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榮嶼坐在架子鼓前,手裏的鼓棒互相敲擊,“于绛放個有節奏點的音樂。”
“那種類型的?鄉村非主流?”于绛點開一個手機音樂軟件。
“随便你,我都hold的住,”榮嶼左邊角落擺了一把嶄新的貝斯,隐約帶點暗紅,“你買的?”
“開業別人送的,倉庫裏還有扭秧歌用的大鼓,二胡,我嫌難看收起來了。”于绛往大廳走,“等我下,我找個充電寶。”
程安喝掉最後一口橙汁,杯子放在桌上,人走上舞臺。
榮嶼壓低棒球帽,聲線捎上神秘感,“想不到吧?哥還會這玩意。”
程安挺意外地拿起角落的貝斯,挂在肩上調音,“是沒想到,不過尤克裏裏更适合你。”
程安會六根弦的吉他,會四根弦的貝斯也在情理之中,榮嶼饒有興趣地看程安三兩下調好音。
“開始咯?”程安笑的挑釁,站在暗色系的燈光下,手中貝斯顏色呈暗紅,狂野不羁。
“程彥祖先請。”
榮嶼贊美的馬屁堆在嘴裏又不知道用什麽詞語吐出來。
程安食指往下撥,沉穩的低音在酒吧裏回蕩。
他往榮嶼那邊看去。
榮嶼的鼓棒往上丢,鼓棒在空中旋轉了一圈兒,重新握回手裏,心領神會的用力在軍鼓上一敲。
幾乎同一時間,兩種樂器聲緊密的融合在了一起。
程安彈的是一首榮嶼沒聽過的曲子,纖長的手指在琴弦上動的很快,貝斯特有的琴音被程安運用的很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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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揚頓挫,灑脫,一點拖沓都沒有。
榮嶼渾身的血液都被點燃了,跟上程安的琴聲,每一下敲擊都踩在點上。
特別帶感,聽的他想中二的吼一句。
戰鬥吧,戰士!
程安練過兩天貝斯,彈得好的就這一首,手指切換的熟悉,不需要看着琴弦。
一直看着的是榮嶼。
這個人……
彈尤克裏裏時像個沒長大的小男孩,打架子鼓時帥的成熟。
反差真大。
程安噙着笑,加快速度。
于绛欣賞着酷炫的音樂,孤獨的在大廳收拾殘局,自覺不打擾他們。
一曲終結,榮嶼敲下最後一個音,額間泌出一層薄汗,頭往後仰,“爽,重金屬音樂聽着就是爽!”
榮嶼放下鼓棒,手心有濕膩的汗。跟着程安坐在臺下的椅子上。
“服務員!續杯!”榮嶼對不遠處的于绛說。
于绛拿過來整壺橙汁,“有默契,搞樂隊的話,光你們倆這張臉都能賺大錢。”
“于绛你出去,我們要說悄悄話,”榮嶼指着門口,“帶上門,鎖死。”
“你們可不能在我這兒幹點什麽啊,我沒道具!”于绛走之前說。
“能幹點什麽,”程安胳膊肘搭在座椅邊,“打一架?”
榮嶼把棒球帽轉了個邊,“來評價一下彈尤克裏裏時候的我和打架子鼓時的我。”
程安用關愛智障兒童的目光看着他,“都是你,有什麽區別?”
“你誇下我呗,”榮嶼笑了笑,“開玩笑的,區別大了。”
程安不說話,聽他講。
榮嶼喝了口程安杯子裏的橙汁,“我十歲讀的初中,十二歲辍學了。”
“你是不是要問為什麽辍學?”榮嶼說。
“我沒想問,你說不說我都沒意見。”程安實誠地說。
榮嶼從程安的瞳孔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釋然一笑,“那你當我自言自語。”
“我跳級上了初中,沒發育加上長得好看,性格內向,好長一段時間別人都以為我是女生。”
程安眨了一下眼。
榮嶼帶着灰的往事在腦袋裏亂竄,他很想把全部說給程安聽。
好的、不好的、一切。
全部。
“诶,這個短發女生怎麽進男廁?”十三歲的章強在十歲的榮嶼面前如同一個巨人。
跟班谄媚地說:“咋們班上的,長得真不錯。”
“同學你好,我不是女生。”
沒有變過聲的稚嫩男音驚到了章強。
榮嶼閃身進了單間廁所。
“這次考試我們班上的第一又是榮嶼!”
老師讓榮嶼站上講臺接受表揚。
榮嶼聽到的卻是另一種聲音。
“這個人是個僞娘吧?”
“僞娘是什麽?”
“就是娘炮……”
“成績好又怎麽樣,不要和他玩了,小心我們也變成娘炮。”
都是沒長大的孩子,不知道一句普普通通的話會對別人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從小對媽媽百依百順的榮嶼聽得出嘲諷,卻不懂這個詞的意思,回家問趙妍。
“媽媽,娘炮是什麽意思?”榮嶼小心翼翼地問。
“娘炮?”趙妍指着他說,“你不好好讀書問這個做什麽?”
