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顯示不出的僞更) (4)

人群一片唏噓,人人都看着這個黑膚的努比亞女郎,她不算很美麗,但她年輕豐~滿,身上是體力活留下的勤勞的痕跡。這樣的女子會吸引垂老腐朽的阿伊,一點也不奇怪。

“你能再次指認犯人嗎?”哈紮詢問哈伊達。

哈伊達伸出一根手指:“就是他!”

哈紮終于看到了阿伊瘋狂的眼神,決定憐憫他一下,示意哈賽馬那讓阿伊開口說話,這個犯人立刻大叫道:“她說謊!她是個妓~女!我付了錢的!”

場面失去控制,哈伊達想要反駁阿伊,反駁這個禽獸的謊言。但是她想起阿肯娜媚皇妃的叮囑,在對這種對女受害人不利的審判中,她一定要冷靜,越冷靜越好,沖動只會帶來傷害。哈伊達死死地揪住裙子,忍住要出口的話,突然她靈機一動,開始抹起了眼淚。

這個舉動讓她得到了更多的同情,同時哈紮開始傳喚證人,為此他已經準備了很久。

首先是酒店老板作證,當夜阿伊的确對這個女子動手動腳,但是他沒有親眼看到犯罪行為,阿伊事後來找他,付了一筆錢,讓她把這個女子賣得遠遠的。村莊裏給哈伊達看病的助産士也被找來,這個矮胖的婦人義憤填膺,口水幾乎噴到哈紮臉上:“殘忍,太殘忍!這個男人估計不怎麽行,就下狠手淩虐這個女孩子。我見到她的時候,進行過詳細的檢查,她是處~女,渾身被掐得青紫,下邊血跡斑斑、慘不忍睹,被人用手摳挖得撕裂了。”

這也是哈紮等人第一次聽到這極具沖擊力的證詞,已經愣住,阿伊站在原地,蒼老的身軀渾身發抖,低垂着頭看不清表情。

他身後的人群沉默片刻,突然爆發出激憤的怒吼:“死刑!死刑!”

所有的人都喊叫起來,哈紮等到那種憤怒的感情累積到最高點時,跺了跺手裏的瑪特神權杖,莊嚴地宣布道:“我判決犯人死刑!”

底下爆發了一片歡呼,阿伊像死狗一樣被人拖下去,突然他臉上被人扔了個臭雞蛋,他想擡手抹去,突然發現面前一張熟悉的臉蓋在鬥篷下面,冰冷刻骨的視線看着他。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是阿肯娜媚,竟然是這個女人,這個從來軟弱無能的女人。他的喉嚨裏發出不可置信的“嗬嗬”喘氣,但是警察和狒狒不容掙紮地把他帶走了。

☆、38

宰相阿伊被抓震動整個底比斯,不日消息就将傳遍整個埃及。納菲爾提提皇太後得到情報的速度并不慢,可她一猶豫,那些膽大包天的人就把阿伊給審完了。她趕到的時候,空蕩蕩的廣場上只有清道夫在清理人群遺留下來的垃圾。

她就呆呆地坐在轎子裏,既不下來也不喊走,只是在夕陽下無所适從。納菲爾提提是一個在政治上缺乏自主的女人,前半輩子她聽阿蒙霍特普四世的,後半輩子聽阿伊的,現在埃及政壇面臨重新洗牌,她一下子覺得自己失去了方向。

而她腰側的小口袋裏,還有一份讓她幾欲昏厥的西臺皇帝的來信,納菲爾提提竟然都不知道,她那個沉默寡言的女兒何時就做下了這樁驚天的決定。

她的腦仁劇烈地疼了起來,女官在反複詢問了兩次之後,皇太後告訴她讓轎子隊伍前往皇妃目前孀居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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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她碰見了自己的大女兒邁特裏蒙,邁特裏蒙今年都快三十了,。生了五個孩子的她豐滿魁梧得像只哺乳的大白羊,納菲爾提提常常暗中感謝霍姆海布至今還願意和她繼續生孩子。今天邁特裏蒙扯了薄亞麻布裹在身上做吊帶洋裝,肥腴的胸部整個露在外面,把紫水晶和珍珠串起的大項鏈都頂了起來,額上少見地戴了雙枝金蓮花的垂飾,看這樣子是去趕赴宴會,而且是作為最重要的嘉賓去的。

