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五回:…… (16)
惜道:“霁兒……你……”他還未曾說,她已是如此光景,若是當真開口,不知又是該如何?
霁月凝見青陽滿眼的疼惜和不知所措,這才低下頭發現她竟是緊緊抓住了青陽哥哥的衣衫。心內不禁苦笑起來,她竟已經将他看得如此重了麽?
“青陽哥哥,你說便是,我一定受得起。”霁月微微阖眼,斂眸掩住胸中澎湃激湧。
受得起?
青陽心口一痛,若是受得起,又怎會如此慌張?
“是綠兒。”青陽微微嘆一口氣,“那日你吃的雪玉糕,是經由綠兒之手。那雪玉糕中摻了些其他的東西。”
“我知道。”心口忽的就松了些,不似先前那般緊張,只是那不祥的預感依舊存在,要她忽略不得。“偌大的王府知道我會武功的只有那麽幾人,只是不知……”霁月微頓,複又苦笑道:“不知他是否知情?”
青陽哥哥未曾說明,她又怎可能不知道?
雪玉糕中所摻之物定是合歡散之類,有關那夜她雖是記憶全無,然那渾身的酸痛感卻是清澈分明。更何況,誰會有興趣擁抱一具毫無知覺的身體,她定是有着回應的。
“這……”青陽一滞,本着私心想說南宮蒼罹定是知道的。可是,心內又無比清楚,他雖不甚了解那個男人,但也知道南宮蒼罹亦是光明磊落之人,斷然不會做如此茍且之事。
只是,不過短短一瞬猶疑的時間,霁月已然倉皇絕望的截口,黯然道:“不不!是我忘記了,是我忘記了……”
青陽不知所謂,只詫異的望向霁月。只見她施施然站起身,手掌撐在桌面上,這才顧自走到窗前,凝着那片空寂的夜色,幽幽道:“青陽哥哥不是說過麽?這世上鮮有事能夠瞞過他的眼,此事,想來他也是知情的吧!即便最初不知道,事後也是會知道的吧!”如今,她只能欺騙自己,這些事南宮蒼罹事先并不知情,他也是同她一樣,事後方才知道。這些事,并不是他一手策劃的。
可是霁兒,七星連珠天命歸。他對那七人信任有加,怎會輕易懷疑?更何況,他或許還不曾知道你受了這些苦。
青陽心中思慮萬千,終究是沒有開口提及一分。尚有許多事,他的霁兒深陷其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不想,霁月已然沖他開口道:“青陽哥哥,算日子我來這裏也有一個月的時間了,洛連城是不是就快生了?”
青陽聞言一頓,終究不知道說些什麽好,末了,只是顧自垂下頭,未發一言。霁月望見此般情形,自然心中了然。只苦笑道:“她生了一個男孩是麽?”
Advertisement
“霁兒……”青陽重重的嘆息一聲,你又何必如此?
整個錦王府皆是沉浸在王爺有後的巨大喜訊之中,自然是想不起還曾有一個叫做霁月的女子。她原本就被人遺忘,被人唾棄,如今悄無聲息的沒了蹤影,或許,會有許多人偷笑呢!
“霁兒……”青陽緊緊地擁了懷中女子,心中企盼,忽然間不知道怎麽來說出口。
霁兒,我該如何同你開口,不要再聲聲喚我“青陽哥哥”,只是“青陽”不好嗎?
“霁兒!”
“嗯?”
“若你何時想走,都可以。”青陽鎖住懷中女子絕美的容顏,冰霜似的面頰溫和婉轉道:“你一直都知道,只要将鳳凰令或是朱砂交與他,這天下自然不會有太大的變數。霁兒,若是你想走,随時都可以。別太難為自己,好嗎?”
