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撣袖子順一順袍子,怕自己跟着這身衣裳被風吹走了。

出了他住的清心院,陸忘川就老實了,學楚華年的樣子壓着步子走的穩穩當當,人模狗樣,路上見了穿一樣衣裳的同門還不忘拱手行個禮,雖然人家不認識他。

才不到一天的時間,他已經體會到了九微派每人的行事作風,并且自認為可以很好的融入進去。

一路上問路趕去鷹揚場的時候,他才體會到真正的名門大派是多麽的尊榮華貴,深不可測,好幾次他險些迷路。

所謂的鷹揚場就是弟子們學習練習劍法的地方,方圓百尺的青玉地面中間有一座高臺拔地而起,昨天他見過的四位仙長中的一位年輕男子立在高臺上,四周圍坐了百位弟子正在打坐調動氣息。

微亮的晨光下百位衣着齊整的男男女女正襟危坐阖眼冥思,微風吹來衣角攢動,氣勢不凡的仙師背手肅立巡視高臺,不遠處鐘樓中傳出的撞鐘聲像一聲佛唱喚醒了這座正在逐漸蘇醒的玉昆山,天地的靈氣和日月的精華似乎都格外的偏愛這裏,偏愛這裏的每一個人。

路上問路耽擱了很多時間,他似乎來的太晚了。

陸忘川看着眼前此景,一股敬重莊嚴的感情油然而生的同時,也感到濃濃的壓力和膽怯,他站在大儀門下呆了半晌,然後壓着輕的不能在輕的步子走到最後一排弟子隊尾學者他們打坐坐下,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他已經被高臺上的男人矚目多時。

“你,哪裏來的”

絕弦神态嚴肅的高聲問道。

在座的弟子們紛紛回頭,看向陸忘川。

陸忘川連忙起身行禮朝他拜了拜:“回仙長,弟子是青崖仙師新收弟子,昨日行的拜師禮”

第一排的楚華年也回頭看到了他,眉梢一挑,有些驚訝,回頭看看臺上的絕弦明擺着的不屑和傲慢,眼珠子轉了轉,也就想通了,眸光一斂,口鼻關心再不多事。

絕弦眼中的譏諷是陸忘川所熟悉的,他說:“昨日才拜進門派,今日就膽敢到鷹揚場來,你真是好大的雄心抱負”

一些弟子不客氣的笑了出來,上下掃他一眼,也就懶的再看。

陸忘川埋着頭不言語,其實他想說是侍童告訴的他半個時辰後到鷹揚場,結果他什麽都沒說,因為這沒什麽用,只能更添機鋒而已,很明顯這地方他來錯了,在說什麽都是狡辯,多說多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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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思考自己該怎麽應對的時候,絕弦已經淩虛幾步走到他身邊,捏了捏他的胳膊,然後忽然往他心口打了一掌。

這突如其來的一掌把陸忘川向後釀跄幾步,跌坐在地上。

絕弦像拍去手上沾染的髒東西一樣拍了拍手,斜挑的眼角露出滿懷惡意的冷芒:“資質如此之差,還不如挑水的下人,去烏巢館吧”

這看似手下留情的一掌不知被他灌輸了幾分內力,陸忘川只是一個十二歲的肉體凡胎,被他這一掌打在心口竟有些領會到了武俠小說中的所謂內傷。

他很快爬起來,朝絕弦行了禮就快步離開了鷹揚場。

楚華年看着他瘦弱的背影略有所思,不光是察覺了絕弦對他太過異樣的态度,還有對他這個人也感到些許詫異。

起初只當他不願露怯而裝模做樣,現在看來這小孩兒竟然真的有幾分隐忍氣度,這麽小的年紀,實屬難得。

一直走過三重大儀門,陸忘川才停下揉了揉心口,心裏攢着窩囊氣,表面無動于衷。

早上才穿上的這套新衣裳,此時看它竟格外的刺眼。

他捏緊袖子順着來路往回走,沒走幾步就看到穆有才走一步歇一步的朝他走過來。

“你到哪去了?”