二人簡單問了好,邁特裏蒙就趾高氣昂地帶着自己一對最大的兒女揚長而去。皇太後差點要把懷裏的那塊粘土板摔到她那張和一團面粉差不多的胖臉上,邁特裏蒙仗着嫁了霍姆海布及生了五個孩子,對皇位的觊觎之心也非一兩日,在這點上這對夫妻非常的志同道合。

要是如了他們的意,納菲爾提提就可以安安靜靜地被趕到外地養老了。

可是他們高興得太早了,哼哼,除了阿伊就肯定是霍姆海布嗎?皇太後突然對阿肯娜媚的做法也覺得痛快,邁特裏蒙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馬上就要往他們臉上甩個響亮的巴掌。

納菲爾提提是在宮殿大門口遇見外出歸來的阿肯娜媚,她皺眉看着阿肯娜媚身上樸素的外衣和深色的鬥篷,嚴厲地問道:“你去哪裏了?!”

“當然是去看阿伊的審判。”阿肯娜媚腳步不停地往裏走,使得皇太後不得不停下轎子,進入大門追了上去。

“你給我站住,阿肯娜媚!”納菲爾提提簡直氣急敗壞,這個女兒竟然無視自己:“虧我還幫你瞞着朝野上下,你知不知道,一旦這件事情傳出去,你也許會和阿伊同一天被吊死。”

好在宮殿內已經沒有外人了,阿肯娜媚把鬥篷扔給安普蘇,自己穿着汗濕的亞麻裙站在原地接受質問,亞麻質地輕軟,浸濕之後像層花瓣一樣貼在阿肯娜媚身上。胸部高挺、腰肢細巧、臀部渾圓,那雙綠眸看着皇太後,讓皇太後想起了面對自己一意孤行的丈夫的緊張感。

“這就是霍姆海布自己做的孽。”阿肯娜媚輕描淡寫地說道,還接過安普蘇細心遞過來的石榴酒暢飲了一口:“扳倒阿伊明明是我和他的共同利益,他卻一定要我這個寡婦做出終身不嫁的盟誓。既然如此,我嫁不了埃及人,還不能嫁給外國人嗎?”

皇太後眼前一黑,覺得整個宮殿的拱頂都天旋地轉,她失聲尖叫:“什麽!阿伊的事情你也參與了?!”

“沒錯。”阿肯娜媚點點頭:“您去晚了,不然會聽到一些很精彩的內容。阿伊大約并不太行,因此喜歡用別的方法淩虐女人,就是個這樣腐朽的怪物,您如果知道的話,還是要讓我嫁給他嗎?”

我一開始也過得是這樣的日子,阿蒙霍特普三世也是個老頭,而且是個開拓疆土的明君,可是到了那種年紀,都不行了。納菲爾提提想,誰不是這麽忍受過來的,難道你就能例外?她冷笑道:“阿伊不行,難道圖坦卡蒙就行了?阿肯娜媚,我真為你的真情感動,你竟然願意為此背負不孕的惡名。”

阿肯娜媚的臉僵了僵:“禦醫長哈圖謝告訴您了?”

“雖然沒有直接下毒,但是他是法老遇刺的見證人。”納菲爾提提緩過一陣氣來,靠進一張椅子裏:“照例他是要受一番拷打的,你放心,我親自過問的,沒有別人知道,但是恐怕哈圖謝不願意繼續服務宮廷了。”

阿肯娜媚沒有做聲,哈圖謝是個善良的長者,看着她和圖坦卡蒙長大,現在她一個個地失去了這些身邊曾經熟識的人。她頂着頭破血流的危險在往前走,雖然有先知的優勢,但她所知甚少,恐怕很快就不管用了。

“臉真難看,阿肯娜媚,用你對着圖坦卡蒙的那張臉對待其他人,你做事會容易很多。”皇太後心中滋味複雜:“幸好不是你的問題,我的女兒,怎麽可能生不出孩子?歸根究底,是琪雅那個賤人的兒子血統不幹淨,活該如此。”

納菲爾提提對于情敵的怨恨會一直延續到她被放進棺材,阿肯娜媚不打算理她,她朝皇太後伸手:“西臺皇帝的信呢?”

