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回:…… (1)

是了,他還是愛她。

PS:此文虐身虐心,不喜者勿入。

內容标簽:虐戀情深 悵然若失 女強

搜索關鍵字:主角:霁月,南宮蒼罹 ┃ 配角:青陽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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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天元六年,缥缈恍如仙境的玉塵山山頂,終于迎來了他的第一位客人,緊接着登上山來的便是第二位。

一青一墨。青衣少女随着身前少年的視線向遠處眺望,這偌大的山頂,白茫茫一片,雪山而已,也不過如是。

少年深色的眸子終是注意到遠處突起的雪堆,放任已然濕透的衣擺徑自走了過去。青衣少女惶惶然回神,嗫嚅道:“你不是不關心嘛!”眼見着那少年的墨色背影越來越遠,方才斂了輕快的步子跟了上去。“天人啊,一定很美……”少女啧啧嘆息,眨眼間,純白的雪地上只留了一串清淺的腳印。

走至身前,青衣少女随着少年一起打量着那個微微凸起的雪堆,無形無狀,若是定要說出個所以然來,她只會覺得像是村莊裏的孩童堆得粗糙拙劣的雪人。只是眼前的雪人分明更加無神,眼睛鼻子嘴巴都擰在一起,全身并無其他顏色,通體的白,着實是無特別之處。

少女實是無聊透了,便側過眼打量起和她同樣身高的少年來。稚氣的臉龐還未長開,柔嫩的臉蛋讓人極想伸手捏一捏,整張臉都是柔軟的弧度。如果不是對上那雙眼,少女一定忍不住會想起她年幼夭折的弟弟,病痛的折磨,非人的□□。她只要想一想,就會頭痛欲裂。

只不過,少年冷峻深邃的眸光,眸中陰冷比起這常年大雪飄飛的玉塵山更讓人心生寒氣。發上玉帶合着烏發垂落,一陣風起,垂在額前的幾縷掃過臉頰,那副景色,美得竟像是一幅畫。飄飄然,如入仙境。

畫中少年負手而立,單薄的身姿傲然挺立在雪山之巅,薄唇緊抿,乍一看不過是玩鬧的孩童偶爾較真單純可愛的模樣。只是細究了就會發覺,那少年的一襲墨色伫立在茫茫雪色之中,凸顯的那樣孤絕清冷,而又傲世獨立。

良久,少年邁步上前,直直的踩上那矮小的雪人。

“轟!”頓時,天旋地轉。少年踩踏的那個地方瞬時便形成了一個碩大的漩渦,整個人被一股極大地力氣吸了進去。青衣少女不過一步的距離,卻是安然無恙,想要一同随他下去,半空之中卻是生生多出了隔膜,舉步維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少年落進那無底洞裏去。

“公子,公子……”青衣少女一遍遍的大喊,到底頹靡的跌坐在地上。都怪她,知道公子要來,竟然不知道阻止,還一路跟了過來,巴巴的想要見一見傳說中的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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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她絕不能就這樣放任公子跌落下去,青衣少女“噌”的跳起身,回轉身就要往山下跑,走至邊緣,望見周身一片雪白之際,才恍然經醒過來。