“嗯。”霁月窩在青陽的懷裏,輕輕點頭。淚水在眼眶裏一圈圈打轉,終究是隐忍,未曾墜落。
“青陽哥哥。”霁月忽的輕聲喚道。
青陽微微低頭,凝向霁月的雙眸。
霁月坐起身,傾身向前湊近青陽哥哥的耳側,低呢喃幾句。
青陽聞言微怔,末了,只是在心間留下一記苦笑,便應了聲“好!”
不多時,青陽便飛身掠出,似是來時那般無影無蹤,轉瞬即逝的光影。
霁月怔怔的凝着青陽哥哥消失的地方,凄苦一笑,心知絕望非常,卻又控制不住自己。
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就讓她最後一次放肆無忌一回,自此以後,她甘願遁去,不再留戀分毫。
作者有話要說:
☆、鳳凰令出天下從
錦王府外。
天色晴朗,蔚藍的天空不見一朵白雲。七夕将至,錦城的街道更甚于往常的喧嘩,赫赫昭示這天下太平離錦皇城的繁華。然那錦王府卻是稍顯冷清,府門外每隔十步一個士兵堅守,如鐵桶一般将偌大的錦王府牢牢控在其中。偶有三三兩兩的行人經過,望見那般情形,也是極快地避了開去。
早前,便是聖上有旨,唯恐南國王室漏網之人對錦王伺機報複,方才派兵駐守錦王府外,以保錦王性命無憂。如今看來,倒是所言不虛。
錦王府外的街道上穿過一名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身高七尺,卻是身軀微躬,樣貌平常,仔細看來卻是與市井常人無二,只那人衣着分明華麗少許,一眼望去便知并非貧苦人家的窮人壯丁。
他一路卻是徑直走向錦王府的大門,那侍衛望見他亦是不上前攔着,只是任他開門走入,恍若他本身就是那府中之人。
那男子面色清冷,未有異常。然那清冷凄寒,卻是尤為凸顯。
他一路行走,不知轉過了幾道長廊,便于一道門前停滞。擡手輕叩,□□于空中的竟是素白幹淨的手指,那般骨骼分明的修長手指長在那樣粗陋平常的人身上,瞬時竟有些暴殄天物的遺憾。
“咚咚!”
兩聲門響,房內之內似是已然料到會有人到訪,只沉聲道:“請進!”
那男子推門而入,自然悠哉恍若是在自家庭院。
錦王府書房內,南宮蒼罹擡手凝望步子輕緩踏入的男子,眸光停落在他的衣角,淡淡道:“你來做什麽?”
那男子身形一頓,随即勾唇随意笑起,素手一揚,便摘去了面頰上并不十分高明的面皮,顧自落座于側邊的位置上。“錦王果真眼力非同尋常,饒是我如此修飾,仍舊躲不過你的法眼。”
南宮蒼罹聞言一滞,卻不過一瞬便又恢複如常。只凝向那男子冰魄般的面頰,遙想起十年前兩人的初遇。
那時,都是少年年紀。縱有心事,也未曾懂得巧妙掩藏。他眉宇間的傲氣冷漠袒露于眉,而那年僅十歲的冰魄少年,躺在冰棺中,卻是清淡無謂的模樣,仿若世間所有,皆不在他眼中停留半刻。
如此已是十一二載光陰,他已然變得成熟內斂,當初的少年卻仍舊是當初那般模樣。只是,不同的卻是彼此心中都有了惦念的人。
“你找我何事?”說來,這竟是他第一次到他錦王府來。
“自是有事。”那男子淡淡一笑,如琉璃般透明的薄唇依是蒼白,仿若一觸即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呃?”南宮蒼罹詫異挑眉,“是誰人能夠指派你?”只話音墜地,便馬上意識到他分明多言。
那些聲聲入耳的“青陽哥哥”不知道擊碎了他多少夢靥,他如何會不清楚。
青陽睨他一眼,卻是未見半分嘲笑之意。依舊淡淡道:“霁兒說,想在離去前最後見你一面。”
見我?
“這是她親口所說?”