皇太後從腰側口袋拿出來遞給她:“西臺人很謹慎狡猾,他們需要再一次的确認。但顯然他們也很貪婪,願意派一名皇子過來碰碰運氣,就算出了什麽岔子,這個老頭也不缺兒子。”

“我知道了,”阿肯娜媚道:“我馬上會寫回信,盡快促成此事。”

說是要去寫信,她和皇太後都沒動,她的母親肯定還有話說。

“我希望依然保持皇太後的權威,既然是你招婿,而不是另行尋找繼承人人選,我想這點我們沒有異議。”皇太後很看中自己的地位和權勢:“至于西臺的皇子,我想他不能忤逆自己的父親,也很難适應這個異國國度。阿肯娜媚,确保盡快和他生個孩子,那麽他就可以解脫了,大概都不需要我們動手,霍姆海布可是個急性子。”

再一個傀儡嗎?就和圖坦卡蒙一樣?阿肯娜媚低垂着眼簾。

皇太後以為她只是女人的小矯情,因為根據哈圖謝的專業說法,她這個十九歲的女兒,大概依然是個純潔的姑娘:“善用你的資本,阿肯娜媚,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都願意和你生孩子。”

阿肯娜媚回頭,那塊抛光的黃銅鏡上映出她倔強而蒼白的面孔,但美豔依舊。她咬咬唇,夫妻或者孩子,根本不是她前進道路上考慮的問題。誠如皇太後所言,西臺皇子的利用價值一旦告罄,他們就不再需要他了,甚至對于阿肯娜媚來說,連和他生孩子的必要都沒有。

在阿伊被捕以及皇妃從西臺招婿的消息傳開之後,新任農業大臣納姆一介平民的上位,反而完全沒有引起人們的關注。

入夜的底比斯,阿伊垂頭喪氣地坐在牢裏,三天後他就将被執行絞刑。他犯的是自古以來就不可饒恕的罪行,相比之下他倒寧可自己的落馬是因為渎職或者受賄。

阿蒙神大祭司肯定已經抛棄他了,而自己那些産業,估計被警察和狒狒們搜刮一空。他并不知道,對于財寶的熱愛,使得人類的效率無比之高。他在牢裏關了大半夜,幾個合謀者已經完成了瓜分,邁特裏蒙赴宴時頸上的紫水晶大項鏈就是阿伊的得意收藏。

這時門“吱呀”開了,阿伊耳朵一動,眼睛渴望地朝出口望去,他希望那會是他的救星。可是氣氛隐約詭異,随着腳步聲的鄰近,監獄走廊兩端的火把逐個熄滅了。

一個模糊的人影停在他的牢房門口,阿伊看過去只覺得隐約熟悉。然後他發現哪裏不對了,他對這個人影的熟悉感,是源自一個死人,如今已經過世的法老圖坦卡蒙。他驚叫一聲,縮到了角落裏。

那個人影上前一步,黑暗裏露出圖坦卡蒙那張年輕而充滿死氣的臉,他的眼珠滾了滾,最終定位在阿伊身上。像是發現了目标,那雙眼睛突然詭異地睜大,露出了好大一塊眼白,阿伊被這樣看着,渾身抖若篩糠。

“你毀了我的父親,讓他一生的希望落空,死後被抹去了所有名字。”圖坦卡蒙的聲音像是回蕩在地獄裏:“你又毀了我,讓我成為傀儡,你還想霸占我的妻子。阿伊,你這個惡棍。”

