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陳子靳設想了一種荒唐的可能性:假如畫中之人就是烏齊。
如果是在現代,想要驗證此命題的真實性非常容易,只需要依靠指紋,可在條件遠遠不足的此時,這一構想幾乎就成為了一個懸念。
尤其是武俠世界——一個萬事皆有可能的地方。
因此,陳子靳首先便将可行性給抛開了,單獨就其目的着手分析。
畫中人名叫齊杉,如果他與烏齊的确是同一人,那麽他便是武林盟與落梅堡其中之一的卧底。兩者相較,陳子靳更願意相信他是忠心于落梅堡的,因為在一方沒有證據的前提下,另一方的證詞就成為了關鍵——這一證詞便是來自于宋豫,是宋豫親口所說,這個烏齊似乎很有問題。
再者,反過來想,若他真的就是齊杉,且忠于武林盟,那麽身為盟主的宋豫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在落梅堡中卧底一事?
這一想法好像打開了新的思路,陳子靳忽然抓到了一個反向突破點,那便是找堡主套話。如他方才所想,齊杉擁有第二身份之事,他那位“爹”理應是知情人才對。
陳子靳合上花名冊,從書桌後站起身來。
身體裏那人十分在意地問道:“你打算要去哪裏?”
“去見你爹。”陳子靳回道,少堡主沒問出那句為何,他卻隐約察覺到這份疑惑,繼而又解釋,“去還花名冊,順便問問他,堡中是否有兄弟喬裝在外。”
原本只是不含情緒的一句答複,誰知這人卻給了他意料之外的回應:“那你不必再問,我知道答案,也猜到你要問誰了。”
陳子靳行向房門的腳步頓住,驚訝等着下文。
少堡主又道:“齊杉對嗎?他身在武林盟中,這一點我可以肯定……從前只是不知曉他具體在那裏做什麽,上次一面之後才了解到,他竟是牽骨閣閣主。”
果然如此。
少堡主的回答完全應證了陳子靳的猜想,可他依舊萬分詫異,不解于當日烏齊所表現出來的态度。烏齊面對他時全然陌生,沒有表露出丁點驚訝,難道是太會掩飾?
這解釋倒是說得過去,畢竟卧底之人天生都是影帝,想他當初……不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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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使問題簡單化,陳子靳暫且相信這一點設定,但一個謎團消了,另一個謎團卻依舊存在,甚至更加清晰。
究竟是誰要殺他?
他沉吟片刻,問道:“方才翻開花名冊,你心中有沒有人選,覺得誰會是想要加害你的人?”
少堡主搖頭:“我想不到。”
陳子靳沉默片刻,猶豫又問:“我還有一個問題……”
“什麽?”
他吸了吸氣道:“你說上次見過烏齊一面,所以你到底是什麽時候在這身體裏徹底蘇醒過來的?”話落便是撲面而來的尴尬氣氛。
這問題相當難為情,只因當時那時間點很是微妙,晚一點皆大歡喜,早一點可就……
少堡主大概想到了什麽,聞言的一開始也默不作聲,好半晌才無奈回道:“我那時的意識一直斷斷續續的,其實見到烏齊時,是武林盟中人正在房中議事的那日上午,且亦只記得零碎片段。更早的事情,我沒有更多意識,但我知道你想問的是什麽……”
陳子靳忍着害臊追問到底:“那你為什麽知道?”
“……”少堡主嘆氣,“因為身體一直不太舒服,腰酸。”
陳子靳捂額,順手揉了一把臉,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自省。
“不好意思啊……我倆現在老是共處,我以後會注意的。”
“無妨,”少堡主微微淺笑,“本就特殊,還說這些做什麽。眼下一分一秒都是緊要的,不如趁早解決要事。”
陳子靳點頭:“好,聽起來你有想法?”
“嗯,”這人壓低聲音回道,“我帶你去一處地方。”
陳子靳整好表情,拿着花名冊出了房門。原本他有話想問,打算去冶煉場直接尋到堡主,交換簿子時能順口查探一二,但那問題既已由少堡主親口解答了,他便改變了想法,直接前往位處正廳大院的青虹堂,将名冊交到堂主手中。
青虹堂名字取得好聽,玄玄乎乎令人覺得牛逼極了,但知曉其本質之後,陳子靳便在心中給它安了個別稱,“人事部門”。
“人事部長”張繼堂主接過簿子,對他恭敬抱拳,問道:“少堡主可還有何需要?”
“暫時沒有了,”陳子靳回道,“待會看見堡主後替我轉告一聲,就說花名冊已交回,請他放心。”
“這是自然。”張繼颔首,帶着和藹微笑,目光愛憐地看着他。
陳子靳被看得渾身汗毛豎起,心中難免憤憤,覺得這個少堡主也真是的,裝什麽不好非裝智障,瞧瞧這後遺症,多可怕啊,全堡人都把他當傻逼。
這不秀秀威風,樹立一下威嚴真是不行啊。
陳子靳輕咳一聲,霎時面色嚴肅:“張堂主。”
“嗯?少堡主有何吩咐?”張繼就差沒摸摸他腦袋。
陳子靳強忍着擺出一臉正色:“堡中兄弟近日都在忙什麽,下山去的可多?”
