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川把魚扔上案,擰一把濕淋淋的頭發,說:“你沒事幹了不去纏着雨棠哥,纏着我幹什麽,拿着魚回去吧”

楚華年一臉嫌棄的捏着鼻子把魚提起來,伸長胳膊恨不得離它八丈遠:“它,它還在動啊,是活的?”

陸忘川翻個白眼,捧着水往身上淋:“多新鮮,我還能抓一條死魚麽”

楚華年遛狗一樣把魚背到身後往回走,走了沒幾步忽然又折回來了,掏出一疊子畫像展開給他看:“對了,你看,昨天我去藏書樓找書的時候發現有這麽一疊子修為尚可的狐貍精,你看看,有沒有你那位大恩不言謝的恩人”

說着把畫像一幅幅的展開給他看。

陸忘川坐在水裏掃了幾眼,捧起水搓着胳膊說:“沒有,不用找了”

“我也覺着不大靠譜”

楚華年啧了一聲,收起畫像看他一眼,忽然靈光一動:“欸?你不是說你沒爹嗎?”

陸忘川看着他,等後文。

“我看你這面相,沒準他不是你恩人,是你爹”

陸忘川:……

楚華年提起魚扭頭走了,渾身的熏香被風送出二裏地,衣襟輕盈绶帶随風,真是好一只迎風招展的雄孔雀。

陸忘川:“你爹!”

你才是狐貍精,你們全家都是狐貍精!

陸忘川生了悶氣,把自己都搓紅了才上岸,小時候的習慣沒改,他習慣性的把衣裳在水裏揉了一邊,然後刮在樹杈子上等晾幹。

一點沒有仙門弟子風範的只着一條長褲抱着一塊星盤就開始打坐了。

Advertisement

他擡頭看看陽光明媚的天空,阖上眼進入冥思。

這些天他一直在尋一個空子,異想天開的想用手中的星絲牽引八卦,這顯然太天馬行空了,但天為乾,地為坤,乾坤包容萬物,萬物又皆有靈,天與地難道就那麽嚴防死守,不留一絲空隙?

世間無絕對,既然天上的星星他都用運用自如,那麽牽扯地勢又有什麽不可能?陸忘川從來都是不相信‘天道正統,乾坤有序’的,什麽‘不可能’在他這裏都是‘試試看吧’,而這一試,則是不到功成不罷休。

他曾在課堂上試圖用星絲牽住三爻,被烏巢仙師發現後好一頓責罰他。

老師說他眼高于頂膽大包天,還沒學會走就想着飛,這乾坤地理萬丈山河你懂得了多少?!連自己的命主星尚且找不到就想着挑釁天地秩法了,敢煽動乾坤密令有朝一日有你好受的!

給我閉門思過三天!

老仙師氣的不輕,而這番話陸忘川也确确實實的聽進去了,也是,現在他雖身為九微派弟子,修仙第一名派,但是他在這裏過的什麽日子他很清楚,人人都可踩貶他不說,連這位看起來對他很用心的老仙師都是教起他來都是深藏不露,也是是他火候未到,陸忘川頭一次老老實實的聽話思過了三天,發現他現在太急躁了,太苛求成功,太希望把這些所謂的同門,所謂的仙長都踩在腳下了。

急功近利,總是不好的。

于是學乖了的陸忘川暫且放下将乾坤劃一的胡思亂想,而是想先把星盤中的玄妙,老仙師至今沒教他的一些奧秘,學通透。

陸忘川進入無我的境界,在心境中撥動星盤,而他懷裏的星盤在冥冥之中收到主人的指引,星絲開始漸漸的無限伸長,一根根星絲上綿綿不斷的滑過星芒,延伸向天空,每一根星絲都自發的找自己的宮位,人眼不可見的織起了一副天網。

他的命主星到底在哪裏?常人的命主星都位于星陣中央被星陣保護,而他的命主星卻游離于星陣之外,似乎有意躲着他不見,每一回都在陸忘川即将找到的時候離奇消失。

這是說他命主星不定,還是他的命運不穩?

