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入宮
〔她究竟是何來歷?為何宮中細事都熟悉如舊,宛若在此長大一般。〕
“已經三個時辰了。”望着遠處的戰場,楊恪的聲音略有些焦躁,“不知慕容将軍那邊情形如何。”
“陛下是信不過慕容将軍的骁勇,還是信不過柳娘娘的‘九龍出海弩’呢?”第一謀士杜九重策馬來到他身邊,淡淡地笑。楊恪回頭看他,這個人似乎永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大曦開國之君聖武帝當年攻襄月城,圍城近一年,城破時已是餓殍遍野,曦軍進城,步步浴血。”杜九重嘆息,“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因此屬下才獻了這攻心之策。岳軍以陛下之名起事,我軍舉天子旌旗,岳軍士兵必有疑慮,若慕容将軍與柳娘娘再帶回岳如楠的人頭,帝都便不攻自破。”
他娓娓道來,仿佛天下便是一局棋,進退博弈,都在他的心中。
楊恪微微皺眉,他的确很擔心,那浩浩蕩蕩的天子車辇不過是誘餌,誘岳如楠出城伏擊,再乘虛攻城。但以一萬對七萬,就算有“九龍出海弩”也兇險非常,他不該讓清明去冒險,但她執意請戰,态度堅決。迎娶沈如吟,他已理虧在先,若是再不同意,恐怕……
他以為自己已經不再優柔寡斷,但遇上了清明,他就不免開始瞻前顧後起來。
“陛下!”一匹快馬從前線疾馳而來,斥候滾下馬,伏在地上,“陛下,城破了!”
“什麽?”楊恪大驚,與杜九重對望,這位成竹在胸的謀士終于露出一絲訝異,“這麽快?”
“不知道是誰,打開了襄月城東門,我軍已攻入城中。”
杜九重沉思片刻,拱手道:“陛下,我軍入城,必然會與岳軍展開巷戰,但黑甲軍長年駐守朱厭城,對城內地形并不熟悉。”
“無妨,朕已命人繪了帝都圖,來人!”
“在。”
“立刻将圖送到各位将軍的手中。”楊恪極目遠眺,攻城的火光幾乎照亮了天空,那是他生長的城池,小時候曾瞞着父皇,扮成小太監私自出宮游玩。帝都的繁華令年幼的他咋舌,百姓們面目和善,他走得累了,還在西市吃過一碗元宵,那是他這一生所嘗過的最美味的東西。
“來人,再傳朕的旨意,下招降書,岳軍官兵,若棄械投降,朕可以既往不咎!”
“遵旨。”傳令兵得令去了,九重公子正了正衣冠,向他行了一禮:“陛下仁慈,不忍生靈塗炭,臣替襄月百姓、岳軍官兵,謝陛下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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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後,天空有了一絲亮色,明月西沉,星辰依然璀璨。重汐帶來了岳如楠胞弟的降書。
“請陛下入城!”重汐高聲道。
“請陛下入城!”所有黑甲軍都在高喊。
楊恪望着天邊的晨曦,已經五個時辰了,清明還是音訊全無。
“不,朕要在這裏等。”
“陛下……”
“他們雖說是誘餌,卻也是朕的士兵。”楊恪威嚴地道,“朕,會在這裏等待慕容将軍!”
清明,朕會一直等你。朕要與你一同回到帝都,讓你跟朕一起接受萬民朝拜,這是我們共同的榮耀。
又一個時辰過去了,圓月已有半邊身子入土。杜九重低聲道:“陛下,若再不入城,恐怕城中生變啊。要是岳軍認為皇帝不在黑甲軍中……”
楊恪沉默不語,重汐急切地道:“陛下,慕容将軍與娘娘一定也希望您平安入城,請您下旨吧!”
周圍幾名文臣武将一同道:“請下旨吧!”
清明,抱歉,為了天下。楊恪閉上雙目,深深吸了口氣:“進城!”