以她的腳力再加上公子親授的輕功,确是能夠及時搬來救兵。但這雪山……

青衣少女微微蹙眉,腳下的路并不難走,只要循着記憶,仍按來時的返回,就不會有差錯,唯這雪山……全不像想象中的一般無二。

來時,她同公子站在山腳,便是登着那累累白骨一步一步走上來,山中險峻,寸寸生疑。

十年前,便有江湖傳言,天人已出,得雕龍翠玉者得天下。

那時的她不過是和公子一般大的幼童,常窩在母親懷抱裏,百般懶怠的要聽她講故事。曾聽父王同母親聊起,卻只惘然的睜着一雙幽黑的眸子,不懂世事。

四歲,不過是人事未知的年紀。

後來方才知曉,玉塵山頂有一個隐匿的洞穴,洞穴中有一個冰棺,冰棺中躺有一個天人般的少年。他的身上攜有龍血。

龍血,那可是最高貴的種族才有的血。那是天生的帝皇。一統這亂世的帝皇。

而開啓那冰棺,自然需要一把鑰匙,便是那傳言中的雕龍翠玉。

這傳言,有人信,有人不信。但是發動戰争就會需要一個契機,而雕龍翠玉分明就是最好的契機。所以,十年來,不斷地有人因那一塊從未見過的玉大打出手,更有人不遠千裏迢迢,說得好聽,只想看一眼傳說中的天人長成哪般模樣?心中詭計,不過是得不到便毀之的陰狠。挾天子以令諸侯,不過……傀儡!

她還曾嗤笑,不過一個謠言,也值得三國之人奔赴勞累?那時,她正翹着腿悠哉的抿唇邊的一口茶。南國使者最新進的碧瑤,青色的葉子在茶盞中浮塵,曼妙動人般像她不可捉摸的人生。

終究是在這兩年,謠言愈發不受控制。

傳說,冰魄少年自嬰兒一日日長大,冰雪容顏,只一張臉便是傾國之姿。

傳說,那冰棺中的少年實際上卻是南國早年夭折的太子。

傳說,他自十歲起,便不會再長大,容顏永如稚子。

各種言論順着各國的路徑沒完沒了的更新換疊,她到底是來了興致。只為了那一句“傾國之姿”。小小少年,只不說會不會永遠長不大,單說幼童,又怎會長成傾國之姿的模樣?

然而,終是在望見那累累白骨之時,懂得了為何這謠言經年不散。

這謠言的起因,散發的人選的極好。玉塵山經年布滿銀白色,高貴純潔,是以足夠承納無上高貴的龍血。況且,玉塵山位于三國的交界處,想要不天下人皆知都難。

另外,這山分明被人設了無數障礙。上山之人不得大聲喧嘩,不許氣力沉重,不允使用輕功,不可貪圖捷徑。

或江湖,或朝廷,偶有功力之人,斷不會一步一個腳印攀登,自此全身上下無傷無痛,只被雪掩埋,窒息而死。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只遠遠看着那些白骨,已然腿軟,再不會多前行一步。

唯有真正自負之人,仍是頂尖高手,才會一路輕松前行,腳尖輕輕使力,落在雪地上,只一個清淺的腳印。如此順利的登山,難免驕形過重,途至半山腰,或落陷阱,或中毒煙,防不勝防。

這些事,公子曾一一講與她聽,如今,青衣少女望着山下不過幾十丈的高度,卻是再不敢輕易落腳。來時,是她循了公子的腳印,此時返回,斷不會那麽簡單。

縱是猶疑,亦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公子性命堪憂,她的擔心不過是她這樣死去,他們知道的遲了,救公子之事,會來不及。

青衣少女愈發揪緊了秀眉,清秀的臉頰泛着剛毅果決的神情,略一狠心,便要邁下步子飛身下山去。來時,她與公子一步一個腳印幾乎用盡了半天的光景,此時天色黯淡,再不敢浪費時間。

手腕忽然就被人握在手中,青衣少女倏地轉過頭來,只見公子正攜了她的手飛身下山,來不及多想,便提了氣力随着公子的跳躍,憑着幾個支撐點,迅速的飛身下山。

直到确認了兩個人都安全無恙,青衣少女才捂住胸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提在心口的重石猛然間落下,怔怔的看着眼前依舊幹淨無暇的少年,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青韶,我們回去吧!”墨衣少年輕道,松開少女的手掌負在身後,大步離開。

被喚作青韶的少女半晌才回過神來,腦袋裏一團東西亂糟糟的,揪扯不清。回過神的一瞬,趕忙小跑着跟上他的步子,扯扯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問道:“公子,你沒事吧?我見你掉進了那個……”

“你什麽也沒看到!”少年突兀的開口訓斥,聲音竟是顫抖的厲害。微頓,方才平複了瞳眸中充盈的黯淡頹靡,平靜的說道:“好了,我們快回去吧!”