此他時參不透其中奧秘,只能散開全神的靈力和神識尋找他的命主星,他必須在走出玉昆山之前找到他的主命星。

注滿靈力的星絲牽住天上的星位,形成一個複雜又玄秘的星陣大圖,每一根星絲都滿載主人的神識尋找方圓內外的命主星。

陸忘川靈力漸漸耗盡的時候,忽然發現一根星絲有變動,離開了原先的宮位循着一個奇異的軌跡的飛了出去,難道找到了?

他更加專神凝心,将全部的靈力都彙入到那根星絲上,只感到星絲越飛越遠,像斷了線的風筝一樣漫游雲端,一直追到第一重天也沒有發現主命星的蹤跡。

在往上就是天了,陸忘川狠一狠心,操控星絲徑直闖入第一重天,到第三重天的時候,星絲被密集的雲層緊緊牽絆住再難前行。

已經有些撐不住了,但他依舊像沖破雲層的阻隔往更深的天闕去,但是那根星絲就像被堵在洞口裏的銀蛇,任它怎麽橫沖直闖,依舊止步不前。

陸忘川想運用真氣硬闖時,雲層忽然迸射天光,像是爆裂之前的漏光,緊接着雲層越積越多越來越厚,一道天雷就這樣在雲層中炸開了,星絲灰飛煙滅。

陸忘川豁然睜開雙眼,精疲力竭滿頭大汗,他擡頭看了看天,卻是已經入了夜。

為什麽會引天雷,他只是想找到自己的主命星而已,難道這也算有違乾坤秩法,不尊山河密令?

又一次的失敗讓他心生惱怒,同時也意識到,他的命運絕非一般。

用真氣調息自己的時候,他又聽到一聲驚雷炸開,不再是在天上,而是就在他的不遠處。

緊接着,天邊閃現絲絲縷縷的銀光,又是兩道天雷降下,像是要把大地炸出裂痕。

陸忘川起身把衣裳套上,順着那一道亮光走進了老林子。

他想的沒錯,果真是有個山中修煉的精怪在歷天劫。

☆、上下求索【四】

陸忘川起身把衣裳套上,順着那一道亮光走進了老林子。

他想的沒錯,果真是有個山中修煉的精怪在歷天劫。

靠着樹遠遠地看去,那不過是一只剛修出人形的玉毛狐貍精,小狐貍精被天雷劈中化出原型,氣息奄奄的躺在地上,周遭的土地被劈出一個大圓坑。

看來它已經扛不住了,然而五雷轟頂還沒結束,又一道天雷劈在它身上險些讓它行銷骨損。

小狐貍無聲的抽搐着,唇角泛出血絲。

陸忘川隔岸觀火不嫌腰疼,缺德的想你沒事修什麽仙,連他這人都險些修不成,更別說你這小妖了。

還有,這天劫是真狠……

陸忘川看了看天上正在蓄力爆發最後一道天雷,想了片刻,脫下自己的外衫,拿在手上抖了抖,只見外衫上閃現作古文字,是一個仙訣。

在旁人眼中,陸忘川整天和穆有才混在一起,是無所事事且膿包無用的,誰也不知他這五年裏下的多少功夫把咒語,仙訣,星盤當成每日的必修課,一天沒落下過。

陸忘川走過去把外衫搭在小狐貍身上,又信手在它身上一揮,封住這個護身仙訣,晃着袖子就走了。

身後的天劫又開始了,陸忘川一臉漠不關心的索然無味,走兩步摘一片葉子,還是一樣的讨人嫌。

回到清心苑,他想找洛雨棠談一談今天的遭遇,走到門口聽到裏面傳出楚華年的笑聲,還有洛雨棠輕柔的說話聲。

繡花枕頭還賴着沒走,陸忘川腳一轉去了穆有才的房間。

穆有才萬年不變的拿着卦盤研究,見他進來半晌才擡眼瞧他一眼,二十多歲的青年遲緩呆板的跟老頭子似的。

好在陸忘川早就習慣了穆師兄這深藏不露的古舊,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炖的魚”

