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年扔下劍掐一個仙訣試圖做法抵擋,然而他口訣還沒念完,火球已經把他吞沒。

這鬼火威力太大,楚華年閉上眼睛認命的想,完了。

然而還沒等鬼火燒到他的頭發,渾身的灼熱卻忽然消失了。

楚華年腰間的腰帶忽然斷裂,從他身上滑了下來,纏繞在他手上的星絲也變的焦黑,化為灰燼被風吹散了。

是這個腰帶救了他一命。

對面的天魔再次架起雙手,兩團鬼火從他手中燃起。

楚華年連忙撿起破劍擋在身前,卻發現那天魔的身形被斜劈下來,打散了。

一位白衣少年走到他面前,雙手合十問道:“楚公子,可有大礙”

楚公子第二次撿了一條命回來,愣了大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尚在人間。

“……無礙,仙友是?”

白衣少年面目俊秀一派沉靜,道:“大法師護持式神菩提子,法師已驅趕妖魔,楚公子請随我回去”

☆、登峰之行【二】

楚公子第二次撿了一條命回來,愣了大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尚在人間。

“……無礙,仙友是?”

白衣少年面目俊秀一派沉靜,道:“大法師護持式神,菩提子,法師已降伏妖魔,楚公子請随我回去”

星絲斷了——

Advertisement

陸忘川看着星盤裏忽然崩裂的一根星絲,然後撥動星盤找楚華年的命主星。

好在,命主星尚在,只是閃爍不定,看來他只是受了重傷。

只是他留在楚華年身上最後一道保護符被破,若楚華年在遇到什麽危險,他也山高皇帝遠,管不着了。

這幾天穆有才一直在卦盤上推算南海的狀況,可以說是一切都了如指掌。

一刻鐘後,穆有才抱着卦盤走出房間,對他說:“災消了,南海暫安,正在收拾殘局”

陸忘川坐在梧桐樹下縫小人偶,聞言沒露出多少喜色,淡淡道:“師兄呢”

“安全,過幾天就回來了”

陸忘川笨手笨腳的縫布:“就是說他們今晚趕不回來了?”

“還有些餘孽要收拾,南海封地破封很容易再起禍亂,馬虎不得”

陸忘川點點頭,手一歪,針紮進他的指頭裏,登時就冒出血珠。

陸忘川嘶了一聲,把手指含進嘴裏。

“你幹什麽”

穆有才在他旁邊坐下,翻了翻桌子上的針線和碎布頭,還有兩個成型的歪瓜裂棗小人偶扭曲着四肢躺在布頭裏。

他指了指院子裏一個若隐若現的占測星陣圖,又指了指暗下來的天色。

天上只有寥寥幾顆星子,那幾顆星子被地上的星絲纏住,忽明忽暗,似乎還不安分的想逃走。

穆有才皺了皺眉,本就凝重的臉色這下更深沉了,跟誰家爹死了一樣。

“……方才我也算到了山上的方位有波動,還以為是我想的太多,現在看來的确有異響”

又縫好了一個粗制濫造的小人偶,他正拿着炭筆畫鼻子眼:“你沒算錯,就今晚”說着笑了笑:“我還說玉昆山空了的這兩天怎麽這麽太平,原來是一招引蛇出洞,敲山震虎”

倆人相對而坐,一個一臉喪氣,一個專心縫小人,着實有些怪異。

于是洛雨棠端着一盆洗好的衣裳回來的時候問了一句:“怎麽了,忘川在幹什麽?”

陸忘川搖搖手裏的小人偶,笑嘻嘻道:“紮個小人玩”

洛雨棠搖搖頭,在院子裏晾衣裳。

陸忘川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梧桐樹。

梧桐樹上的花已經凋的差不多了,此時最後一朵梧桐花顫顫巍巍的從樹枝上飄下來,那姿态竟然頗不情願。

“入了夜就快了”

陸忘川點點頭:“嗯”

然後把縫好的小人偶點了點,三個,想了想,又咬破自己的手指在每個小人上滴了幾滴血。

“這是你的陣眼?”

