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彩蝶,他就坐在院裏的一株大桃樹下,紅的粉的桃花正撲簌簌的往下落,漸漸的在他肩頭落了厚厚一層花瓣。

白衣男人笑的很開懷:“你的時間可不多,還要繼續發呆下去嗎?”

陸忘川又看向他,驚異的眸子中閃爍不定。

“……畫中幻境?”

白衣男人搖搖頭:“是我留的一道讀心決,你心誠,就進來了”

陸忘川無師自通:“進的你的心?還是我的心?”

“我的心”

白衣男人說:“你的心太亂”

“……前輩也是九微派弟子?”

“是也不是,我以十九式劍法入道,也算和他們有些淵源”

白衣男人一語窺破他的心境:“你不是想學劍法嗎,我教你”

陸忘川警惕的問:“為什麽?”

“就當你我有緣吧”

“你是誰?”

“好說,至陽道長弟子,穆清平”

至陽?至陽道長是誰他不知道,可這位穆清平他是有所耳聞的,似乎是百年前的一位人物,一百三十年前謝家江山稍露國運坎坷的勢頭時,當時有一位七皇子,名叫謝重華,封號祁王,就是這位祁王外禦強敵,內穩山河,結束了當時長達十幾年的朝堂之争,輔佐十一皇子謝瞬登基,大祁江山在他一手匡扶下風調雨順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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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穆清平,文武雙全的穆公子,是他的忠臣良将,左膀右臂。

據野史記載,謝瞬登基十年,國家穩定後,謝重華就和這位穆公子遠離廟堂不知去向何方,後人在難覺察他們的蹤跡,像是憑空消失了。

“你是穆清平?”

穆清平反問:“你知道我?”

“知道一些,你怎麽會九微派劍法?”

“說來話太長,你若要聽,那就聽我慢慢道來——”

“不不不,不用了”

既然是挂在九微派石洞裏的人物,想必非同小可,陸忘川跳起來興奮道:“那就開始吧穆前輩!”

穆前輩還穩穩當當的坐在青石地面上,拂去肩頭的落花說:“別急,不到時候”

“不到什麽時候”

穆清平指指天:“等到晚上”

“為什麽”

“因為你要練的不是十九式劍法,而是扶星劍”

陸忘川的機靈勁忽然一點都不見了,傻傻的問:“什麽扶星劍,比十九式劍法還厲害?”

穆清平啧了一聲:“怎麽這麽笨,你學了那麽久的星盤,一劍挑星河你說屌不屌”

“……啊?刁什麽?”

穆清平白他一眼,心道要不是看你是謝家後人,早把你轟出去了。

前輩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思維他參悟不了,陸忘川摸摸鼻子又灰頭土臉的坐下了。

沒一會兒,在門口聽到幾聲狗叫,陸忘川探頭一看,見一個挺拔英朗的男人牽着一條獵狗走進來了。

那男人雖一身布衣,卻掩不住的英武之氣,雙眼如墨氣勢不凡。

穆清平也回頭看了一眼,一臉認真的對他說:“那是你先人”

陸忘川:……

那男人把獵狗拴在門口的籬笆上,走到井邊舀了一瓢涼水喝。

“人來了,你看看”

穆清平把陸忘川指給他看。

那個男人把瓢丢進井水裏,深不可測的目光涼飕飕輕飄飄的落在陸忘川身上,掃了幾眼,從衣襟裏掏出一包青棗放在石桌上就走了。

陸忘川悄悄的問:“誰啊?”

穆清平把青棗拿下來,拿一顆在衣裳上蹭了蹭,邊吃邊說:“謝重華”

連雙角稚子都知道大祁史書上有一位威名赫赫的祁王,陸忘川自然也知道了。

只是真的沒想到這位穿着打扮像個農家漢,牽着一條獵狗提着兩只兔子回來的男人竟然是謝重華?!

歲月到底對這位鼎鼎大名的祁王爺做了什麽

還有,他們竟然沒有化成灰?還是都是仙?