“當然,還未曾有別的女人能夠讓我代為傳話。”恍若谪仙的男子揚眉淡淡說道。他的眼裏只她一人已矣。
南宮蒼罹莞爾笑起,薄唇微抿,要說出口的話卻是絲毫不留情面。“那你怎的還不走?”既然只是傳話,那麽話已帶到,怎麽還不走?
“你害怕了!”青陽擰眉鎖住南宮蒼罹深色的眸子,悠然笑道:“想不到堂堂離錦皇朝的錦王爺也有害怕的時候。”
南宮蒼罹微怔,随即恢複如常,只淡笑不語。稍楞方才轉過身對上青陽的審視,沉聲道:“本王聽聞,南國太子早年夭折,而南國聖上因了對幼子的懷念之意,多年未曾冊立新的太子。不知青陽公子可曾聽說此事?”
青陽聞言渾身一凜,冰寒般的臉頰愈發迸出徹骨的寒意來。
“你既已知曉我的身份,又何必待霁兒如此……苦苦相逼?”
“容榭!”南宮蒼罹忽的重音喚道,眸色冷厲非常。“本王應當喚你容榭才是!南國的太子殿下,即便國破家亡,卻是仍舊如此雲淡風輕,叫本王好生羨慕!”
“羨慕?”青陽的臉上再看不見絲毫溫情。雖來時已有所預料,卻是不曾想縱是南宮蒼罹如此沉穩鎮定的男子,依是有如此幼稚嫉恨的時候。一時間,他竟是不知該為霁兒感到高興,還是應為他自己發覺悲哀。
南宮蒼罹卻是沉吟許久,慢慢道來。“天下大事皆與你無關!”
青陽一滞,他所說倒是不曾有錯。只聽他緩緩道:“若是本王猜得不錯,這世間一切能入得了你的眼怕是也只有她一人。只可惜,你這般在乎她,她便會是你的軟肋。”
“軟肋?”青陽詫異揚眉,似是極不贊同。“不!我從不覺得霁兒是我的弱點,相反,她是我活着的唯一意義。”
“她對你,仿佛亦是如此。”
如何能不記得,那個生死不忌的女子,不過是因了青陽的出現,方才開始愛惜起自己的生命來。
“容榭!”南宮蒼罹忽又喚道:“據本王所知,你的名字乃是你父皇為你所起。只不知……”他忽的蹲下,複又饒有興致一般問道:“你親手弑父之時,心中作何感想?”
青陽聞言猛地一驚,驟然盯住南宮蒼罹挑釁的雙眸,不過一瞬,便又輕巧笑起,淡淡說道:“殺人償命,那是他應得的,我遵從他的遺命,留了容蕭一條性命已是還了他的生育之恩。至于感想?”青陽微頓,忽的打量起眼前的男子來,的的确确是天子之身,天子之命,天子之姿。只可惜……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對霁兒到底是何種心思?她待你生死相負無怨無悔,你卻是百般利用,苦苦相逼,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嗎?”青陽一步步靠近南宮蒼罹,冰寒的眸子死死地盯住南宮蒼罹,不讓他有絲毫的躲閃機會。
眼看身側就要抵住桌子,南宮蒼罹猛地揮出一掌,無意識間竟是用了十成力氣。掌力發出,眼見就要擊向青陽的胸口,然那渾厚內力排山倒海而來,心下終是猶疑。
南宮蒼罹深色的瞳孔一閃,猶疑間,仍是狠狠地揮上去。
他甚至不曾看見青陽是如何躲閃的,只見眼前一道白光閃過,青陽的身影疾速閃開,愣是讓他那一掌停滞在空中,白白洩了渾身力氣。
“你……”南宮蒼罹驚呼出聲,脖頸已然在他的控制之中。
但南宮蒼罹畢竟是南宮蒼罹,縱是如此情景,不過驚慌一瞬,便又鎮定如常。
青陽卻也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下一刻便丢開他,兀自嘆息道:“南宮蒼罹,你可曾聽說過鳳凰令?”他知曉他心思沉穩,精于謀算,卻不想有些事他竟是能夠遲鈍如此。
“鳳凰令?”這個只有在古書中方才鮮有提及之物。
傳言千年之前,世有鳳凰仙子臨世,美妙如仙,身姿輕盈,一颦一笑間便是絕色傾城。
鳳凰令乃鳳凰仙子所鑄之物,傳言通體火紅,仿若浴火鳳凰般耀眼。
更有古書記載,鳳凰仙子曾手持鳳凰令助一位皇帝一統亂世。
這鳳凰令,自是有了號令天下群英的功用。
難道說……現世間當真有鳳凰令?
