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陰墟外(1)
天啊,好可怕的哭聲!
世安趕忙捂緊耳朵,皺起眉頭和小鼻子。行遠迅速地給她使了個過濾雜音的小神通,她才感覺好了些。
玄殊一臉笑嘻嘻的看着她,幸災樂禍得不像話。
世安驚了:“原來玄殊先生的道行竟有如此之深嗎?”
行遠涼涼道:“他是早在耳中塞了棉花而已。”
世安:哦……嘁。
還在得意中的玄殊瞬時拉長了臉,不高興了。
“這就是五大怪象中的’烈日兒啼’?”世安若有所思道。
“沒錯。”郁青的神色有些複雜,語氣沉重。
那兒啼聲似乎有種奇特的魔力,叫人情不自禁的沉浸其中,無法再動一步。
即便是有行遠施加的濾音小神通在,那兒啼聲依然絲絲縷縷的鑽入了世安的耳中。
只是慢慢的,她覺得那啼哭聲竟然由尖利變得平緩,又轉為悠遠綿長起來。
世安逐漸覺得有些恍惚,渾身懶洋洋的有些放松,眼前的景致也發生了些變化。
她似乎是身處于一間極為簡單樸素的陋屋之中,正在一個蒲團上閉目打坐。
門外傳來了誰怯怯的尖細呼喚聲:“殿下,殿下,您在嗎?”
“殿下”?
世安覺得有些奇特,心道她又不是那小公主,怎會被叫做什麽殿下呢?
別是被叫錯了吧?
她從蒲團上走下來,過去伸手推開屋門看了看。
門外是個幹淨的小院子,青色籬笆彎彎繞繞的插了一圈,只是看來看去竟看不見任何出口。
往籬笆邊走,能看到腳下竟是一座雲霧缭繞、綠樹繁盛的幽山。
不過……怎麽感覺這院子像個囚籠似的?
世安心懷疑惑,左看右看了好幾次也沒看到人,便當做是可笑的幻聽,轉而去看角落裏那群在地上啄米吃的雞鴨鵝去了。
“殿下,殿下,請快放我進去吧。”
那怯怯的尖細聲再次響起,只不過是從上方傳來的,世安便擡頭去看。
空中有只瘦弱又漂亮的小白鶴正在奮力撲閃着翅膀,見她擡頭,趕忙讨好的清鳴了幾聲。
……
世安遲疑地問道:“小白鶴,你是在叫我嗎?”
“對呀殿下,您快放我下去吧,我快飛不動啦。”
“我可不是什麽殿下。”世安疑惑地撓撓頭,指着如蹴鞠場般大的庭院說,“飛不動的話,那你落下來就好了嘛!”
“不行的殿下,這裏有您親手設下的結界呀。您若不放行,我可是落不下去呢。”小白鶴可憐兮兮的說道。
縱使它拼命往上扇動翅膀,身體卻看起來越來越沉,直直的墜落下來。
但奇怪的是,它只能停留在半空中便再也無法下降了,緊接着有層淡紫色光罩驟然亮起。
它那細細的腿一碰到那層光罩,便被燒得脫了點皮。
小白鶴委屈的驚叫一聲,再次奮力往上飛去,但它的背上卻似乎被放了些看不見的重物一般,壓得它再次往下墜落。
它只得伸長脖頸,費力地喘.息不已。
世安看得也有些着急,忍不住哎呀一聲跺腳道:“這可不是我弄的結界,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放你下來,怎麽辦吶?”
“殿下別急,只要您真心想讓我落在您面前,我就能落下來了。”
小白鶴奮力翹起的小細腿還在冒着青煙,它卻依然在柔聲安撫着她。
世安登時在心中用力默念“小白鶴快落在我院子裏”,那層淡紫色光罩便真的逐漸消失不見,小白鶴也真的扇着翅膀落下來了。
“多謝殿下放行。”
小白鶴低下頭微屈前腿,它的背上便出現了一堆信件。那些信件嘩啦啦的滑落下來,堆在世安腳邊。
它的聲音雖然尖細,卻很是悅耳:“我家殿下差我來給您送信啦。”
“送信?什麽信?”
世安好奇地随手撿起一封拆開來看了看,然後無語了。
只見上面寫着:
“致我心中獨一無二的奇女子:
自那日匆匆一別後,每逢陰晴天、雷雨交加天、霧天……無論何時,我都無比想念你一爪拍在我身上的兇狠模樣。你是那麽危險又迷人,擾亂我心神……
我會日日在那與你初遇之地,為你種下一株虞美人。待到花海既成之時,必将親自登門求娶。”
落款是“你的手下敗将”。
世安忍着一陣惡寒,又拆開封來看,發現內容相差無幾不說,稱呼和落款也大同小異——“致我心中唯一的神仙伴侶”、“你的裙下之臣”。
哦對了,這封信裏說要為她種的花,也變成了“芙蓉菊”。
世安忍不住心想道,那個差小白鶴來送信的所謂殿下該不會是想廣撒網、多撈魚吧?