穆有才拿起一個翻看。

陸忘川見他雙眉緊鎖,以為自己疏漏了什麽,忙問:“有什麽不對?”

穆有才看了半晌,才說;“也......太醜了”

陸忘川翻個白眼,人偶一收起身走了。

等吃完飯入了夜,陸忘川走進洛雨棠的房裏,說:“今天晚上你別出房門,來,我給你畫個圈”

洛雨棠正靠在床頭看書,問:“今夜不太平?”

他是個聰明的,早在陸忘川紮小人的時候就察覺到了異常。

陸忘川胡亂點頭,從星盤上抽出一根星絲,然後再指間一撮,一根變成一把,一把變成一大把,然後把星絲讓他的床賬上扔了過去。

星絲把他的床纏了個結結實實,像結了一張大蜘蛛網,連人影都看不清了。

陸忘川又在床四周畫了一個圈,又把一個人偶扔在正中心,一道庇護星陣登時從地面浮現。

洛雨棠被困住幾句動彈不得,哭笑不得道:“忘川,這圈也太小了”

“我還嫌大——”

說完朝門外喊了一聲:“穆師兄,好了嗎”

穆有才出現在門口:“嗯,我已經把房子作陣護住了”

陸忘川拍拍手上的灰,交代一句:“你別亂跑”

洛雨棠:……

他也沒地兒跑去。

“你們兩個小心些”

陸忘川擺擺手,關上房門和穆有才出了院子。

入了夜的玉昆山很安靜,就連天上的星辰就靜悄悄的閃着光,半輪殘月漸漸撥開薄如蟬翼的雲層,清輝淡淡。

但就是這份寧靜才讓人心生不安。

“後山封好了嗎?”

“嗯,除了山門有法器護持,八荒六合全都封好了”

穆有才面有愁色,繼續道:“忘川,咱們頂的住嗎?”

陸忘川盯着手裏的星盤:“頂不住就不頂了,盡人事聽天命吧,而且我覺得,我已經足夠善良了啊”

說着朝他眨眨眼,一臉的古靈精怪,仿佛還是小時候的德性。

穆有才笑了笑:“你總是……”

“噓——”

陸忘川忽然示意他噤聲,神色在一瞬間嚴肅起來,擡起手裏的星盤靜觀其變。

錯綜複雜的星絲像一排琴弦一樣被撥動,與此同時天上被陸忘川拴住的一顆星子忽然滅了。

穆有才迅速掐指算了算:“後山有異動”

而且這異動不小,穆有才感覺的到他埋在地理中的卦陣隐隐嗡鳴,似乎在告訴主人什麽。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散開了,一個飛向山門,一個奔往後山。

誰都知道清心苑裏一共住了三個人,一個病秧子兩個窩囊廢,若是他們膽敢謠傳今夜有妖魔攻山,恐怕會被亂棍打死然後丢下山。

這種風險,陸忘川才不會冒,而且,守不住就不守了,正和他意。

後山的一草一木在晚風的吹拂下晃動如鬼影,今夜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同尋常。

陸忘川随便撿一塊空地坐下,雙袖一震,從袖中飛出無數道銀絲,星絲蘸着月光飛上天幕找到各自的宮位,由陸忘川懷中的星盤一脈相牽。

天幕上的星子練成一個三十九宮大封陣,陣眼正是牽制星盤的陸忘川。

一道邪風從地面鑽過來似乎想沖到陸忘川身上,被無形的結界擋住,緊接着四面八方無數道邪風在地面上朝他滾動而去,而且力量迅猛之極。

這斜風雖然猛,但陸忘川頂得住,他心中默念咒語,結界光芒一綻把四面邪風擊碎。

然而主角此時才剛剛登場,他坐在山林中的一塊空地上,林中黑影晃動卷折飛花落葉,山中修煉的精怪紛紛現身,在他周遭巡視着尋找契機下手。

他睜開眼看了看,這是從南海逃過來魔?不過一些修為小可的山精鬼怪而已。

一只蛇妖吐着信子朝他游過去,雖是黑莽精,卻已修煉出一張美人臉,只是尾巴尚在。

“忘川君,你怎麽……”