南宮蒼罹詫異的望向青陽,只見他睨他一眼,不禁失笑道:“想來錦王,或可從未如此失策過。”
失策?南宮蒼罹不禁擰眉,心下突地開始不安起來。
“你可知道霁兒的姓氏?”
南宮蒼罹依是無言,他只以為她喚作霁月,卻是從未想過她的姓氏。
“凰。”
“什麽?”南宮蒼罹下意識反問。只是心中分明早已經有了答案,方才如此驚慌失措。
“鳳凰之凰。”青陽無謂道:“霁兒是鳳凰仙子的後人,她手持鳳凰令來助你一統天下,若你哪怕是有一分珍惜她之意,便也不致如此。”
“她怎麽了?”南宮蒼罹大駭,着急間竟是抓了青陽的領口,焦急的追問。
青陽乍然失笑,卻是苦澀異常。
青陽擡手輕巧的丢開他的束縛,幽幽道:“你尚且不如鳳莫邪!”說罷,便要轉身離去,末了,忽又頓下,淡淡道:“今日之事,你仔細考量便可,至于鳳凰令,若是不該知道的人知道了,便是死路一條。呵呵!你想來無比清楚,除卻霁兒,我從不是良善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守得夢醒不見君
青陽拾起被他随意丢在桌角的面皮,仔細的戴在臉上,便欲出門離去。
然而身後響起的聲音終是如願傳來,“你告訴我,她到底怎麽了?她是不是就要死了?還是說……”
青陽聞言幽幽轉過身,淡然一笑道:“霁兒不會死,天下一統之前她不會讓她自己死,我也不會。”
他分明是笑着的,只是那樣一張不甚精致的面皮,貼附在一個恍若谪仙般的男子臉上,南宮蒼罹只是望了一眼,便覺得心內陡生寒氣,似乎全身全心都結成冰,動彈不得。
死,死,死……
他不知道霁月到底會不會死,只是心底裏那麽強烈的反應分明是,她就要離開他了。他還從未如此驚慌失措過,如此的害怕失去那一個人。
盡管,他似乎從未想過要擁有她。
“我只告訴你這一句話。若你不能給了她想要之物,便放她走吧,還她一個自由之身,之心。”青陽說着,忽又長長的嘆息一聲,“如此被心愛之人謀算,你可知她的心中有多苦?”
話音落地,縱是南宮蒼罹伸了手想去抓住那道身影,依是無妄。
南宮蒼罹愣怔的跌坐在椅子上,一個人不知坐了多久,只是清醒之際,天色已然黯淡,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
“玄衣!”他輕輕啓唇,低啞的嗓音在黑夜中幾乎不可聽聞。
然而,不一會兒,便見一名墨衣男子攜裹輕風無聲無息的掠入房內。
“鳳莫邪到訪王府那日,與霁月說了些什麽?”南宮蒼罹擰眉發問。他一定是錯過了什麽,而且是很重要的東西。
你尚且不如鳳莫邪!