穆有才指指桌子上被罩住的一只碗:“吃吧”

陸忘川着實餓了,掀開籃子就開始吃,不用他說,穆師兄也算的出今天他遭遇兩次天雷的事兒。

“怎麽回事兒?”陸忘川用舌頭剃着刺問。

穆有才像挂了一個磨盤的脖子慢騰騰的搖了搖,說:“正在算,你的命主星,非比尋常”

陸忘川嘆口氣,無精打采的說:“我倒希望它平常點,老躲着我是怎麽回事”

穆有才終于說話快了些:“別胡說,命主星是你的命門,既然你找不到,別人也找不到,總比擺在明處讓人算計的好”

陸忘川點點頭,喝着魚湯自言自語道:“什麽時候我才能練劍呢”

穆有才寬慰小師弟:“很快,別急”

陸忘川抹抹嘴,拖着下巴望着噼裏啪啦的燈花發怔:“穆師兄,如果有一天咱們可以離開這裏,你走嗎?”

穆有才又恢複了放個屁都要兢兢業業的拖拉性子,撥着卦盤半晌沒說話。

他是名門望族穆家莊的第五代庶孫,雖是個小子,卻不受家大業大人丁興旺的穆家重視,加上他人又這麽膿包呆板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早早就得了穆老爺白眼心煩,等他七歲那年就找一個修仙練法光耀門楣的由頭給送上山了,到了山上他依舊沒有半點改變,慢慢的也就受同門的冷眼排擠,不受重視,人也無趣的很,除了吃飯喘氣人有三急外,就整天抱着卦盤神神叨叨的窩在角落裏,人們只知道他怪異孤僻,誰也不知他如今已經可以推演八卦預測未來,他和陸忘川一樣,都在人眼不可見的地方默默的發狠用勁兒,建樹非常。

下山,他也想過下山,但是他下山後也沒地方去,和陸忘川同病相憐。

陸忘川覺着自己問錯話了,因為他的臉色看起來越來越凝重,剛想搓着手向他賠個不是的時候,就聽到他說:“南海出事了”

“……啊?”

陸忘川忽然有些反應不及。

穆有才手指如飛的撥動爻位,語氣果斷:“南海出蛟龍,驚動乾坤卦象,已起四方震動,大司命正着手盤查蛟龍的去向,也許明天九微派就會派人前往協助”

蛟龍?這真是百年不遇的妖物,土蛟怎可成龍,即成龍則必引禍亂。

“逃走了?”

“嗯”

穆有才算着爻位忽然眉心一皺;“這,怎麽?我怎追不到它的去向?”

陸忘川張了張嘴,連穆有才都追不到這妖物的去向,此蛟龍非同小可啊。

看來好戲要登臺了……

穆有才忽然擡起頭看着他,眼神明亮又篤定:“那天雷?”

陸忘川愣了愣,吶吶道:“不會吧,我看的清楚,是一只小狐貍,才修煉成精的小狐貍,還險些被劈死了”

穆有才再次陷入沉思,也覺得是他想的太多。

“……南海是十大封地之一,如今蛟龍出世,南海封地必然破封,這到底預示着什麽呢……”

陸忘川自然知道四大玄宗把乾坤山河分為十大封地,是封鎖地獄,穩定人間的核心,可是現在南海封地卻破封了……

還真是好大一場戲。

南海封地一破,四大玄宗也就不得不露面了。

陸忘川用手指挑燈花,他忽然想看看,傳說中立下乾坤密令,簽下山河契書的四位玄宗大家,到底是什麽人物。

對了,下個月不是就能見到一位嗎?叫什麽來着?

