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計較
劉徇是前一日傍晚趕至曲梁的, 身邊除郭瞿外,只數名随從, 一路快馬加鞭, 未作太久停留,在曲梁宿過一夜後, 天未亮便又踏雪趕至邯鄲。
臨行前,他對郭瞿說起,只道要說服趙郡郡守一同防治蝗災, 順道探望趙氏。
郭瞿等皆道他籌謀的好,一路匆忙趕路,為的也是公務。
只有他自己知曉,這中間摻了多少私心。
劉安對趙姬有意,此事像是根刺一般, 教他如鲠在喉。不論夫妻關系原本如何, 他絕無法放任遠在邯鄲的兩人背着他獨處。
這是身為堂堂男子不容挑戰的尊嚴。
接近趙氏土地時, 他也曾猶豫踟蹰,生怕自己這樣不告而來,會瞧見什麽令人難堪的情形。
尤其, 他也隐約知曉,趙姬與劉安二人幼時便相識。若真是青梅竹馬, 兩小無猜......
他想起當年未和離便奔入王府的章太後, 心情越發沉重。
幸好,劉安并未留在府中,而是被趙祐帶至田莊間。如此看來, 這兩日應當全無機會與阿姝獨處。
他當時佯作不經意般詢問,心底卻是波濤洶湧,起伏不定,直聽到她的回答,才稍定下心神,舒坦了不少。
不錯,這對兄妹果然也是懂得分寸的。
他遂放心的出府去往衙署,尋郡守等商議郭瞿所提之以牧雞鴨防蝗災的法子。
此法推行的阻力,主要來自于遠在長安的朝廷與近在當地的郡望。而趙地,雖仍由郡守縣丞治理,朝廷之命卻多有不受;而當地豪強間,又以趙氏為首,細算來,在趙郡推行,反比信都更容易些。
經一日商談,郡守便松了口,只需趙祐願為首施行,全郡皆可。
如此一來,劉徇只需再同趙祐議妥便可。
他對結果十分滿意,同郡守別過後,便駕馬回去。
誰料才至門外,便見趙祐與劉安也恰歸來,而劉安竟病怏怏的立在寒風中,直勾勾望着趙姬同她說話。
那是他劉徇的妻!
他深感不悅,想也未想,直接出言打斷。
不知為何,趙氏與真定衆仆從一見他來,便不由自主讓開一條道,再聽他下令,又乖覺的扶着劉安往東側院落行去。
趙祐并不出言阻止,只揮手令其餘人等也跟上,入後廚替劉安煎藥。
而方才還如孩童一般滿眼期待的劉安,眸中卻閃過一瞬陰霾,随即邊行邊不忘虛弱回首歉然道:“是我這副病弱的身子,拖累了大家。”
他說罷,又是一陣猛咳,咳得驚天動地。
旁的仆婢皆對他心生憐憫,側目不忍再看。
劉徇面上有些挂不住,心口堵着一股氣,有些壓抑,寒夜中呼出的水汽濃重而悠長。
他一向自認為十分善引人心歸攏,今日方知這位真定太子也很有一手,借着體弱的名頭,博得許多人的同情目光。
就連趙姬,此刻也隐有愧疚不忍之色。
他惱恨的瞪她,恨不得當衆将她臉龐掰過來看着自己。
阿姝猶不知他心緒,默默收回目光,一轉眸才發現他雖面容溫和,眼底卻布滿陰霾,不由悄悄退了半步。
仍舊是不由自主的懼怕。
劉徇揉了揉眉心,無奈的搖頭,示意阿姝先回屋,才轉頭沖趙祐點了點頭道:“君山,我此來有要事與你相商。”
趙祐早在歸來的路上,便得了家中口信,知曉劉徇在此,是以并未驚訝。他轉頭望着妹妹回屋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在門中,才先沖劉徇恭敬行禮,再毫不客氣道:“大王若是想将王後帶回信都,恕祐不能答應。”
劉徇面色一窒,根本未料到趙祐會這樣直截了當,就算他原本并未打算提此事,也覺十分尴尬。
這兄妹兩個,一個怕他,一個憎他,就沒一個盼他的好!