此時謝重華又從屋子裏走出來,坐在不遠處掄起斧頭開始劈柴了,說了進門以來第一句話:“怎麽領到這兒了,盡快把他送走”

陸忘川打一哆嗦,埋下頭。

穆清平回頭朝他嚷:“這是我徒弟,還沒教呢你轟什麽轟”

這位師傅真是好樣的,陸忘川一瞬間有了些待在這裏的底氣。

“柴都劈了一個山高了怎麽還劈”

穆清平說:“去做飯——”

陸忘川:……

他還是走吧。

祁王爺丢下斧頭進廚房了。

陸忘川聽這位潦草糊塗就認下的師傅胡天胡地的亂扯了一通,在心裏說,所有有本事的人都是深藏不漏的,所以,等等再看吧。

扯了一會兒,穆清平也進了廚房,留下陸忘川一個人坐在地上吃青棗。

一頓簡單的晚飯吃完,陸忘川陪着穆前輩坐在石桌旁曬月亮,祁王又牽扯獵狗出去了。

據穆前輩所說:“他在山上埋了幾個網,我說你不能像給遼綏兵下套一樣套野豬,死心眼的就是不信我”

陸忘川無語點頭。

又等了一會兒,等到漫天的星子熙熙攘攘的全跳出來的時候,穆清平終于肯擡屁股了。

“走吧”

陸忘川問他:“前輩,劍呢?”

穆清平順手從地上撿起兩根樹枝:“喏,給你一個”

陸忘川:……

默默接過歪七扭八的樹枝,他感覺,這位師傅也不怎麽靠譜。

作者有話要說: 有看過奪朝的嗎?這一設定純粹是為了滿足我自己的惡趣味......

剛才吃了幾口大西瓜,握草好尼瑪甜!

☆、九死猶未悔【一】

幾天後,三位仙長率領弟子們返回玉昆山,經過一番歷練的少男少女們剛出發時的躊躇滿志信誓旦旦不複存在,養在象牙塔良久,他們遠離塵嚣身居桃源,都将修仙這一事當為此生榮華的奠基,卻不知仙界與人間有條條秩法約束,人與仙之所以身份懸殊,則是因為天地之間的框架由着些試圖擠進仙門的人守護,你有多大的雄心抱負,就須得付出多少代價,都是一群有野心的人舔着刀鋒前進時時刻刻有被迎面劈成兩半的風險,而這種風險的代價是等額的。

要麽人死如浮萍散,縱使灰飛煙滅也不會有人記得你,要麽重如泰山名垂青史。

強者為尊,這一生存定律到何時都不會改變。

經歷南海群魔一戰,九微派的氣氛沉靜許多,九微派死傷的每一個弟子都是玉昆山的統治者拿出去标榜門派的利器。

倒真有幾分死亦為鬼雄的豪壯氣派了。

楚華年回來後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一身髒臭的去清心苑了。

這次下山不僅是到南海助陣,他還偷偷的在街市裏買了許多紙硯筆墨和精妙的小玩意回來給洛雨棠獻寶。

一個大包裹裏千奇百怪的小玩意總也拿不完,仿佛是個無底洞,洛雨棠幾乎沒有說話的漏子。

買的東西實在太多,楚華年索性呼通一聲抽了一個底兒掉,拿起一個竹哨吹了一聲,氣兒都不帶喘一聲的問:“欸,我送你的腰帶你有帶過?”

此人滿頭大汗神采奕奕,且臉上的笑容有些放肆,洛雨棠噎了一下,說:“應該是戴過,怎麽?”

楚華年擺擺手:“沒事沒事,戴着挺好,戴吧”

穆有才站在門口不知道觀望了多久,聽楚華年說了半晌的廢話後終于耐不住了,走進來一板一眼道:“忘川被關起來了”

“……啊?”

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楚華年沒想到九微派對陸忘川無情無理到如此地步,憋着心裏一團怒火站了半天,然後把手裏東西一摔走出去了。

穆有才一改拖拉,立馬跟上去了。

楚華年辦事頗有謀略,算的上沉穩,一路上他想了很多種陸忘川被關的假設性和可能性,從小歷練出的處事圓滑八面玲珑此時終于派上了用場。

陸忘川為什麽被抓,無非就是撞到了吃了敗仗的紫微的刀口上,小師弟是個什麽欠揍性子他清楚的很,平常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時候他尚且能裝傻充愣不錯吃眼前虧,可要是真到了生死相關的時候,陸忘川的狗熊脾氣比誰都刁,比誰都硬,別說他面前站的是微不足道的紫微,就算是四大玄宗到齊,他也會梗着脖子不服半點軟,不讨一點饒。

你不是看不慣我嗎?剛好爺爺看你也不順眼!