啧!
雖然她并不是它口中的什麽殿下,但現在畢竟也用了人家的身體和身份,便覺得該替這位殿下拒了這些信件比較好。
不然的話,難道還要等他種下一片又一片的不同花田、不分晝夜的同時與其他女子私會、然後讓這位殿下終日以淚洗面嗎?
她對這樣目的性極強的登徒子可沒有什麽好感,便冷着臉使了個小法術将那些信件捆成一捆,鄭重其事的放回小白鶴身上,正色道:“你回去吧。告訴你家殿下,莫要再來送信,也不許再打……我的主意了。”
小白鶴被那些信件壓得差點趴在地上,趕忙努力用小細腿支撐好身體,然後急忙為自家主人辯解道:“我家殿下為了殿下你甘願自成囚徒、畫地為牢,連寝殿也不曾踏出半分,殿下怎能如此一而再的傷他的心呢?”
嚯,既然半步也沒出過房門,那他是怎麽種下花海的?
果然是個大騙子無疑了!
世安的臉色愈發的差,像趕雞一樣趕小白鶴:“他愛怎樣便怎樣,與我無關!快走快走,小心我拿火燒你!”
“嘤嘤嘤,殿下饒命。若我今日把這些信件原封不動的帶回去,我家殿下當真會把我烤了吃的。”
小白鶴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靠近她,小心地把頭挨在她手心,瞅着她的臉色聲聲喚着:“殿下啊——”
掌心處柔軟溫熱的細絨觸感無比真實,潔白的羽毛更是叫人忍不住伸手輕撫一番。
世安不由得心軟了,心中對它的殿下更是多了幾分厭惡。
那登徒子居然威脅說要把這麽漂亮且萌的小白鶴給烤了吃!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世安越想越氣,摸着它的頭安慰道:“別怕別怕。你若不嫌棄,就別回去了,與我這群雞鴨鵝待在一起吧。”
小白鶴回頭一瞧,登時顫着聲音鳴叫了聲,往後縮了又縮,然後逃也似的駝着重重的信件飛走了。
……
世安依依不舍的目送着它離去,準備離開這個院子看一看,但她怎麽走也走不出去,這裏好像被施加了個禁止離開的法術。
這會是誰幹的?
反正左右離不開這院子,也回不去陰墟,此處景致也挺不錯的,世安索性時不時地眺望着腳下的雲海,時不時地眯眼看着天邊的餘晖晚霞,又在指尖點燃一簇紫色妖火去吓吓雞、逗逗鴨,或者蹲在那兒與大鵝對着大聲叫嚷。
只是等到夜幕低垂,星辰閃爍之時,那只小白鶴居然又來了。
“殿下殿下,我家殿下又差我來給您送信啦。”
仍然是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開場白。
待在屋內無聊到撓牆的世安立馬一個虎躍跳起來,沖出去滿眼熱切地看着它:“快快快,小白鶴你快下來啊!”
小白鶴遲疑地撲閃着翅膀落下來,但在看到角落裏翻着白眼四腳朝天、身上掉毛的雞鴨鵝後……依然選擇謹慎地遠遠站定了:“殿下,它們這是怎麽了?”
聽出了它嗓音中的輕顫,世安哈哈幹笑了聲:“它們是玩耍了一天,累了,累了!跟我可沒什麽關系的哦!”
小白鶴看着散落她在發間的雞鴨鵝毛,謹慎地邁着小細腿又退了兩步後,才溫順又恭敬地屈伸彎腿道:“殿下,請收信——”
世安沒好氣地上前捉住它的翅膀,把它背上肉眼可見又沉了幾分的信件給扔到一邊,心疼的為它揉了揉背:“小白鶴呀來來來,快讓我看看你背上有沒有受傷……”
她翻來覆去地撥開它的軟羽看了看,感到小白鶴的身體有些僵硬,羽毛也不順滑了,便心疼的怒道:“你家殿下可真不是個人啊,怎麽老這麽虐待你?”
小白鶴弱弱的答道:“我家殿下确實不是人……”
“沒錯!”世安義憤填膺道,“他不僅是個花心大蘿蔔,還是個虐待小孩的周扒皮!”
小白鶴沉默了一瞬後,忠誠的說道:“我家殿下對殿下你一往情深,日月可鑒——”
“不說他不說他!”世安意興闌珊的揮了揮手,圍着它走了一圈,突發奇想道:“小白鶴,你能帶我離開這裏嗎?”