青陽說此話時分明是嘲弄的姿态,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那日霁月姑娘與鳳莫邪地處空曠之地,屬下離得遠,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麽。只是依照口型,隐隐知道,似是鳳莫邪要帶霁月姑娘走,被霁月姑娘拒絕了。”
“然後呢?可還有些其他的?”南宮蒼罹瞳眸精芒一閃。此事他原本清楚,問及霁月,她也是如此說,未有隐瞞。只是對待具體內容,從未深究。
“這個……”時日已久,況且本是無意之事,一時間自是難以記起。
“他們對話之間可有特別之處?”南宮蒼罹緩緩地提醒他。心內卻又暗暗告誡自己,不可不可!再不可亂了分寸。
那時青陽在時,他那一掌揮去,分明是想要他的性命。他這是怎麽了?
南宮蒼罹反複的追問自己,卻總沒有答案。他從未如此沖動過,而天下大計,再不可如此魯莽!
玄衣沉思良久,猛地擡起頭來,迎上南宮蒼罹的眸子沉聲道:“這個倒是有!那日,我本是隐在暗處,距離遠,只隐隐看清他們的神情。期間,霁月姑娘一度取下頭上發簪對準臉頰,似是要威脅鳳莫邪什麽。”
“呃?在那之間,鳳莫邪是不是說了些什麽?”若非如此,霁月斷然不會如此激動。
會有哪個女子不珍愛自己的容顏,尤其是霁月那般國色傾城之人,竟是會用玉簪對準臉頰來威脅別人,定是事出有因才是。
玄衣聞言一怔,此事早已過去太久,公子今日追問此事做什麽?
然心內詫異,終是暫且放下,努力回想,這才道:“哦!對了,那日鳳莫邪似是反複提及鳳凰二字,這才激怒了霁月姑娘。”
那女子美貌傾城,舉世無雙,雖是清冷淡漠,卻是素未有什麽脾氣。那一次怒極,卻也是要他印象深刻。只是轉眼,望見公子如此在意的神情,當下心便沉重許多。
妖媚禍水,他自是不信,只是這幾日來,卻是太多事發生,讓人不得不去懷疑那個女子到底是為何而來。
鳳凰!鳳凰!
又是鳳凰!南宮蒼罹擺手示意玄衣退下,顧自低喃。
問及玄衣之前他心內尚有一絲僥幸心理,假的,青陽所說都是假的,他在騙他,他只是因為心疼霁月所以方才編了這樣一個謊言來欺騙他。
可是,腦海裏不斷盤旋環繞的的卻是往昔種種場景。
似乎是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他們彼此身在密室,霁月頂着一張平庸普通的臉頰,自負道:“我來,便是助你得到天下。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但你殺不了我。我的命,并不是喪在你手中。”
那時,恍若是第一次面對面對峙,她清冷傲然,卻是分明不屑的。
第二次,他狠心親手鞭笞她三十鞭,卻未曾想到,她醒來問的第一句話便是:“那日,你抽了幾鞭?”
她道:“餘下的我會還你。”
那日後的許久,他都回轉不過來。痛麽?不痛!那一鞭鞭抽在她的身上,他只覺得每一秒都是煎熬,盼望着結束,他從未盼望過時間可以流逝的快一點。所以,當傾雪到來的時候,他方才那般急不可待的停下了手中的鞭子。天知道,這折磨幾乎快要弄瘋了他!
後來,便是她墜入人心的誓言。
“蒼天在上,厚土為證,自今日起,我霁月必定助公子結束這亂世。天下一統前,霁月這一世只認公子南宮蒼罹一人,心甘情願為公子大業萬死不辭!若有違誓,霁月将受剜心之痛,且不得好死。若紅塵破亂,霁月必挫骨揚灰,死亦不得安寧。生生世世,皆為奴為隸!”
