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五回:…… (2)

妃是六年如一日的好,相敬如賓,從未因王妃沒有誕下子嗣而稍有薄涼,而王妃亦是大度寬容,亦從未阻止王爺娶側妃,納妾侍,甚至與今日,王妃竟是比起王爺還要擔心側妃娘娘的狀況。

衆人心中雖然難免好奇,卻還是理得清道理,依照王爺對待王妃的态度,即便子嗣出自側妃娘娘,卻也不會影響王妃在府中的地位。所以這份大度,倒也顯得平常。

無人看清南宮蒼罹眼眸中一閃而過的促狹,那笑意分明冷冽,寒澈入骨,卻又帶着絲絲狡黠得逞的意味。吉小月仍舊安靜的垂着腦袋,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做了個完整。盈兒姐姐曾經說過,身在王府之中,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只要乖乖聽話的完成主子的吩咐就行。

只是,她卻分明敏銳的察覺到了南宮蒼罹周身蔓延起的寒氣,明明生了數個暖爐的廳房,卻是讓她不禁打了個寒戰。若非死死地咬住牙,幾乎是不自覺的要後退一步避開落在他陰影之下的驚懼。

“攙你們主子回房休息吧!”南宮蒼罹溫和的吩咐。

“是,王爺。”吉小月輕聲應下,并未擡頭瞧他。只聲音有些粗啞,不似閨中女兒清脆玲珑形态。

吉小月攙着王妃走至門口轉彎之際,到底是下意識的用着餘光瞥了一眼已然落座的南宮蒼罹。

那一瞬,她只覺電光火石之間,他的眸光深邃清絕,卻也是好巧不巧的凝望着她的瞳眸。四目相對之際,吉小月幾乎忘記躲避,卻還是機靈的佯裝仿佛只是不經意掠過的好奇之色。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看清他的模樣,南宮蒼罹常常不在府內,即便是在的時辰,也是在書房,她只是負責侍候王妃,來得這數月,竟是不曾望見過王爺的樣貌。今日一見,倒真是俊美無雙的男子。

一襲紫衣慵慵懶懶的坐在椅上,眸光輕佻,世事了然皆在掌中的悠然姿态。對上她的眼眸那一刻,薄唇微抿,陡得勾起一邊唇角,邪肆的笑意張狂無忌,吉小月只覺得萬分錯愕,卻是仍舊生生的被他眉宇間的那一股子若隐似無的霸氣所吸引。劍眉星目,英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臉頰,合上那突然閃現的笑意,乍一看竟有些像一個普普通通風流倜傥的公子。

不過,自負了些。不過……偏偏生的太好看了些。

待要細看之時,便是被門廊所遮擋,即便只是餘光,也只有撲面而來的冷風夾雜着紛飛的雪花。

良久,吉小月只得兀自勾唇淺淺一笑,身子仍舊恭恭敬敬的彎着,小心翼翼的攙扶着眼前溫婉柔弱的王妃娘娘。

仿佛是忘卻了前一刻,在雪花紛飛中與南宮蒼罹遙遙相望的女子是怎樣的一個放肆大膽,而又絕世無雙。

作者有話要說:

☆、我亦幽冥寒憚錯

Advertisement

吉小月深吸一口氣,凍得通紅的手指穩穩地拖着手中的木盤,另一只手卻還是頗有些顫抖的擡起敲了敲眼前這扇緊閉的門。

“進來!”房內倒是迅速,頃刻便有了回音。吉小月推門走入,微微低下的頭只能夠看清腳下的路和不會撞到不該撞的人。循着目光所及之處的幾雙靴子,吉小月利索的将茶盞放好,便要退身出門,卻不想身前竟是突兀的蹦出一個高大的青色身影來。

那人單手握住她的肩膀,不滿的嘟囔,“你是新來的丫頭吧,怎麽看我沒位置坐,就不為我沏茶?”

