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知道是不是每個男人小的時候都擁有過武俠夢,反正陳子靳是有的。渴望着行俠仗義,渴望着大展身手,可說是出于此願望,身處新時代的他才最終走上了警察的道路。

翻開那本秘籍的時候,陳子靳一句“卧槽”,渾熱上下的熱血都跟着一起嗨翻了。

——這才是真正的武功秘籍。

不同于電視劇裏那樣,畫在裏面的兵刃圖并不只是簡簡單單一幅畫,而是詳細的分解,雖說是在古代,但其詳盡精致的程度更像是未來的科學圖稿,對于子衿劍冶煉時的條件、材質、用量,無一不精确萬分。

這樣一把劍,就算是什麽都不懂的陳子靳,也敢壓重注賭它是一把稀世神兵。

“只不過繪于紙上而已,卻已足夠令人心動,是嗎?”少堡主問。

陳子靳指腹觸摸着書頁,仿佛觸摸着真正的子衿劍,沉醉般颔首認同。

無法反駁,豈止是心動,這分明是一種想要親眼目睹真物的欲望。連他這種沒有什麽貪婪心的人都想要一睹陣容,那麽換作其他人呢?

換作這個世界裏那些想要名揚四海、甚至一統江湖的人,這該是多麽催人垂涎的一塊肥肉。而能夠制作出如此兵器的落梅堡,就像是一汪能永恒不斷地激發人內心貪欲的泉眼,或掌控之,或摧毀之,任誰都不願其落入他人之手。

——風口浪尖之地。

陳子靳心間湧起難以言說的滋味,腦裏閃過許多豐富劇情,望着那頁圖紙情緒複雜道:“你沒有問過我是從什麽地方來的。其實我在的那個世界和這裏大不相同,但很奇妙……那個世界裏的人創造了很多故事,創造過無數個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他們的經歷各不相同卻都有相似點。比如,如果他們的故事裏出現過一件神兵,那麽這件神兵一定會成為萬惡之源,會有無數人為之失去原則與理智,乃至喪命,而最終這件兵器的歸宿多半都是被毀滅或藏匿,再不會出現在世人眼前……我不知道這樣說你能不能理解到我的意思,言簡意赅就是,我覺得這種玩意兒就不該出現……”

一段話說完後,另一聲音竟沉默了。

陳子靳等了許久沒有等到少堡主回應,幾乎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掉線”了,可身體卻沒有産生最初那種獨立自在的感覺。

沒錯,自從少堡主在他清醒時出現過一次之後,其出現頻率便越來越高,所間隔時間也越來越短,甚至再沒有離開過,無時無刻不與他同存,讓他随時都能感受到靈魂的“擁擠”——這是一種很不科學的知覺,無法解釋,然而真實存在。為此,別扭不自在是肯定有的,但陳子靳卻也松了口氣,因為他沒有再在這人出現時感到過心悸與頭疼,反而在生理上格外快速地适應了起來。

陳子靳放棄等待,順手翻着秘籍往下繼續查看着,不是什麽艱澀難懂的字體,不過繁體而已,雖然個別字他依舊不認得,但不難猜到意思。

看着看着,身體裏那人忽然開口回他的話了:“可它出現了……”帶着一分喟嘆,與九分迷離不清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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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靳失笑搖頭。

“母親為孩子親手設計的東西,不知道該說是愛之深,還是溺愛生害。”

這一回少堡主當真不再接話。

陳子靳沒耐心繼續細看下去,沉默着将那本書草草略過,仔細放回原來的地方,整好床鋪。他嘆一口氣坐到床邊休息,回憶着剛才看到的文字內容,覺得絲毫用處也沒有。說白了就是看了等于白看,身為一個非武俠人士,他依舊區分不了何謂陰陽,所能倚靠的還是僅有潛意識罷了。

如果從今往後都區分不了了,那麽他是不是不論在什麽情況下都不能用武功了?否則豈不是很容易把自己再玩死一次?

放到以前的法治社會,不用武功也就算了,現在這個可以打打殺殺的江湖,死個人跟死只雞一樣簡單,更何況眼下可是有人想要殺他的啊!不用武功意味着不能在被追殺時自保,也就意味着橫豎都是死。

陳子靳仰天呵呵,贊美着自己如歌如夢的多舛命途。

正自唉聲嘆氣的時候,房外傳來叩門聲,他稍微整理心緒上前應門,見來人是已打理整齊的筱滿。少女回到堡中,禮數又萬般周全起來,說話時福身行禮,道:“少堡主,先前您不辭而別,堡主并未追究,如今回來了,是不是主動去問候一番為好?”