“進城!進城!”如海浪般的吼聲,幾乎令整座帝都震動,一身甲胄的皇帝,高貴威嚴,騎乘着白馬,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城池。
身後忽然傳來驚呼,他勒住馬匹,回過頭去,兩軍将士也回過頭去,一齊望向沿着官道而來的隊伍,士兵盔甲零落、渾身是血,步履蹒跚,他們所經歷的,一定是場苦戰。
領軍的是一位年邁将軍,有人興奮地叫起來:“慕容将軍,是慕容将軍!”
“贏了,一萬對七萬,贏了!”隊伍越來越近,士兵們紛紛讓出一條路,讓他們暢通無阻地來到天子駕前。
“陛下!”慕容北下馬行禮,“臣不負囑托!”
楊恪也下馬相迎,将他扶起:“将軍辛苦了,您不愧為常勝将軍。”
“不,這次能夠得勝,多虧了娘娘的‘九龍出海弩’。”
“清明,清明在何處?”他迫不及待地問,慕容北側身讓開,柳清明迎面而來,頭戴鳳冠、身穿翟衣,手中捧了一只木盒,渾身浴血。
“清明,你沒事吧?這些血……”
“是岳将軍的。”清明的目光有些惆悵,“岳軍敗,他孤身一人沖到天子車辇前,擒住車中人,卻不知那是替身陳澗西将軍。得知真相之後,他自知大勢已去,便以刀砍下了自己的頭。”
她捧起木盒,楊恪打開,痛惜地道:“可惜了啊,岳将軍也是不世出的英雄,厚葬了吧。”侍從将木盒接過,楊恪緊握她的手,“清明,随朕一同入城。”
兩個人、兩匹馬,并肩齊驅。
這是大曦朝的一大傳奇,被廢的節律皇帝又回到了屬于他的皇宮,曾經見過天賜皇帝得勝歸來的老人們都紛紛說,這位皇帝像極了他的父親,無論容貌、還是氣勢。
看到皇宮大門,清明心中忽然生出強烈的不安,這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今後她就要住在黃金做的鳥籠中,陷入脂粉堆的争鬥,不見血,卻步步是血。
師父……我該怎麽辦?
“清明,你看!”楊恪激動的嗓音打破了她的思緒,她詫異地擡頭,看到天空中有兩顆星異常耀眼,幾乎與日月同輝。
街道兩旁的百姓們也跟着擡頭,開始騷動。
“是天樞和搖光!”
“二星同耀,赤誠朝滅!”
人們開始念誦摩揭陀大師的谶語,紛紛俯身叩拜,高呼萬歲。
楊恪将手伸過來,與她十指相扣:“清明,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天下,兩個人的宮。”
很多年後,清明回憶起那一天,覺得一切都是幻覺與夢境,只有這句話,才是最真實的。
這個被血染紅的春日,百姓開始稱呼楊恪為天樞皇帝,清明為搖光妃,又因搖字不吉,改稱瑤光。
天樞帝與瑤光妃的傳奇,才剛剛開始。
時值五月初,宮裏的牡丹都開了,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的宮殿遠遠地看過去,被裝點得宛如仙境一般。
“瑤光娘娘,這就是鐘娘娘當年所住的殿閣——景陽宮。”內宮監的掌印太監陳卓恭敬地道,“自從鐘娘娘駕薨之後,景陽宮就被封了起來。奴婢等已将宮內打掃幹淨,娘娘看看,還缺什麽,奴婢這就讓人去準備。”
清明在園中止步:“我不住這裏。”
陳卓一愣:“可陛下吩咐……”
“我自會跟陛下說。”
“是,是。”陳卓不敢多言,便問,“娘娘想住在何處,請示下。”
“這宮裏還有哪處殿閣種有牡丹?”