吉小月一怔,那人用的力氣忒大了些,一掌下去幾乎擊碎了她的骨頭,可她亦是惶然無措間,只能生生的挨了一掌,無法躲避。她驚異的擡眼,順勢看清了他的服飾打扮,以及在座的幾位男子。末了,方才驚恐的跪下去,聲聲的求饒致歉,“奴婢錯了奴婢錯了,請公子恕罪,奴婢這就再去為公子沏茶。”

“無趣!”那人見她這般,滿腔興致都被攪擾,只怏怏的跳開來。吉小月卻是如蒙大赦,直起身子就快步走了出去。只是想起那應允了的一盞茶,才頭痛開來。無奈之際,亦只能又沏了一盞,端了進去。

只這一次房內談事的諸人卻是不再避她,任她擡起頭循着之前那位公子的位置将茶盞放好,卻不多加阻止。

轉身之際,右手旁的男人突然開口,倒似是有些迫不及待之感。“王爺,依屬下之見,當初這儲位之選本就應是王爺,那老頭彌留之際不清醒,但這天下不過王爺翻雲覆雨之中,怎會怕了他?”吉小月微微側目,那男人憨厚中直,濃眉大眼,身形健碩,一眼望去便知應是一位武将。此刻端坐在椅上,大掌扶着椅柄,青筋微微凸顯,話中真假并不讓人作疑,只那發上卻還戴了宮中冠帶,便顯得有些可笑了。

食君之祿,卻又說着這般陽奉陰違的話,吉小月并不想過多逗留,這些話本就不應她聽,此時聽來,只願頃刻忘記才好。

“這茶……是你所沏?”吉小月倏地停下,那道聲音悠悠然傳進耳側,不過數日前才聽見他的聲音。只是這一日,聽來這樣的探究,便是另一番滋味。

吉小月恭恭敬敬的回轉身,半阖了眼眸,在這一室寂靜的空氣中小心道:“是,王爺。”

南宮蒼罹靜靜的打量着眼前躬身而立的女子,她那一聲王爺叫的小心翼翼,卻又仿若飽含了所有的意義。若他不知,只當她的膽怯,若他知,便是提醒,是告誡。且不論隔牆有耳,單是屋內的這幾人,亦未必全是推心置腹的誓死效忠。

“你的手藝并不好。”南宮蒼罹抿了唇角淺笑,一旁落座的人看他笑意不明,竟是不約而同地随他審視起房中央不起眼的婢子來。

吉小月的手依舊垂放在腰側,聽罷南宮蒼罹的話才又倏地跪下身來,誠惶誠恐般說道:“奴婢……奴婢,奴婢以後……以後一定更加認真随盈兒姐姐學習,不敢再……稍有懶怠,還請王爺責罰。”

“你錯什麽?”耳畔忽然響起一道磁性的聲音,“我就覺得挺好喝的,是他無福消受。”說罷,竟是慵懶無謂的跳到她眼前,不由分說就扯了她的手臂迫她只能乖乖起身,吉小月仰起臉才發覺竟是之前嫌她無趣之人。想起方才王爺的責怪,複又垂下頭,十指不安的搓着衣角,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他一襲青衣,雖不十分華貴,卻是一眼便讓人明确那身份定然高貴,非一般人可比拟。頰上稚氣未脫,卻也是十六七歲少年光景,溫和柔潤的臉頰和南宮蒼罹卻有三分相像,同樣的薄唇緊抿,只他咕哝着對南宮蒼罹的不滿時,便失卻了那一分傲然絕世的霸氣。發上玉帶在他俯身之際随着額前碎發垂落,遮擋了半邊臉頰,乍一眼望去,竟是多了分女人亦難有的妩媚妖治。

南宮蒼罹睨一眼再次毀他一盤好棋的少年,向着房中央恭敬立着的少女,似是頹然無力道:“你下去吧,以後好生學習就是!”

“是,奴婢多謝王爺!”吉小月說罷,終于是暗暗舒了一口氣擡步走出。伸手關門之際,卻是依舊熟悉的調侃聲傳來,“既然五弟喜歡,這丫頭就送了你可好?”

