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陳子靳迅速與宋豫折返盟城,以摯友身份全程旁觀,看這人召齊十三閣主,詳細分劃各閣所負之任務。
這和電視裏說好的不一樣,陳子靳一直在暗中吐槽着,明明武林盟主都該是大氣威嚴地站在臺階上說話,底下衆俠客則當如軍士一般嚴肅,萬般敬重這位領袖人,對于他的安排心服口服,奉令惟謹。
那畫面,應該給人一種想要讴歌的欲望才對。
然而現實總是這麽打碎幻想,實際上這位盟城老大面對要事時仍還保留着當初身為青幫頭頭的那一套,光天化日之下,竟把一堆人圈在屋子裏頭,自己不甚端正地往主座上一坐,咬着煙嘴發話。
宋盟主素來舉止得體,宋豫什麽都學得像他,唯獨這一點習慣改不了,以至于剛穿越過來的時候,盟中各位閣主很是意外了一下,之後才慢慢地适應過來,一個個被帶領出了濃濃的黑幫氣質。
比如這會兒,陳子靳就很想把他們全部逮捕。
宋豫語調很是低沉,正與撼山閣閣主對話。撼山閣閣如其名,閣中人士皆使重錘,武功至陽至烈,是盟城中極為重要的一支力量。宋豫相當看重此閣,所謂物盡其用,自然将之安置在最為妥善得宜的位置,吩咐道:“黃閣主,撼山閣務必要斬斷雁城與鷹山之間的道路,絕不可失手,明白嗎?”
這位黃姓閣主身形魁梧,面如羅剎,沉哼一聲,手中重錘“呼啦”一下轉了一圈,仿佛能帶起一陣風,令周遭人不約而同地躲了半寸,氣勢兇狠地回道:“宋盟主放心,一個都別想從我這錘子底下溜過去,當心被我砸成肉餅!”
陳子靳默默地喝一口水,心中在叫嚣——誰來告訴他啊!有沒有這樣的正派大俠啊!
童話裏都是騙人的!
宋豫滿意颔首,唇邊帶着慣有的危險笑容,與如今面相極度不相符,模式詭異地分配完了這一次任務。
陳子靳一邊抖着小心肝旁聽,一邊将十三人各異的反應盡收眼底。此間一個時辰的對話下來,最能引起他注意的果然還是那位牽骨閣閣主烏齊,也不知是否與自己先入為主的意識有關,總之這位的表現實在奇怪,不得不讓他用心記住了每一個字。
等到衆人離去之後,陳子靳便靠近宋豫身旁,拿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寫了個“烏”字。宋豫點點頭,若有所思地把那一字看了一陣,直到水漬逐漸蒸發,再無一絲兒痕跡為止。
“走吧,”陳子靳拖着音調喚一聲,“宋兄。”
宋豫低笑,配合他矯情地伸手作請,驅車出城。
筱滿尚在客棧中等候他倆,此刻離午時也近了,想要趕路還是先解決口腹之欲最為理智,兩人一邊趕去接這姑娘吃飯,一邊躲在馬車上說起了那會兒在城內時不太方便開口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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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靳腦中想着烏齊的異樣端倪,一時忘了體內少堡主的存在,習慣性靠緊了身邊這人,嘴裏話語隐隐晦晦,低聲問道:“我跟你賭一塊錢,那個娘娘腔肯定有異心!你猜不猜得到個中原委?”
“猜不到,”宋豫趁他無意識貼在身邊時,不動聲色地伸手攬住了他的腰,回道,“我只知道你這個賭注好大,畢竟我們現在誰都拿不出一塊錢來。”
陳子靳無言以對,很不爽地拿手肘撞他一下,怒道:“你怎麽老喜歡耍嘴炮呢?有意思嗎?”
“還可以,聊以解乏。”宋豫笑答,罷了正經回道,“我現在是真猜不到,這身體留給我的記憶不多,我更能依靠的只是潛意識而已。我的潛意識可以回答你,陳警官,你說得真對,娘娘腔肯定有異心。”
陳子靳全然沒有被奉承的愉快感覺,“嘁”了一聲不再理他,往旁邊挪走。
宋豫手掌脫離他腰際,遺憾地動一動手指。
緊接着就在下一刻,陳子靳又轉過頭來,好奇問道:“宋豫,牽骨閣是做什麽的?”