穆有才氣喘籲籲的問。

“哦,迷路了”

陸忘川臉色如常:“穆師兄往鷹揚場去嗎?”

穆有才搖搖頭,說:“早上你走的急,是去烏巢館嗎?咱們一起去”

怪不得洛雨棠讓他等他,原來是早有預料了嗎?

陸忘川暗暗在心裏唾棄自己的天真和愚鈍。

烏巢館是什麽地方他不知道,裝的一副無所不知談定自然的樣子,其實他腹內草莽一無所知。

好在穆有才主動的向他介紹了起鷹揚場和烏巢館的區別。

穆有才寥寥幾句說的很模糊,而陸忘川默不作聲的搞清了裏面的門道。

簡而言之,入道的方法很多,最高一等的則是以劍入道,修的好了以後還能千萬裏挑一練成劍仙或劍聖,足夠你揚名立萬威震一方,而修煉劍氣不是人人皆可練,在九微派中的雲雲弟子被分為三六九等,位列最上乘的弟子才可研習劍法,而其他人就會被分到劍術弟子所不齒的‘旁門左道’中輾轉求索,艱難入道。

看來見人下菜碟這種事,不管是人間還是仙界,都行的通,還真是......一招鮮吃遍天啊。

陸忘川從來都很刻薄,命運待他不公,他也沒有分出多少善意給這個世界。

烏巢館的規模不比鷹揚場小許多,一張張書桌有序擺放,足足擺了幾十排,比秋閨考場都壯觀,像是學堂。

學生們埋首于桌子上的一本‘天算歷法’,和一塊六角星盤,倒是勤勤懇懇,頭也不擡。

穆有才把陸忘川領到亭子裏打盹的老仙師面前。

老仙師睜開芝麻豆似的小眼把陸忘川瞄了幾眼,然後顫顫巍巍的從桌案底下掏出一塊半舊不新的星盤遞給他,還有一本‘天算歷法’。

陸忘川怕這兩樣東西把老神仙的胳膊墜折了,連忙接過去,乖順老實的道了謝。

“好孩子”

老神仙用他瘦骨嶙峋的手摸摸陸忘川的頭,對穆有才說:“你帶帶他”

穆有才點頭稱是,然後把他領到中間露天下偏後的一張空桌上,就在他自己的桌子旁邊。

陸忘川不認得這個纏滿蜘蛛絲的星盤是什麽東西,翻開書他也認不得幾個字,于是不恥下問的去請教穆有才。

可穆有才雖然認得字,但對于星宿天算這門課他也僅限于認的全書本,他自己不務正業整天抱着一塊被烏巢仙長視為‘玩物’的八卦盤瞎研究,于是為難的撓着頭皮半晌也講不出個所以然來。

陸忘川很牙疼的看着他抓自己的頭發,感覺不一會兒他的頭發都快被薅光了。

“謝謝穆師兄,我先看看書”

穆有才如釋重負的把書推到他面前:“那你看,看”

還好他聰明,方才穆師兄對着書本照本宣科的時候,陸忘川把他的發音記了個差不離兒,自己對着文字在腦子裏念幾遍也就認下了,暫且先把這本地位不凡的‘天算歷法’當作識字課本,然後又向穆有才要了紙筆,照貓畫虎一個個字臨摹。

好在以前他把自己認的幾個大字來回寫了不知多少遍,現在拿着炭筆寫字也不算太為難他,只是那字極醜,但是他願意下苦心,一遍遍寫的不厭其煩。

別人瞧不起他這沒什麽,倘若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才是真正的無可救藥了。

孰輕孰重孰是孰非,他掂量的很清。

練字的中途,他分神朝穆有才看了一眼,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把八卦盤偷偷拿了出來放在星盤上,正全神貫注的盯着八卦盤出神,掐着手指來回的算着什麽。

這人及其專神認真,平時的呆板死氣此時全然不見,整個人仿佛置身于八卦陣中央,推拿乾坤。

他似乎推演的并不順利,汗水一層層的從他額頭上滑下來滴落在他的書頁上,而他除了眼中的八卦盤,其他一無所知。

或許,他才是真正能成大事的?