哦對,重殊大法師。

第二天,南海破封的消息果然傳到了九微派,一大早,所有的弟子,無論是劍修還是丹修或符修,都被聚集到鷹揚場,放眼過去好不壯觀。

四位仙長難得的一起露面,絕弦站在高臺之上挑兵選将。

南海現在太亂了,封地一破,震懾陰域法器消失,從地底爬出的厲鬼陰魂,和魔物妖邪正舉兵進攻南海聖地,逼迫大司命退位。

九微派弟子大多熱血沸騰,主動請纓想要大展一番身手,連楚華年都想随行。

這可是個一戰成名,揚名立萬的絕好機會。

陸忘川是裏面的異類,站在隊伍的最後面閑的蛋疼拽自己的绶帶玩,但他覺得這些不自量力想去找死的師兄師姐們比他更閑的蛋疼。

唉……

真是我看諸君多有病,諸君看我應如是啊。

你們開心就好。

旁邊的穆有才一直臉色低沉略有所思,陸忘川扯扯他的袖子,問:“怎麽了穆師兄”

穆有才嘆口氣,搖頭道:“他們不該去”

陸忘川笑了笑:“可他們争先恐後的搶着去,咱就別操這份閑心了”

絕弦挑了幾十位位得意弟子,正要領兵出發時,天上傳來異響。

一只渾身潔白的鳳凰拖着華麗的尾羽朝這裏飛來,鳳凰背上駝着一個人,那人身着一襲紅袍,身披白色鬥篷,用白紗蓋住發髻蒙着臉,有些像西域女子不過多暴露皮膚的裝扮。

跟着白鳳凰飛來的還有兩團魔氣,魔氣在空中變化出兩個人形黑影,他們張開利爪沖向那個女人,狠絕的想要取她性命。

那個女人明顯深受重傷,她站在鳳凰背上赤手空拳的擋住兩個天魔的攻擊,面紗也被一個天魔的利爪收走。

雖隔得遠,陸忘川也一眼看的出那女人有一張明媚靈動的姣好面貌。

這美人還很堅強,丢兵棄甲被兩個天魔圍困依然能周旋其中明哲保身,法力高深非泛泛之輩所能及。

“大司命!”

看了一會兒戲的絕弦忽然叫了一聲,然後抽出劍就沖了上去,與此同時四位仙師也紛紛施以援手。

天魔雖恨戾,但寡不敵衆,被圍攻落敗後化風逃了,青崖和絕弦當即就禦劍追了過去。

白鳳駝着重傷的大司命緩緩落地,神女和她的坐騎均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不知此前經歷了怎樣一番惡戰,陸忘川站在人群外圍向裏張望,忽然就很敬重這位大司命。

滅絕師太紫微仙長把大司命扶了起來,命人收拾客房摘取仙藥以給大司命療傷。

大司命面色蒼白,殷紅的唇角血絲淋淋,靠在紫微身上氣息虛弱道:“本尊,是來請救兵趕往南海收伏群魔”

就是病了,也是病如西子勝三分。

紫微十分尊敬這位神女,說:“小道的同門已經趕往南海,大司命再次療傷即可”

南海屬她所執掌的封地,如今面臨失守,她身為天界神女怎能坐視不管。

“重殊法師尚在抗敵,我怎能咳咳咳——”

陸忘川咂舌,這位大司命也是個固執強勢的女人,死要面子活受罪,都這樣了你怎麽回去,回去也是添亂子。

“大法師趕到了?”

紫微面露喜色,不禁是她,連被選定前往南海參戰的弟子們也精神一振紛紛士氣高昂,似乎此行穩操勝券。

大法師已經趕到,那他們穩贏啊!

陸忘川覺得他們很傻很天真。

紫微仙長安置大司命去了,令弟子們一刻鐘後再次集合出發。

楚華年背着劍急匆匆的趕到清心苑和洛雨棠辭行,似乎此行他是沖着功成名就去的。

陸忘川在一邊咳牙說閑話:“師兄,到了那裏你別一根筋的往前沖,跟人當石頭踮腳都不夠,能躲就躲吧”

楚華年矜貴的斜他一眼:“哼,要是我不闖出什麽名堂來,我就不回來了,不成功便成仁!”