宋豫答道:“制毒。”
陳子靳聽得一愣,心想這東西在武俠世界裏太難防範,看來從此以後要更加小心了……
馬車行駛到客棧之外,宋豫自車上跳落到地面,摸出些銅板給車夫,遣他先回去。這一路行去可不是游山玩水,尤其是陳子靳的身份那樣危險,自是多一人不如少一人得好,因而駕車之事,這人打算親力親為。
陳子靳也想到了這一層,因此沒過問半句,安安心心地把這些瑣事交給他決定,獨自上樓去尋找筱滿。
這姑娘在這一個多時辰裏未離開房門半步,也不知是否想得透徹些了,安靜的房間使得陳子靳隐隐感到幾分壓力。然而人至跟前時,筱滿卻對他笑了笑,一眨眼已似沒事人那般無所芥蒂,行李早也收拾整齊,就等着飯後行路了。
陳子靳能察覺出筱滿了無所謂的态度中所隐含的刻意成分,心覺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姑娘。筱滿的詫異與難以接受他其實都可以理解,時代使然,對于有些人來說,有些思想是不能急于灌輸的,他本已有這樣的覺悟,怎知筱滿如此年輕的一個小丫頭,竟這麽快便讓自己恢複成了平素模樣,這心性簡直十分強大。
況且,陳子靳實則明白,與其說筱滿放下了,不如說是她對于自己的少堡主着實擁有太深厚的主仆情誼,以至于可以無視自己心中的對錯,一切随他意願。
感動卻也愧疚,陳子靳嘆氣,行在樓梯上時,伸手揉揉她腦袋。筱滿回頭對他笑一笑,坐到飯桌上後不再同先前那樣排斥宋豫,态度拿捏适中,安安靜靜地夾菜吃飯。
于是之後這一路,反倒是陳子靳感到尴尬了。
宋豫在簾外驅車,他與小姑娘獨處車廂內,感覺是最适合談談心、舒舒情的時刻,偏偏所說之話難免會被外頭那人聽到,雖然沒什麽要防宋豫的,但總會感到別扭啊,多難為情……
陳子靳本就是個急性子,什麽感想也吐不出來的滋味兒真是要給急死了,就這麽憋着趕了大半天的路。
直到天色轉暗,馬車在山野路邊歇息時,他才總算找到了能與筱滿溝通一二的機會。
宋豫在不遠處拾着柴火,陳子靳走向正将馬兒拴在樹旁的少女,拍拍她的肩,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謝謝”。
筱滿手中動作微頓,片刻後手指一曲,倏然從樹幹上扣下一塊幹裂樹皮,側回身“唰”得一下對着陳子靳後背的黑暗處擲去。陳子靳倒抽一口涼氣,瞬間不安于身後境況,下意識回身防禦,幽幽月光之下,只見幾米開外之處有一身穿夜行衣之人現身,緊接着是第二人與第三人,這三個來襲刺客足下功夫了得,迅速挪換陣形,以三角之勢将他們主仆二人包圍在中間。
不遠處的宋豫已在頃刻間與另外三人纏鬥起來,枯柴散落一地,手中煙杆代替利劍,亦攻亦守,與敵人打得難解難分。
“宋豫!”陳子靳與筱滿背部靠在一起,極度警惕起來,同時不忘了喊那人一聲,唯恐他孤身作戰,腹背受敵,落入危險境地。
“我可以應付,”宋豫語氣還算冷靜,目光無暇看他,只在嘴裏提醒道,“記住我說的話,用你的潛意識。”
陳子靳霎時領會,想起現在的自己是一個會武功的人。
這想法方一興起,體內便似湧起了無數氣力,有一股不知名的感覺正催促着他發出招式,右手蠢蠢欲動,仿佛想要攥緊何物。
陳子靳咬牙控制這力量,漸漸意識到,他這手是想要尋找兵器。可處境不利,自己身上沒有順手之物,稍作思忖,便将目光鎖定到身前黑衣人手中白晃晃的長劍上。陳子靳動一動腳,足尖忽地踢起一塊碎石,正中那人手腕。黑衣人明顯措手不及,卻也不是無能之人,手腕穴道雖受了意外重擊,卻依舊将那劍柄握得格外穩固,只是身子向後踉跄了兩下。
不由蹙眉,黑衣人已是徹底被激怒了,揮劍向他逼近。
“筱滿當心。”陳子靳左手往身後一帶,将這姑娘自另一劍下揮開,手順勢往她肩頭借力,懸空騰了半圈,一腳正中方才那人的胸口。
黑衣人捂着心髒回退半步,陳子靳出招太快,令他尚且來不及反應,胳膊上的穴位便被一一鎖住,最終手掌一松,長劍落入對方手中。
不遠處的宋豫松了口氣,眼角餘光收入這一幕,發現陳子靳的武功比他所猜想的還要更好一點,完全不需他分心憂慮。
實際上這位少堡主的功力與宋豫所判斷的差不了太多,之所以此刻發揮得如此好,是因為陳子靳本身并非手無縛雞之力之人。陳子靳是個經過了嚴格訓練的武警,完全懂得如何把控最佳時機,比如曾經對待暴徒時,只要判斷準确,他可以在三秒內将其制服,并為之戴上手铐。
少堡主的武功與陳子靳的敏銳速度相融合,便化成了出招快準狠的新一人。
這令筱滿相當驚訝,若不是此時狀況危急,容不得她分心,恐怕這姑娘會當場呆若木雞。
三人對六人,原本出于劣勢,但抵不過陳子靳與宋豫二人功力了得,加之筱滿足以自保,來刺之人很快便陷入被動之中,一招一式顯得愈發吃力。
俠以武犯禁,自保之下難顧其他,陳子靳沒有多猶豫,果決地取走了一人性命。而另一邊的宋豫更不會佯作仁慈,手中青玉煙杆亦已染上兩人鮮血。
餘下三人眼見狀況不對,迅速退離到安全距離之外,随即棄戰而逃,眨眼間便不見影蹤。
宋豫不打算追擊,眼下已占優勢,再追下去倘若落入陷阱便得不償失了,笑盈盈地松下手中力道,拿袖擺擦拭煙杆上的血珠。
然而那笑容未能維持半刻,便聽不遠處的少女發出一聲撕心悲鳴,他驀地轉首,心跳仿佛停滞一秒。
陳子靳唇角溢出鮮血,手中長劍插入泥土之中借以支撐身體,雙眼緩緩合攏,最終強撐不住,摔倒在地上。
“少堡主!”筱滿俯身跪在他身旁。
宋豫眼中浮着血絲,快速靠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