這蛇妖實在算不上美,不僅青面赤眼不說,還風騷的很。

沒聽她把話說完,陸忘川牽動天上一根星絲朝着蛇妖抽了一下,這一下把蛇妖活生生的抽成了兩半,人身和尾巴徹底分離,披頭散發的躺在地上嘶吼尖叫。

星絲又朝她劈頭抽下來,蛇妖被劈成四瓣,瞪着赤紅的眼珠再沒動靜。

其他的精怪見狀更為忌憚他,紛紛後縮。

陸忘川掃視一周,唇角一揚,說:“不想死就過來吧,正好拿你們試試法”

忘川君在此,山精鬼怪紛紛退避。

他倒是小小的失望了一把,還以為是多厲害的妖魔,白費了他這麽大精力。

正想抽身離開的時候,耳邊傳來穆有才神識傳音。

“忘川,竹林禁地,快!”

原來是一招調虎離山?!

陸忘川眼神陡然一暗,留下一只人偶拿起星盤趕往竹林。

“你怎麽樣?”

飛竄之中他問了一句。

穆有才說:“還頂得住,你當心”

陸忘川踏在樹梢上飛到竹林,還未進去就感覺到裏面濃重的煞氣。

這是沖誰來的?大司命分明不在這個方位。

來不及細想,陸忘川從天上抓一把星絲灑向竹林,星絲紛紛纏在竹子上,天幕陡然被拉近許多。

魔氣被星絲困住,并且找到了天上星陣的主人,均攜帶者濃重的煞氣一路繳落竹葉沖向陸忘川!

陸忘川不退反進,鑽入星絲中央再次席地而坐,把星盤抛向頭頂。

星盤沒有落下,而是在竹林上飛速旋轉,周身迸射星芒落下三十九根星絲灑在地面鑽入地心。

天上一道陣,地上一道陣,不知能不能鎮住這群來勢洶洶的妖魔。

一團團魔氣在上下兩道行陣中橫沖直撞尋找出路,更有化作白骨黑袍的天魔沖向陸忘川想毀了他這個陣眼。

天魔的蝕骨的響聲近在耳畔,陸忘川緊閉雙眼把星絲纏到了自己的筋骨之中,然而天魔煞氣太重,修為高深,他布下的星陣光芒越來越弱。

陸忘川雙手如飛的又下了一道咒,這下纏住他筋骨的星絲被他蹦的更緊,在耗盡他的真氣不說,也即将繃斷。

不知不覺,他竟面無血色滿頭大汗,也沒料到自己竟然能擋住他們,并且擋這麽久。

一個天魔發出詭異的笑聲,在鬼影飄舞的竹林中分外要意讓人毛骨悚然。

他伏在陸忘川耳邊說:“忘川君,你這是做什麽——”

陸忘川心中升起幾分怒氣,又是忘川君,他和這些魔物不熟用不着這麽客氣!

從天而降由數根星絲編成的星鞭朝天魔身上抽了一鞭,天魔低吼一聲,随即更加迅猛的沖撞他的結界,地面都為之顫動!

穆師兄,我頂不住了。

他在心裏用內力傳音。

留下陣眼,跑!

陸忘川掏出懷裏最後一只人偶丢在陣眼上,連星盤都沒有拿,人化風逃走了。

不知他的星陣能頂多久,陸忘川一直逃出竹林才回頭望了一眼,恰好看到林中的星光消失,天地霎時漆黑一片。

穆師兄!

他連忙在星盤中找他的命主星,卻沒有找到,似乎是奇異的消失了。

不是滅了,而是消失了,他去了哪裏?

陸忘川收起星盤就想去山門找他,全然不顧竹林裏的群魔正襲向九微派。

“你找的人在我這裏”

誰的聲音?