“嗯嗯!”青韶連連點頭,再不敢多說一句話。她還從未見過公子這樣失态過,也從不曾這樣指責她。眸中不小心就充盈起委屈的淚水,到底是倔強的沒有流落。公子一定是有公子的苦衷,她有什麽好委屈的呢?

可越是這樣想,心裏就愈是沉重。安靜地站在原地,甚至忘記了要追上去,一直望着眼前的墨色身影幾乎消失不見,方才飛身趕了上去。

少年覆在身後的手掌,在漸漸遠離青韶以後,方才一寸寸收緊,好看的眉宇幾乎擰成一團,手指順着後背艱難的上移,再攤開來放在眼前,不出意外的一片血污。

而那山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你不冷嗎?”一襲白色衣裳的小女孩好奇的看着正在冰棺中沉睡的少年。手指不禁向裏伸去,卻又倏地退回來,那裏面真是冷得受不了。

“你怎麽不說話?”小女孩锲而不舍的追問,師父明明說他是活人,“你睡着了嗎?”這麽冷,怎麽會睡得着呢?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小臉肉嘟嘟,看不出精細的輪廓,只那一雙清靈的大眼睛,幽黑幽黑的望着冰棺中的少年,瞳眸中毫不掩飾的好奇。

“你是誰?”冰棺中的少年終是緩緩睜開雙眼,打量着眼前這個看起來才不過五六歲的小女孩,純白的衣裙,不染塵埃。一頭烏發徑直垂落,沒有任何束縛,只是安靜地垂在背後。

“啊……你終于說話了!”小女孩興奮地叫道,一邊又是歡快地跳起。末了方才提了一口氣靠近他,踮起腳趴在他的冰棺旁,細細地審視着冰棺中安靜躺着的少年。方才進來時,她只顧着看這裏的裝飾了,都沒瞧見這裏還有一個好看的哥哥呢!

小小的少年,同樣是一襲白衣,卻是平添了一分清冷高貴,多了一絲谪仙清雅。許是因為常年躺在冰棺中的緣故,他的臉色微微泛着素紙一般的蒼白,薄唇緊抿,似是再多用一分力氣,就會如琉璃一般破碎,變得透明不可觸摸。

他的臉頰不同一般的少年,明明不過十歲的年紀,已經羸弱得露出尖削的下巴。棱角分明的臉頰,如刀刻般一絲不茍的刻畫,仿佛……傾國傾城之姿也不過如是。

小女孩呆呆的看着他,半晌才呢喃道:“我叫霁月,你可以叫我霁兒。”少年看她呆傻的樣子,忽覺好笑,難為她還記得他的問題。

不過一瞬,小女孩的眸子倏地又亮起來,灼人的視線直直的盯着無法逃避的少年,“你呢?你叫什麽?”那模樣,有一點嗔怪,有一絲埋怨,還有一分……反應遲鈍的理所當然。仿佛是說,我告訴了你我的名字,你怎麽能不說你的名字呢?

少年的目光卻是忽的黯淡下來,阖上眼,眉宇間盡是疲憊。

小女孩怔怔的看着他,只覺得心裏一陣疼,肉嘟嘟的小手伸進去撫摸着他冰涼的臉頰,小嘴不滿的咕哝着,“你別這樣啊小哥哥,你也是被大人丢了吧,沒關系,霁兒也是。以後霁兒會常常來陪你,你不會自己一個人的。”說罷,就握緊了拳頭離開。

少年緩緩睜開眼,看着小女孩離開的背影,才輕聲呢喃:“霁月,霁月,霁月……”

“閑雲霁月莫黃昏,柳締黯天最多情。霁月,霁兒……”少年凝望着不遠處小女孩留下的幻影,一聲聲呢喃,心底裏仿佛有個角落開始融化。

作者有話要說:

