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放到以前,陳子靳絕不會相信所謂的前世今生。事實上即便是在現在,他也依舊不太信這理論,在他看來,這只是一個平行的異次元空間,和所謂的輪回轉世沾不上邊。之所以有着這樣的看法,主要原因還是他以前太不迷信,因此一時間遭遇這離奇的事情,還很難完全認定這極不科學的理論。

但起碼有一點,讓陳子靳受到了影響。

因為太巧合,他現在越發适應起了目前的身份。雖說他還分得清少堡主與自己的區別,然而抛開對方不講,就他個人而言,潛移默化之中,他似乎越來越覺得自己就是落梅堡的少堡主了,或者至少是第二個少堡主,而不只是曾經那個警察同志陳子靳。

來到這個世界短短月餘,難道靈魂已經更快地自我安适起來?

陳子靳望着石像女子的面容,微微走神。

這一意識來得突然,沖擊力不算小,陳子靳越想越是迷茫,幾乎就要陷入邏輯誤區,分不清自己是誰,直到被那人的話語打斷:“我一直覺得這地方應當還有密室。”

“密室?”陳子靳回過神來,想起了電視劇裏該有的情節,下意識便挪走目光,将四壁橫掃打量一番,稍有異處便禁不住懷疑多想,回道,“對,這種地方一般都有密室,不然情節太直白了。”

“但我從來沒有找到過,我盡力了……”少堡主語氣中帶着一分懊惱,“我不信沒有密室,否則除了這個地方,子衿劍還能被藏在哪裏?”

陳子靳這才徹底思緒回歸正位,恍然明白他這一趟是來尋找子衿劍的,可不是參觀兵器擴展眼界。這麽一想才格外認真起來,将方才粗略浏覽過的石壁重新審視一翻。

正提步要走近細看,少堡主卻又阻道:“不必懷疑四壁,這上頭每一塊石板我都摸透了,沒有任何機關,房中更無一樣東西不曾被我仔細琢磨過,然而……全然無用。”

陳子靳聞言停下腳步。罷了,側回身去,望向那尊石像。

“這個動過了嗎?”

發出此問時,他其實幾乎已猜準答案,少堡主渴求至此,不可能放過蛛絲馬跡,連石板都一一敲打過的人,怎麽可能放着一座突兀的石像而不生疑?

果然話落便得到了預期中的回答:“試過了,石像不可移動,比及四壁更無特殊之處,大概真的只是一尊普通雕塑吧。”

陳子靳沒有反駁,心下卻依舊懷疑着,想着可是當真如此。

不得不說,眼前石像經由肉眼便可看出其牢固,從上至下完整無缺,與石臺連成一體,連一絲縫隙都沒有,的确不像是設有機關。然而越是如此完美,便越是惹人在意——就像是犯罪現場尋不到任何一個指紋一樣,很難不令人認為是刻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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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為怪異的地方。

這一間廳室雖寬敞,但畢竟武器太多,因而仍然顯得擁擠。重重兵刃靠牆放置,沿着四壁,從內至外擺放了數層才堪堪容納下。然而盡管如此,石像四周卻空出極大一塊空閑之地,兩相對比之下着實讓人費解,不知如此不均衡地利用空間是出于什麽考慮。

這些不尋常的表征使得陳子靳十分相信少堡主的感覺,甚至與他産生了同樣的想法:恐怕這地方真是藏着密室。

可這隐藏了多年的神兵,怎麽可能輕易被尋得?

“真相是客觀存在的,”陳子靳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道理,任何一個地方,只要窺探的時間足夠久,屬于它的秘密就一定會暴露出來。所以如果這裏真的有密室且你始終沒有尋找到,那麽只有兩個原因,第一,你窺探得還不夠久,第二,你窺探錯了方向。我這樣講,你能聽明白嗎?”

少堡主猶豫片刻,不甚肯定地點了點頭,回道:“隐約能聽懂。”

陳子靳便又問:“那你覺得,是時間不夠還是思路錯了?”

這一回少堡主沉思愈久,半晌才說道:“大概都有吧,為免引人耳目,我來此處的次數并不算多,此外,我也未曾懷疑過別的地方。”

陳子靳暗自搖頭。

并非是別的地方,而是別的探尋方向,也許關于子衿劍藏匿之處的線索并不在其所在地,有時候直接來到目的地,反而是繞路而行。

可是這樣一把銷聲匿跡的寶貝,能與之有關的信息會出現在哪裏呢?

陳子靳認真思索起來,少頃,忽然想起了床鋪下的那本秘籍——那是除了藏兵山洞之外,唯一有着子衿劍影子的事物。

“走,回去吧。”

“不找了?”少堡主凝眉。

“找,當然要找,”陳子靳颔首肯定,“只是不在這裏找。”

他這一派思路明晰的模樣使得少堡主未再多問,兩人離開山洞,原道返回。

歸去時需重過一次途中的機關陷阱,陳子靳有了些經驗,一邊在這人的二次提醒下熟稔通過,一邊不免生出諸多疑惑,想了想問道:“你終歸來了幾次這地方,就不怕被有心人發現嗎?如果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癡兒,怎麽會對落梅堡的兵器感興趣,又怎麽能輕易堪破這裏的機關?”