莫名其妙的,陸忘川心生所感。

到了晌午,山裏清涼的微風吹在柳條枝上蕩來蕩去,蕩的人心猿意馬手懶心倦,于是學生們偷懶打盹的越來越多,然而老師也在打盹,也就彼此彼此了,放眼看去,烏巢館裏最認真的當屬穆有才和陸忘川了,前者忙着玩物喪志,後者忙着偷偷識字。

不知過了多久,烏巢仙長打着哈欠慢慢的醒了,從亭子裏慢慢的站起來,柱着一根紫木拐杖顫顫巍巍的下來巡視了,手裏拿着一把巴掌寬三尺長的戒尺,看到打瞌睡的弟子他也不管,而是雙眼長針似的老早就盯住了穆有才。

陸忘川把書攤開蓋住他練字的白宣,剛想提醒提醒穆有才,就見前一秒剛踏出亭子沒幾步的老仙長竟然轉眼就到了他們中間,這讓陸忘川着實吃了一驚,這才明了,九微派是個神仙住的地方。

穆有才還在盯着八卦盤推算爻位,全然不知身邊多了一個人。

烏巢仙長先是搖了搖頭,然後抄起戒尺敲在他的腦袋上,氣沖沖的問:“算出什麽來了?”

穆有才揉着腦袋呆呆的說:“這兩天地理乾坤的爻位都不太平,總是搖擺不定,老師您說是怎麽回事?”

烏巢仙長又敲了他一下:“我看是你想太多了!”

然後掉頭問陸忘川,眉眼一瞬間和藹了下來:“你怎麽樣啊”

陸忘川依靠自己那點小聰明,把書裏的幾句話給觸類旁通舉一反三了一下,哄的老仙長笑的睜不開眼。

“好小子好小子,難得你這麽通透聰明,日後必成大器啊”

烏巢仙長又摸摸他的頭,步若游龍兩三步又晃回了亭子裏,陸忘川只見他身影虛晃了幾下,人就已經走遠了。

傍晚鐘聲一響,烏巢仙長就放了學生們歸去了。

帶着星盤和書本回到清心苑,陸忘川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直沒出來,發了狠想要拉齊自己和別人的差距,念着課本練字,連晚飯也一并省了去。

還是洛雨棠端了幾個包子給他送到房裏,陸忘川練字不避他,一邊哇啦哇啦的背書一邊揮筆游龍的寫字。

洛雨棠是個心思捷巧的人物,只掃一眼就知道他現在遇到了什麽狀況,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回房給他拿了一本千字文,然後問他:“想學星宿星算嗎?”

陸忘川松了勁,拿起包子邊啃邊說:“想不想學有什麽的,到了這兒,有的學就行”

這孩子倒是想的挺開,洛雨棠笑笑沒說話。

陸忘川含着一口包子發了癔症一樣呆了好半晌,才說:“我想學劍法,以劍入道”

洛雨棠依舊沒說話,他不是一個開導者,只是個合格的聆聽者。

陸忘川垂着眼低迷道:“為什麽他們能學劍我就不能,這不公平”

洛雨棠說:“沒有什麽公平不公平,一直以來就是如此”

陸忘川看他一眼,又看看桌子上的星盤,撥了撥上面的星絲,把包子往嘴裏一塞就跑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七點更新,至于幾更......看明個兒能不能排的上榜吧

我看,多半沒戲。

☆、上下求索【二】

一路打聽到青崖的住處,陸忘川走進一個被竹林環繞的小庭院。

兩個侍童在門外攔住他,問他是什麽人。

陸忘川說了名字後侍童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就回來下了逐客令:“仙長不見你,請回吧”

陸忘川咬了咬牙,張嘴就喊:“師傅我是陸忘川,我有話和您說!”