陸忘川:……

見過缺心眼的沒見過這麽缺心眼的。

洛雨棠倒是秀眉一斂,道:“別胡說,安全要緊”

得了神仙哥哥的溫柔囑咐,楚華年險些喜極而泣,搓着手心站了半晌不肯走也不說話。

洛雨棠問:“怎麽了?”

楚華年一狠心一咬牙,大着狗膽就抱住了他,把他箍的緊緊的,還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就着急忙慌的縮回手一溜煙的跑了。

“我走了——”

陸忘川頗為驚訝,沒想到他騷包的空有其表的楚師兄還有如此膽識,平日裏見了洛雨棠那可真是真如小人見了君子,一臉長戚戚的谄媚相,別說動手動腳,連手腳都不敢亂放。

七年過去了,楚師兄終于長出息了。

陸忘川端着一碟瓜子繼續咳,慢悠悠的又晃到了穆有才的房裏。

洛雨棠站在原地呆了半晌,久久的臉一紅,轉身回房了。

陸忘川站在穆有才房間裏的窗戶邊,看一眼洛雨棠緊閉上的房門,唇角一勾,又看向院子裏的梧桐樹。

從懷裏掏出一根星絲從窗口甩了出去,星絲纏到梧桐樹上漸漸向上攀爬,轉眼就延伸出無數根把梧桐樹的枝幹緊緊纏住,而後隐沒進樹幹裏。

亭亭如蓋的梧桐樹的樹枝上竟冒出個一個個花苞,花苞以人眼可見的速度綻放,開出一朵朵潔白美麗的梧桐花。

綠葉間白花攢動,在溫柔明媚的陽光下飒飒生光,微風吹來飄灑花瓣雨,花香吹了滿園。

洛雨棠打開窗戶,幾片花瓣飄進他的窗子裏。

陸忘川見狀笑了笑,關上窗戶把院子裏的風情留給他。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

君知我知。

☆、登峰之行【一】

圍困南海的群魔絕不是一般的妖魔,他們進退有序修為強勁,更重要的是,這些魔物只是一些沖在前方的雜兵碎将,他們似乎都被人牢牢的操控統領着,然而能操控邪魔的東西,那就是修為更深的魔道中人了。

你坐龍床千百載,不聞四海興風浪。

業火燒宮的那一天,三生老祖如此對謝家最後一任天子說道,謝家龍脈也由此斷送,到了此時,倒也成了真,果真是拿捏因果,好輪回啊。

九微派弟子趕到之時,沒有上前參戰,而是被迎到瓊華宮,南海最後一道防線,也是大司命的宮殿。

各大門派齊聚,以九微派青崖仙長為首讨論這次魔族來勢洶洶究竟是受何方實力所驅使。

楚華年粗略看了一圈,除了九微派,穆家莊,朱雀宮,赫連氏族,這四足鼎立的修仙門派齊聚外,其他一些輪不上號的小門小戶,和一些頗有修為的散修也來了不少,但這南海大司命的瓊華宮也不是人人想來便來的,能踏入這道門檻的人多多少少也有了些真本事,所以放眼望去,也算是人才濟濟了。

縱使人人都人模狗樣,能入楚華年的眼的依舊是沒幾個,因為他本身就門第及高,身份尊榮,皇親國戚不說,還是九微派的得意弟子,所以即使楚華年‘足不出戶’聲名早就遠播了,風評怎樣暫且不論,修仙界誰都知道當今的小王爺正在九微派學法,這就夠了。

不想搭理那些想和他攀談的俗人,這些前輩衆口不一莫衷一是也争論不出什麽東西,楚華年自己出了大殿,站在臺矶下往下看。

瓊華宮建在南海之上,是一座空中樓閣,比海市蜃樓還要美上三分,向下一望就是沉闊的海水,往日南海總是或波濤洶湧,或沉靜溫柔,而現在也徹底換了模樣,這片海似乎在醞釀着什麽狂風巨浪,浪花一層層的翻湧激蕩出駭人的咆哮,似乎海底有什麽東西在作祟,想要掀起滔天巨浪蕩平南海。