楚華年曾說他,也就是裝的會做人,其實是一個耿直到害人害己的缺心眼。

找到原因,楚華年又開始想解決辦法,很明顯,現在找四位仙長說情是添亂,九微派剛平息一場動亂,正在恢複元氣已經亂的很,這時候膽敢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弟子驚動修生養息的仙長,只怕陸忘川兇多吉少。

不能求情,但人一定要救。

楚華年站在被摧折的一塌糊塗的花園裏,看着幾個侍童收拾花園,看着看着忽然回頭問:“大司命住在哪?”

穆有才不知道他腦中堪比孫子兵法的籌劃計謀,一言不發的前方帶路。

這種類似于處理家事,尤其是算不得光榮的私事時,由原道的客人出面說情是最适合不過的,更何況大司命是尊貴的客人。

楚華年有一百種說辭煽動仁慈善良的大司命出面為陸忘川求情,這一點面子,九微派必須的給。

“你打算如何說動大司命出面?”

高露臺近在眼前,閣樓垂紗裏,紅衣神女正在焚香祈福。

楚華年沒答,低聲說:“去把忘川的星盤放在屋後,找一個隐蔽的地方丢在那”

穆有才不明所以,照辦了。

楚華年整整自己破破爛爛的衣裳,裝模做樣的在地上尋摸着什麽。

半柱香後,閣樓中的大司命掀開垂紗問:“這位道友,有何貴幹”

楚華年朝樓上畢恭畢敬的拱手行禮:“不敢叨饒大司命,是因為幾日前妖魔攻山時我的一位師弟到此處鋪星陣做法弄丢了法器,被師傅怪罪關押責罰,在下這才冒昧前來尋找師弟的法器”

這樣一幅金砌玉漆十全十美天然如意好臺階,四位仙長,你們下還是不下?

陸忘川已經忘了他來到那副畫中多久了,穆前輩雖名曰教他練劍,卻始終在打禪,并且這裏的夜似乎永遠不會散,天上的星星如鬥大一個個亮的驚人,天幕低的似乎可以擡手摸星辰。

“你都學了什麽東西,沒有星盤就連最簡單的八宮星陣都不會擺了嗎?!”

前輩如此訓斥他,于是陸忘川在漫漫長夜中不知道打坐了多久,試圖擺脫星盤用心中意念牽制天上的星子。

身體越來越輕,似乎擺脫了肉體凡胎飛升了一樣,陸忘川睜眼一看,發現自己仿佛處于星河中央,四周布滿爍爍的星光,自己正虛空坐着,不時還有微風吹襲。

一根星絲就這樣被風吹到自己面前,逐漸在他面前擺成一個星盤的形狀,随後一根根星絲從四面八方吹來釘在星盤上,二十四個宮位一個不缺,就像如有實質的星盤一樣。

陸忘川清楚面前的星盤不是實物,而是他心中幻化出的星盤。

這才想起烏巢禪師那句話,你只有做到以心畫盤,才是真正的學通透了。

現在他的心就是一個巨大的星盤,二十四宮位,天地格局,盡在他心中,握在他手中。

信手撥動幾根星絲,周遭的星子自發移動方位形成一個宮位玄妙的八宮星陣。

“好的很,接劍”

不知何時,一襲白衣站在星陣的九二離宮位,腳下踩着奇門。

這下不是粗制濫造的樹枝了,而是一柄銀劍。

陸忘川接住劍,無師自通的站在他的正對面,腳踏八宮星陣中震鎖八荒六合的八生門之一,景門。

“扶星劍法第一式,路遙修遠以周流!”

一襲白衣揮開長劍遙指星河,劍光與星光不分彼此,長劍茫茫行雲流水,一招一式皆是玄妙,一靜一動狂起滄瀾。

陸忘川緊緊看着他的每一個招式,心中似乎被那柄銀劍攪了個天翻地覆。

有的劍法形如銀蛇勢不可擋,有的劍法狀如飛花進退難防,劍術總有高下之分,但無論是高是下總是各有規律可循,各有妙處可言,而此時在他眼前鋪展開的這套劍法卻……毫無章法。

沒有章法就是沒有規律可言,穆有才演練的這套劍法亂的狂舞生花,亂的氣勢磅礴,沒有章法就是極大的霸道,而這套劍法霸道之極…..

