心。

清明将手伸到床下,猛地抽出牛耳刀,架上他的脖頸:“別碰我!”

孤塗嘴角一勾:“又想跟我動手?”

“上次在山陽鎮是我輸了,但這次就未必。”

“我不和女人動手。”

清明提高了嗓音:“我還是以前那個清明,不會因性別的改變而有所不同。”

孤塗大笑:“別不自量力了,你大病初愈,又久不拿兵器,根本不可能贏我。”

他說得并沒錯,清明确實底氣不足,卻又不甘心在氣勢上敗北,一時間騎虎難下。爽朗的笑聲像是一柄利刃,将這凝重的氣氛切割開:“殿下好興致啊,竟在百忙之中來看望柳姑娘。”

一絲殺意浮上孤塗的眉角:“道長,已經開春,你還賴在我赫特部不走,是何用意啊?”

“讓殿下見笑了,貧道四方游歷,只為宣揚道法、普度衆生。犬戎各部雖各有信奉的神靈,但對道教也頗為敬重,最近常有牧民請貧道去治病、蔔筮吉兇。貧道前日說要走,怎奈牧民們苦苦挽留,為天下衆生計,貧道只好勉為其難,留在貴部了。”

孤塗冷笑:“好,好一個伶牙俐齒的道長。”說罷,回頭望了清明一眼,“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三天之後,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會納你為妾妃,不要逼我将你捆了擡進大帳。”

他走出門,清明終于松了口氣,放下牛耳刀,內衣已被冷汗濕透。

“唉。”景檀之故意拉長了尾音,“女人的美貌真是禍害啊,恩公,誰叫你長得這麽美呢?其實嫁給他也不錯,孤塗好歹算是個少年英雄,只是那個公主實在難伺候。”

“我要嫁給誰,只有我自己能決定。誰都休想強迫我。”

看着她冰冷的眸子,景檀之似乎若有所思:“那你就必須想好對策,否則以你我二人的能耐,還沒那個本事全身而退。”

清明拿起床頭的雪蓮,這是今年最後一朵,已經開始枯萎。

明君,我一定要回去,回你父皇身邊,這是我活下來的唯一意義。

“我還以為你有什麽好計策呢,結果還是只能逃跑。”

“住口,你要不願意,就分道揚镳。”

“恩公別生氣,恩公的救命之恩,貧道還沒報呢。”

“我于你,哪有什麽救命之恩?”

“那就是我對你的救命之恩,你還沒報吧。”

清明開始頭痛起來,今夜是犬戎人的送雪節,将雪神送走,迎來春日,赫特部的牧民們在一塊空地升起篝火,狂歡祭祀,空中回蕩着敬神的歌謠和迷人的酒香,又是一個不醉不歸的夜晚。

圍在營地四周的栅欄并未減輕防衛,兩人來到一處兩人高的草堆後,警惕地朝塔樓上望了望,看來要出去,非殺守衛不可了。

她從懷中摸出牛耳刀,正打算扔出去,卻看見那守衛身子一晃,從塔樓上摔了下來,發出一聲低沉的悶響。

兩人滿臉驚駭,跑過去查看,發現他喉嚨上插着一枝羽箭。景檀之将羽箭拔下,仔細看了看:“這是王庭的箭矢!”

“何以見得?”

“草原十六部,每個部族綁箭羽的方法都不同,這種綁法,是大單于所統領的王庭專有。”他借着遠處的火光,将箭身一轉,“你看,這裏有字。”

箭尾處果然有兩個字。

休屠。

兩人互望,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詫異。

難道……

“你果然想逃。”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清明頭皮一麻,驚慌地跳起來:“殿下……”

“我早就料到你會乘今夜守備松懈出逃。”孤塗站在月光下,目光陰冷:“你竟然還敢殺了我的士兵!”

“不,不是的,你聽我說……”

又是一聲悶響,五十步外的另一塔樓又落下一名守衛。

孤塗臉色一變,終于覺察出其中的詭異味道。幾乎與此同時,營地四周驀然舉起萬千火把,喊殺聲沖天而起。

清明大聲喊道:“是單于的偷襲,快,快去統領你的軍隊!”

孤塗眸中閃爍起狼一般兇狠的光,翻身上馬,縱馬朝營中飛馳而去。

“這位單于真不簡單啊,先嫁妹以安赫特部的民心,然後再乘送雪節之機前來偷襲。”景檀之望着火把所彙聚成的海洋,嘆道,“孤塗功高震主,注定有此一劫啊。”

清明像是沒有聽見他所說的話,直直地看着手中長箭,仿佛聽到惡魔在耳邊低語。

她轉過身,朝大營深處走去。

“你要去哪兒?”

“去見雲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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