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密語
鄭冬蘭面頰上升騰出兩抹紅暈, 連連點頭道:“确然。妾……今日冒昧,曾拜訪王後。”說罷, 她擡眸偷觑, 見劉徇面色難堪,陰晴不定, 生怕他誤會自己,又忙解釋道,“妾不敢與王後相提并論, 只是實在仰慕大王……”
女子的表白羞澀卻直接,仿佛是鼓足了勇氣,雙頰紅透,微掀起眼簾,飽含期盼的望去, 只等着他的回應。
劉徇沉默半晌, 心思卻透過眼前的女子, 飄忽至另一個女子身上。
一樣的廣袖留仙裙,慵懶墜馬髻,看在他眼裏, 卻格外的不同。
鄭女貞靜端莊,原也并無不妥, 只是與趙姬立在一處, 便黯然失色。趙姬——太過耀眼奪目,引得人人觊觎……
想到劉安,他心裏又起了疙瘩。
從前他只知趙姬美, 卻不曾想過,這世上的男子,大抵沒幾個逃得過這樣的美色,他若不握緊,只怕有大把的人正虎視眈眈。
倒是他疏忽了。
“蒙姬錯愛,恕我不敢受之,還請回吧。”
劉徇霍然起身,不再瞧鄭冬蘭,大步跨出書房,往寝房而去。
臨去前,他忽然停下腳步,轉身問仍滞留屋中的鄭女:“你表兄——王太子,從前可識得趙姬?”
鄭冬蘭正因遭毫不留情的拒絕而難堪,忽見他停步,初時還以為事有轉機,再聽他話,又一陣失落,大王果真心中只有王後。
她強打精神思忖片刻,先是搖頭,後遲疑道:“不曾聽太子提過,不過,聽聞王後乃長于邯鄲,太子之外祖,似曾為趙郡郡守。”
原來如此。那便是少時相識,青梅竹馬了?
劉徇心裏冷笑一聲,再也沒了往日的溫煦,寒着臉踏入夜色中。
……
寝房中,阿姝一身單薄中衣,口中哼着輕軟的小調,坐在妝奁前梳理滿頭青絲。
她方才才用桂花油好好擦洗過,此刻烏發被撥攏到一邊,芬芳馥郁,順滑如絲,恰遮住半邊白皙的面頰,襯出幾分慵懶嬌媚。
劉徇踏着疾步入內,卻在見到她這幅模樣時,呼吸窒了窒,腳步戛然止住。
阿姝亦是猛的轉頭,對上他喜怒不辨的俊顏,口中小調也猝然休止,小心翼翼縮縮脖頸道:“我還以為大王仍是留宿書房——”
劉徇雙眉擰緊,氣得胸口發疼。她這是以為他不會回來了,所以十分愉悅,還哼上了小曲兒?
原來她獨自一人時,過得這樣好,卻偏偏在他面前做出一副恭敬拘謹又楚楚可憐的模樣,在她心裏,他便是這樣可怖,可怖到——可以毫不猶豫的推出給別的女子?
他越想越氣,氣得反而面色緩和了,又如往日一般挂上微笑,在燭光下顯得溫潤如玉,只是那一雙漆黑而深邃的眼眸,自有王者睥睨之氣,卻看得人不寒而栗。
阿姝最怕的便是他這笑面虎的模樣,每每都能令她想起長樂宮那一日。她不由抖了抖,趕緊起身,主動上前替他除去外衣。
劉徇十分配合的舒展雙臂,望着身前只及他胸口的女子,嗅着桂花香,忽然使壞的收攏雙臂,牢牢握住她單薄的肩背,湊近仔細端詳。
他的目光自她發頂緩緩下移,劃過烏眸瓊鼻,朱唇皓齒,漸漸移至脖頸處。那塊青紫斑駁的印記自中衣衣緣顯露出大半,觸目驚心,令他心口酸麻,喉結滾動。
“你今日見了鄭女?”
他雙眸緊緊凝視着她,教她連呼吸都感到壓迫。
“是,鄭女主動來見,并無拒絕的道理。”
劉徇面上的笑容越發溫柔,目光卻越發冷凝,似警告又似命令道:“趙姬,我的是,由不得你做主。今日我便清楚的告訴你,鄭女,我不會娶,你是我婦,便該盡為婦之責,休想将我推給旁人。”
阿姝眨巴着眼睛,一動不敢動,心中只覺莫名。她不過是不欲幹涉此事罷了,何時卻替他做主了?
事到如今,即便想不通,她也早已看出,他這幾日,分明是拿她當靶子立在衆人面前,替他擋這聯姻一事呢!
她讷讷點頭,想分辯,又不敢出口,遂弱弱道:“既如此,大王何不早同真定王言明?”
他分明早知真定王聯姻之意,卻始終未十分明确的拒絕,看似無意,又時時給些希望,仿佛故意拖延似的。
劉徇眼神黯了黯,此事他早已同郭瞿私下密談過,眼下并不該告訴趙姬。靠娶個女人來成事,本不是什麽光彩之事,有了一次,便絕不能再有第二次。他當日已被逼着娶了趙姬,此次便絕不會再向劉延壽與鄭胥妥協。
“你不必知道。”他捏着她雙肩的手掌緊了緊,忽然道,“趙姬,我不日便要出征了。”
“出征?”阿姝越發雲裏霧裏,近來冀州尚太平,除有兩處流民劫掠之事外,并無戰事,況那兩處流民,也皆不在劉徇致治下,如何就要出征了?