☆、入錦成夢月是空

天元十六年。

離錦皇朝。雖處于北有漢霄,南有南國的尴尬境地,正處亂世之秋,卻也因了地大物博而博得了百年安寧。但,天下分合自有定數,此刻離錦皇朝的都城錦城倒也是一片繁華之景。

三國鼎立的景象在歷史上并不少見,但如此相安無事的保持了上百年卻是個例外。臨風大陸成不規則形狀,地處北方陰寒之地的漢霄,常年冰雪覆蓋,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冬季。卻也因了條件艱苦,漢霄國訓練出來的兵将卻是三國中尤為強盛的。而南國則是涵蓋了史書上有過記載的江南十一省,四季溫暖如春,朝廷上下文臣遠遠多于武臣。不曉兵士,卻是富庶之地。離錦位于中央,不苦不恙,唯占了邊界遼闊這一項資本。三國分界,西以玉塵山為界,東以墨離畔相交。

錦城一道繁華的街道上,叫賣聲此起彼伏,一座青色轎子緩緩行過,裝潢雖是低調,轎旁緊随着丫頭的穿着卻是讓人一眼就看出轎內是個不小的人物,一旁攤販的聲音驟然減小了不少,為此,那聲哭喊便顯得尤為刺耳起來。

“放開我,你放開我,大爺,我求求你,我只想葬了我爹,求求你放了我吧,求求你……”

那一聲聲哀嚎,落進着了一身翠綠色衣裳的丫頭耳裏,更是萬分不耐,只是吩咐那些轎夫加快了腳力。王妃平日裏最看不得這些受苦的窮人,早知如此,就不該抄近道回來了。要不是這幾日王爺新納的小妾太猖狂了,她也不至于這麽煩悶。主子是一副好脾氣,她卻是生生的咽不下去這口氣。

卻不想剛剛給那些轎夫遞了眼色,簾子裏一道溫軟的聲音已經響在耳邊,“盈兒,外面這是怎麽了?”聲音響起之際,已是有一只蔥白的手斜斜的挑了簾子看向轎外。

卻是個溫柔婉轉的女子。柳葉眉輕輕掃過,姣好的肌膚凝脂似玉,微挺的鼻尖,櫻桃般誘人的紅唇。梳了流雲髻的發上中規中矩的插了一支金步搖,也獨此一支。只那殘留了恍惚神色的瞳眸讓人不忍對視,仿佛心中有着巨大的哀痛,卻又無法言明。薄薄的霧覆蓋在眼前,連視線都不再清晰。

盈兒對上那女子清淡的目光,随即恭敬地低下頭去,“回主子,是一個賣身葬父的丫頭。”

“那她哭什麽?”不覺間,眸光清冷的女子竟是泛起微薄的怒氣。只沉聲喚道:“盈兒!”

盈兒一驚,忙垂首下去,低低補充道:“是……是有個男人要……”主子平日裏最厭人說謊欺騙,她竟是一時護主心切給忘記了。

“好了!”簾內的人幽幽嘆一口氣,放柔了聲音,輕緩說道:“你去領了她來,以後就呆在你身邊吧!”

“是!”盈兒應下,只轉身囑咐那些轎夫要加快了腳力。這才望向那個一直被人揪扯的丫頭,這會兒早已是衣衫不整。

“你叫什麽?”盈兒瞥一眼進了王府仍舊是對她亦步亦趨的女人,方才想起還有這麽一茬。

“我叫……我叫吉小月。”換好了幹淨衣裳的丫頭仍舊埋着頭,嗫嚅着小聲說道。似乎是生怕一不小心惹惱了眼前這個解救她的姐姐。

盈兒聽她吞吞吐吐的,愈發的不耐,微微垂首,望見她一雙手正不停地搓着衣角,滿是局促不安。這才微微緩和了神色,神色複雜的盯着她:“你擡起頭我看看!還有,你以後就跟着我了,一起侍候王妃,這裏是王府,比不得你們鄉村野巷,要注意自己的言行。知道了嗎?”