陸忘川凝神一辨,發現這話是蹲在樹枝上的一只渾身羽毛火紅的怪鳥說的。

那鳥直勾勾的盯着他,似乎是有人透過它的眼正看着他。

“你知道我找誰?”

怪鳥紋絲不動,而聲音确實由它發出,更确切來說,是被人所操控。

“一個在山門前作陣的男人,你若是想找到他,就跟我來吧”

怪鳥展翅飛走了,渾身燃起紅光。

陸忘川想也沒想的緊随其後。

闖過竹林,前方就是禁地。

☆、登峰之行【三】

燭火微涼夜未熄,

庭前落花伴秋雨。

竹瑟簫音弦外意,

問君歸期未有期。

——丁卯三十四年紀蕭郎。

烈火鳥飛進一片密林尋不見蹤影,陸忘川回頭看看身後的老樹。

這些樹似修煉出了精魂,在他身後悄然移動,擺成一個枝節橫生錯綜複雜的陣型,陸忘川粗略的掃了一眼,發現它們只是在守護山頂,并非刻意想把他困住。

山頂是一片更為茂密的千年樹林,甚至比玉昆山更有靈氣,幾件竹屋坐落在山頂,四周均有樹精守護。

玉昆山旁竟然還有這樣一座幽深靜谧遠離塵嚣的仙山,他在這幾年中從未聽聞過。

山頂的竹屋下砌着幾層迎客的臺階,左面搭着幾根竹管把屋子後的山澗流水引到小院裏形成一個淺淺的池塘,池塘裏游着幾尾錦魚,倒很清雅。

除了竹管中的水流泠泠聲,小院裏在沒有其他動靜,安靜的就像世外桃源。

陸忘川走上臺階停在正中的一間竹屋門口,擡手敲了敲,沒人應他,倒是飛到池塘邊喝水的翠鳥叫了幾聲。

陸忘川想了想,擅自推開門進去找人,說一聲:“打擾了”

房間裏依舊沒有人,一簾白帳把外堂和內室隔開。

他把手上的星絲纏好,小心翼翼的掀開紗帳,往裏看了一眼,卻頓住了……

裏面什麽都沒有,除了四面牆上挂滿畫像,空蕩蕩一片什麽都沒有。

那些畫像把牆上貼的滿滿當當不留一絲餘地,甚至地上擺着許多沒處懸挂的,他不是沒見過畫像,讓他驚異的是那些畫像均畫的是同一個人,一個劍眉皓目氣宇不凡的男人,他身着俠衣手持長劍,一靜一動顧盼飛揚,三尺青鋒與天争雄。

這個人,好像是在哪裏見過?

陸忘川走進去停在一張畫像前,看了許久也沒想起在哪裏見過他,反倒瞧見了踢在人像旁的一首詩。

聞說蕭君名萬家,

不見白露與蒹葭。

書卷散盡江南墨,

揚鞭掃盡洛陽花。

昨夜共枕西江月,

今朝兩別各天涯。

三生三世菩提下,

十裏葬地十裏花。

————丁卯二十四年,紀蕭郎。

陸忘川雙眉皺緊,什麽三生葬地?

怎麽又是三生葬地?

他至今連不周境都沒弄明白是個什麽地方,這個三生葬地同樣困擾了他多年,看不懂就換一幅。

他發現每幅畫像上都提着一首詩,林林總總洋洋灑灑,不下白首。

陸忘川一幅幅看過去……

獨上高樓望日暮

楓葉梨花秋簌簌

月在江心總恨晚

魂夢只能随鴛鴦

信筏三千六百卷

又寫離情寄蕭郎

————丁卯三十六年,紀蕭郎。

昨夜西風爛漫秋

今朝東岸起煙波

庭前不識過馬客

看盡天地逆旅人

————丁卯五十三年,紀蕭郎。

春寒暑暖又一年

雲中誰家燕歸來

潇潇遠樹三江外

一半秋山等斜陽

————丁卯年八十九年,紀蕭郎。

紀蕭郎——

紀蕭郎——

紀蕭郎——

紀蕭郎——

…….