“對此不必多慮,幼時時常是娘帶我來此地,自她走後,我偶爾來此,其他人也不過認為我是留戀而已。況且數年之間,我僅僅來了幾回。”

陳子靳想起曾經筱滿講的舊事,他所知道的過往皆是從這姑娘的口中聽來的,因而更加驚訝地問道:“你那個時候才三歲,能把這些機關記得這麽清楚?太早熟了吧?”

的确太不正常了,想他當年三歲的時候,還開開心心地在幼兒園裏玩泥巴啊。

難道武俠世界裏的人開挂啊?

他這邊一頭問號,少堡主卻卻覺得無甚驚奇,反而奇怪于他的疑問,回道:“幼兒都喜愛玩耍,這一路機關對于年幼的孩子來說,不過就是游戲一場罷了,我娘日日帶我來此走上一遭,哪能輕易忘記?但亦僅此而已,我那時其實什麽也不懂,甚至娘親遇害後,很久都不知她去了哪裏……後來大了一些才無意中知道了事之真相,從那時起才懂得仇恨。”

陳子靳捉住了他話中要點,當即追問道:“‘無意中’是怎麽個無意法?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少堡主微微一愣,低笑起來。

“你這人真是敏銳……”他不作隐瞞,坦言道,“其實是從筱滿口裏聽到的。她與我一般年紀,卻不似我那般被蒙在鼓裏。她與她娘是落梅堡的忠仆,堪稱死士,因而本該安逸無知的年齡,我爹卻将所有事情都告訴了她,只為讓她帶着仇恨誓死護我……可筱滿畢竟年幼,又是個小姑娘,她難過起來便躲在房裏哭鼻子,我那一次在房外聽到了她對着一方牌位所哭訴的完整經過,便是這一次的‘無意’。”

陳子靳聽得不忍,同時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憐惜之意,禁不住問道:“那你怎麽舍得瞞她?”

“不瞞她,怎麽舍得告訴她?告訴她我因為尋到了子衿劍的秘籍而要偷偷習武,還是告訴他我為了活命,從此以後都必須裝傻偷生?”少堡主苦笑道,“我不懂一個小姑娘寧死的忠心有什麽意義,不明白我爹為什麽要毀了她本有的天真。對我而言,比起死士,我更希望她是我妹妹,況且我武功早已強于她,若有危險,也是我護她,而非她護我。”

陳子靳想起筱滿先前緊張他的模樣,實在不知該如何回應,沉默中時,又聽他嘆道:“可是已經晚了,她的仇恨比我更甚,早已根深蒂固……她原本單字僅‘筱’,幾年前我為她更名‘筱滿’,便是希望她此生圓滿,雖無力,卻也算是一種慰藉吧。”

“你對這小丫頭倒挺好的,”陳子靳笑了笑,煽情時分依舊沒忍住腹诽後半句,怎麽對自己爹就顯得那麽冷漠呢,罷了嚴肅幾分又道,“但你知不知道,我明白你想要尋找子衿劍的執着,這東西不只是一件寶貝,更是你娘生前留給你的東西,舍不得很正常。可這東西不簡單,一旦找出來了,你将會承擔極大的風險,而筱滿也會與你一起經受考驗。”

“可不尋不行,不是嗎?不管我怎麽想,神馭永遠都是一塊危石,與其被動地走一步看一步,不如孤注一擲,正面迎敵。”

陳子靳誇張地高聲喟嘆一息。

也是,武俠世界,我不犯人人犯我,妄圖安逸哪有那麽容易。

果然啊,還是法制世界好。

“難得你跟我說了這麽多心裏話,”陳子靳笑道,對話一路已逐漸走出了機關要道,“我會盡我所能幫忙的,放心吧,相信人民警察的力量。”

少堡主輕聲一笑,聽不太懂,卻不深究這些古怪言語,漸漸地也算是習慣了。

這兩魂一人不再多對話,回到了人多之處,時常會有堡中兄弟路過,往來間客氣問候。

陳子靳帶笑一一回應,情緒已從方才的感慨中脫離出來,邏輯清明地思考道,待會回去之後,還得翻出那本秘籍來。

他總覺得在那書籍之中,興許還能發現什麽線索。

想着不由稍微加快步伐,待回到房中之後,迫不及待便阖上了房門。心中不放心,唯恐院裏仆從會闖進來,又伸手向那門扣打算将之鎖住。

手還未及觸上去,身後忽然出現一人,那人的胳膊伸上前來為之代勞,随即也不收回去,就勢将他摟在胸前。

陳子靳察覺到了熟悉感,瞬間的驚吓化作愉快,正想玩笑指責一句,忽見這人另一手也繞到身前來,指上拈着一朵柔軟臘梅,別到他衣襟上,嘴裏悠然吟詩。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梅花暗香入鼻,陳子靳驀地臉紅,低聲吐槽兩個字:“裝逼……”

身後人嗤聲一笑,下巴枕在他肩頭歡快得不行。

陳子靳揉着發燙的老臉想着,這位老大真是不得了啊,哪個時代都把耍帥玩得溜溜溜,實在欠抽。

可是怎麽……就讓他那麽吃這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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