亦是那一次,他方才知道這個女人希望他能夠相信她。他心裏雖然存有了太多疑惑,卻是依然心甘情願賭上一回。
這個将自己作為賭注的女子,這個生死不忌的人,他想要讨厭,想要不去喜歡,他拼命地想要去厭惡。因為她來歷不明,因為她的美貌總可輕易的蠱惑人心,即便是他,亦總是有些無可逃脫之感。
可是,他到底是深陷。
南宮蒼罹太明白自己的心事,所以方才愈加用力的克制。以為只要隐忍,便可仍舊當她只是生命中的一個普通過客。
然而,他卻是從未想到過這個發誓會助他得到天下的女人,發誓在他一統天下之前絕不離開的女人,他突然覺得她就要離開他了。
他從未這般恐慌過,似乎身體裏的一根骨頭被人生生抽離了一般,疼痛難忍。
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後,直到他垂垂暮年,方才知曉,那種疼痛,如同被人自身體裏抽走那根肋骨一般痛,生死折磨,至死方休。
是夜。
霁月安靜地坐在房內,若是一切安好,南宮蒼罹應是今夜來吧!
只是,心卻是為何突然不安起來,若有所失一般,讓人心中難安。
霁月猛地站起身,走至窗前,猛力打開虛掩的窗戶,仍是凄冷寂靜的夜。窗外樹影搖曳,似是令一般婆娑世界,而她被困在小小房間裏,仿佛逃脫不得。
月影漸漸西斜,霁月愣愣的仰望天空,直到脖子酸痛,不知時間溜過了多久,方才垂下頭。她的眼睛酸澀的厲害,一度望不見屋內由月光射進的淺薄光線,似是整個世界都是黑暗沒有光明的。然而,她卻是依舊心思清明,神智安然,未曾有發瘋一般的沖動。
他不回來了。
她終于還是知道,南宮蒼罹不會來了。
霁月緊緊地閉上雙眸,一滴清淚順着眼角滑落,墜落在地上時悄然無聲。
昨夜見青陽哥哥之時,她丢棄了所有,什麽自尊什麽自負,什麽所謂的驕傲,什麽不知廉恥,什麽女子應有的羞澀,她全不顧忌了,只希望能夠在離去之前見他一面。如此,即便是身在漢霄冰寒之地,心中亦是有些念想,有些溫暖短暫的回憶。如此而已,只是,到底是絕望。
窗前一道白影掠過,霁月倏地睜開雙眼,剎那間的希望重生,不過轉瞬,便又一片死寂。
“青陽哥哥……”
霁月嘶啞着嗓音低低喚道,下一刻便撲進青陽懷裏,淚水滂沱,迅速浸濕他的衣襟。
“霁兒,他不會來了。”青陽輕柔的擁着懷中的女子,心痛道:“我們走吧!這亂世就交給他吧!他會做到的,鳳凰令,或者朱砂,你選擇好了麽?”
許久,霁月方才停止哭泣,仰起臉來對上青陽一如既往溫潤柔和的眸子。她知道,這是她才能擁有的溫和寵溺,她亦只有在青陽哥哥面前才能做回嬌柔脆弱的自己。
她也是個女子。也只不過是一個尋常女子,卻是因為身上附有使命,便額外背負了許多東西。
青陽擡手小心地拭掉她遺落在臉頰上的眼淚,那蒼白如雪的臉頰,依是柔軟非常。他寧靜的看着懷中的女子,恍惚是看到了是=十多年以前那個天真快樂的小女孩。
如果可以,他願意傾盡一切,只願能夠讓她開心的笑起來。
“朱砂願意麽?”霁月對上青陽的眸子,疑惑問道。
這是一步很好的籌措,只是,她從來沒有問過朱砂,她不想這樣擅自做主,尤其是,易主這樣的事。
“霁兒!”青陽不忍喚道,寧靜恍如深潭的眼眸似是要将她的全部心事吸走。“朱砂她會願意的。”
“青陽哥哥……”霁月依是喚道:“我們去哪呢?”
“霁兒不願回山莊?”
“玉塵山?”