阿伊慘叫一聲,但是獄卒被買通了,只要人不死,随便怎麽折騰。以至于醫生趕到的時候,發現這位才入獄一天的犯人已經中風了,他癱軟在一塊麻布上,嘴角冒着白沫,身體動彈不得,時不時抽上一抽,在死刑執行前的三天裏,還要派專人給他喂飯并收拾屎尿。

唯一的好處是,阿伊的脖子被儈子手套上繩圈之後,很快斷氣,沒有絲毫掙紮。

哈圖薩斯很快收到了埃及的回信,或許從上次深夜召集之後,所有人都等待着這樣一天。蘇皮盧利烏瑪一世看着底下一溜兒整齊站着的兒子,眼神極其複雜,最終對書記官說:“念出來!”

“是!”書記官上前一步:“埃及皇妃阿肯娜媚謹致西臺皇帝蘇皮盧利烏瑪一世陛下:尊敬的皇帝陛下,您為何不相信我?我的丈夫死了,我不願意嫁給兇手和奴才。請務必指派一名皇子前往埃及,成為我的丈夫,以及埃及的法老!”

“埃及朝內權臣的勢力真的很大,埃及皇妃都不得不向國外求親,我國若是真的派皇子去,恐怕兇多吉少啊。”元老院議事長率先出列:“請陛下一定三思。”

可惜埃及法老這個誘惑實在太大,蘇皮盧利烏瑪一世的三思已經有了肯定的結果,他抖抖白胡子,最後一錘定音:“确定人選吧。”

凱魯的身體不由僵直了一下,嫡系皇子裏,娜姬雅皇妃一定會想方設法将他趕走。而庶出的皇子裏,賽那沙無疑是最适合的人選。無論哪一種,都不是他願意的結果,他有皇帝的庇護和元老院的支持,娜姬雅皇妃肯定不能得逞,但是賽那沙的結果就很不樂觀了。

果然娜姬雅皇妃開口了:“近來哈圖薩斯已經很久沒有盛世了,不如借此機會,讓全部六位皇子舉行戰車比賽,勝利者就和親埃及,也好讓哈圖薩斯的百姓同樂。”

蘇皮盧利烏瑪一世不是不知道娜姬雅皇妃的心思,但他身為一國之君,要維系整個國家和皇室的安定,要顧及小兒子修達的立場。他幾乎從不在官方場合駁斥娜姬雅皇妃的面子 ,而元老院之內,凱魯和娜姬雅的勢力勢均力敵,也就是說,以戰車決定人選的方式沒人提出異議。

衆所周知,西臺國內,凱魯皇子的駕駛技術是第一的,他幾乎是板上釘釘的勝利者。但如果他故意放水輸了比賽,會成為全國的笑柄。

夕梨和伊爾邦尼緊張得已經站了起來,他們誰都不想看到這個結果。

“不用比了。”賽那沙突然站了出來,這是他第一次在議事廳內大聲說話,一貫以來,他都只是一個最優秀的執行者:“皇帝陛下、皇妃殿下以及各位長老,不用比了,我去!”

☆、39

老皇帝對賽那沙的挺身而出非常意外,他看着下首那個叫做賽那沙的第四子,努力地想要回想這個兒子的性格能力是否可堪大任,随後他懊惱地發覺自己對賽那沙的了解少得可憐。

他嘆了口氣,畢竟賽那沙是由已故的辛蒂皇妃撫養長大的,姑且不論老皇帝是否了解賽那沙,但他絕對信任這個由此生最愛的女人養大的孩子。

這個女人唯一的親生兒子凱魯,也正是他最得意的繼承人。辛蒂所養育出的孩子,不論是否是她親生,皇帝都先入為主地認為必定是皇室中傑出的骨幹。

“賽那沙,你知不知道,冊封你為禁衛長官的旨意半個月前就寫好了。你的叔叔在米坦尼傷重,如今已經不适合繼續擔任要職。”皇帝眯着眼看賽那沙:“凱魯和諸位大臣推薦了你,皇太子阿爾華達也覺得你能勝任,你現在是要放棄了嗎?”