漂亮的小白鶴猶猶豫豫的擡頭望了她一眼,黑亮的大眼睛中清晰地映出了她的影子:“抱歉啊殿下,我現在都還不能化形呢……”
“哈哈哈這樣啊沒事沒事,那你能時常過來陪我一會嗎?”得到這個回答的世安并不意外,笑眯眯的問道。
“只要我家殿下還讓我來送信,那就可以。”
世安高興地點了點頭,有個能口吐人言、還這麽漂亮的小白鶴常來總是好的,這可比角落裏那些只知道低頭啄米瞎叫喚的雞鴨鵝強太多了。
不過——
“對了小白鶴,你叫什麽名字呀?”
小白鶴飛快地看了她一眼,低聲回答道:“我叫淮寧。”
有了小白鶴淮寧的陪伴,日子就過得不那麽無趣了。
那日之後,淮寧每日再來給她送信時,總會給她捎帶些稀奇的小玩意兒。
有時是個靈氣四溢的碩大果子,有時是只繁花朵朵旳青枝。還有一次,它居然給她銜來了條可愛的小魚。
那條小魚通體赤紅色,只額上一點白,搖頭擺尾的很是靈動。
淮寧說這是它飛過來的路上,途徑一個寒潭時見到的。
當時這條小紅魚恰好躍出水面,在日輝的照耀下竟好似在發着一團紅光,它覺得很好看,想着殿下肯定會喜歡,便帶來了。
世安驚喜得直搓手,連聲道了謝。但她四處找了找後,又苦着臉了:“可是這裏沒有魚缸。”
淮寧回首便從背上啄下了片長長的潔白背羽,轉頭叼給她:“殿下,可以用這個。”
這片背羽最為豐滿密實,彎曲的弧度也漂亮得不像話,首尾相連的話确實也恰好能容納那條小魚自由游弋。只是尾端有細密的血絲緩緩滲出,看着太過鮮明刺痛。
世安呆了呆,慌忙擺手想要拒絕,卻又醒悟過來被拔下來的背羽又不能再被按回去,便匆忙把小紅魚放在上面、擱置一邊,然後趕忙去為淮寧止血。
只是不知為何,她施的療傷小法術竟沒什麽效用。
見她手忙腳亂、神情委頓,淮寧便輕聲安慰道:“殿下不必費心了,那片背羽本就——”
它頓了下,繼續道:“流會血就好了,不礙事的。”
世安張了張口想說什麽,最後卻選擇了沉默。
“流會血就好了,不礙事的”這句話,她也時常對自己說。
本來只覺得這是很平常的一句話,但聽淮寧說出口的時候,她居然怔怔的濕潤了眼眶。
“殿下你怎麽了?”淮寧忍着疼痛,小心邁着步子靠近她,溫順地用頭抵着她的手臂,低低鳴叫了幾聲。
它為讨她歡心而受了傷,居然還來安慰她。
世安展袖抹去眼淚,将那堆被她扔在一旁做雞舍的酸腐信件拿過來,拆開一封來打趣道:“唔,讓我來給你念念這上面寫的什麽……”
她語氣誇張地邊念邊笑,試圖分散淮寧的疼痛感。而淮寧依偎在她身側,時不時地為自家殿下小聲辯駁幾句,然後待夕陽傾斜之時,才輕輕地展翅離去。
某天午後,她逗完小紅魚後,百無聊賴的望着這片幾無變化的景致,茫然嘆道:“也不知我何時才能離開這方土地,我好想回到……”
說着說着,她在院中的木藤椅上小憩睡着了。
恍惚間,她依稀聽到在旁守候着的小白鶴喃喃地說:“殿下啊,總有一天我會帶您離開這裏的,請再忍受些時日吧。”
“殿下,我的殿下啊……”
……
“世安,世安,快醒醒!”
耳邊再次響起尖利的幼兒啼哭聲,世安這才恍然醒了過來。
行遠正握着她的肩膀來回搖晃着,一臉擔憂:“你方才……”
世安使勁兒揉了把自己的臉,心中卻還想着小白鶴那痛苦又留戀的喃喃呼喚,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哦,方才有些走神。”
搖着扇子驅熱的玄殊緊盯着她,手上動作愈來愈慢。
郁青亦透過面具看着她,神情略含憂慮。
行遠在她衣袍上密密麻麻的貼了不少紙蓮花,又不放心的塞給她個小木錘,然後不悅地斜着玄殊叮囑她:“若是遇到什麽邪祟搗亂,就拿這個狠狠地敲他的頭。”
玄殊“啪”的一聲合起扇子,寒聲道:“你什麽意思?含沙射影的罵誰呢!”
世安:……
作者有話要說: 行遠:誰讓你的壞人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郁青:玄殊你就別掙紮了,繼續當壞人吧。
玄殊:?!……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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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菌可以擁有好多好多評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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