天色是死一般的陰沉,海面在翻騰咆哮,浪花幾乎打到瓊華宮,空氣中飄竄着異樣難聞的味道,似乎真的,大難臨頭了。

海風送過來的潮濕腥氣太難聞,楚華年用袖子掩着鼻子,開始有些不耐煩,不明白裏面那些人在吵什麽,大敵當前怎麽不沖鋒上前,反倒窩在營地裏吵架。

腰間箍着的腰帶忽然收緊了一下,楚華年按住它,要帶上一根絲線慢慢纏繞到了他的指頭上。

這是再告訴他別輕舉妄動?

楚華年雖然驕傲,但他不自負,也就勉為其難的笑納了小師弟的好意。

纏到他指頭上的是星絲,他身上這條腰帶也是陸忘川做過手腳的,據陸忘川所言,沒什麽大用,保你一命是足夠的。

“楚師弟手上纏了什麽東西?”

一個人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他旁邊,英眉劍目氣勢硬朗,是一向和楚華年面和心不和的絕弦的弟子之一,周越霖。

這位周師兄的資歷比他老,劍術也在他之上,但是他那和他師傅相比有過之無不及的桀骜自負是楚華年看不順眼的。

小王尚且對人都客客氣氣,哪裏輪得到你到處飛眼白?!

哼,凡夫俗子。

“沒什麽”

楚華年把手垂到袖子裏:“一根線頭而已,周師兄怎麽出來了?”

“出來透透氣”

周越霖目光平平的掃了一圈四周的島嶼,斜着唇角笑說:“你看,方圓百裏都沒有活物了”

楚華年瞥他一眼,沒理他。

都沒有活物了,這厮還笑的出來?

周越霖非但笑的出來,還笑的野心勃勃信誓旦旦:“裏頭都是些什麽庸人散修,排不上位的村野之夫也妄圖來分一杯羹,哼,真是可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也配和咱們名門之派共處一室嗎?”

楚華年擡頭望天,裝聾子,懶得搭理他。

腰帶忽然又緊了緊,勒的他有點難受。

楚華年索性把腰帶截下來重新系,并且手腳挺重,希望這位野雞飛到鳳凰群裏,自命不凡的周越霖師兄看出他心氣兒不順,別再煩自己。

周越霖在他系腰帶的時候毫不避諱的盯着他,斜勾的鷹眼一瞬間暗了許多。

“楚師弟這條腰帶看起來,有些眼熟”

楚華年即使對他厭煩的很也沒有表現出一分,此時聽他竟注意起自己的腰帶,覺得這人真是可笑透了。

“應該是戴過幾次吧”

周越霖擺出一副頗為傲慢的姿态,笑道:“不,我是在雨棠師弟身上見到過”

楚華年臉色一滞,沒說話。

周越霖帶着寒意的眸子在他臉上拂過,說:“柳葉合心,我不會記錯”

楚華年撣了撣袖子,不以為然的笑道:“是嗎,真巧”

洛雨棠的确有一條一樣的,這兩條腰帶本是一對兒,是他死皮賴臉非要送他的,原來他也戴過,并且被這小人看到了。

楚華年有了些許被人窺破秘密的心虛和憤怒,更多的是憤怒,洛雨棠這個名字怎麽能從這種人的嘴裏吐出來。

楚華年理着绶帶輕飄飄的笑說:“周師兄還真是強識博記,連一條相似的腰帶都記得如此清楚,師弟我自愧不如”

說完一供手:“失陪了”