“陛下,禁衛長官的職位是我一直以來的目标。”賽那沙恰到好處地帶出點遺憾來:“但是禁衛長官的位置,我能勝任,五皇子馬利,六皇子修達假以時日一樣能夠勝任。但是去敵國做法老,我怎麽忍心讓年幼的弟弟們去承受?何況兄弟中尚未有家室的只有我,派我去,也可免去旁人夫妻分離之苦。”

皇帝遲遲不給回應,元老院衆人開始竊竊私語,娜姬雅看着皇帝略微迷茫的眼神,哪裏不知道他又在思念前皇妃辛蒂。曾經剛剛嫁到西臺的娜姬雅,面對已經年紀不輕,但矯勇善戰、英明神武的蘇皮盧利烏瑪一世,并非沒有動過心,然而十五歲的她立刻湮滅在了後宮一衆側室當中。等她千辛萬苦登頂之後,卻發現皇帝心中深愛他人,從此在她眼裏,老皇帝就只是一個被她視為工具、用來争權奪利的糟老頭。

一個男人最可恨的不是他對你無情無義,而是他對別的女人有情有義。

那個該死的凱魯,不過就是沾了死人辛蒂的光罷了。

娜姬雅方才還氣得揪緊了裙擺,這會兒她冷靜下來,撫了撫裙角,氣定神閑道:“呵呵,賽那沙皇子的勇氣值得贊賞,不過……出身是否過于低下了?阿肯娜媚皇妃不但是過世法老的正妃,還是阿蒙霍特普四世和納菲爾提提皇太後的親生女兒,派一個庶出的皇子和親,不知道會不會惹怒埃及呢?別到了最後得不償失呢……”

大殿內一片寂靜,誰都沒有說話。身為後宮之主,再也沒有人比娜姬雅皇妃更有資格在這種場合捅刀子了。衆所周知,賽那沙的生母曾是辛蒂皇妃的侍女,在皇妃懷孕的時候奉命侍候皇帝,凱魯和賽那沙先後出生,年歲相差不過才四個月。

相比皇妃親生的凱魯,賽那沙的地位非常尴尬。他的生母出身不過平民,他的未來原本該和生母為奴隸的二皇子迪立奴一般,默默無聞地在宮中長大,然後在邊境當一輩子的城主,連自己父親的面都很難見到。

可偏偏賽那沙的生母難産死了,皇帝做主讓辛蒂皇妃抱養賽那沙,實際上是為了讓僅有一子、生育又頗艱難的正妃鞏固地位。皇帝的偏心落在所有人眼裏,無怪乎娜姬雅要對前皇妃痛下殺手。有辛蒂皇妃在,她娜姬雅永遠沒有出頭的一天。

皇帝很明白娜姬雅的心思,但他此刻更贊賞賽那沙的識大體,他的決定解決了除娜姬雅一黨外幾乎所有人的困境,他看着賽那沙低垂着頭、背脊卻微微發抖,想起了那個調得一手好香的侍女,她的臉如今已經模糊了,鼻端只能恍惚憶起如哈圖薩斯冰雪般冷冽的香氣,她的沉默體貼,雖然不足以慰貼皇帝的心,卻常常令政務繁忙的男人得到一刻的振奮。

皇帝是在她去世之後才知道這個默默無聞的侍女遭遇了難産,醫師說原本該是母子懼亡,這個女人卻用驚人的勇氣産下了孩子,賽那沙的降生帶來的是瞬間的大出血。皇帝将賽那沙交給辛蒂皇妃,未必不是感懷他母親令人欽佩的毅力。

“賽那沙是由辛蒂皇妃撫養長大的,因此可算是半個嫡皇子。”皇帝心中期待這個兒子會同他的母親一樣勇氣驚人,将埃及法老的重擔扛下來,人在利欲中必定會迷失,但他只要出生在西臺,未來多少會顧忌自己的國家,這對西臺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娜姬雅皇妃極其不甘心,皇帝今天竟然少見地發話了:“陛下,但是他的血統……”