“不要!”悶悶地拒絕聲傳進耳朵,吉小月一滞,未敢過多停留,提了步子就漸漸遠離。

“當真不要?”南宮蒼罹靜靜凝望着少年,眸中戲谑卻是真切流露。

“不要不要!”少年驟然放大了聲貝,不耐的說道:“說了不要就是不要,大哥何時這般啰嗦了?”

“呵呵……”南宮蒼罹輕笑,執起茶盞輕輕啜飲,不再作聲。卻是一旁着了天空藍長衫的男子,悠悠然站起身,長身玉立,踱步走至那少年面前,毫不介意的執過少年才飲過的茶盞放在唇邊輕輕啜飲了一口,飲罷方才莫名輕嘆,一句話未曾多說。

轉身之際,袖擺忽然被人扯住,青衣少年一雙清澈的黑眸如夜,定定的盯着他,不甘不願的追問:“葉闌,你為何嘆息?”

其他幾位聽他如此問,也将目光投向獨獨站着的葉闌,好奇之色溢于言表,未有絲毫遮掩。

葉闌微微垂手,望向少年別扭的樣子,竭力忍住落在唇邊的淺笑,不痛不癢認真說道:“我只是好奇……六爺是不是長大了?”

“呃?”少年一臉懵懂,卻是其他幾位憋笑憋得幾近吐血。幸而一旁還有溫熱的茶盞,繼而竟是不約而同的端起茶盞放在唇邊作為遮掩。不過是好奇的事,何必用得着嘆息?幾人望着少年別扭無辜的表情,臉頰上的肌肉愈發抽搐起來,隐隐痙攣。

南宮蒼罹還算淡定之人,見葉闌忍得也有些無力,嘴角抽搐的幾乎破壞了那樣溫潤如玉美好的形象。這才風輕雲淡的開口,“離,你何時懂得憐香惜玉了?”

少年一滞,“憐香惜玉?”瞳眸望見南宮蒼罹一閃而過的狡黠,以及其他人竭力忍住的笑意,腦中轟然一聲,臉色一陣青白,霍地站起身,厲聲叫道:“葉闌!”說着,對着他就是一掌。怒氣沖天的模樣,分明是用足了十成的功力。

葉闌卻是無謂的笑起,也不接他那一掌,竟是順着他的掌風點了腳尖疾速向後退去,及至窗口之際,只微微弓了身姿便躍然而出。只留了含笑的尾音響徹在少年的耳膜內。

“離,你的茶……我怎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餘味?”

“你!”少年猛地跺腳,耳邊毫不意外的響徹起綿延不絕于耳的大笑聲,只得提了步子也循着葉闌的方向飛身躍出。

南宮蒼罹亦是唇角含笑的看着雙雙躍出的兩人,眉宇不經意的蹙起,長長的嘆息聲落在心底,卻是要人只是無力的面對眼前的一切。譬如:他府內書房的木門不就是在前方嗎?論地理論便捷,不該跳窗的吧!南宮蒼罹艱澀的揉揉額角,示意衆人都散了吧!

月離平日雖然玩笑慣了,心思卻是謹慎的,今日之事,卻是他失了妥當了。

入夜,漆黑的書房內,一道黑影穩穩落在書桌前,恭敬地俯首抱拳道:“啓禀公子,果真如公子所料,這幾月以來,城中并無外域之人入內。偶有經商之人,卻并未過多停留,和往年一般無二。”

“是否太正常?”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影緩緩走出。這一句,似疑問,似自問。他的身影緩緩落在月光的清輝之下,整個人都顯得朦胧起來,身後光陰落下一個修長寂寥的影子。清涼如水的眸子透過窗子遠遠地想着笙香居的方向望去,剎那間,竟是失神忘卻了身前同樣墨影正在等待他的吩咐。

良久,南宮蒼罹才倏然轉過身來,深邃的瞳眸蓄積了與之年極不相稱的滄桑和陰鸷,冷冷道:“繼續查,做過就會留有痕跡,一絲也不要放過!”