陳子靳想把這個決定交給那個人來做,然而顯然,一字不吐的少堡主本尊明顯拒絕思考,一味裝死。陳子靳心一塞,生氣地自己作主了,他早就想見見這尊神秘大人物,如今少堡主見不見都拉倒,反正他要見,于是果斷回道:“現在就去,你帶路吧。”

“是。”筱滿颔首,側身讓出道路待他跨出房門。

行在路上,陳子靳無聲設想了很多種可能會見到的場面。

畢竟是聞名江湖的落梅堡,雖說不是什麽好名聲,但絕對夠響亮,這樣一個黑道組織的老大,想必一定格外冷峻,大概會逼格高高地站在一個大堂的臺階之上,一身華麗黑袍霸氣側漏。若不是如此,那也有可能走的是文雅俊俏的路線,帶着煞氣逼人的清冷眼神,俊美無雙。

陳子靳摸摸自己的臉,這種臉,可能當爹的的确很俊美無雙。

無論在哪個世界都長得這麽帥,真的好煩惱。

然而預想中大氣恢宏的黑暗宮閣沒有出現,稍次之的寬闊大堂也沒有出現。引路的筱滿七拐八拐,帶着陳子靳越走越偏,漸漸地行往落梅堡臨着山壁的北面。

四周的院牆風格逐漸發生變化,原本雅致清靈的樓閣變成了線條粗犷冷硬的庫房,紅花綠樹慢慢消失,仿佛漂浮在四下的空氣都熱了不少,充斥鼻翼的盡是冶煉金屬的氣味。

眼前出現了一塊高壇,擡眼能看見臺上的滾滾紅漿,數位堡中弟子赤着臂膀錘煉兵刃,簡直是一道熱火朝天的生産線。

不知是不是溫度太高的原因,陳子靳頭皮上滑下幾粒汗來,十分好奇堡主是怎樣一位勞模。身旁少女駐步轉身,秀氣的聲音稍微放大了一點,只怕被冶煉之聲壓蓋過,道:“少堡主,堡主就在上面,奴婢不便再跟随。”

陳子靳點點頭,心想是啊,上面一群光膀子大漢,在這麽封建的時代,小小姑娘跟上去成何體統。随即又一驚想到,天啊上面全是光膀子的糙漢子啊,哪個是他爹啊,居然他爹也在裏面啊!

胸膛中一陣地動山搖,陳子靳表面卻無比淡定,應道:“那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上去。”

“是。”筱滿退開半步,看他頓了半晌向臺階上行去,随後獨自返回。

陳子靳踩在石梯上,有意行走得緩慢,抓着機會問身體裏那位,把聲音壓得極低,生怕在這高手遍布的地方被誰給聽了去,小心翼翼道:“哪個是你爹啊?”

等了半天沒人回答,陳子靳一腦子問號,更加懷疑起來這位“三緘其口”的少堡主究竟特麽的還在不在了。

沒有答案,然而腳步卻是不能停的,陳子靳硬着頭皮上前,在距離高處兩階之外停下來,俯首問候道:“爹,我回來了。”

聰明地化解了尴尬。

冶劍臺旁,“铿”得一聲脆響,一名周身肌肉格外醒目的男人放下手中器具,頗為詫異地轉過身子。

陳子靳帶着良善微笑擡頭望過去,一眼之下完全說不出話來。

抛開那雙寒如蛇鷹的雙眼不提,至少那樣生硬的五官的讓他徹底相信了——盡管他前世沒見過自己的老爸,但他完全不懷疑,他的相貌絕對是遺傳自母親……

“爹……”陳子靳唇角笑容有點僵硬。

堡主擡手抹去額上汗水,邁着沉沉步子走近他,壯碩手臂伸過來,讓陳子靳一時以為自己會被推下去,然而看似極具力道的手掌靠近後卻是極其小心地攬住他的肩膀,護着他往臺階下行了數步。

“上面這麽熱,不是你适合來的地方。”

陳子靳微微心軟,有些詫異于這不如外形般冷硬的溫柔語氣。他本就自幼缺愛,母愛尚且不多,更勿論來自于父親的溫暖,當即竟有些失神,目光直直望向這人不算和善的面孔,疑惑又喊一聲:“爹?”

堡主蹙眉,瞧他傻愣愣的樣子也不懷疑,倒是愈發心疼了些道:“你啊……素來不能讓我放心,這回出去卻也不說一聲,我是你爹,你這麽怕我做什麽?還好平安回來了,否則我怎麽對得起你娘……”

陳子靳沉默起來。

他心中有無限動容與感慨,然而都來不及感受,只因有一道更為直接的念頭最先最快的襲入了腦裏:這個人不可能是派人追殺他的主謀。

如他所言,虎毒不食子,至少眼前這人是個合格的父親,如若當夜的幾位殺手真是落梅堡派來的人,那麽想要加害他的一定另有其人。

從另一方面講便是,落梅堡裏存在有二心之人。

陳子靳凝眉不解,身前身形健壯的男人瞧得憂心,手掌撫向他的額頭,尚未觸碰到便又退開,只怕手中污垢弄髒了他的臉。

陳子靳眼神軟下來,下意識向這人說道:“爹,不要太辛苦了,多休息。”

堡主明顯怔住,随後欣慰異常,那雙令人發怵的眼睛竟都柔和不少,含笑向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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