皇帝的口氣已經不耐煩了起來:“如果有人要在賽那沙的出身問題上做文章,那我今天就給他一個回答。”他叫來禮儀官:“從今日起,讓工匠擴建賽那沙母親的陵墓,追封其為我的第一側室,添賞貢品,讓她的母家出一個男丁去暴風神殿做祭司。”

這絕對是非常高的禮遇,大大提高了賽那沙的身份。賽那沙卻一愣,被凱魯從後面扯了下才想起要感謝皇帝。他心中苦笑,去年他去了墳前,生母的陵墓自然不能與皇妃的比,西面的石牆已經塌了一塊,他自己花錢找人修好的。

但是皇帝的好意你必須感謝,而且還是要真心實意的。

娜姬雅以身體不适的借口提早離席,剩下的人一一與賽那沙親切交談,雖然西臺與埃及之間隔着寬廣無垠的大綠海以及寸草不生的敘利亞沙漠,但是西臺皇子成為埃及法老仍然意義重大。甚至于有些人暗地中還要說,這個原本要該一輩子居于人下的皇子,這回是走了狗屎運了。

夕梨奔上前來,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大睜着一雙烏溜溜的雙眼,卻不敢看賽那沙那雙平靜的眼眸,她害怕賽那沙是為了成全凱魯的大業,甚至是為了成全凱魯和自己毫無芥蒂地在一起才選擇去往埃及的,這樣她會一直良心不安:“賽那沙皇子,你……我……”

“夕梨,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賽那沙無所謂道:“與任何人無關,你們誰都不用自責。你看,我很快就會是一國之君,從前我們總期盼着哥哥早日成為西臺皇帝,結果命運是那麽神奇,我卻反而先成了法老。”

夕梨應景地笑了起來,凱魯搗了下賽那沙的胸口道:“改日你和我去看望一次母後,權當道別吧。”

伊爾邦尼在旁冷眼看着,賽沙除了要冒一些生命危險之外,即将到手的一國權柄、那位姿容絕世的皇妃以及凱魯對他的信任感激,在他看來簡直是無本萬利的買賣,連自己都知道其中利益巨大,娜姬雅皇妃怎麽可能眼睜睜看着賽那沙挾一國之勢襄助凱魯呢:“我們得主意娜姬雅的動向,她絕對會使出最卑鄙的手段阻止賽那沙皇子前往埃及。”

夕梨忙不疊地點頭:“你們剛才看到她的眼神了吧,真夠吓人的……”

回應她的是賽那沙的一聲嘆息,他見到大殿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便對凱魯道:“哥哥,我得和你談談。”

凱魯表示正有此意,兄弟兩個走在前面,夕梨和伊爾邦尼自覺地隔出一段距離跟在他們身後。賽那沙還在想要怎麽開口,凱魯失落道:“你做出這樣的決定,應該事先和我商量。”

“哥哥,這樣的決定只有我自己能做。”這關系到賽那沙自己的終身幸福和性命:“難道我做成了法老,還要勞動信鴿來咨詢你的意見嗎?”

賽那沙的話并沒有惡意,但凱魯心裏不是滋味,那個嚷嚷着要和自己牽着手,跟在後頭奔跑的男孩顯然長大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人生,雖然與凱魯的理想并不相悖,卻令這位皇子心裏很不是味道。

凱魯苦笑道:“賽那沙,你要和我說的話只是你的自由宣言嗎?”

“不,哥哥,半個月前你問我要不要接受禁衛長官的職位,我無法下定決心,所以我去了母親的陵墓,是我的生母。”賽那沙對此額外解釋了一下:“我站在她的墳前,也想到了辛蒂母妃,若是她們都還活着,會給我什麽樣的意見呢?”