回到大殿裏,這些大能依舊在吵個沒完沒了,楚華年聽了幾句漏音,終于明白了他們窩在大營不上前線的原因是什麽。

重殊大法師已帶着三百護持迎戰去了,考量到他們的能力和不肯合作精神讓他們暫且退居大營等候消息。

看看這群把天下蒼生放嘴裏,爾虞我詐埋心裏的大能們。

楚華年覺得大法師真是有先見之明。

這不僅僅是一場四方降魔這麽簡單,他們都想在這場戰役中有所建樹好流芳千古,最好是不費一兵一卒而斬獲功名,還有一個更深層的原因就是,如今仙門林立,随良莠不齊,但終究是個競争對手,諸神榜名額有限豈能人人成仙,那還要天界做什麽,如果善良的害死同門,也是這些人的重點考量,仙人的鬼算盤打的一個比一個響。

還沒等他們按資排輩争論出誰頭一次送死誰負責撿漏的時候,天光一瞬間暗了下來,像是天被一塊破布兜住,只露出一層薄薄的亮光,與此同時,南面傳來巨響,像要震破河川。

人群紛紛跑出去看,只見南方海面上升起兩條水龍,水龍咆哮着沖向對方扭作一團纏繞厮殺。

這是又開戰了……

一些膽子大的不由分說就朝南方飛了過去,陸陸續續無數道人影随即趕了過去。

楚華年夾在人群中間,直覺越往那裏靠進就越艱難,就像一道無形的結界在阻隔他們靠近,好在青崖聯合衆力劈開結界,這才進入厮殺已久的戰地。

說是厮殺真是一點不為過,無數魔兵鬼将山精鬼怪把南海海面上圍了一個水洩不通,三百護持和一些修士和他們混戰在一處,刀光劍影,血色模糊。

這位鬼兵已天魔為主,天魔都是堕入魔道的修行中人,以吸取活人的精魄和靈力增強自身的修為,所以那些被天魔穿體而過命喪當場的修士都被吸取血肉和靈力,然後墜入海面,。

魔與人的混戰,就是無盡的厮殺,道不同不相為謀,自然一心想至對方為死路。

紙上談兵了很多次,可面臨實戰,楚華年被眼前這血腥殘忍的一幕震懾住了,愣愣的盯着一個打散天魔精魄的修士,那個修士渾身浴血,發絲狂舞,神情癫狂,倒向也是入了魔,修士的劍還未從天魔身上抽出,就被兩個青面獠牙的鬼兵張開利爪穿破胸膛。

修士雙眼陡然放大,兩個鬼兵一左一右抽出利爪,竟生生的将他的身體撕成兩半,一個鬼手中還握着他的心髒,丢進嘴裏吃了。

兩半屍體落入猩紅一片的海面,漸漸浮起一層血腸肉糜。

然而厮殺還在繼續。

楚華年臉色刷白,和他一樣被吓呆的人不在少數,趕來助戰的人群早已被沖散,更多人被拉入這場生死博弈。

楚華年在猶豫要不要臨陣退縮的時候,只見海面上升起一道白光,緊接着一個黑袍男人緊随其上,他們身後各跟了一條張牙舞爪的水龍,海水化成的句龍向上騰飛的同時攪起海面震動,漩渦四起像是要把所有人都吸入海面,楚華年險些穩不住身形掉下去。

稍有不慎掉入海水的修士不在少數,他們被海中的妖魔纏住手腳繳住喉嚨,紛紛拍打着水面求救。

楚華年抽出佩劍踩在腳底禦劍飛了下去,停在海面上朝一個年輕女子伸出手:“快!把手給我!”

那女子被兩行獠牙咬住喉嚨,尚有餘力把手遞給他,楚華年剛想把咬住她脖子的鬼頭敲死的時候,只見那女子的頭顱像被折斷的枯草一樣向一邊掉了下去。

女子尚睜着雙眼,只是眼中驚恐,看着楚華年死不瞑目。

屍體沉入水底,頭顱被鬼群搶食,一個佳人就這樣香消玉損。

楚華年看着海面呆了片刻,然後坐在劍上向上升起。

忽然覺得,這個仙,修的真沒意思。

“大法師,你還想用這水牢困住我第二次嗎!”