說着試圖硬闖,侍童連忙把他攔住。

“說了不見就是不見,你怎麽這般無禮!”

還真是背靠大樹好乘涼,看門的下人都比他的口氣要硬!

陸忘川也不硬闖了,噗通一聲朝着門口跪下,恭敬道:“有勞兩位再通報一聲,就說弟子陸忘川有要事請教青崖仙長”

話音剛落,青崖的聲音就飄了出來。

“我知道你為何而來,那都是你的命,回去吧”

說罷一陣風來把兩道石門緊緊合上,将陸忘川攔隔在石門外。

陸忘川還在跪着,盯着光澤冰冷的石門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天色漸晚,月轉星移才揉着膝蓋站起身,沒有回去,而是走進了一眼望不到底的竹林。

師傅?哼……

聞訊追來的楚華年只看到一道細小的身影閃進竹林,然後忙擡腳追了進去。

竹林幽靜綠影婆娑,在夜晚微風的吹拂下暗影浮動,美則美已卻是極難辨別方向。

玉昆山雖然是仙山,卻也是各種山精靈物共處修煉的仙山,而且這竹林又通往九微派弟子勒令禁止前往的禁地,到了晚上很不太平,陸忘川又多多少少有了些仙氣,這擅自闖入竹林就是找死的啊。

楚華年尋不到他的身影,不知不覺就急出了一頭汗。

“陸忘川?陸忘川!”

一邊找一邊喊,始終沒人回應他。

楚華年不得已運用真氣開了神識,總概算在他積攢不多的內力用完之前找到了他的蹤跡,于是把真氣一收,身形一閃不見了。

陸忘川游魂似的漫無目的的走了半天,終于被一根竹枝抽在臉上後想起了此行目的。

他要下山,但是下山去哪兒呢?娘沒了,村子回不去了,把他領到這兒的男人也走了,他沒地方去了……

陸忘川一臉凝着的站着,雙眼沉闊陰氣森森,趁着月光看過去,倒真像一道孤魂野鬼。

楚華年出現在他身邊的時候,看到他正在拿着一根竹條抽竹子,把竹葉抽的七上八下七零八落,零碎的竹葉飄然落下撒了一地。

不知發了什麽羊癫瘋的小孩兒一邊抽竹子一邊罵,混蛋和混蛋颠倒着來回罵,罵了十好幾聲也沒個花樣,反倒把自己個罵的挺傷心。

楚華年替他累的慌,上前把竹條從他手裏抽走,說:“好了好了,跟我回去”

陸忘川喘着粗氣轉頭看他,一點不領情的反問:“你來幹什麽”

楚華年沒好氣的點了點他的額頭:“你說我幹什麽來了,要不是雨棠讓我來找你你當我願意來?我還吃力不讨好了,跟我回去!”

陸忘川把頭一扭:“我再待會兒,自己會回去”

“你個小兔崽子你知道這竹林是什麽地方嗎?再待下去你就只能托夢回去了!”

陸忘川一聽,雙眼刷的亮了,問:“什麽地方?”

“禁地!”

“禁地?什麽禁地”

楚華年拽住他往外拖:“你管什麽禁地,反正不能待”

奈何此時他還不知陸忘川記吃不記打吃軟不吃硬,起初陸忘川打算還是老老實實的跟他走了吧,現在一聽是禁地,就死活不願意走了,扯着自己的胳膊和他展開拉鋸戰。

楚華年頭一次見到闖進禁地還上趕着送命了,抱着不能辜負神仙哥哥的期望才沒撒手讓他自生自滅去,本就耐心不多的小王爺被他激的火全上來了,三言兩語沒說完倆人就吵了起來。

“你老拉我幹什麽,說了我自己會回去!”

陸忘川也氣的不輕。

“聲音小點!晚上山裏不幹淨!”