無論他的身形如何變幻,他的劍氣如何飛揚,陸忘川發現他的足尖一直沒有離開過他足下的奇門。

不,并非毫無章法可循,那一招一式接連起來,分明是一幅星陣圖!

心為陣,劍為星,這就是扶星劍?

陸忘川看着那一襲白衣狂放而霸道的身形,忽然自言自語了一句:“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當心你的八生門!”

一道銀光朝自己迎面飛刺而來,陸忘川連忙架起劍去擋,劍刃相接霎時銀光四射。

“守住你腳下的景門!”

八宮星陣八生門,也是象征着天與地的八荒六合,只有守住八生門,他才能守住自己的星陣,三奇六儀八生門,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陸忘川心中忽然通透之極,再無需看他的劍法,而是憑心而動,扶星劍本就是由心生。

八宮位周旋一周,陸忘川雖然被他咄咄逼人霸道又狠辣的招式逼的幾乎筋疲力盡,但他守住了星陣八生門。

陸忘川拄着劍單膝跪在最後一道生門上,筋骨酸軟渾身大汗淋漓。

腳下星陣忽然迸射銀光,一襲白衣坐在陣眼閉眼打坐,從下而上的勁風把他的衣角吹起。

“第二式,吾将遠近以自疏”

吾将遠近以自疏,路漫漫兮難尋同路人,吾将上下而求索,卻将遠近以自疏。

八宮星陣緩緩轉動,和坐在陣眼的男人一起向上升起。

陸忘川擡起頭看着忽然變的遙遠的星陣,方才還是位于其中,現在卻各自一方。

那襲白衣站起身,再次舞動長劍。

陸忘川在遠處觀摩他的劍法,模仿他的一招一式。

第二式不比第一式那麽霸道瘋狂那麽無可匹敵嚴防死守,而是像是狂風暴雨過後,春風細雨的溫柔,收斂很多少年輕狂的浮躁和喧嚣,變的溫柔沉靜而耐人尋味。

第二式劍法并無許多殺伐狠厲,仿佛練的不再是人的劍法,而是一個人的心。

一個人既要敢于激流勇進才狂氣傲,也要懂得孤芳自賞沉穩溫柔。

細水長流的劍法仿佛面對的不是峥嵘塵世,而是高山流水綠葉修竹,韬光養晦中受益匪淺。

陸忘川徐徐站定,收劍回鞘,問:“前輩,最後一式是什麽”

“扶星劍法最後一式,雖九死其猶未悔,若你心誠,日後定自會領悟”

路遙修遠以周流,是上下求索。

吾将遠近以自疏,是不争炎涼。

雖九死其猶未悔,則是,大道無形。

經歷過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若能嘆一句雖九死其猶未悔,才是真正的超脫了。

此生何求?怕也只是此生無悔了。

“……前輩”

“到此為止,回去吧”

似乎從雲頭跌落凡間,陸忘川猛然睜開雙眼:“前輩!”

“什麽前輩,我是你師兄”

臉上被沒輕沒重的拍了一巴掌,陸忘川坐起來左右看看,發現正躺在清心苑自己的房間裏。

“你怎麽回事?”

楚華年說:“把你從藏書樓裏擡出來足足三天才舍得睜眼,你神游到哪兒去了?”

陸忘川看他一眼,揉着臉說:“好好的活着呢?師兄”

楚華年眼角抽了抽,心道他還是昏死過去的樣子比較順眼。

陸忘川跳下床就往門外沖,撞開聞聲趕來的洛雨棠和穆有才。

“你得去向仙長請罪呀”

楚華年在他身後喊。

“他們才懶得見我——”

陸忘川一路跑到後山,見周圍沒人,随地見了一根樹杈就開始比劃學到的劍法。

扶星劍的劍法何等玄妙高深,他如今只是剛學了個形,參透其中不到十分之一,況且要想修煉出劍氣,也得下好多功夫。

好在他是最不怕苦,最肯下功夫的,撿起一根樹杈就舞的不知疲倦不肯停歇。

幸好周圍沒人,要不他拿着一根樹枝張牙舞爪的樣子被人看到了,一定會被當作邪祟上身。

從白日爛漫到夜風寂寂似乎就在眨眼之間,陸忘川丢下被扯斷了好幾次的樹杈,回頭問:“怎麽樣?”

不知道什麽時候,穆有才跟他到了後山,一直站在不遠處看他拿着樹枝刷一些亂中有序的劍法。

“誰教你的?”