吉小月方才聽話的擡起頭,随之又不住地點頭,似是小雞食米一般。

盈兒盯着她那一張臉,着實是看不出有什麽特征能夠讓她一眼就記住樣貌,卻是在望見她眼中的膽怯後不禁軟了心腸,柔聲道:“以後你就叫小月,王府裏沒有你自己家的姓氏,懂了嗎?”

“嗯嗯!”吉小月抿緊了嘴唇連連點頭,信誓旦旦一般,微頓,仿佛擔心盈兒會突然反悔,沖着她就傻乎乎的笑道:“謝謝盈兒姐姐!”

“你知道我的名字?”盈兒一驚,盯着她那張難得綻放開來的笑臉,犀利的目光幾乎能将她穿透。

吉小月被她吓得有些害怕,只小心翼翼的說道:“我聽……聽見,是剛才一個姐姐叫過你。”

盈兒這才恍然想起這偌大的王府,九曲回廊,她領着一個新來的丫頭一路走過來,确實是有幾個低等的婢子恭恭敬敬的喚了她一聲“盈兒姐姐”。這麽說來,這個小月倒也不算笨!

眼見着馬上就到王妃的笙香居了,盈兒忙回轉過頭來,伏在小月耳側低低吩咐:“王府規矩甚多,我不指望你讨主子歡心,少說多做就是。以後,不要總是我我我的,要自稱奴婢,記得了嗎?”

小月乖乖點頭,手指又開始不自覺的搓着衣角。

盈兒領着小月進去的時候,王爺正陪着王妃用午膳。小月沒敢擡頭,只乖巧的低着頭,問一句方才敢答一句,一句不敢多說。

前方隔着珠簾的男子忽然開口,柔聲笑道:“韶兒用人怎麽這番不經挑揀呢?”

盈兒一怔,惶恐之際就要直直的跪下來。卻是望見一旁的小月仍舊本本分分的站着,絲毫不知說話的人可以一句話就決定她們的生死。就要拉着小月一同跪下之際,珠簾內的女子已是柔柔的開口:“王爺這是取笑韶兒呢,韶兒這裏,王爺幾日才來一趟,竟是一個丫頭也要管束了。”那話語分明是嗔怪之意,那男子卻也不氣,只爽朗笑道:“本王的韶兒何時也這樣争風吃醋了……嗯?”說罷,唇角陡的一勾,邪肆的笑意盈滿深邃的瞳孔,讓人看不清聽不清真切的含義。

“是青韶逾矩了。”依舊是溫柔缱绻的聲音,卻是分明的冷淡了幾分。不止王爺,怕是吉小月這個鄉村野丫頭也是聽出來了。

那男子卻是依舊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揚起唇角微笑,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她面前的碗裏。“來,韶兒,這是你最愛吃的清蒸鳝魚,你不是說,愈是細細品才愈有味道嗎?來,嘗嘗味道怎麽樣?是我從輕塵那裏挖來的廚子。”

“王爺……”青韶的聲音微微哽咽,他的話她又何嘗不懂,只是眨眼便是十年,她不知何時才會有一個盡頭?

有時,她甚至會想,這仇若是報了,她頃刻間便死去算了。了無挂念的人生,這樣日複一日,總覺得煎熬。深閨中細心教養的女兒家,着實不是她的性子,卻也讓她發現了另一個昏暗頹靡的自己。常常溫柔着千回百轉的模樣,做戲做慣了,竟無法發現真假。

身旁的男人,輕輕擁她入懷,頭頂上方深沉的聲音傳來,“韶兒,你知本王最喜你心善,怎會怪你?”