數不清的離愁別緒情深意切寄蕭郎。

陸忘川粗略一算,從丁卯二十四年到如今,竟已過了五百多年。

用五百多年思念一個人,看來這裏的主人是個癡情種。

“看出什麽來了?”

一道清泉般綿軟帶笑的男聲在身後響起,正是他在竹林裏聽到的聲音。

陸忘川回來看,身後卻沒人。

一道風掀開紗帳吹進來,像幾個溫柔的姑娘一樣把陸忘川給推搡了出去,然後紗帳垂下,把內室數百幅思蕭郎遮住。

“不是找人嗎?過來”

陸忘川走出屋子,随着聲音找到了竹屋的主人。

本以為是個姑娘,卻沒想到是個男人。

那個男人靠在屋外看着他,穿一身松松垮垮的半舊不新的靛青長袍,長發垂在肩背上,眼中唇角都含笑,兩道青煙淡淡新月眉,一雙春江潋滟目,身姿妖袅,清俊非常。

那是個極漂亮的人物,他把雙手攏在袖中,懶洋洋的靠在屋外含笑不語,柔情蜜意的像一灘水。

陸忘川規規矩矩的朝他拱了拱手:“叨饒先生了,我師兄在哪裏”

又瞄了他兩眼,陸忘川心想,他是不是蛇妖?因為這人的身段像是綿軟的沒有骨頭一樣,似乎不靠在牆上就會站不住似的。

然而溫柔似水的蛇妖大人并非是不靠着牆就站不住,他往前走了兩步,只是像是踩在棉花裏綿軟而沒有力道,走了兩步就原地坐下,抱起趴在他腳邊的一只黑兔子,問:“你是陸忘川?”

“……是,請問先生”

“別急”

純骨笑吟吟的打斷他:“許久沒見過活人了,這地方原是九微派弟子不許來的,既然來了就和我說說話吧”

這裏就是禁地?

陸忘川四處掃了一圈,視線回到那個男人身上,見他語貌親切溫柔,實在不算是什麽邪祟魔物,但禁地之所以稱為禁地,那就是不能擺在明處的禁忌了,那又是什麽禁忌?

九微派的秘密怎麽這麽多,他非得弄清楚這片禁地的禁忌不可。

陸忘川在他對面盤腿坐下,擺出一張無知臉:“這裏是禁地?那先生你又是什麽人”

純骨笑看他一眼,摸着兔子說:“做什麽假,我知道你,如果這裏不是禁地,怕你還不闖呢”

一眼被看穿,陸忘川不再惺惺作态,又問:“先生是什麽人”

“……姓名早就丢了,這十步山上的精靈們都叫我純骨大人”

“十步山?”

純骨把兔子放跑,又把一只鳥接在掌心,逗着鳥說:“方圓十步之外,我哪裏都不能去,這山就叫十步山了”

十步之外哪裏都去不得,那豈不是被鎖在這間竹屋裏了......

并且按那題的詩看來,他至少已經被囚禁在十步山五百年,那他把自己引來又是幹什麽?

純骨似乎看出他在想什麽,笑道:“我想請小仙友幫個忙”

仙友?

陸忘川擡眼看着他,他也是修士?

“先生請講”

純骨看向池塘裏的幾尾錦魚,那目光悠長又空曠,似乎又有年那麽長,望穿了池塘中的水光,說:“你也看出來了,我走不出這山是因為我渾身無骨,離不開這山上的靈氣滋養,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渾身無骨?一個人怎麽會沒有骨頭?