“要說牡丹,就只有凝華宮了,那裏的花比景陽宮還要盛,且多,娘娘必然喜歡。”
“那就凝華宮吧。”朝景陽宮深深望了一眼,清明轉身上了肩輿,陳卓又道:“娘娘,還有一事,沈妃娘娘不日就要到了,安置在何處為好?”
心中咯噔一下,生出一絲不快來。清明嘆息:“尋一處清幽雅致的宮閣吧。”
陳卓自作聰明地笑道:“奴婢明白,那就安排沈妃在延熙宮,那裏清淨,且離陛下所居之乾清宮最遠……”
清明臉色一沉:“沈妃出自名門,皇上安定天下,還要仰仗沈總兵,這樣的安排怕是不妥吧?”
“奴婢疏忽了,請娘娘示下。”
“離乾清宮最近的是哪裏?”
“鳳藻宮。”
“好,就鳳藻宮,你們需将一切打點好,不得出半分纰漏。”
“娘娘放心。”
入了凝華宮,宮女們剛将殿閣收拾妥當,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林華便在門外求見。清明宣他進來,這是一個有着深邃眼睛的老者,行事不溫不火,節律朝時曾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居正五品,因一心忠于楊恪,被江王視為眼中釘,楊恪被廢,他也發配去給先祖守陵,如今楊恪重登皇位,便召他回來總領宮中一切事務。
“娘娘……”看到清明,林華眼中溢出渾濁的淚水,俯身跪下,“鐘娘娘……”
清明将他扶起:“老人家,我是柳清明。”
“是了,您是瑤光娘娘。”林華怔怔地望着她,“像啊,真像啊,老奴看着皇上和鐘娘娘長大,還曾伺候過娘娘一段日子,自從娘娘被廢,老奴以為再也見不到了,誰知……天意憐憫,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人。”
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出來,清明記得,品清曾說過,自從有了楊憐兒,她的日子就昏暗無光,滿宮廷的人都去奉承江王的義女,只有這位林太監照拂着她,忠心耿耿。鐘品清一直将他當親人看待。
品清的親人,也是她的親人。
“娘娘別哭。”林華說,“老奴知道娘娘受了很多委屈,老奴今日來,就是給娘娘出氣的。”一揮手,“帶上來。”
一個頭發淩亂的女子被兩個太監拖了上來,丢在廊下。清明奇道:“這是何人?”
林華冷笑一聲,沖那女人喝道:“楊憐兒,還不快來見過瑤光娘娘。”
楊憐兒?這就是楊憐兒?
那女子掙紮着擡起頭,她美豔的臉上布滿了淤青,衣衫淩亂,頭發中夾雜着一兩片草葉,目光渙散,狼狽不堪。清明驚問:“她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回娘娘,叛軍攻破皇宮的時候,她扮成宮女出逃,卻沒能逃脫,被岳軍淩辱了。”
楊憐兒看見清明,無神的眸子忽然暴起一絲仇恨的光,她發瘋似的沖過去,撕扯着清明的衣服,尖叫:“鐘品清,你回來了,你回來殺我了。我不怕!要殺便殺吧,我絕不會向你求饒!”
清明的胸口像被人擊了一拳,她曾無數次想過與楊憐兒這奸妃相見的情景,在那犬戎苦寒之地的三年,品清每月小腹疼痛,生不如死的時候,她都恨不得将這個人千刀萬剮。如今,她卻只覺得悲涼。
徹骨的悲涼。
太監們将她拉開,她忽然嘶聲痛哭:“為什麽,為什麽他心中只有你,我究竟哪裏不如你?那一把火為什麽沒有把你燒死啊!”
清明渾身發冷,這個女人被江王利用又抛棄,深愛楊恪卻又不得不再嫁赤誠帝,到最後,還被那些出身低微的叛軍淩辱。
她只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娘娘,她究竟如此處置,請您示下。”
“先把她……安置在凝華宮的東配殿,伺候她沐浴更衣,讓她好好吃頓飯。”
林華一愣:“娘娘,她可是江王的義女……”
清明舉手阻止他說下去:“宮裏還有多少節律朝的妃子?”
