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無鹽鎮(5)

春蘭颔首,她變出的那朵蘭花便圍着青蓮轉了好幾圈,試圖想把它弄下來。

只是果然如同行遠所說,那朵蘭花失敗了。但它也不灰心喪氣,努力地拓了個模子下來後,變成世安鬓邊那朵青蓮的模樣,自行飛回、嵌在那蘭花燭臺正中。

世安不可置信的指着那蘭花燭臺:“就這樣便好了?”

春蘭答道:“是。有時一方賭徒身上最值錢的只有他的心,但取走他的心他便無法存活,自然也無法完成賭約,只能如此般拓下最值錢物什的輪廓,加以法術相持、監視,便不擔心那人會賴賬了。”

這話聽得世安有些生氣:“你是覺得我一定會輸、或者覺得即使我輸了就一定會賴賬嗎?”

郁青身形微動,春蘭便趕忙搖頭解釋說:“非也。只是依照賭坊規矩行事而已,還請姑娘莫要妄自菲薄。”

世安見她神色真摯,不像是說假話,便轉而不解道:“若是你們擔心有人耍賴,大可以把那人扣下,為何要他身上物什的替代品呢?若是他逃了,留下的也只是個替代品而已,這樣又有什麽意義呢?”

春蘭自信的笑道:“我賭坊會用坊中秘術,在那替代品上打上印記,天涯海角的追捕失信者。”

“對于我們賭坊來說,拘捕一個人自然不算什麽難事。但對待失信者來說,讓他終生惶恐懼怕、不得解脫,難道不是更有意思嗎?”

看着春蘭淡定異常的笑容,世安忽然覺得遍體生寒。

她倒不是怕自己被列入這如意坊的“失信者”名單,只是對這賭坊的做法有些……疑惑和不太認同。

即便是有人在這裏輸了自由,一時後悔逃了,捉到他之後加以懲戒便可,也不至于要讓他餘生都不得解脫吧?

世安語氣生硬道:“要打就打要殺便殺,無端折磨人做什麽?”

郁青揚手示意春蘭退至一側,親自耐心解釋道:“世間萬事若真能一刀切,那便好了。可是有的人即使死到臨頭也不見得知錯,更別提’改’了。倒不如殺雞駭猴,更能震懾人心。”

世安表示聽不懂。

郁青默默看了她幾眼後,望向虛空某一點,嘆道:“這都是我的那位故友……曾教會我的道理。這樣吧,請跟我來。”

行遠輕拍了拍世安的手,示意她安心,帶她跟了上去。

郁青再次召出月白色水屏,率先走入。世安、行遠、玄殊和春蘭随後也走了進去。

一陣令人舒爽的微風過後,眼前只見一片富麗堂皇。

這間屋子到處都金燦燦、亮閃閃的,刺得世安眼睛有些發痛,趕忙擡袖遮眼。

她身為走獸,視力雖然異常敏銳,但也懼怕強光忽然直接照射。要知道,有時甚至可能會被……亮瞎眼的!

行遠立即撕下一截衣袖,縛在她雙眼上。

郁青趕忙道了聲抱歉,給整間屋子都加上了層薄薄的月白色水霧,又遞給她一個淨面的銀色面具,看起來才總算沒那麽刺眼了。

世安感激的朝他和郁青笑了笑,輕籲出口氣後仔細觀察起來。

這間屋子大而高,屋內裝飾非金即玉,或為各色寶石、各種珍稀海貝珊瑚,極盡奢華。

左右兩側有蜿蜒曲折的樓梯,樓梯上纏繞着怒放的各種鮮花。

賭坊內的男男女女們皆衣冠革履、靓麗體面,走路姿态優雅從容。他們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在輕聲交談着什麽,臉上神色各異。

這看起來更像是達官貴人們之間的友好會面與交流,一點也不像世安前世遇到的賭坊那樣,到處都是激情拍案怒罵、言辭粗鄙不堪的賭徒。

只是女子們臉上都戴有不同的面具,男子們面上卻空空如也,音容笑貌一覽無餘。

怪了,不是說這無鹽鎮中幾乎無男子的嗎?

為何這賭坊中竟有如此多的男子?

還有,他們與這些女子是在此相會呢,還是在此立下賭約呢?

世安心中滿是疑問,正要轉頭問郁青,就聽見有人大聲嚎哭求饒道:“求坊主開恩,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對嗷嗷待哺的幼兒。我,我我再也不賭了!”

一個面如白紙、渾身上下也沒兩件值錢玩意的瘦弱男子跪在地上,慌亂地朝四周作揖,把頭在地上磕得砰砰作響。

有個戴着花紙面具的女子走上前,冷聲道:“坊主是你說見就能見的嗎?!我如意坊的賭約既成,便不可撤銷。來人,快把他拖下去!”

男子一見她就膝行過去,滿臉涕淚的乞求道:“花姐姐饒命,我張三願為你當牛做馬——”

那花姐姐嫌惡地往後退了幾步,好讓他不要抱住自己的腳,又冷笑一聲:“張三啊張三,事到如今你才說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你剛來我如意坊時,是如何對我們說的,還記得嗎?”