陸忘川有所預感,問:“什麽忙”

純骨忽然笑了:“放心,不是讓你幫我尋我的骨頭,我是想求你,倘若有一天,有人擅動了我的骨頭,請你繞他一回”

這話說的怪異之極,陸忘川只覺得雲山霧罩不得其解,又似乎聽懂了一些,一時沒有回應。

純骨朝他伸出手,唇角笑意柔和,眼中殷殷期待:“拜托了,忘川君”

陸忘川皺了皺眉,看了看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猶豫了片刻,把手搭在他的掌心:“只要先生能告訴我師兄在哪,在下一定答應”

純骨握住他的手,垂下眼眸卻不言語。

一道真氣順着他的掌心迅速湧向他的胸膛,陸忘川猛然抽出自己的手。

這個人在窺視他的心境!

陸忘川站起身冷冷道:“先生這是幹什麽,萍水相逢而已,還要看看我的過去嗎”

“……你去過不周境?”

純骨的面色依舊柔和,只是眼神有幾分莫測,沒等他回答又問:“什麽時候去的,又幾時出來了?”

這人既然能輕而易舉的窺探他的心境,法力修為一定不容小觑,陸忘川正沒地方鬧明白不周境是個什麽地方,此時見他問,也就樂的說。

“七年前”

說完頓了頓,有道:“十八天後出來了”

純骨忽然笑了笑,說:“一旦堕入不周境,十天八天怎麽可能出的來呢,在裏面十八天的不是你吧”

陸忘川面無表情的等他後文。

純骨笑着笑着忽然低聲嘆了一口氣:“你在人間,只知道日轉星移十八天,不周境中卻是永夜,十八天……就是一百八十年啊”

陸忘川愣了愣,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無話可說。

十八條就是一百八十年,就是說,那個人被困在不周境中一百八十年?

竟然這麽久……

純骨又道:“小仙友,好生專心修法,切勿胡思亂想生心魔”

“心魔?心魔又是什麽東西?”

“修士一旦心生執念,那就是心魔,不周之境心魔鋪路,生了心魔就會堕入不周境,進了不周境,不脫皮換骨,是出不來的”

陸忘川笑了一聲:“胡說,我不是……”

話沒說完戛然而止,他是出來了,然而卻有人代他留在哪裏,留了一百八十年,也不單單留了一百八十年。

然而十八天後,他回來後只是對自己說了一句,上路吧。

究竟是為什麽呢?

穆有才揉着腦袋從左面的一間竹屋裏走出來,似乎是大睡了一場。

穆有才三腳踹不出一個屁,拖拉呆板的像頭老牛的性格在現在看來是優點,他悄悄的走到陸忘川身邊和他們一起默默無言各有所思。

即将走出這片禁地,和穆有才離開的時候,純骨對他說:“有什麽難處,盡管來找我”

陸忘川心不在焉,聞言草草點了點頭就走了。

路上穆有才問他:“去哪”

“……先回去吧,雨棠哥還在那”

倆人抄近路想從後山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回去,卻在路上被一個小妖攔路。

陸忘川心煩的很,朝着小狐妖耀武揚威:“走開!”

小狐妖卻不依不饒的跟了上去,膽大包天的揪住他的袖子。

陸忘川擰着眉頭回頭一看,發現這小妖是個狐妖,才齊他腰高,一臉的稚氣未脫,腦袋上兩只狐耳還在呼扇呼扇,背後一條毛茸茸的尾巴晃來晃去,圓溜溜的眼睛怯怯的看着他。

對方可愛又無害,陸忘川扯回自己的袖子,轉頭繼續走:“沒有仙草給你”

小狐貍又拉住他的袖子,又軟又糯的叫了一聲:“恩人——”

陸忘川一聽,匪夷所思的回頭:“你說什麽?”

小狐貍不知從哪掏出一件衣裳遞給他,晃着尾巴甜甜的又叫了一聲:“恩人”

陸忘川把衣裳展開一看,發現是自己幾天前搭在歷天劫的狐妖身上的外衫,此時已經被雷劈成爛布條了,要不是上面仙訣尚在,他根本不想認。

穆有才杵在旁邊當木頭,就是心裏有千百句話他也會推心倒腹一番篩檢出一句非說出口不可的,其餘都爛在肚子裏,而此時,很明顯的沒什麽好說。

陸忘川看它一眼,十分大尾巴狼的把衣裳又扔給它:“認錯人了”

小狐貍固執的跟在他屁股後頭,似乎是想跟定他。

日行一善還能惹來麻煩,陸忘川有點糟心。

眼看後門近在眼前,小狐貍還跟着他,陸忘川回頭兇神惡煞的吼了一句:“再不走放狗吃了你!”