劉徇卻不解釋,只将視線不動聲色的下移至她脖頸處的青紫,嗓音陡然喑啞:“出嫁前,可有人教過你,為人婦,該如何侍奉夫君?”
此話的意味,不言而明,阿姝稍愣便明了。
該來的,總還是要來。她雙頰漸漸燒起,不由自主的低下頭,咬着唇一言不發,默默背過身,顫巍巍将衣襟扯開。
衣衫下,半片雪白柔膩的肌膚,在烏發的掩映下格外動人心魄。
劉徇頭暈眼熱,口吐濁氣,雙臂将她箍住,牢牢貼近胸膛,輕輕一托,便将她半抱着靠近床塌。
昏暗燈火下,室內一片旖旎纏綿。
劉徇赤紅着眼望着眼前女子,正覺心眼迷離,神魂劇顫,滿身燒燎,卻瞧她臉色驟然蒼白,雙眉擰緊,紅唇微顫,連額角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仿佛十分痛苦。
翻湧的熱意登時被澆滅大半,他猛地跳起,略慌亂的将她扶靠懷中,連外衣也顧不得披上:“趙姬——你可是染疾了?可需請醫工?”
阿姝正忍着腹部絞痛,難堪的垂着眸,聞言趕緊搖頭,羞赧道:“我——今日大約不能侍奉大王了……請大王容我去換身衣裳。”
劉徇滿腹疑慮,直至瞧見她捂住下腹的雙手,與她亵褲間隐隐的三兩滴血紅,方反應過來,她這是來了葵水。
他低頭苦笑,懊惱不已的替她攏好衣衫,喚婢子入內收拾,自己則又轉身入了浴房。
今日,連同往後數日,只得作罷。
待自浴房中再出時,她已躺在床上假寐,只是因疼痛而緊蹙顫動的眉眼,襯得膚色越發蒼白。
劉徇仰天嘆息着搖頭,心底掙紮片刻,終是在她身側躺下,伸手将她緊摟在懷裏,溫熱的大掌貼緊她的小腹,輕輕揉動。
阿姝起先稍掙紮,待感受到腹部源源不斷的熱度與漸漸緩解的疼痛,方放松下來,沉沉睡去。
只是又苦了劉徇,徹夜難眠。
……
卻說鄭冬蘭自劉徇離去後,只覺傷心難堪,滞留書房許久才回屋。
白日見過趙姬後,她原欣喜了許久,只以為終于得了允許,蕭王必不會再借口推脫聯姻一事,卻不料,竟會是如此結果。
若說起初她想嫁給劉徇,乃是以國事為重,聽從父親與舅父的安排,恰好劉徇又是她中意的,原該是件兩全其美的好事。
可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遭拒,她只覺顏面盡失,既失落難堪,又隐隐不甘。
而替她出了主意的劉昭,已經等待許久,此刻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便猜出兄長定是仍舊沒有松口。
這與她先前料想大不相同。
兄長能勉為其難的娶趙姬,卻對鄭女這樣冷淡,難道真如阿嫂所說,只因趙姬從中作梗?
她聯想起那日,趙姬将她偷跑出宮一事告訴兄長,便覺定是如此。
“定是趙姬那狡猾的女子,假意答應要你嫁給阿兄,待阿兄歸來,定又是另一番說辭!”劉昭稚嫩的臉上露出不滿的表情,惡意揣度着,“阿蘭姊姊,你別急,明日我請阿嫂替你去勸阿兄。”
鄭冬蘭正覺難堪得心灰意冷,生怕因此适得其反,更令劉徇厭惡,教自己從此再無顏面居留于此,忙搖頭拒道:“不必了,阿昭,謝謝你願接納我,可我……大約實在不得大王喜愛,怕是無緣了……”
劉昭一聽她有放棄之意,忙拉着她道:“別這樣說,是我阿兄被趙姬一時迷惑了,你再等一等,他定會回心轉意的!”
鄭冬蘭只覺羞辱之感愈盛,實在不願再同劉昭多說此事,搪塞數句,便不再言語。
劉昭自覺無趣,讪讪離開。
可未過多久,她身邊一婢卻悄無聲息的又入了鄭冬蘭屋中。
“女公子要婢問姬,是否當真甘心為妾?”
鄭冬蘭一怔,望着眼前低眉順眼跪坐着的婢子,許久方艱澀道:“不甘又如何?”
她母親乃翁主,父親為國相,若無趙姬,自然順理成章能為蕭王後。眼下自求為妾,實在委屈。
那婢聞言,膝行數步,低聲道:“若無趙氏,姬本該為王後,衆人皆知。況大王娶趙姬,原也非自願。姬若不甘,何不自尋前路?”
鄭冬蘭大驚,謹慎道:“阿昭——她到底合意?”
那婢遂湊近與她耳語數句後,說:“真定一國與蕭王之盟,全在于此。”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926554 1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