霁月山莊的真正地址一直是在玉塵山中。那座大山千年以前就被鳳凰仙子使用仙術镂空,以此而建了一座山莊,山莊之名素來以歷代莊主之名命名。而為了掩人耳目,便也有一座山莊建在南國之地,彼此間相隔不遠不近。
只是,她突然間不想回到那個地方。
“你師父還在那裏等你,等我們一起回去,你不是說過想要過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生活麽?”青陽凝注霁月不複清涼的眸子,心事愈發暗沉。“若是你不願呆在山莊,天地遨游,霁兒你想去哪我都可以帶你去。”
“師父?”霁月下意識的呢喃出聲。
的确,她不想回山莊,絕大部分原因是不想面見師父。明明十幾年來最親近的人,突然間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了。她不想回去,尤其是不想回山莊。
青陽眉峰微鎖,緊緊的鎖住霁月的雙眸,極力壓抑住心中洶湧,淡淡問道:“霁兒,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晚上的,我終于想起來還有章節名沒改,麽麽,這就改了
☆、只剩心頭意連長
“我……”霁月身形一頓,到底是掙開青陽哥哥的懷抱,無謂的攤開手悠悠然笑道:“不會啊!我能知道什麽啊?”說着,還故意揪住青陽的袖子,佯作撒嬌的模樣,眨巴着大眼睛依依不饒問道:“難道青陽哥哥有事瞞着霁兒麽?”
“怎麽會?”青陽重又攬過她的腰身輕輕帶入懷中,寵溺道:“我怎麽會瞞着霁兒?只要霁兒開心,我做什麽都好。”
“青陽哥哥,你對我真好!”霁月将小腦袋緊緊地貼着青陽哥哥稍顯瘦弱的胸膛,聽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難得的安寧平靜。
“傻丫頭!”青陽擡手輕柔她的長發。微頓,方才盡量平淡了心境,淡淡道:“霁兒,你可是不想走了?”霁兒,你可是反悔了?
你不是說只要最後見一面南宮蒼罹便離開的麽?
現如今,他不肯來見你,你不是更應能夠下定決心離開的嗎?
“青陽哥哥……”霁月緊緊地依在青陽的懷裏,沒有敢擡起頭對上他的瞳眸。
好!若是你不願走,我便陪在你身邊,小心地守護你。
霁月目送青陽離去,心中鈍痛,仍是未有一分消減。他沒來,終究是沒來。她不知道她自己做出還是留下來的決定有多麽倉促,心中明白的不過是,不願就這麽離開。
南宮蒼罹,既然你希望我去漢霄,那我去便好了。
你希望我做的事,我去做就好。
翌日晌午,早早有一位領頭的宮女來傳話給她,不日便啓程前往漢霄,請她做好準備。
霁月聽後,兀自冷笑,勾了一邊唇角,終是苦澀笑起。準備?說的可真是好聽!她有什麽可準備的?獨獨拿着這具行将就木的身體不就可以了,況且,她已然心甘情願,連說服自己都不再需要多餘的時間了。
彼時,霁月正獨自一人坐在院中百般無聊的曬太陽,一個華服男子突地闖入視線,霁月擡眸凝望,随即低下頭來,仿若那人的存在不過是無謂的一縷清風。
那男子凝望霁月的眼眸,倏地一滞,迅速的劃過一抹疲憊哀傷,卻又轉瞬即逝。他走至霁月身前,屈身蹲下,不顧及那明麗的色彩沾染了塵埃,伸手去握眼前女子的雙手,霁月眼眸不眨的避開。
他腰間一條金色腰帶,愈發襯得尊貴異常,只是那般屈尊降貴的姿态,稍稍令人不解。一衆的宮女一早便被霁月遣出,此時此刻,這清冷的院中不過是餘了他們兩人。
霁月仍是阖眼微憩,仿佛他并不存在一般。
那男子卻是倏地單膝跪地,想要離她更近一些。只是這一次,他沒再允許霁月的掙脫,緊緊地握住她的素手,那骨節分明的手指握在他的掌心,心頭又是一陣疼痛。
“對不起!”那男子握緊她的雙手方才唇邊輕輕呢喃。
霁月睨他一眼,仍是不做言語。
“霁兒,對不起,對不起……”那男子依是低低呢喃,心頭的沉痛,落在他的眼眸中未有一絲遮掩。只是眉眼低垂,未曾讓霁月看見分毫。只怕,看見了,亦是不信的吧!