楚華年也伸着脖子吼。

話音剛落,一陣帶着腥膻氣的陰風就順着地面鑽到倆人的腳底下,圍着他們打了幾個轉兒。

倆人不約而同的閉了嘴,面面相觑俱無言。

這股風太邪性了,邪到連陸忘川都明确的感受到這陰風的不善。

四面八方漸漸聚起一團團旋風,掃起地面的竹葉,碎葉相擊的聲響在空曠靜谧的竹林裏格外的詭異……

陸忘川終于知道害怕了,咯噔咽一口口水問:“你剛才說,山裏晚上有什麽?”

楚華年雖然修煉多年,但僅限于平日裏逗樂刷劍,自己個也清楚自己幾斤幾兩,頭一次遇到實戰,他也很害怕。

但是害怕歸害怕,他還能勉強保持鎮定,低聲道:“這風戾氣太重,不是妖就是怪,你你你你會飛嗎?”

有一股邪風竄到他的腳底順着他的腳脖子往上爬,陸忘川渾身起雞皮疙瘩,看着他欲哭無淚。

飛你奶奶啊我才進門一天啊。

不料他的繡花枕頭師兄此時竟還有些擔當,沒有丢下他自己飛了。

楚華年一把把他背起來:“我帶你走,別怕”

陸忘川一時有些征住,趴在他的背上傻愣愣的慌神。

楚華年想背着他使個隐身咒,但是咒語念到後半句卻卡住了,急的直跺地。

“走!走!走!走走走走!”

走了十好幾遍倆人還呆在原地紋絲未動。

直到此時楚華年才知道自己有多麽的學藝不精,真是羞煞小王也!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把隐身咒學會!

“他娘的走啊!”

楚華年又猛一跺腳,這一腳跺的不輕,他明顯感覺都地面微微的顫動,然而這顫動不可能由他引起,那就只能是……

楚師兄滿頭冷汗不敢回頭一看究竟,只好坑師弟。

“忘川,你回頭看看是不是有……啊!”

話沒說完,一根藤條坡地而出纏住他的腳腕把他們掀翻在地上,極速的收回。

陸忘川被甩到一邊,見楚華年被藤條拉住往竹林深處拖想也沒想就跑了過去抓住手腕粗的藤條憋紅了臉想把它擰斷。

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他竟然成功了,只是藤條擰斷後他也流了一手血。

楚華年對小師弟忽然爆發的洪荒之力還沒來得及驚嘆,就見無數藤條從地面鑽了出來,目标不再是他,而是小師弟。

陸忘川被緊緊纏住雙腿,那些藤條不再把他往竹林深處拉,而是把他拉往地面。

地面不知何時裂開一個黝黑的深洞,那些藤條像索命的惡鬼一樣纏住他的雙腿把他拉往地底,似乎直通地府。

陸忘川緊緊扒着地面咬緊牙關不肯放手,向一旁看啥傻了的楚華年說:“師兄救我!”

楚華年如夢初醒,手中變幻出一把長劍,舉着劍就朝那些索命的藤條砍了下去!

“這什麽鬼東西!”

砍斷一顆藤條緊接着冒出更多,一根碗粗的藤條忽然從地底鑽出來把楚華年的劍繳住,楚華年握緊劍柄不肯放手于是也被拉進黑洞。

倆人同病相憐,都深陷黑洞負隅頑抗。

渾身力氣用完了,陸忘川的胳膊都要被扯斷,扒着地面心道這難道也是我的命?