“自從赤誠帝……”林華想了想,又覺不妥,改口道,“僞帝竊位之後,皇上的嫔妃們都被送到冷宮,瘋的瘋、死的死,還剩了兩位。”
“哪兩位?”
“一位是從四品的靜充媛,一位是正六品的怡美人,位分都不高。叛軍入宮時,有兩個逆賊想要強暴靜充媛,她性子剛烈,用簪子刺死一人,然後跳進禦岚湖自盡,被救出。岳軍敬她忠貞,沒有為難,還關在冷宮之中。”
後宮之中,竟有這等奇女子,清明一時來了興趣:“煩請林公公将那二位妃子請來。”
不消一盞茶的功夫,兩個梳洗一新的少女就随着提燈的宮女走進殿來,朝清明盈盈一拜:“嫔妾見過瑤光娘娘。”
“不必拜我,我如今無名無分。”清明看了看那穿鵝黃宮裝的少女,頗為秀麗端莊,“靜充媛,一年不見,你清減了許多,你鹿鳴殿中那一樹桂花還好麽?”
靜充媛驚詫地擡頭,仔細地看她,似乎想到了什麽:“你……你難道是……”
清明沖她笑了笑,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又望向怡美人,她很年輕,只有十五歲,生得楚楚可人:“怡美人,你向來有心口痛的毛病,最近可有發作?要不要宣太醫來看看?”
怡美人也滿臉驚詫,這女子不是犬戎的公主麽?難不成她不僅容貌長得像鐘娘娘,連魂魄也是已故皇後托生的?
“兩位是節律朝碩果僅存的嫔妃了,這一年你們受了不少苦,皇上都明白,既然他已回朝,必然不會虧待了你們,你們就各自搬回以前的殿閣居住罷。我雖無名無分,但有句話還是要說,有很多事,都是上天安排,半分由不得人的,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想必兩位都知道。”她的目光落在靜充媛的身上,眼神犀利,似在警告什麽,“你以死守貞,我會秉明皇上,請皇上嘉獎。下去吧。”
兩人欠身拜過,轉身離去,清明憶起過往,心中不禁悵惘。林華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卻萬分疑惑,瑤光妃對宮中殿閣人事似乎都很熟悉,這絕不是聽別人說起便能知悉的。
他微微皺眉,這位公主,究竟是何來歷?
送走了林華,宮女來問是否擺飯,清明沉思一陣:“先去東配殿吧。”
推開東配殿的門,卻見楊憐兒被綁在床上,嘴裏還塞了布團。清明怒道:“這是做什麽?”
“娘娘,她一直尋死,奴婢們怕她咬舌自盡,鬧出人命,才……”
“都下去。”
宮女們魚貫而出,清明取下她口中的布團,她立刻厲聲罵道:“鐘品清,你究竟要如何折磨我?”
清明冷笑:“就用你折磨妃子們的那些手段如何?記得四年前,有個妃子得罪了你,你為了給她安上蠱惑後宮的罪名,将她的宮女們抓來,施以醋刑,将醋灌進他們的鼻孔裏,有兩個當場受刑而死。今日你是不是也該嘗嘗這醋刑的味道?”
楊憐兒臉色慘白:“你……你這個賤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楊憐兒絕不會向你求饒的!”
清明望着她:“你不想再見皇上一面?”
她面白如紙,渾身都開始顫抖:“不,不要讓我見皇上,我,我不想讓他見到我這副模樣。”被岳軍士兵淩辱的場面像是魔咒,在她腦中回旋,她凄厲地尖叫,一頭朝床柱撞去。
清明攔住她,輕輕地說:“失了貞,你就不能活麽?”