“是!”那人應下,說話間已經飛身而出,不見蹤影。

南宮蒼罹凝眉孤獨伫立,修長身形沒落在月光清輝之下,愈發清冷寂寥。

吉小月揉揉酸痛的脖頸艱難地睜開眼時,便望見不遠處安然伫立的男人。他一襲墨衣,負手而立。脊背挺得筆直,落進她的眼裏,卻是生生的變了味道。仿佛這陰暗的環境中,獨獨他一個人,所有其他,都只是陪襯。亦或,萬千衆生,亦不過陪襯。

吉小月站起身,掃了一眼他們現在所處的環境,四面皆是密不透風的牆壁,唯有他所站立的位置,有一盞明滅不定的燭火,仿佛是要引人走向光明。

“王爺……”吉小月怯怯的喚了他一聲。雖然只是一個背影,卻不足以讓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那樣自然而然的自信卻是最大的疏忽,果然,南宮蒼罹轉過身,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扣着地面,焦灼人一般的向她走來,終于在距她不過咫尺的距離停下,盯着她低垂的腦袋,冰冷質問:“你怎知是我?”脫口而出的卻是那一個“我”。說來,那個王,卻是他不屑的吧!

吉小月一滞,恍然驚覺她一時的疏忽,自他出現在她的房間之時起她便清醒如常,卻是因了心中清醒,所以才下意識恭順的喚了一聲王爺,只忘記了他是背對着她的。

吉小月暗道失策,緊抿着嘴唇,腦海中不斷的飛旋着各種說辭。末了,卻是無所顧忌的昂起頭來,璀然笑道:“王爺不告而入,不由分說就将奴婢帶來這無人之處,奴婢怎能如此愚笨連夾抱奴婢之人是誰都不清曉?”

南宮蒼罹見她如此坦然,亦是一驚,面上卻是平靜無瀾。只愈發靠近了她,修長的食指勾起她的下巴,陡然勾起唇角促狹笑道:“你說你這臉,是極美……還是無法面見與人呢?”

吉小月心中自然清楚他所說之事,卻還是趁着微弱的燭火細細打量起他的容顏。

她還從未仔細地瞧過眼前的這個男人,唯一存有幻影的不過是那一次的遙遙相望,一眼,卻是平庸無畏的風流俏公子。只這一次,燈火雖是搖曳不安,她卻是難得幽幽然的凝視起來。

瞳眸深邃,內裏幻影是她無虞,此外,深處湧動的波瀾暗潮,她無心探究,卻只覺得命運天定,萬裏河山,不過始于足下已矣。南宮蒼罹薄唇緊抿,眉宇冷冽,面色如霜,臉部堅毅的線條,宛若鬼斧神工的傑作,這世間,不過此一人而已。

南宮蒼罹深沉的眸光掠到她閑情逸致的模樣,不禁加大了手上的力氣,甚至摩挲般撫過她的臉頰,及至耳側,堅硬的指腹停留在不同于女子臉上粗糙的柔軟,細細□□着女子柔軟的耳垂,眸中閃過一抹譏诮,仿佛無可奈何般笑道:“說來聽聽,你到底是誰?看看……”

他忽然頓下,緊緊逼視她的眼睛,以為會有一絲一毫的無措,只那抹由心底散發的鎮定,卻是微微挫傷了他的銳氣,只勾起唇角笑道:“看看,本王會不會考慮留你一命?”她的性命,與他眼中,尚不如蝼蟻。至少,蝼蟻不會如此處心積慮算計。

女子卻是毫不客氣的打掉他的大手,嫌棄一般的冷笑,卻還是踱步錯過他的高大挺拔的身軀,獨獨站在一旁,确保不會落在他的陰影之下。

“我叫霁月。”依舊是幹癟粗啞的聲音,依舊是那個吉小月才有的乖巧聽話。只那一份清冷,落進南宮蒼罹的耳裏,卻是渾身一顫。到底是什麽人?竟然有這樣通天的本領,所有的往事都擦抹幹淨,一件不留。甚至于……那樣高明的易容術?