他想向楚師兄道歉。

對不起還沒說出口,就見這些藤條忽然不動了,像被凍住了一樣,與此同時他們周圍豁然浮現一個八卦陣,借了月光的陣型在竹林中熠熠生輝,陣眼正是他們兩人。

陸忘川不知所以,只見袖口不知什麽東西正閃着光,他低頭一看發現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扯斷沾在袖口的一根星絲。

八卦陣各個方位的爻像忽然開始變動,變的迅速之際讓人眼花缭亂,最終形成一個以木克土的陣型,陣型化成,光彩大綻。

那些藤條紛紛垂頭耷腦的縮了回去。

陸忘川爬出來,然後把楚華年拉上來,以他們為陣型的八卦陣依舊在。

陸忘川似乎得了什麽指引,知道這陣法如何解,他把星絲纏在指間輕輕一拽,星絲應聲而斷,八卦陣消失。

一根發帶漸漸飄落在他腳邊。

陸忘川撿起來看一眼就明白了這陣是誰做的,救他們性命的人是誰。

楚華年也看到了他手裏灰撲撲的發帶,驚詫道:“這是?穆師弟?!”

陸忘川攥緊發帶,畢恭畢敬的朝他鞠了一禮:“師兄,謝謝你們”

楚華年到有些不好意思了,裝模做樣的低咳了一聲。

倆人回到清心苑時,洛雨棠正站在門外等。

“怎麽回事?有才說你們遇到山魔了”

楚華年裝大尾巴狼吹噓自己是多麽的英勇無畏,一劍橫掃千藤條。

陸忘川徑直進了院子,看到穆有才正坐在梧桐樹下退算卦盤,還是那麽一副呆板木讷的樣子,甚至眼睛看起來更沒神了。

陸忘川在他身邊坐下,發帶遞給他說:“穆師兄,多謝你了”

穆有才反應總是慢騰騰的,半天才扭臉看着他,說話更慢:“哦,回來了?”

陸忘川問他:“那是什麽東西?”

穆有才又想了半天:“應該是山魔,你們闖禁地了?山魔怎麽會沖着你去?”

“沖我?”

穆有才點點頭:“嗯,沖你去的,好在只是一個只懂得殺生的小魔,要是修為深一些,我是奈何不了它的,你以後要當心”

陸忘川看着他的臉色:“穆師兄,你累了嗎?”

穆有才撓撓頭,窘迫道:“其實我還沒有能力操控八卦盤,一點雕蟲小技就拿出來賣弄,剛才把內力用光了,确實有點累”

陸忘川幫他把卦盤收起來:“那你去休息”

把穆有才送回房間,陸忘川又把自己的星盤拿出來,坐在穆有才坐過的地方陷入深思。

九微派雖然看人分三六九等,但給他一塊星盤總不是只為了敷衍打發他,而且烏巢仙師對他的态度也頗為不同尋常。

只是這星盤,是用來做什麽的呢?

“星盤,是以星象為局,撥星做法,乾為負載”

洛雨棠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他身邊。

陸忘川擡頭癡癡的問:“乾為負載,就是天?在天上作陣?”

洛雨棠有些驚嘆他的聰慧,點點頭說:“是”

陸忘川擰着眉頭想了想,問:“乾坤,星盤以乾坤為負載,那坤呢?”

洛雨棠看了看穆有才的房間,笑說:“卦盤以坤為負載,乾坤二字說白了也就是天局,和地陣,忘川,你還嫌棄你手裏的星盤不中用嗎?”

陸忘川呆呆的做了半晌,忽然撥着星盤上的星絲露出笑容:“沒有,雨棠哥,我一直都沒嫌棄自己擁有的東西,我只是一直在争取而已”

自己的星盤,穆師兄的卦盤,如果有朝一日聯合做法,那又能不能制動天地,牽引乾坤呢?

陸忘川擡頭看着天上越來越明的星子,撥動星象作局,也是很大的本事,而且那劍,他也是一定要學的。

☆、上下求索【三】

九微派獨門絕學,獨步十九式劍法縱橫天下無人能敵,普通修士倘若能學上其中最短淺的一招兩式,就足以稱霸一方抵擋普通妖魔,而九微派弟子若是沒有多少禀賦的終其一生勤學苦練也很難練到第十九式,那是登峰造極的武學修為,就連執掌九微派的四位仙長也都止步于十八式,可見這獨步十九式劍法難可等天,而學成後足以號稱劍神了。