一直到兩個人用完膳,吩咐盈兒和小月撤下去,房內只餘了王爺和青韶兩人。青韶才果決的掙脫他的懷抱,恭敬地站起身立在一旁,嚴謹的問道:“公子,是不是那兩個婢子有什麽問題?”

華服男子看她嚴謹的模樣,不禁失笑。嘆息一聲,方才揉揉額角,不無遺憾的說道:“青韶,這麽多年,你總也改不了……王爺,公子,虧得你從未弄錯過。”

青韶擡頭,看他輕松自在的模樣,心下也松了一口氣,既然心善有名在外,總要做些事給人看才是。只是勞煩了公子每回都要将她帶回的人徹查一番,免得進了什麽不該進的人。“公子,這是青韶的職責。”亦或,使命。青韶在心內默默地加一句,卻并未說出口。

甚至于,那個小月的出現多多少少總讓她覺得不安。并不是因為她出現的蹊跷,相反,小月的出現簡直是太正常不過了。或者,就是因為太正常,才愈發讓人不安。

“青韶,怎麽了?”華服男子凝望着她,青韶鮮少有這樣凝重的神色。

“王爺派人查那個小月的來歷了嗎?”青韶謹慎的問道。腦海裏卻是一幕幕迅速的回想着今天一整天的行程。清晨,她去寺裏為王爺祈福上香,她在府內從來低調,這件事除了管家幾乎無人知道,況且,她是臨時決定的,更加無人可以預料。至于返回時的路線,更是因了府裏有人來報王爺回府,她這才決定抄近路回府。

這一連串的路線,除非每一步都被小月身後的人完全掌控,否則的話,她絕無可能就那麽剛剛巧出現在她必經的路上。甚至于,這其中還要算清她本人的心思,是否會因了王爺回府這件事而突然改變了原本的路線。當然,若真是這樣,那麽她與公子間的利害關系,怕是也為人知曉。這是她決不能允許的。

“已經查過。”華服男子亦是斂下神色,劍眉微聳,“是普通人家的女兒,今年十六歲,且已着人驗證,确是那男人的女兒。”

華服男子悠閑的端起一盞茶放在青韶的座位前,無謂的笑道:“你愛了這麽多年的碧瑤,怎麽?也沒了興致?”說着,便擡眼瞧瞧仍在不停地踱着步子徘徊的女子,眸中笑意,絲毫不減。

“這可不像你。”華服男子依舊是饒有興致的微笑,“溫婉可人的形象,啧啧!”

“公子!”青韶這才倏地停下步子,定定的看着眼前這個又是取笑他的男人。南宮蒼罹,許多時候,青韶甚至會忍不住想,公子這樣的男人,是什麽樣的女人才能夠降服的住呢?

明明笑意不減,最是多情的面孔,卻又最是無情。

“是不是覺得太正常了,便反而不正常?”南宮蒼罹見她似是有些急了,方才收起眸中笑意,正正經經的問道。青韶這幾年被訓練的溫婉動人,标準的大家閨秀,儀态舉止絕對抵得上後宮的正宮娘娘。能夠把她逼到這一步算是不易了。

“是!”青韶坦言,小月太像一個丫頭,低眉順眼,乖巧柔順,甚至樣貌都是平庸的,不見一絲出色,丢在人群裏,難得分辨。她太像是一個村野裏出來的丫頭,但是太像,就顯得刻意而為。“甚至于,她沒有武功,連內力都沒有。”

“是不是你多想了?”南宮蒼罹這才看向她,青韶的确是較常人更為敏感,更為細致。但是這些日子,不同往日,她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常。

“也許!”青韶并不否認,卻還是擔憂道:“不過,還是希望公子諸事小心。”她記得綠兒講過,古書上曾有記載,确實存在一種藥材,能夠讓人失去武功,甚至于隐去內力。只是,時間過去太久,并不能找到完整的記錄。

“好!”南宮蒼罹應下,起身準備離去,“今天你也累了,睡個午覺吧!”