南宮蒼罹猛地轉過身來,雙眸仿佛蛻變成一把利刃直直的劃破她的臉頰,要人承受剜心之痛。

喚作霁月的女子卻是盈盈笑起,只那笑意薄涼,聽來只覺周身冰冷刺骨,隐隐發麻,然而那聲音卻是清脆動聽起來。她對上他的眼眸,不避不閃的坦言道:“我會讓你看到我的臉,但……卻不是今天!”她故意中間停頓,如願以償看到他驚愕的眸光,笑意愈發擴散開來。

以彼之身,還彼之道。雖然,她并不如他所願。

“是嗎?”說話間,眼前便是一陣微風旋過,霁月冷冷看着這個突然掐住她脖子的男人,不禁又是一陣冷笑。若非無法,她還真是看不上他!

“那你此時死去,可有人關心你的臉是否傾國傾城?”說着,手上的力氣更是加大了幾分。霁月玲珑的身子被他懸空提起,竟像是捏碎一枚蛋一般簡易。

霁月艱難地張張嘴,轉念一想,還是不硬碰硬了好。只是話到嘴邊卻還是摻雜了一絲嘲弄,“自……自然,咳……自然,若我死去,他會傷心。”

南宮蒼罹見她有意坦白,愣是直直松開對她的束縛,她的身子沒了支撐,只軟軟的跌坐在地上,他冷眼瞧她坐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喘息,知她沒有內力傍身,卻是分明沒料到她會柔弱至此。

這時的南宮蒼罹分明是忽視了方才他是怎樣的氣惱,雖無意取她性命,卻還是用了三分氣力,時間雖是短暫,常人卻難以承受,更何況,她不過一介弱女子,怎能承受他那樣的力氣?

霁月平複了咳嗽,這才艱難地站起身,昂首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說道:“我是霁月山莊的主人霁月,這張臉并不是易容,是取了旁人的臉附在上面,時辰未到,自然取不下,否則可就當真毀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另外,我來,便是助你得到天下。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但你殺不了我。我的命,并不是喪在你手中。”說罷,仍是不禁嘲諷自己,那一句傾國傾城未必是真,但失了她,他可是難得傾國傾城了。

萬裏河山,雖然不過爾爾,以他傲視蒼穹的姿态,她認他為主,卻未必會聽他調遣。

作者有話要說:

☆、親贈鞭笞輾無常

笙香居的每一個丫頭婢子都知道,一向安分乖巧的吉小月開始頻頻犯錯,不是失手打碎一個茶盞,就是給主子煎的藥忘記端上來。盈兒也不止一次的站出來替她說話,但見她絲毫沒有悔改的跡象,便漸漸死心。

日子一日比一日涼,這一日,吉小月忽然被王妃派遣去送些名貴的補品給側妃娘娘。雖說王府裏什麽都有,但這一份心意卻是重要的。尤其,葉側妃不久前難産痛失孩兒,天氣亦是愈發寒冷,這些補品閑來沒事了,炖來飲下,總還暖暖身子。

青韶如此吩咐的時候,盈兒不免又是囑咐她要小心些,可莫再出了什麽差錯。在笙香居,王妃并不計較,可到了別人那裏,難免會小題大做。吉小月感激萬分的望着盈兒,心底裏卻是倏然覺得青韶王妃還真是好心腸!

可說這些日子她犯下的每一樣錯誤,不是有她在場,只她是南宮蒼罹的人,如此想,也就覺得無所謂了。反正,她不過要一個結果。至于過程是怎樣的,無關所謂。

那一晚,南宮蒼罹到底是将她安然無恙的送回笙香居她的小房間內。只末了,瞧她如是無人一般鑽進被窩安眠,便附在她耳邊低語:“本王便要看看,本王如何殺不得你!”難不成,這王府中已然有她的人?