“少堡主,近來堡主接了幾單子生意,一直在帶着兄弟們冶劍,這下山去的兄弟日日都有,但因此少了挺多,也不如先前那般頻繁。”
“嗯,挺好,”陳子靳鄭重點頭,交代道,“我不是不許兄弟們下山,其實下山是好事,融入百姓,感受生活。但是我們要有身為一個正經組織的目标和覺悟,要注意言行打扮得體,心懷善意,友好待人,給人民留下正面印象……也就是好印象,你身為青虹堂堂主,要時刻督促,明白了嗎?”
張繼茫然地點着頭,口是心非地答:“明白了。”
陳子靳以為效果達到了,滿意離開,沒注意着身後滿室的同情目光。
身體裏那位無言旁觀,最終沒有戳破他的美好想象。雖也有幾分聽不懂他的言語,但起碼能明白他懷着什麽目的,想想還真是無奈,陳子靳如此作為只能讓堡中人更加肯定他的癡傻症狀。
——也好,無害一點,行事總會方便許多……
想着,便帶着陳子靳直接去了兵器庫。
畢竟身為少堡主,不論手中是否掌着實權,但起碼這身份就是一張通行證,可在整座堡中自由來往,不引人生疑。
一路的景致很熟悉,陳子靳路性極佳,想得起來這是前往冶煉場的方向,可即将到地方時,少堡主卻教他在一處分道口繼續往前,沒有拐彎向場子行去。
漸漸地,屋棟更為稀疏,入眼皆是山色,如同已走出落梅堡似的。然而看似不經雕琢的自然風景裏卻遍布機關陷阱,若非少堡主這個外挂一路提醒,陳子靳相信自己一定行不到終點,哪怕給他三條命都會玩到game over。
而到了地方之後他才發現,原來這人是想帶他來到兵器庫。
此地就是一處經過人工修葺的山洞,不同于冶煉場周圍用以儲存貨物與普通兵刃的庫房,這一洞外守備相當森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裏頭的東西價值不菲,想必整個落梅堡最精貴的武器都在裏面了吧。
“少堡主!”洞外之人紛紛向他行禮,守門兩位問候作罷,向着兩側退讓開去,倒是沒有阻攔他的意思,甚至點燃一支火把遞給他。
陳子靳面色如常地接到手中,沒做回答,想着此來不知道少堡主是想要做什麽,為免言多必失,便只輕輕“嗯”了一聲。
入得門後是一道山廊,洞中不再有人看守,行了一段後他才開口問道:“看那些人的反應,你不是第一次來了吧?”
少堡主點點頭,回道:“來了幾回,一無所獲,這裏頭一定有我錯過的東西,但因擔心被有心人猜忌,實在不敢來得更為頻繁。”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麽?”陳子靳追問罷忽然想到答案,接道,“難道是尋找子衿劍?”
“正是。”
得到這個肯定的答案之後,陳子靳變得相當激動。
這太帶感了啊,像是玩游戲終于進入了尋寶篇章,就快要得到自己的裝備了。
然而游戲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沒有那麽多明顯的任務線索,更沒有理所當然的主線結局,一切都只是未知數,否則倘若那麽好尋,少堡主又何至于這麽好幾次都無功而返。
山洞之中的光線逐漸晦暗不清,陳子靳沿着山壁而行,遇着壁上火把便将之引燃,點亮四野。越是向裏走着,心中便是越發震撼起來。
沿途壁上漸漸出現了懸挂的兵器,且愈漸密集,這都是些陳子靳喊不出名字的寶貝,只能外行地将之與印象中武俠電視劇裏的那些作對比,自己給他們取名字。
“卧槽流星錘!”
“卧槽血滴子!”
“卧槽千機匣”
“卧槽!卧槽!”
少堡主失語,聽了一陣感嘆後道:“你改名的功夫很是一流。”
“謬贊謬贊,這些名字也不是我取的,”陳子靳啧啧稱奇,“天哪,這真是太贊了……昂比例哇波!”
“……”少堡主保持沉默。
陳子靳懷揣着驚喜之情,逛博物館似的往裏走,行到前方不再有路時,已身處一間格外寬敞的大廳,這間大廳明顯有着它的特殊之處——四周并不是山石泥土,而是正兒八經修葺完好的石壁,壁上間距均勻得宜地安置着明珠,無需火把也可視物清晰。
柔和光線下,兵器陳列有序,分門別類,就像是嚴正以待的軍隊戰士,靜置原處便能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而大廳的正中,則是一座高立石臺之上的等身人像,這人像是一名女子,眉目雕刻得格外細致。陳子靳因着心中好奇向上望了一眼,随後瞪着眼驚嘆出聲。
“我的媽啊……這也太像了……”
少堡主疑惑:“像誰?”
“像我的媽啊……”陳子靳驚呆了,“就是像我娘……”
此刻他完全再不懷疑了,他在原來那個世界裏從未有緣蒙面的父親,一定和堡主,長得一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