“媽媽這次考試我是第一。”榮嶼把試卷給趙妍看。
趙妍關注的不是傲人的分數,而是少之又少的失誤,“看看你,這道題為什麽會丢分?下次不準再錯!”
榮嶼低下頭,害怕她的責備,“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再錯了。”
趙妍沒說話,整理着榮嶼需要做的試卷。
試卷很難,榮嶼還是要努力的做,因為不努力,不好好學習,不做個乖孩子,趙妍會斥責他,會嫌棄他。
趙妍太驕傲了,不允許兒子偏離她為他設計的人生,如果有一絲一毫的差池,她可以不留情的棄置。
十歲的榮嶼已經開始害怕趙妍說出那句話。
“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榮嶼性格越來越內向,老師只喜歡他的成績,不喜歡他的人。
同學們因為他的年齡而疏遠他,甚至會編無中生有的事作為話題,來貶低他。
“榮嶼幫個忙吧?”章強笑嘻嘻地對榮嶼說。
放學時間早過了,教室裏只剩下榮嶼和章強一夥人還沒離開教室。
榮嶼上初中後,第一次被同學主動尋求幫助,“什麽忙?”
“以後下午放學多留半小時,幫我們寫作業?”
章強這時提的要求不算過分。
榮嶼每天幫他和幾個跟班寫作業。
“幫個忙呗?”
“什麽忙?”
“以後我們幾個的值日幫我們做了呗?”
榮嶼覺得同學間互相幫助是個好事,沒有拒絕。
“幫個忙!”
“什麽忙?”
“這封情書幫我給隔壁班的班花。”
榮嶼幫忙遞了情書,被隔壁班的男生奚落。
“哪裏來的小妹妹?xx是你家的妹妹嗎?”
“隔壁班的,聽說不男不女的!”
榮嶼捂住耳朵。
“去!”
“什麽事?”
“去給我買幾包煙。”
“……不能抽煙。”
“叫你去你就去!”
“不行的,這個不行。”
章強動手打了榮嶼,他很聰明,打的是衣服遮的地方。
榮嶼怕再挨打,滿足了他的要求。
趙妍和榮堯一樣很忙,并不是所有時候都在,在的時候也只是督促他的功課。
“媽媽……”榮嶼捏着電話線,“我有事對你,”說。
“給你的試卷寫完沒?”趙妍忽視了他這句話。
“寫完了。”
“寫完了我這次回來給你出新的,補習班有按時去?”
“去了。”
“這次考試成績呢?”
榮嶼報了成績。
“怎麽退步了!”趙妍說,“怎麽回事,你有沒有用心啊,考這麽差!!!”
榮嶼瑟縮了,什麽話都不敢說。
“在這守着。”
章強和狐朋狗友進廁所抽煙,榮嶼站在門口把風。
路過的男老師困惑地看了一眼榮嶼,榮嶼哀求他不要進去。
男老師還是發現了章強一夥人在廁所抽煙,因為和當班主任的章強媽媽關系不錯,沒有聲張交給了班主任處置。
哪兒能有什麽處置?
挨打的是榮嶼。
幾個比他高兩個頭的男生對他拳打腳踢,榮嶼護住頭,“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麽用?”章強揪着榮嶼的衣領。
領口扯大了一圈,有個經常看成人雜志的早熟男生說:“扒光他的衣服,沒準真的是個女的。”
榮嶼說到這裏,苦澀笑道:“這可能就是校園暴力吧,都沒長大,欺軟怕硬。”
“不想說就別說了。”程安手握緊。
“沒事兒,我現在跟講故事一樣,”榮嶼看着自己寬大的掌心,“他們說我是女的,逼我脫衣服,狗急了都要跳牆吧?況且我還是個活生生的人,我急了,拿黑板刷敲了一個人,那個人額頭流了點血,但不嚴重,只縫了兩針。然後他們就打我,太狼狽,不詳細描述過程了。”
榮嶼和章強還有那個額頭流血的人一起站在班主任面前。
章強袒護那個額頭流血的人。
“媽,是榮嶼先挑的事,他打我兄弟,你看這額頭,”章強對班主任說。
榮嶼瘸着腿,捂着被他們的煙頭燙傷的鎖骨,鼻青臉腫地說:“我沒有!老師我沒有,是他們先打我的,他們還抽煙。”
“媽,我們不過說了榮嶼幾句,”章強厭惡地看着榮嶼,“他就動手了,我們這是正當防衛。”
班主任在思考。
她能看得出來真相。
她在思考的是,怎麽能為兒子開脫。
怎麽才能讓一切變得都是榮嶼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