說完抓住穆有才胳膊身形一閃,人已經閃進門內,又扇起一道風關上後門。

作者有話要說: 本人無能,詩詞剪接全靠生搬硬湊,自個兒寫那麽幾句也是不明所以,各位看客得看且看。

其實,每天漲個收,還有人看我寫的東西,我已經......很滿意了!(傅園慧臉)

☆、登峰之行【四】

回到九微派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滿地狼藉,不少的殿宇被損壞的只剩半扇或只剩頂梁柱,地上青灰落瓦,刀劍零落,還有血跡。

陸忘川一路撿着空地走向清心苑,心道昨晚真是鬧的不輕,如今九微派肯定損兵折将了。

他一路都心不在焉,走到清心苑門口的時候忽然被穆有才拉住手腕。

“怎麽了?”

陸忘川看他一眼,見他直勾勾的盯着前面,于是順着他的視線一看,忽然嘿嘿笑了笑。

看來昨晚損兵折将的不輕,百十個人都在清心苑的門口,他們都衣着散亂,狼狽不堪,正提着劍虎視眈眈的盯着他和穆有才,那兇狠的眼神,仿佛昨夜是他們襲擊的九微派。

當紫微仙長板着一張冰山喪夫□□臉從人群中脫穎而出的時候,陸忘川就知道他們此行何意了。

掙開穆有才的手朝他們走過去,陸忘川不再擺出乖順老實的笑臉,蕭索冷淡的眉宇斜挑出幾絲冷芒,緊抿着唇角暫且藏起心中的敵意和殺氣。

很顯然,這群人是來興師問罪的。

“你們兩個昨晚幹什麽去了!”

滅絕師太一開口就非同凡響,擡起劍指向他。

陸忘川掃了一圈在場的人,眼神動了幾動,沒說話。

怎麽說?說什麽?說他們昨晚去封鎖玉昆山八荒抵禦天魔了?說出來連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更別說這群人明擺着輸慘了輸急了輸瘋了,渾身仇恨和惱怒無處發洩,急需找一個替罪羊了。

真是撞到人家的劍刃上,想不被放血都不行啊。

陸忘川沒頭沒腦的搖了搖頭,感覺有點肝疼。

“仙長!昨晚就是他們兩個偷偷跑了出去,一個去後山一個去前門,就是他們給那些邪魔通風報信!”

一言激出千層浪,所有人都七嘴八舌的口誅筆伐他們兩個投敵賣國這一可恥的罪行。

“山門和後山都有法器護持,要不是九微派中有奸細,妖魔怎麽會毀掉陣法!”

“這兩個人整天鑽研歪門邪道,練了什麽下九流的法術也未可知!”

“昨夜就他們跑出去了,不是知道有邪魔攻山是什麽?太無恥了!”

“哼,和魔道為伍的小人!”

“罪無可恕死有餘辜!”

陸忘川一言不發的把這些辱罵全盤接受,只覺得這些人真是好瑰麗的想象力,難道他們忘了清心苑裏住着兩個一無所是的膿包窩囊廢嗎?

破壞陣印引魔兵入侵?聽起來好威風啊。

也難為他們想的出來。

紫微見他只顧看看着天空神游四海,一臉的沒把他們放在眼裏,無禮之極的态度更為激怒她。

陸忘川只感到一陣風掃到自己身前,還未來得及避開,就被一腳踹翻了。

紫微仙人暴怒難當,這一腳當然不會客氣,灌了內力的一腳把陸忘川踹出幾十丈遠。

“孽徒!你還有什麽好說!”