南宮蒼罹隐匿在暗夜中的嗤笑,那樣冰冷無情,恍若嗜殺天下般的絕情無謂,霁月緊閉雙眸,卻還是清晰的察覺到他的敵意。只仍舊無語,不急不急,還有許多日子,受些苦便算了。

然這苦卻遠遠比想象中來得快速,以一種急不可待的姿态向她襲略而來。霁月沒有防備,因為,吉小月不應該有防備。

所以,霁月在望見葉傾雪被燙的通紅的手指時,只得慌亂無措的俯身跪在地上,不住地道歉,不住地磕頭,不住地……請求責罰。

這一次,終究是無法避過。不是在笙香居,即使王妃怎樣心善,也無法容忍自己的丫頭傷了才難産的葉傾雪。

于是乎,三堂會審。每一步都按照設定的可能來實施。

葉側妃痛暈了過去,嬌柔的側妃娘娘,只是想着這一只纖纖素手就此毀了,心中難以承受。然後,葉側妃的貼身丫頭怒不可遏的賞了她幾個巴掌。酸痛的臉頰頓時虛脹起來。

最後一個步驟,是在錦王府大廳。主位上端坐着王爺和王妃。兩側旁分別按照身份的級別不同而坐了幾名年輕女子。

霁月一直垂首,只一直默數目光所及之處有幾雙繡鞋。

四個。霁月微微一驚,原以為身為一國王爺至少應該十幾二十多個妻妾的,卻不想只有這麽幾個,怪不得這麽多年竟然一個子嗣也沒有了。霁月忽然徑自嘆一口氣,該不會是這王爺本身不行吧!這樣想着,可笑之間,便也不覺得随之即來的疼痛有多麽可怕了。

“小月,你可知罪?”卻是王妃青韶的聲音。

霁月愈發垂了腦袋,哽咽着聲線說道:“回娘娘的話,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這次傷了側妃娘娘,還請娘娘責罰。”

“責罰?”王妃青韶的聲音忽的清冷嚴厲起來,“豈是一個責罰便能容你?王叔,你說,誤傷主子,照府中規矩該如何處置?”因了王妃娘娘的怒氣,一衆看戲的女人也都收斂起來,端起身子坐好。只大家心中無一不是冷笑,這小月怎麽說都是王妃的人,此時傷了側妃,不論是不是王妃的意思,此刻都是要避嫌的。只可憐了這丫頭,她那主子要顯擺她清高,自然就得拿了這重手去下。到時,留不留得這條小命,都還未可知。

于霁月身旁站着的男人亦是一怔,王妃娘娘心善是衆所周知,但今日這事,他自是清楚王爺已然放手不管任由王妃的處理。故此,他亦只是垂首恭敬道:“杖責三十,逐出王府。”

“拉下去吧!”王妃青韶斂下眸光,揮手吩咐管家去做。公子已然知道了她的身份,雖未曾告知她,卻還是說過這女子是留不得了。她便只能實行。盡管心中那抹疑問仍不能解答,卻還是步步驚心走過,不能出了差錯。

不論是與否,這女子總不會死,他日總還有知曉的辦法。

只是,誰也不曾料想,跪在地上的婢女會突然悲痛哀哭起來,聲聲撕人心肺,一下又一下的用力磕着頭,一邊又是扯着粗啞的嗓子哀求道:“娘娘,奴婢知錯了,奴婢真的知道錯了,娘娘,求娘娘不要趕奴婢走,小月蒙娘娘相救,這一生便只認娘娘一個主子,奴婢……奴婢求娘娘,求娘娘不要趕奴婢走,奴婢再也不會了,奴婢一定會小心的,求娘娘不要趕奴婢走,奴婢離了娘娘都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奴婢求娘娘,奴婢願受雙倍杖責,求娘娘不要趕奴婢走,奴婢生死都是娘娘的人,奴婢求娘娘……”