想起不久前趙祐所書之信,他掩在衣袍之下的雙手不由握拳,尴尬中亦帶了兩分羞愧,正色道:“君山,我固然想将趙姬帶回,可家中事未肅清,我絕不至如此糊塗。我此來,乃是為明年的蝗災饑荒做下預備。”
趙祐仔細觀察他,确信他所言非虛,方不卑不亢做了個“請”的姿勢,将人引至書房中。
……
劉徇回屋時,阿姝正背對着屋門跪坐在鋪滿雪白貂皮的矮榻上,對着妝奁中的銅鏡出神。
她單臂支在榻上,另一臂擡起,衣袖滑落而下,露出半截白藕似的腕子。素手移至如雲烏發間,卻只将玉簪取下一半,發髻微散,垂向一側,搖搖欲墜。銅鏡中映出她半張臉,慵懶而嬌俏。
屋門大開,寒風陡然襲入,她忍不住輕掩口鼻,又打了兩個噴嚏,仿佛也受了些涼。
婢子們趕緊将門重又阖上,擋住屋外的寒意。
劉徇腳步停駐,眼神微閃,觀銅鏡中模糊的輪廓片刻,趁她回首尚未自榻上起來時,快步上前,立在榻邊,擋住半數燭光,将她嬌小的身影籠罩。
他鬼使神差般的伸手,将她那取了一半的玉簪拿下,望着她被箍住的烏發一下失了固定,傾瀉而下,落在半側肩上。
阿姝仰頭望他,雙手支榻欲起來。他卻輕輕一推,使她坐倒,随即欺近,迫使她蜷曲着雙腿,上半身不住後彎。
婢子們見識過清晨時二人的親呢,此刻早已乖覺的蹑手蹑腳步出室外,屋中只留他二人。
他單手自她腰後托住,臉龐與她貼近,細細磨蹭兩下。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刺得她面頰又疼又癢,忍不住又轉頭打了個噴嚏。
他悶聲輕笑,掰過她臉,親她眉心與發際,嘶啞道:“受涼了?”
阿姝皺皺鼻尖,點點頭,額際又感到來自他下巴處的一陣刮擦。
他又促狹的笑了聲,放肆的将臉埋進她頸窩中,咬了口她通紅的耳垂,含糊道:“出一身熱汗便好了。”
阿姝好半晌才明白他話中意味,不由紅着臉推了他一把。
怎一月不見,他忽然變得這樣不害臊?從前的君子模樣去了哪兒?
他退開些,目光灼灼凝着她。
“我一月多未見你了。”
女色一事,皆是食髓知味。他肖想了一月,餘味未盡,哪還顧得上君子風度?
她垂眸,心道過去統共只那一夜|情|事,果然男人都一樣,色|欲熏心。
“你衣裳還濕着。”
她又推他一把,觸手是一片濡濕。
這回他順從的直起身,由着她替她解下腰帶,褪去因在雪地中穿行而沾濕的外袍,便将她箍在身前,半拖半抱的上了床幔間。
……
半晌,她筋疲力盡,渾身沁着薄汗,軟軟的靠在他胸口,雙目微阖,困頓不已。
他餍足不已,一手撫着她光潔的背後,一手撚起一攏她的秀發在指尖纏繞,又低頭咬一口她鼻尖,問:“如何?出過熱汗,現下可覺大好了?”
她雙頰通紅,低低哼了聲,心裏卻覺得鼻間的滞澀感果然全好了。
趁兩人此刻膩在一處,她擡眸偷觑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大王,阿嫂她——有孕了,目下已五個月。”
劉徇閉着眼“唔”了聲,仍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撫着她,眼皮卻不由跳了一下。
她越發仔細的觀察他表情,繼續試探道:“我想陪着阿嫂到平安生産……”
這是在暗示,她不願随他回去。
她雖不會以為他此來,只為了将他帶回,況且他清晨時,也道明了有公務纏身。可先前在曲梁臨別那日他說話尚在耳邊,令她不得不多一分防備。
此刻雲雨初歇,他顯然十分滿意她的美色,正餍足惬意,該比平日更好說話些。
劉徇眼皮開始狂跳,積壓了數天的疲憊突然統統襲來,壓得他十分難受。
這兄妹兩個,真真是——如出一轍!仿佛生怕他不知道自己在趙地不受待見似的!
他無奈長嘆一聲。半晌,才在她忐忑的目光下,翻身面對着她,嚴肅道:“我說過,此來為公事。明年恐有蝗災饑荒,我有良方,這才來同郡守與你兄長商議。”
他說着,忽然有半分心虛。
此事雖重要,他卻全然可以指派使者前來。可他親自趕來,一是因郭瞿的提醒,要他好好安撫趙氏,借此向章後等人表順從之意,二來,更是因他私心。
“我不強求你這次便與我回去。”他深吸一口氣,沉郁道,“這兩日,你勿要再總是同我兜圈子作對,可好?”
阿姝望進他黑沉沉的眼底,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口上全是保證:“自然的,我絕不會拂大王的意。”
心底卻暗嘀咕,兜圈子或許是真,可她哪敢與他作對?
然而看着他微頹的模樣,她心裏也有些不好受。
誰知她才應下,劉徇方才的抑郁便驀然消散,視線順着她臉龐下滑,唇角勾起個淺笑,意有所指道:“受了風寒,還得以熱湯沐浴才能好透些。”
他出發前便早已想好了,既然此行八成不能将人帶回,不如趁着有限的時日讨些好處來。橫豎是明媒正娶的妻,本就該屬于他,哪有由着旁人觊觎,自己卻碰不得的道理?
她那點小心思,他已漸漸摸透,自然不能輕易放過。
阿姝瞠目結舌,不敢置信望着他,拒絕的話才到嘴邊,卻見他暗含警告的眼神,想起自己方才的“保證”,頓時又軟了下來,由着他抱起,赤足踩在微熱的地上,胡亂披了件袍子便抿着唇不情不願的随他踏入浴房中。
明明從前也未聽聞他有過妻妾,怎做起這些事來,這般沒羞沒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