張三面如金紙,兩股戰戰,不敢回答。

“我張三寒窗苦讀二十餘載,總算高中進京做官,早先耳聞無鹽鎮中諸位才女各個賢良,心馳神往已久。苦等三年後才得以進入這如意坊,欲在此尋得良配,明媒正娶迎回家中,承諾一世一雙人、相守不分離。”

花姐姐一字一字重複完畢後,又涼涼道:“否則,我張三願終生留在這無鹽鎮中,供被我辜負的那位女子所驅使,無怨無悔。”

張三喃喃道:“可我當時以為,我當時以為……”

“你當時以為,我無鹽鎮中既然全是女子,那就怕也只是徒有虛名而已。這天下的棄婦怨偶多了去了,也沒見幾個鬧得出大水花的,一群故弄玄虛的醜女又能把你怎麽樣呢?是吧?”

張三垂頭不語,顯然心中确實曾如此想過。

花姐姐嘲弄的彎起唇角,不再說什麽,旁邊立刻過來兩個頭戴面具的男子,上前架起他的臂彎。

張三如夢初醒,奮力掙紮道:“可我并不知道那女子竟是研究巫蠱之術的,她現在是要把我拿去煉藥折磨我、要我的命啊!!!我可以不要自由,但我想活下去,我還要飛黃騰達步步青雲……”

他又急切地轉頭問身旁兩個男子:“你二人也是被迫留下的男子吧,為何就不能幫幫我呢?!”

但那兩個面具男卻一言不發,宛如毫無生命般的傀儡般,将他提起來拖走了。

原來他倆也與他一樣,早已是這賭坊中的奴隸了?

張三凄慘哭嚎着“救命”,卻被迅速架走、消失在衆人視線之中。其他人再次邁出步伐,不快不慢的繼續與身側女子相談甚歡,就像是絲毫未見過方才發生的事情一樣。

所謂賭徒,就是如此。即便是親眼目睹了別人賭輸之後的下場,也不會輕易放棄繼續賭下去的。

因為他們總想着,那是別人倒黴,自己運氣一定不會那麽差。然而他們忘了,在自己立下賭約那一瞬,就已經終生都是個賭徒了。

畢竟身為賭徒,即便曾小贏過,但又怎麽可能一直戰無不勝呢?可就是偏生這麽簡單的道理,他們卻一直無法參透、解脫。

唉……

見狀,世安情不自禁的靠近行遠,想說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春蘭不知何時也戴上了一副面具,面具上大朵蘭花交織綻放,看起來清雅又絢麗。

只聽她無情道:“來這裏的男子都說不看容貌只愛才華,但鎮中才女遍地都是,大多人還不是像那張三一樣,只傾心于外表最為美豔的毒娘?”

“他以為我這無鹽鎮是那扶不上臺面的銷香窟麽,竟敢如此怠慢!他能有今日如此結局,只能說是咎由自取。”

世安無以言對。

她做妖皇前,也遇到過對自己見色起意的男子,而且不止一次。而在她能幻形、故意變為醜女之後,別說搭讪她的男子了,就連正眼瞧她的男子,都怕是十個裏挑不出半個來。

行遠身形微動,慢慢握緊了她的手,在她手心寫字。

她凝神屏氣仔細感受,發現他寫的是——“世安莫憂懼,我非那般之人。”

世安擡頭去看,只見他神色坦蕩,眼神清澈且認真,一顆心瞬時就放松了許多。

也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了方才見到的那些挂在牆上的話本畫軸,上面也有一個白紗蒙面女子。

再看看此處的各色面具女子,世安不由得心道,莫非那女子也是這無鹽鎮中人嗎?

郁青像是朵解語花般,回答了她心中疑問:“那白紗女子并非我無鹽鎮中之人,而是我的一位故友。”

這便是郁青之前所提到的那位故友嗎?

世安忍不住問道:“你那位故友,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先完成賭約吧,”郁青目前依然不願多談,只是說,“我知道妖族以強者為尊,講究以武服人。”

世安得意道:“是呀,我妖族一向簡單粗暴又明了呢!”

玄殊挑了挑眉毛,抱臂斜睨着她,像是不太贊同她的話語。

郁青瞟了眼握着世安手的行遠,又道:“既然如此,那請再次随我移步,前往比武場吧。”

那道月白色水屏再次出現,閃動着粼粼水光,發出無聲的邀請。

一行人再次走入,轉眼間便到了一大片空地。

世安眯着眼睛看了看,便立刻在心中下結論道,這裏應該不是什麽空地,而是郁青布置的一個結界。

再回頭看郁青,卻發現她不知何時竟然換了身裝束。

她雖然滿頭珠翠卻不顯得豔俗,身披重重绫羅卻又不顯累贅,整個人看起來很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女。

她的身姿靈動飄逸,引人注目……

世安心想,若是能除去她臉上戴着的那半截銀邊面具,想必定能看到真正的閉月羞花之貌吧。

她偷偷看了眼行遠,發現他也在看着郁青,心裏瞬時有些不大痛快了。

作者有話要說: 行遠:世安你聽我解釋。我是在看她,但我并沒有那樣看她。

玄殊:嗤笑)并沒有哪樣看青青?

行遠:像玄殊那個癡漢那樣。

世安:破涕為笑)哈哈哈.GIF

行遠:溫柔凝視ing…

玄殊:瞧瞧你那癡漢樣兒,還有臉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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