大廳內忽然間就變得安安靜靜的,仿佛一根針墜落便能擊碎人脆弱的心靈。盈兒看着跪在地上不住哀求的女子,淚水頃刻充盈了眼眶,卻又礙于眼前的狀況,只能生生的忍住。甚至于一旁那些女人,看着一下擡起,又一下磕在地上的婢女,額上不一會便有鮮紅的血跡留下,心中都生出不忍來。縱是葉傾雪那女人,怕也不會如此狠心無情。畢竟,傷了手,卻不會要了命。更何況,這丫頭還是青韶自個救的。

青韶看着眼下這種情況,一時間亦是拿不定主意,她還無法确定她的身份,她還不能讓她死,可這小月,分明是在求死。鎮定了思緒,方才對着一直安靜站着的矮瘦男人厲聲吩咐:“王義,本王妃說的話不管用了是不是?還不快把她拖下去,杖責三十,逐出王府!”

“是!”王義躬身應下,再不敢有絲毫拖沓,指揮着廳外的小厮說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把她拖下去!”一聲令下,那一排整齊的小厮,瞬時走出兩個,上前來扯了霁月的手臂就要向外拖去。

“慢着!”

一道慵懶而磁性的聲音響起,王義立馬給那兩個小厮使眼色,那小厮見狀,便将霁月丢回地上。霁月艱難地跪好,很快便見到一雙黑色靴子出現在眼前。

南宮蒼罹屈身蹲下,伸出手指分開她淩亂的頭發,那血跡和碎發黏在一起,卻又不曾弄髒他的手。

南宮蒼罹睨一眼她渾身肮髒不看的衣裳,還有高高腫起的臉頰,不由嗤笑道:“你叫小月是吧!”

霁月倉皇無力的垂下頭,扁着嘴巴輕輕道了聲“是。”只身前的人卻分明不讓她如願,勾了她的下巴,硬是讓她看清廳內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他眼中的嘲諷和倨傲。

南宮蒼罹本就是自負的人,只此刻,那神情落進霁月眼裏,便猙獰起來。

霁月配合着他的動作,無比慌亂又無比驚恐的瞪大了雙眼,心內的冷笑卻是愈發響亮起來。

“你很想留下來?”南宮蒼罹保持着唇邊的微笑,聲音細碎輕巧的落在空氣中,仿若呢喃。

“嗯嗯。”霁月積極地點頭,只是下颌被束縛,微微動彈,便仿佛有種骨頭被人生生拆下的疼痛,如此,便也只能沖他艱難地眨眨眼。

“那本王便再給你一個機會,本王不是你的主子,不似王妃,斷不會輕易趕你走……”霁月見他倏地停頓,方才機警的想起以彼之身還彼之道的措辭來,便更加配合的擠出幾滴眼淚來,似是感激死了王爺此刻的恩情。

只是,南宮蒼罹距她那般近,又怎會看不清她神色中的隐藏的虛假?自始至終,這女人都是鎮定自若的,她幾乎什麽都不怕,她用着她自己的方式來保護她自己,甚至于……她不怕死。杖責六十,即便體格健壯的男子也會失了半條性命,更何況是她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

南宮蒼罹一把甩開她,口角卻是依舊言笑道:“本王給你兩個選擇,一,仍是杖責三十,逐出王府。二,鞭笞一百。自此,你生是本王的人,死亦是本王的魂。”

霁月心中一驚,廳內所有的人也是愣在當場。不再是杖責,卻是鞭笞。這幾乎等同于直接賜以毒酒。而這痛楚,卻又比毒酒來得漫長殘忍。然那允諾,竟是虛空的一個妾侍之位。

誰都知曉,府內一名王妃,兩位側妃,都是官宦家的千金小姐,她一個丫頭婢子,至死,不過是一個妾侍之位。

寂靜的當下,王妃青韶張了張嘴就要開口求情,卻是另一道堅決凜冽的聲音先一步響起,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如墜落的珠子散了一地,來不及收拾,便四散着跳遠。

她道:“奴婢謝王爺恩賜!奴婢小月願鞭笞一百,但奴婢只是一個婢子,此生唯求報娘娘恩情,從未想做王爺的人,奴婢只願日後呆在娘娘身側,侍候娘娘,求王爺恩準!”