“謝王爺!”青韶盈盈俯身行禮,眨眼間便成了那個溫婉大方的王妃。

南宮蒼罹出了笙香居,幾乎是一擡眼便望見不遠處的小月正跟在盈兒的身後,聽着她的指揮不停地移動那些花盆。來來回回的交錯,幾乎是沒動一般。吉小月明明已經揮汗如雨,卻還是憨憨的笑着,聲聲的“盈兒姐姐”幾乎能夠落進他的耳裏。

南宮蒼罹負手離去,暗道,的确是個當奴婢的料子。

☆、雪飛慢搖遙相望

清晨,盈兒走至笙香居的門前,輕手撣落身上的雪粒,方才走進去,輕手輕腳的走至敞開的窗前,就要關閉之時,忽聽暖帳裏傳來一道溫軟的聲線,“盈兒,外面可是下雪了?”

“是啊主子,盈兒這就将窗子掩上,免得屋內進了風雪。”

暖帳內的人兒卻是并未答言,不多時便伸出一雙素手掀了簾子,懶懶的坐起身,對着那道翠綠色的身影遙遙道:“盈兒,服侍我起身吧!”

“是!”盈兒應下,熟練地服侍青韶梳洗打扮,依舊是簡潔大方的流雲髻,王妃懶怠得麻煩,總是讓她輕輕松松挽一個髻便好,發上戴的唯一一只金步搖還是王妃帶來的嫁妝。

盈兒靜靜地凝望着銅鏡中嬌美無雙的女子,一時竟是愣怔出神。

青韶也不惱,握了她微涼的手指,笑道:“盈兒,你是不是有話要說?”那般欲言又止的模樣,可不像平日裏性子直爽的盈兒。

“主子……”盈兒一怔,眸中清冽頓時充盈了一片薄霧,愣愣的看着溫婉的青韶,愈發的不知如何開口。

青韶淺笑,這盈兒倒是真心為她好,只可惜了……

“你有話不妨直說。”

盈兒卻是忽然盈盈俯身下去,一字一句請求道:“奴婢想請求主子給小月配幾件暖和的衣裳。”

“就這樣?”青韶挑眉,垂首打量着跪在地上的盈兒。眸中隐隐泛起複雜的情緒。

盈兒連連點頭,微頓,才又小心翼翼補充:“小月只是一個三等女婢,要等到大雪紛飛除夕之時才會發放棉衣,奴婢……奴婢只是不忍心看她……”小月昨夜已經受了寒,此刻喝了藥卻還是昏迷不醒,她便再也看不下去。

“她的身子怎會這樣弱?”青韶抿了唇清淺問道,雖是質疑的聲音,眸光卻是依舊溫和,手指縮進寬大的袖擺裏,洩露了那一閃而過的巨大驚異

平常百姓家的女子,哪裏會身子骨弱到這種地步?況且,王府內即便是到了極冷之時才會發放棉衣,這時的婢子卻還是有幾件厚厚的中衣,每日裏做事又多,斷不會有受了寒之說。除非……她本就嬌弱!

“啓禀主子,小月她……她昨天是代我值夜,正好趕上今天淩晨的大雪,這才受了寒。所以,奴婢才想……”

青韶審視着一直垂首顫顫巍巍生怕一句話說錯的盈兒,不禁心下一軟,到底是柔柔笑道:“那你就去同王叔說一聲,多領些棉衣給那些丫頭們提前發了,就說是我的意思。”既然要做好事,不然就做給大家看好了,也免得小月一個人受到優待,再被人排擠。

許多事她還沒有完全弄清楚,斷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什麽亂子。不是便好,若是,便絕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謝謝主子,謝謝主子!”盈兒不住地磕頭,聲音微微顫抖,卻又笑意分明,确是激動地厲害。

青韶俯身扶她起來,不由好笑,“盈兒,你何時也這麽關心別人了?”她一向只對她盡心盡力,還不曾對別人這樣上心過。

盈兒卻是忽的垂首下去,哽咽道:“主子,小月也是一個可憐的人。”