所以有言傳,獨步十九式是修仙飛升的秘笈法器。

可修士十之八九都止步于十九式之下,誰也不知地十九式劍法究竟如何玄妙不易領悟。

但也不是從來無人練到十九式,相傳數百年前九微派的一個弟子就是開天辟地第一人獨步十九式,奇怪的是,這名弟子學成後本是件及其光耀門楣足以值得昭告天下的無上榮耀,九微派中修煉出一名劍神。可是這名弟子學成後既沒有留在本派大展作為,也沒有下山游歷更上一層樓,而是莫名其妙的失蹤了五百多年,久而久之修仙界都忘卻了有這樣一位才出世就下落不明的劍神大人的存在,直到五百年後才有他的消息傳出。

他被佛門玄宗,位于諸神幫之首的三生老祖收為弟子,賜號——重殊。

無人不知無人不知的重殊大法師就是他了,如今早已位于四大玄宗之一,坐擁無上權利,執掌山河密令,與南海大司命共同以法制衡天與地,執掌人間輪回生死,拿捏世人的因果。

相傳,大法師的佛號的由來有一段故事,大法師俗家姓段,三生老祖受他頂禮膜拜時,手中的佛珠卻斷了,也就因地制宜的在他佛號前加上了他的姓,段——更深一層的要意則是,要他了斷紅塵。

同門或世人稱他重殊大法師,又名段重殊。

“下個月就是咱們九微派祭祖的日子,到時候各方修士同門都會來捧場,還有重殊大法師也會回來”

“……誰?”

楚華年原本興致勃勃的憧憬被他這漫不經心不以為然的樣子一攪和,十分只剩兩分半。

“方才我的話你沒聽到?祭祖啊,下月祭祖啊,段師兄就回來了啊”

幽靜的後山水天長闊,山澗裏的一小條河裏的魚被山上的靈氣養的膽肥身子也肥,大白天的就浮在清流中游來游去,等人來捉似的。

陸忘川也就不客氣了,脫掉長袍和外衫只着一條長褲,挽起褲腳就跳下河捉魚,只是這魚雖然看似笨重,卻是極不好抓的,他渾身都淌濕了也沒有抓住一條,看來此人再油滑的性子也敵不過身子滑的魚啊。

陸忘川把肩上礙事的頭發順手打了一個結,又佝偻着腰在河裏摸魚了。

“剛不是說什麽大法師嗎?怎麽又出來一個段師兄?”

楚華年很牙疼的看着他專心摸魚的蠢樣,同時也發現,他這個小師弟又蹿高了不少,腰細腿長的非得把腿也彎下來才能俯身在河流裏摸魚了。

一晃七年過去,不是他成天順手牽羊偷雞摸狗都偷吃了什麽,十九歲的少年出落的挺俊又修長,和他站在一起一點也不遜色。

只是這位俊秀翩翩的美少年越長大越不是個好物了,狹長的桃花眼一轉就是一個損人不利已的鬼點子,腹黑的越來越出類拔萃,表面上對人純稚又乖順,實則兩面三刀,虛僞狡詐。

楚華年永遠也忘不了半個月前一名劍修弟子撞壞了他懷裏的星盤,沒有道歉而是無理的反向指責他走路不長眼。

當時陸忘川并沒說什麽,撿起星盤後還朝師兄道了歉,然而楚華年在旁邊看的清楚,他偷偷的把一根星絲纏到那人的袖子上了,并且順走一根他的頭發。

當天晚上,在星算上日益精進的陸忘川在院子裏就開始作陣報複了,他只是随手從天上撥落幾顆星子,然後再星盤上用星絲牽住天上幾顆宮星練成一個即簡單又玄妙的陣型,然後把那個師兄的頭發栓在連接空星的星絲上,就回房睡大覺了。