凱魯停住了腳步,夕梨和伊爾邦尼不敢上前來,因為凱魯的表情十分凝重,賽那沙接着道:“然後我突然意識到,生母對我,辛蒂皇妃對你,與娜姬雅皇妃對待修達,從母親的角度出發恐怕是一樣的,哪怕後者是個惡毒的人。我身為庶子,十四歲就去了卡涅卡鎮守邊關,修達也并沒有得到優待,他是十三歲離開哈圖薩斯的。”

随着賽那沙慢慢的闡述,凱魯捏緊了拳頭:“賽那沙,父皇老了,皇太子身體虛弱,如果我不在哈圖薩斯,娜姬雅皇妃輕易就能控制全局,我們的下場就只是死。”

“我知道,哥哥,我明白,因此父皇才默許了你同別的兄弟的迥異待遇。”賽那沙摟住了凱魯的肩膀,帶着他往前走:“但是你畢竟不是皇太子,父皇這樣偏愛你,失去修達承歡膝下的娜姬雅皇妃難道不能恨嗎?在這件事上,娜姬雅皇妃固然心胸狹隘,你也不是全然沒錯。”

“你說得沒錯。”凱魯的雙眸黯淡:“這也是為什麽我們與娜姬雅的鬥争如何激烈,也要善待修達的原因,他是個好孩子。”

賽那沙笑道:“我只是試着從每個人的角度去考慮問題,然後我發現每個人都沒錯。那麽我所要做的決定,就是我認為沒錯的就行。”

這時候凱魯才意識到這樣的賽那沙大約真的可以做成埃及法老,而曾經被他視為左右手的那個賽那沙卻不能。不論是皇帝、自己亦或是伊爾邦尼對于賽那沙未來的建議,都可能讓他在通往法老的路上要了他的命,但這未嘗不是他們出于私心,想要壓制旁的皇子野心的結果。

他突然覺得對賽那沙愧疚。

第二天,凱魯進宮向皇帝陳情,在賽那沙前去埃及之後,他會協助處理賽那沙封地卡涅卡的善後事宜。如果有必要的話,他會在那裏待一段時間,皇帝想了想,還是答應了,至于娜姬雅皇妃,則是鼻腔裏冒出一記不屑的哼聲。

與此同時,在法老去世滿七十天後,全國服喪期滿,恢複正常生活。皇太後宣布由阿肯娜媚皇妃暫代法老的職責,來主持喪期滿後的第一次議政。

阿肯娜媚新寡,穿着十分樸素,因為阿伊家族被清洗的緣故,中層官吏的職位亟待填補。議事廳顯得空空蕩蕩,而站在最上首的九位高官之中,則出現了蒙妲麗和納姆的身影。

“各位,誠如大家所見,我目前暫代法老行事,既然彼此間都很熟識,想必沒有介紹和了解的必要了。”阿肯娜媚是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面前說話,她喉嚨依然沙啞,聲線止不住的有些顫抖,但既然阿伊死了,沒人敢于藐視皇家的權威:“原農業總監病重,哈圖謝禦醫長則提出離開底比斯,因此我提議了兩位新的人選。”

霍姆海布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這是兩個無傷大雅的職位,一個看病的、一個種田的,只要不幹涉倉庫總管和河運總管的任命,霍姆海布懶得和阿肯娜媚計較,他的臉克制不住地貪婪:“那麽皇妃,你要暫代到何時呢?”

至少霍姆海布還要臉,絕不會将自己逼迫阿肯娜媚終身不嫁的醜事公布于衆,皇太後也正是要拿捏他的這個軟肋。

“暫代一職不會很久的,我的大女婿!”看着霍姆海布露出笑容,納菲爾提提誇張地遺憾道:“你想必也看到了阿伊的結局,為了瑪特神的公平,阿肯娜媚恐怕不能用聯姻的方式坐大另一個家族。因此,我們會和西臺皇家聯姻。”

“什麽?!”霍姆海布幾乎是咆哮:“和西臺聯姻!”

皇太後笑眯眯地揮起了扇子:“是啊,西臺皇帝已經決定派出第四子賽那沙·穆瓦塔裏前來埃及,你們應該都見過這位曾經出使埃及的人選,大家務必好好相處啊!”