“王義,取鞭!”南宮蒼罹凝眉厲喝。瞳眸深邃望不見底,薄唇緊抿的弧度微翹着上揚,眉宇微攏,眸中戾氣掩藏在瞳孔深處,只青韶看得清晰,這是他發怒了。他是那樣一個驕傲自負的人,冷峻的臉龐勾起冰魄般寒冷的弧度,他斜睨着那個膽敢一而再的忤逆忽視他的女人。

青韶也只暗暗擔憂,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她終究是再也說不得什麽。

王義極快的便取了鞭子來。卻是南宮蒼罹的蛇鞭。幾年前南宮蒼罹深入荒林,獵了無數毒蛇,取其身上最柔軟的皮,後又拿藥湯泡過,便鍛造了這看似柔軟的蛇鞭。眼下的境況再明顯不過,是王爺要親自施鞭。

衆人看到那鞭子之後亦是不約而同地望向王義,他還真是有眼色,曉得王爺怒了,需要出氣,府內那麽多根鞭子他不拿,偏偏拿了這根出來。這蛇鞭是由離錦最擅長制鞭的工匠細心打造了一百多日才做成。據說打在人身上,不出三鞭,便是皮開肉綻。

衆人想着接下來可能會有的血腥場面,紛紛取了手絹放在鼻尖。唯有盈兒,豆大的淚珠不聽話的一顆顆滾落下來,

王爺這是要小月死啊,可是為什麽即使要她死,還要折磨她呢?三尺白绫,或者一杯毒酒也是好的呀!盈兒緊緊地閉上雙眼,再不能看下去。

“啪!啪!啪……”

每一鞭,南宮蒼罹毫不留情的抽打在她的背上,後背傳來一陣陣的疼痛,柔軟的皮肉仿佛被人生生的撕裂開來,伴着火熱的灼痛感。鮮豔的血液瞬時染滿了衣襟,雙眸生澀的厲害,只是愈發的腥紅。

霁月忽然想,如此這般,便是他們的開始嗎?

他的決然無情,似是在昭然若揭般嘲笑着她的愚昧。她總自信不會輕易死去,然則此刻卻是心知,那灼痛感席卷而來,胸口窒悶喘不過氣來,背後的疼痛無限蔓延,只覺得仿佛如此就會離去了一般。可是,不!不能!終究是不能。

霁月不知道南宮蒼罹到底用了幾分的力氣,只知道雙臂被人按壓在地上,腳也是動彈不得。只死死地咬住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視線越來越模糊的時候,仿若看到了所有人的不為動容。唯有盈兒一直流淚流個不停,卻也沒有開口為她求情。

罷了罷了!盈兒也不過是一個小丫頭,明哲保身是所有人的本能吧!只是青韶……霁月望向王妃青韶低垂的額角。等哪一日,她知道了她是誰,不知會作何感想?

作者有話要說:

☆、傾雪容顏盡飛散

恍惚之間,霁月沉沉暈死過去,最後的意識卻是一道翠綠色的身影不顧一切的跑來,屈身蹲坐在地上,大聲地對她說,“小月,你喊出來啊,喊出來就不那麽疼了!你別那麽傻……怎麽那麽傻?”小月,你怎麽那麽固執?為什麽一定要留在王府呢?王妃攆你走,就是想留你一命啊!

耳邊盡是那身影急切的嗚咽聲,一點都不溫柔,可是許久以後的日子裏,霁月卻從未忘記那個單純的丫頭,只不過大她兩歲的年紀,卻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樣子,那麽純粹的呼喊,沉沉的心痛伴着習慣的孤獨,終于是想要扯起嘴角揚起一個溫暖的微笑,可卻沒了力氣。

青韶終究是忍不住喚了聲,“王爺……”一邊又是遞了一個眼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