這陣法是他自己閑的蛋疼捉摸出來的,由星盤牽制星陣,還用別人的頭發祭主宮位,穆有才說,這是比蠱還可怕的陰局陣法,除了他沒人可解。

于是當天晚上那位倒黴的師兄就瘋了,大半夜的烏拉烏拉怪叫着沖到院子裏發瘋,動靜大到四位仙師都被驚動了。

因為那個師兄把自己扒的渾身赤|裸,臉上塗滿脂粉,披頭散發的在院子裏唱淫詩浪詞,從十八摸唱到玉簫吟,淫}靡露}骨的讓好人家的孩子聽了都臉紅,非但如此他還指着四位仙師破口大罵,從村野尻夫到腌臜老屁精,什麽難聽罵什麽,罵的在場看熱鬧的人險些被他的動情動聲,聲情并茂給打動了。

倒黴師兄不是尋死兩字怎麽寫,罵完又開始嘻嘻哈哈的追逐漂亮的小師妹,追到女孩子們滿園亂跑,四位仙師感覺這輩子的老臉都被丢盡了,這傳出去可怎麽好!

仙長想把他制住,而倒黴師兄渾身似有結界保護,陸忘川用的陰溝子裏的把戲一時也把四位仙師難住了,只知道倒黴師兄被邪門的陣法操控了,布陣的人修為不深不是他們的對手,而他們一昧的低頭尋摸鬧事主,卻沒想到擡頭看看天。

倒黴師兄一鬧就鬧了一天一夜,什麽傻事都做了個遍,也把自己這輩子的臉面都敗了個幹幹淨淨。

楚華年搖頭嘆氣的去找陸忘川讓他收了陣法,陸忘川也覺摸着差不多了,鬧出人命可不是他想要的,于是把星絲一掐,陣法立即就破了,随後又腹黑的又給倒黴師兄念了一個清心咒。

于是乎瘋了一天的師兄登時想起自己做過的醜事,每一樁每一件都是足以被人提出來咳牙縫嘲笑半天的,當即就大病了一場,病好後臉色枯黃眼珠灰白像個活死人,倒像是真被人施咒做蠱。

不等仙長逐他下山,倒黴師兄的家人就把人擡走了。

陸忘川聽聞這個消息時正和穆有才相對而坐,研究如何把星盤的宮位和卦盤的爻位相連,聽罷心不在焉的問:“誰?哪一個?”

楚華年簡直想捶他一頓,這世上還有人比他更腹黑缺德不要臉嗎?感情這位大爺已經把這樁事兒忘了!

好在楚華年磨着牙比較自己的劍和他的脖子哪一個比較硬的時候,小師弟想起來了。

“哦——”

陸忘川一臉恍然大悟,然後又埋下頭,說:“這不行,穆師兄,你等我晚上回去畫一個星陣圖”

楚華年:……

現在,無論陸忘川看起來有多麽的乖順老實,純稚又靈氣,楚華年都一直堅信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腹黑狐貍,缺德又陰險,十分熱衷于喂你一個蜜棗再扇你一巴掌,在背後捅刀子的小人。

楚華年腹诽起他來一向不客氣,這會兒在心裏又把他做的那些缺德事拿出來罵一邊,咬着牙根說:“大法師就是段師兄,你給我好好聽人說話!”

一條胖頭條耐不住他的圍追堵截撞到石壁上啪唧一聲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撞暈了。

哈,真是條傻魚。

陸忘川把魚撿起來,索性一屁股坐在水裏,伸長胳膊從岸邊拔了一根草穿着魚嘴說:“好好聽,那個和尚師兄回來幹嘛”

楚華年二話不說撿起一塊石子就朝他咂了過去。

說了半天原來是對牛彈琴!

陸忘川也不躲,石子砸進他身邊的水裏濺起水花濕了他半張臉,他嘿嘿笑了笑,懶洋洋的說:“現在是誰不好好說話”

少年的聲音很清澈,說起話來總是一繞三拐,尾音上翹,很有些軟綿綿的妩媚意味,如今他一雙桃花眼眼角上吊,下巴出落的也是越來越尖,清秀的有些富裕,隐隐有些狐族的狐媚樣子。

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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