陸忘川席地而坐,累的暢快淋漓,心中快活的很:“一個畫裏的前輩”

穆有才坐在他身邊,在心裏把他這句話解刨分析,沒多問。

上山五年多,頭一次這麽高興,陸忘川把雙腿一伸,向小時候一樣向後一揚晃着雙腳,鼻子裏還哼着小曲兒。

忽然瞥到地上一點閃光,陸忘川把那東西拿起來一看,見是個古舊的發青的銅板,應該是被扔在這裏很久了。

小東西又青又舊還挺好看,陸忘川今日心情大好無處消遣,于是撿一根小樹杈挑裏面夾縫中的積土,仔仔細細的挑了幹淨,然後又拿到小河裏洗了洗。

想了想,他伸手從空中抓了幾根星絲,把星絲綁在銅錢上,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确實挺好看。

拿着抛了一個圈,陸忘川看看身邊的穆有才,忽然把他的手拉過去,将銅錢纏在他的手腕上。

陸忘川笑嘻嘻的說:“你看,挺好看”

穆有才晃了晃手,系的老老實實的銅錢晃了幾下穩穩當當的躺在他的手背上,把手垂進袖子,沒說什麽。

陸忘川躺在草地上枕着雙手看星河,說:“穆師兄,我想下山”

“……什麽時候?”

“明天”

穆有才想了想道:“明天不行,十幾天後祭祖,所有弟子都必須敬香禮拜”

“那什麽時候可以”

“祭完祖”

陸忘川雷厲風行的把行程敲定:“早上祭祖,咱們晚上下山”

作者有話要說: 法師大人就要出場了

☆、九死猶未悔【二】

陸忘川那套不知從哪學來的扶星劍法,楚華年從未耳聞,乍一看來只覺亂,再看覺察其中亂中有序,打破劍術之中承轉起接的所有套路,不按套路讓人防不勝防,攻守兼備真是邪門極了。

陸忘川自從學得了扶星劍,就恨不得天天輾轉于星陣之下腳踏八生門練劍,不吃不喝不歇不睡已經是常态,天天在後山一待就是一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誰也找不到,久而久之将近半個月過去,他的劍法也精進不少,頗有些一劍挑星河,兩劍掃狂瀾的氣勢了,和楚華年過了幾次招,竟也能贏他。

再說楚華年,從南海撿了條命回來也開始專心研習劍法,只是他沒有陸忘川的野心,只求遇難保身足以,見小師弟睡了一場醒來糊裏糊塗的學了一套頗為霸道的劍法,于是把自己的佩劍送他,還貼心的往劍鞘上多鑲了幾顆寶石,真是再兄友弟恭也沒有了。

但陸忘川覺得那些明晃晃的東西礙眼,扣下來扔了。

楚華年看到自己原本光鮮華麗的佩劍到了他手裏就變成禿子,氣的捶胸頓足,真是暴殄天物!于是陸忘川躲了他好幾天,倒不是怕他,而是楚師兄叽叽歪歪的煩的他不得了,索性抱一堆餅連着吃住在後山好些天,反正每回查夜寝的人都當他不存在。

如此半個多月過去,轉眼祭祖降至,今早所有弟子都要裝束得當前往鷹揚場向道教老祖師敬香禮拜,陸忘川一大早就不再房中,又是徹夜未歸。

穆有才在後山的找到他的時候,他正用劍在地上畫八宮陣圖,一臉過于專注而顯得有些癡惘的表情,嘴裏還念念有詞,有些像練的走火入魔了。

然而他火候不到,此時自然不會走火入魔,他這幾天一直在思考前輩不肯教的扶星劍第三式劍法,九死其猶未悔,到底如何挖掘,前兩式的每一招他已經練的熟能生巧信手拈來,唯獨這第三式,也是登峰一式,他此時卻一頭霧水,絲毫沒有頭緒。

前輩說日後他自會領悟,但是他不想等到日後。

“穆師兄,你看這八宮八位八生門”

陸忘川的劍鋒拖着地,一步一動,在八宮位上輾轉一周,然後豎起長劍在天上虛構出星圖,郎日乾坤霎時出現每一個生門若隐若現的的星象。

他自言自語似的說:“我守的住,但緊緊守住确是死門,扶星劍又怎會至于守住八生門呢?……是要打開嗎?”