阿肯娜媚看着霍姆海布止不住猙獰的臉色,兩頰上的肉都因此抖動起來,要說他不會暗地使壞招,阿肯娜媚是不信的。因此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且非常緊迫的,需要見見那位在未來和西臺皇帝穆爾西裏二世齊名的軍事天才,烏瑟爾·拉姆瑟斯。

☆、40

果然議事結束,大公主邁裏特蒙就聞訊立刻進了宮。若不是她實在年歲太大,阿肯娜媚幾乎确定這位大姐會和自己搶着嫁給圖坦卡蒙做正妃。

邁裏特蒙是阿蒙霍特普四世的第一個孩子,身為長女,她理所當然地得到很多優待,也理所當然地産生了很多期待。這樣天之驕女的待遇,直到阿肯娜媚的出生,直到圖坦卡蒙的出生,戛然而止。

阿肯娜媚的出生奪走了阿蒙霍特普四世所有的關注,這樣一個與納菲爾提提生的一模一樣的小人兒,簡直是上天對于這位法老愛情的最好祝福,更勿論阿肯娜媚的那雙眼睛,深得了父親的精髓。

若不是埃及歷史上只出過一位女法老,阿蒙霍特普四世恨不得将皇位傳給自己最鐘愛的女兒,雖然阿肯娜媚的出世令期待兒子的皇太後是那麽的失望。

當時已經懂事的邁裏特蒙看在眼裏,心想阿肯娜媚奪去了她的寵愛,可是若是法老父親真的要指定女兒做繼承人,那身為長女的自己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父親是一個連主神阿蒙的神像都能搗毀的離經叛道之人,指定女兒成為繼承人,也不算很出格。

可就在這時,納菲爾提提做了讓步,令法老納了數位側室,最後成功長大的圖坦卡蒙掐滅了邁裏特蒙那點成為女法老的野心。既沒有寵愛也沒有政治前途的邁裏特蒙,畢竟還是憑着大公主的身份優勢嫁給了帝國第一軍人霍姆海布,然後發現了這個男人的外強中幹,邁裏特蒙憑着生育了五個孩子掌握了話語權,一路給霍姆海布出謀劃策,霍姆海布什麽事都不瞞她,因此她那麽及時地趕過來,應該是知道霍姆海布被人耍了。

那麽她同樣應該清楚,丈夫之所以被人耍,是因為他毫無憐憫之心地欺壓自己的同胞妹妹。

邁裏特蒙拉着自己大兒子的手,見到皇太後的時候就已經泣不成聲了:“母後,母後,霍姆海布雖然個性是焦躁了點,但他是埃及人呢,您怎麽可以做主讓西臺人來做法老?”

“我看你是瘋了,邁裏特蒙,哭訴也不看場合。”納菲爾提提很了解這個大女兒,這對夫婦無所不用其極地在做最後掙紮:“死的是圖坦卡蒙,阿肯娜媚有權利決定嫁給誰。霍姆海布的錯誤是娶了你這個蠢貨,你妹妹還沒死呢,你就急着成為皇妃了。看你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樣,你是不是連我養老的地方都找好了?”

邁裏特蒙被戳破了所有心思,滞了滞,當場羞愧得說不出話來眼淚卻瞬間全部憋了回去。大兒子看母親被羞辱,難過地大哭起來,納菲爾提提決定看在這個自己還算喜愛的孩子的份上,不再和這個愚蠢的大女兒計較。

邁裏特蒙看說不動皇太後,準備挑軟柿子阿肯娜媚來捏:“妹妹,當時有哈紮和耶爾古拜在場,霍姆海布是急了些,沒給你留餘地,你完全可以不接受這個條件,為什麽要耍他呢?”

“姐姐,”阿肯娜媚眨了眨眼睛,第一次覺得邁裏特蒙竟然被權勢蒙蔽了雙眼,變得如此不可理喻,而曾經的自己竟還每次對她忍氣吞聲:“鏟除阿伊的所有布置都是我做的,霍姆海布能夠支持最好,我不找他幫忙,這件事也不見得失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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