“……我不是故意的……”
那一晚,他當真不是故意的,可是說出來怕是沒有人會相信。有時他自己想起當時情景,亦是覺得不可置信。
“霁兒,你随我去漢霄好不好?我将一切都準備好了,絕不會讓你受一點點苦,也絕不會讓你的身體受寒。你随我去好不好?”那男子擡眼凝着她,深邃的眼眸,似是要将她刻進骨頭裏。
祈求嗎?
既已囚禁于此,又何必這般祈求,不是多此一舉麽?
霁月心下冷笑,卻是沒笑出來,只是別過眼,淡淡道:“鳳莫邪,你放開我吧,我會去的!”這麽些天,她不是沒有機會離去,若是她想,還未曾有人能夠攔住她。
離開這座深宮的方式有太多種,死亡,武功,青陽哥哥。她有太多種方式,卻是依舊沒有,因為有人希望她留下。
鳳莫邪聞言身軀一震,握着霁月的大手猛地一僵,終是手掌停頓在空中萬般無措。“霁兒,我一定會給你……你想要的生活,試着相信我好不好?”他仰臉凝望着她,眸光深邃,那心疼的觸感來得直接且無可抵擋。
相信你?霁月無言,不知過了多久,到底是垂下頭,對上鳳莫邪深沉的眸子,那雙狹長的丹鳳眼此刻深凝,卻是眸光清朗,唯有絲毫的懊惱之意。
“你從不後悔?”霁月微微凝眉,倏地問道。
“從不!”他回答的未有一刻質疑,便不假思索道。
仿若是意料中一般,霁月微微勾了一邊唇角,苦笑一記,淡淡道:“我也是。”
“真的?”鳳莫邪驚喜的抓了她的手腕。霁月不禁蹙眉,手腕處傳來的痛感清晰異常,她輕輕掙紮,鳳莫邪卻依是恍若不知曉一般,只愣愣的盯着她等待答案。
心底不知為何突地柔軟了一個角落,望着鳳莫邪那般執拗的神情,竟是再狠不下心。她別過頭,依是淡淡道:“自然是真的。”只是……別無選擇,所以後悔不及。
“霁兒!”鳳莫邪恍若是等待了足足一生那麽久的時間,聽罷她的話卻是猛地雙膝跪地,以便能夠緊緊擁住懷中的女子。
鳳莫邪将頭埋在霁月的頸窩,深深地吸一口氣,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好似做夢一般。
“霁兒,此生此世,我定不負你。”鳳莫邪細細嗅着霁月發間的清香,低低呢喃。溫熱的氣息拂在耳側,耳根癢癢的,霁月想要避開身子,無奈身子被他擁得極緊,竟是絲毫動彈不得。
此生此世,我定不負你。
這句話聽來竟是萬般熟悉,似乎很久以前就有人這麽說過。然而仔細想來,卻是她自己。那時是她的毒誓,發誓定會助他完整大業。
一樣堅決篤定的語氣,一樣信誓旦旦的感覺。只是……
是命中自有定數麽?
那時,是她,現在換做她來聽此般言語了。
許久之後,霁月方才推開鳳莫邪寬厚的身軀,凝着他深沉的眸子,溫軟了嗓音道:“當日,我既然甘願被你們擄來,自然是願意陪你去往漢霄。只是……”微頓,仿佛沉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