聽聞一聲男子的癫狂笑聲,楚華年看向那兩位交戰的兩軍統領。

兩條水龍異常兇猛兇狠的沖向彼此,龍尾掃起千層巨浪,像是要和對方同歸于盡,龍嘯聲足以毀天滅地。

水龍扭作一團向上騰飛,終于随着一聲響徹天闕的龍嘯聲,兩條水龍均被炸開灑下一場暴雨。

段重殊旋身一掃打禪坐下,在虛空之上雙手合十口中念動佛咒,一道罡風從他身後刮起朝魔君撲了過去。

罡風煽動海面凝聚雨滴瞬間形成一面巨大的水牢将黑袍男人緊緊鎖在其中,水幕像被秋風掃起的落葉一樣飛速旋轉。

魔君狂笑一聲,随即一聲巨響打破水牢,伸出袖中利爪飛向尚在打坐的段重殊。

“也輪到你吃些苦頭了!”

段重殊早有準備,雙眉緊鎖躲也不躲,身上的袈裟被厲風吹的呼呼作響。

在魔君的利爪逼至他的眉心的時候,一道水牆破海而出,轉眼升起百丈高,在他們之間升起一道壁壘。

這道水牆有佛光庇護堅不可摧,魔君察覺大事不好轉身就逃,而百位護持不知何時已紛紛打禪坐在海面上空,不偏不倚,正和段重殊圍成一個誅魔陣,紛紛念動佛咒,阻隔魔君的各個去路。

魔君圍到一處就會升起一道水牆圍追堵截,最後被牢牢的困在誅魔陣中無路可逃。

以海為牢,以天作陣,這位大法師,當真……不是浪得虛名。

三百護持轉動佛珠念動佛咒,佛音抛灑九州四海。

誅魔陣中傳出男子痛苦至極又悲憤不甘的咆哮聲,激蕩的海面更為動蕩。

罡風從四面八方吹來,每一下都幾乎被吹散魂魄和真氣,海水像被攪翻了一樣興風作浪,似乎真正的戰役此時才被拉開序幕……

楚華年禦劍不穩,他修為不夠抵抗罡風已經難上加難,無論做什麽都心有餘力不足。

天魔也被罡風所影響,不少修為淺的被吹了個魂飛魄散,而剩下的修為高深之輩則是咆哮暴怒,再次大開殺戒。

楚華年就是被瞄住的其中一個,一個天魔飛向他的時候,他想也沒想的轉身就逃,抽走腳底的劍臨空飛走了。

然而天魔攜一陣邪風魔氣轉眼就逼至他的身後,已然伸出利爪。

楚華年沒有一眯的逃竄,好歹他也是仙門弟子,于是架起長劍回身朝他掃了過去。

他雖已經修煉出了劍氣,但他的劍法真如陸忘川所說,只是個花架子,這一劍掃出去微力不足破綻有餘。

天魔喉嚨裏沉沉的嗤笑兩聲,然後一道黑風掃出去卸去他綿軟的劍氣,緊接着探出利爪抓在他的心口。

楚華年只覺一道厲風刮來,随後心口一痛,人已如被掃起的枯枝落葉向後跌落了下去。

摔在海島堅實的地面上,胸腔裏的五髒六腑險些被震出來,楚華年捂着被刮去幾層皮肉,正冒血的心口艱難的站起來。

手中的劍已經被毀壞的變了形,和他的主人一樣狼狽不堪。

天魔轉眼追到,這下楚華年終于看清了他長什麽鬼樣子。

只是一個披着黑鬥篷的人形,鬥蓬裏似乎只是一具陰森森的骨架,從袖口露出的手掌也是無根青白發黑的骨頭,被鬥篷蓋住的頭部裏黑氣滾滾,頭骨中鑲着兩只赤紅的眼珠。

當真是個魔。

楚華年揮劍指着他,心想就算死也不能被他吃掉頭顱,未免太難看。

天魔擡起右手,手骨上漸漸凝聚一團綠油油的鬼火,那火球越燃越大,還散發着焦臭味。

在那團火球被扔過來的時候,楚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