楊憐兒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從懷中掏出匕首,清明割斷她身上的繩索:“你走吧。”
“你……你說什麽?”楊憐兒以為自己聽錯了,清明拿出一套宮女衣裳,“換上這個,出宮去吧,忘記你是楊憐兒、忘記你是皇後、賢妃,像一個普通婦人那般,嫁一個男人,好好地活。”
楊憐兒的心在顫抖:“這一定是你的計謀對嗎?你要殺我,為何不用那匕首割斷我的喉?你究竟有什麽企圖?”
清明嘆息,取來筆墨,在宣紙上潑墨而畫:“這是出宮的路,玉藻亭後面有一個狗洞,你從那裏出去,外面就是人間。”
楊憐兒捧着畫,沉默良久:“你……難道不恨我嗎?”
“以前恨,現在不恨了。”
“為何?”
“因為我們都一樣,只是別人的棋子,你會恨一顆棋嗎?”
眼淚自這個曾寵冠後宮的女人眼中洶湧而出,她低頭嗚咽,泣不成聲。清明轉身離去,只低低地說了一聲:“品清可以安息了。”
晚晴初,淡煙籠月,風透蟾光如洗。更漏聲聲,像在催促着什麽,讓人聽着不安。清明躺在寬大的紅木榻上,以手支着頭,閉目養神。燭火将一道影子打在她的身上,她睜開眼,笑道:“怎麽不讓太監通報?皇上駕臨,我不是應該出門跪迎的麽?”
“你我之間,這些虛禮就不必了。”楊恪在她身旁坐下,捧起她的臉,“聽說你今日處理宮中事務,賞罰分明,朕甚欣慰。只是那些被岳軍強暴的宮女都放出了宮,宮中差事,要由誰來做?”
“這個我想過了,宮中原本就不需那麽多人,何況朝廷艱難,南北衆多叛軍未平,宮中用度一切從簡,當把國庫中的銀兩用在大事上。”
“得賢妻若此,夫複何求。”楊恪将她攬在懷中,指頭拂過她細膩的脖子,“朕有一件東西,要賞給你。”
“什麽東西?”
“就在桌上,你去看吧。”
清明起身,桌上果然有一只上好檀香木做的盒子,她微笑着打開盒蓋,臉色卻倏地慘白,又将蓋子狠狠蓋回去。
楊恪從後面握住她的肩:“喜歡麽?”
“你……你……”
“楊憐兒這個賤人,她對品清、對朕所做的事,每一條都足夠誅滅九族。朕只是砍了她的頭,讓她速死,也算是格外開恩了。”
清明只覺得冷。
“朕已下旨,追封品清為孝睿皇後,将這顆頭送到她靈前祭拜,如何?”
“一日夫妻百日恩。”清明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麽忍心……”
“當日朕被關長信宮時,她來折辱朕,又何曾念過夫妻恩情?”楊恪扳過她的身子,“清兒,你與朕共患難,情深義厚,這世上的東西,只要你想要,能給的我都給你。但是你要記着,朕再怎麽寵你,依着你,你也要注意分寸。”說罷,拿出那張圖,伸到燭火上點了,扔進香爐中,“狗洞朕已經堵了,今日的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清明怔怔地望着香爐中跳動的火光,覺得心裏空了一塊。
楊恪,已經不是記憶中那個人了。現在的他,陰冷狠絕,與他的先祖們沒有兩樣。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麽?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成為英明君主。
雖然已是初夏,她卻覺得有些冷,緊了緊衣襟。楊恪将她橫抱而起,放上床榻:“清兒,朕很累了,歇息吧。”
清明擁抱着他,任他解開自己的衣衫,溫熱的舌在自己身體上游走。仰頭望着雕畫着龍與花的房梁,她突然很傷心,如果當時他們二人抛棄一切,尋一處牧場,一生放牧織布,将是多麽美。
芙蓉帳暖,春宵苦短,她放縱着自己,與他抵死纏綿,眼角卻有淚溢出,灑落在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