“你想起以前的你自己了。”青韶輕輕嘆息,人有時就是這般,無論怎樣狠心無情,卻總見不得仿若當初的自己出現在眼前,如利刃一般劃過你緊緊封閉的心,不由自主的就想對她好。

“嗯。”盈兒乖巧點頭,再無別話。

當初也是這般,王妃還不是王妃,只是她的小姐,是兵部尚書的千金小姐,三小姐青韶。

她不過是街頭的乞兒,混在一堆男孩子裏走街串巷的行乞。那時,她已經餓了許多天沒有進食,看見剛出籠屜的肉包子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吃。然後,她果真是做了,拿了那大肉包子就跑,只不過來不及放到嘴邊就被壯碩的大叔拎了起來,她害怕的瞪大雙眼,包子眼睜睜的就要被人奪去,她狠命的掙紮,想要奪回,卻被人一手打掉,落在地上,不一會,就有一只狗爬來,銜了肉包子溜走。

她忽然尖叫起來,聲音脆響,穿透力極強的劃過路過人們的耳朵。眼看就要被人猛揍,她還不想死,只能滴溜溜的轉着黑亮的大眼睛,想辦法掙脫開他的束縛,然後逃跑。

卻不想,那一聲聲尖叫,倒是吸引了女扮男裝出門逛街的小姐的注意,然後,終于算是得救。

在那之前,她還從未想過,會就這麽突然的出現一個人,她來改變她的一生,不必再為衣食發愁。

小姐會教她府裏的規矩,将她留在身邊侍候,因了那份關懷,無論在尚書府還是錦王府,都未曾有哪個丫頭敢對她有半分欺淩。

她這一生,眼中便也只有小姐一人。

吉小月的風寒不過幾日便漸漸好了,王妃着人發下來的棉衣也極是暖和。這一日,府裏的人忽然都一齊忙碌起來,被王叔吩咐去給王爺和王妃上茶時才忽的聽說,原是王爺的側妃葉傾雪要生了,此刻王爺和王妃一正起守在傾缈閣的外廳等裏面的消息。

吉小月躬身端着熱茶走進去,小心翼翼的在王爺和王妃面前放好。她一直垂着頭,根本瞧不見王爺和王妃是什麽樣的神色。未聽到命令,也只是躬身垂立在王妃身後。

內廳裏不斷地走出着了粉紅棉襖的婢子,端着一盆盆的血水走出,吉小月身前的女子忽然坐立不住,倏地站起身來,揪住一個丫頭就着急地問道:“傾雪她怎麽樣了?”

“王……王妃,這……”小丫頭沒料到會突然被人追問,竭力穩住快步行走的身形,以免手中銅盆中的血水濺到王妃身上。一面又是慌張措辭,“娘娘她……她……”小丫頭臉色愈發泛白,難産那兩個字若是從她嘴裏說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吉小月立在一旁,面容卻是萬分平靜,仿若世間萬般喧嘩都無法影響她平靜無波的眼眸。身子忽然就跌落進一片陰影之下,是王爺大步走來,攬過王妃的腰肢,輕柔着安慰:“韶兒別急,傾雪她會沒事的。”

青韶貼着南宮蒼罹的胸口,只哽咽說道:“這畢竟王爺的第一個孩兒,臣妾只……只覺得愧疚,以後,定然讓王爺多多納妾才是。”說罷,竟是清麗的淚水滑過臉頰落在南宮蒼罹的紫衫上,胸口一陣滾燙。

南宮蒼罹只輕手柔撫着她的脊背,瞳眸深邃無法通透,裏面層層幻象,卻是波瀾不驚的勾起一抹促狹的笑意。只那笑容亦是隐在唇角,半揚不揚的姿态。一衆的婢子皆是垂首,心中無不為王妃的大度寬容感慨,卻又覺得可惜。

王爺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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