陸忘川重重的摔在地上,心口一陣灼熱陣痛,他緩了半天才慢悠悠的站起來。

穆有才跑過去扶他,卻被他不着痕跡的推開。

“仙長既以定罪,弟子無話可說”

陸忘川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笑道:“只是那位師兄看錯了吧,昨晚明明就我一人出去,那位師兄是看到了我身上的鬼影嗎?”

紫微回頭嚴詞厲色的問道:“你看清楚了?到底幾個人!”

“這,天太黑,弟子沒看清”

“都是廢物!”

穆有才像是被定住的眉眼動也不動的看着陸忘川。

陸忘川低聲道:“你不留下,他們還會為難雨棠哥”

紫微仙長派人把陸忘川關進石牢中,等四位仙長回來後共同發落。

然而石牢已經被搗毀了,搖搖欲墜的一點關不住人。

紫微長袖一揮:“關入藏書樓,日夜把守!”

于是陸忘川被丢進藏書樓,門窗上鎖,連陽光都只漏進來一絲半縷。

陸忘川揉着心口在一排排書架中走過,倒是因禍得福,平常他可沒有資格踏進藏書樓,這裏囊括了上下千年的修仙密卷,平日裏他想看什麽星算密卷都得靠楚華年偷偷拿出來,等他謄抄一份再偷偷的還回去。

陸忘川暫且忘了自己死囚徒的身份,一排排書籍掃過去,想找到十九式劍譜。

一樓沒找到就上二樓,二樓沒有就上三樓,三樓還是沒有。

古書被他扔了一地,翻遍了藏書樓也沒找到劍譜之類的東西。

陸忘川坐在地上有些氣餒,正捉摸着反正自己死到臨頭了,要不要一把火點了這藏書樓給自己陪葬。

答案是肯定的,于是損人不利已的腹黑狐貍拍拍屁股站起來找火匣子,排在角落裏的兩張長案被他翻的亂七八糟東倒西歪。

或許使這些千年密卷命不該絕,火匣子沒找到,反而在長案上一疊泛黃的白宣紙裏發現一張夾雜其中的畫像。

又是畫像,但這一張可不是寄蕭郎了。

陸忘川也是閑的蛋疼,坐在地上把畫像攤開,見上面畫的依舊是一個男人,這畫像很舊,上下的卷軸都磨損掉色的不輕,紙張也隐隐泛黃。

不同尋常的是這畫像四周繪有明黃密文,這文子陸忘川認得幾個,是象征九微派的密文,楚華年的袖帶上繡着幾個。

但這密文,他似乎在別的地方也見到過……

陸忘川捏着下巴沉思,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五年前初次進山時被青崖領進一個山洞裏拜師的時候,那個山洞裏就挂滿諸如此類的人像,其中還缺了一張,如此看來就是這一張?

這畫上是一個男人,很年輕的男人,剛及弱冠的模樣,着一襲白衣披着一件白狐披風,沒有持劍,而是站在一株梅花樹下,手撚花枝朝着畫像人擡眸一笑。

這男人雖年輕的很,卻已仙姿靈動,卓越不凡,眉目間英氣爍爍,很有年少英豪的穩重之風。

這一天沒幹別的,淨看這些賽神仙的人物了,而且眼前這一位貌似還是他的同門前輩。

這張畫怎麽會在這兒……

陸忘川忽然就把心靜了下來,看着畫中男子久久的沒有動靜,似乎能從中看出什麽…..

思緒漸漸變得散漫,陸忘川沒察覺道到畫中男子唇角一揚,對他笑了笑。

“欸,醒醒,小夥子醒醒”

聽到有人在叫他,陸忘川睜開眼,一臉剛睡醒的迷茫相。

“醒了?你到這兒來可不是專門來睡覺的”

他對面坐着一個男人,一身樸素的白衣,正是畫裏的年輕男子。

陸忘川眨了眨眼,感覺他還在夢裏,然而這個夢境未免也太過真實。

一方小小的庭院,幾間屋子,一院的夏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