穆有才看着他凝眉深思的側臉,只覺得他真是……不世之才,這才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竟然已經能夠将星途掩于劍術當中,将二者劃一,想起幾年前他說要将自己的星盤和他的卦盤宮位與爻位相連,或許能鋪一張天羅地網,制衡乾坤。

現在看來,竟是不遠了……

陸忘川還以劍指着天上的星象,百日陽光順着他的劍鋒流下來,劍光爍爍一直流到了他的眸子裏,狹長微吊的眼角凝起兩團乍暖還寒的金霧,俊秀的有些刻薄的唇角緊緊抿着,挺拔修長的身形像他手中的長劍一樣高亢而銳利,渾身的氣勢有些張狂,有些凜冽,非同一般的年少輕狂,意氣風發。

他随意箍起的發館有些散亂,兩縷頭發從額角掉下來輕輕的垂在臉側,額頭明亮又光潔,下巴尖翹的有幾分銳利,眼中漲潮着若即若離的金霧,整個人竟有些沉闊蕭索,深不可測。讓人不敢将眼前此人與七年前那個調皮搗蛋滿肚子壞水兒的青蔥少年像聯想......

不,他一直都是小師弟。

“找我幹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忘川把自己神游到星圖的思緒拉回來,問穆有才。

“馬上祭祖了,快回去換衣服”

陸忘川收劍回鞘,不耐煩的癟癟嘴,一路甩着袖子跟他往回走。

“這些名門大家真是吃飽了撐的,今天祭這個明天敗那個,哪有這麽多神仙要敗”

還沒回到清心苑,陸忘川隔老遠就聞到了楚師兄那一身春風十裏吹不散的熏香味。

楚華年正在院子裏圍着洛雨棠打轉,因為素日閉門不出的洛雨棠今日穿上了九微派的校服,一套青衣白衫清逸仙靈,層層疊疊衣角流風,連陸忘川看了都長着嘴好半天沒合上,再看看神仙哥哥旁邊那位騷包的雄孔雀,感嘆真是好端端仙靈靈一顆大白菜,被豬拱了。

回到換好衣裳,陸忘川嘴裏叼着包子,混不吝的用自己油乎乎的手紮着腰帶說:“走走走,不是急的很嗎”

楚華年捏着鼻子避他如蛇蠍,和洛雨棠走在前面。

天光破曉,九微派的鼓樂就未停下過,仙音一直傳入山腳下。

一路上陸陸續續的碰到同門,男男女女都收拾的非常得當,面有喜色趕往鷹揚場,熱鬧的好像逛廟會。

打陸忘川被楚華年帶人從藏書閣擡出來之後,其他人對他的偏見日益加深,本就是無權無勢的鄉下孩子,能夠拜進九微派已經是讓人匪夷所思,還敢和妖魔有所牽扯,這真是自斷了在九微派的後路,人人見了他都鄙夷的白上一眼,或根本不樂意瞧他一眼。

陸忘川剛一出門就人氣爆棚的收獲無數白眼,自帶讨人嫌的萬丈光芒,方圓十步之內鮮有人煙。

對此,他樂的消停,一路上和穆有才讨論究竟如何才能不死守八生門,能不能将八生門打開。

只是穆有才有些跑神兒,本就話少,現在話更少,反常的讓沉浸在自己樂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暢想裏的陸忘川都發現了。

“怎麽了穆師兄?”

穆有才垂着眼一臉寡淡的說:“穆家莊也會來”

陸忘川眨眨眼,明了。

這次九微派祭祖,是修真界一件當之無愧的大事,各方由頭臉的門派家族都會登門慶賀,自然少不了三足鼎立的穆家莊。

穆有才雖是穆家莊的子孫,确是穆家家主尋花問柳的一個意外,出身低微打小不受重視,若是穆家莊的人待他好一點,就不會把他送出門求學了。

“沒什麽”

穆有才淡淡道:“或許他們都忘了我在九微派,沒什麽”

他着重強調這沒什麽,仿佛怕別人不信似的。

楚華年是九微派中的風雲弟子,這時抛頭露面的好事自然少不了他,帶着兩列同門少男少女位于人群最前方,躬禮歡迎遠道而來的諸位貴客。

鷹揚場雖是個習武場,但布局卻精美豪闊,頗有林園風。

開闊方圓的的青石地面四周是一圈流觞曲水,曲水旁長亭十步一望,花廳八步一隔,此時正好禮待上客。

九微派的弟子除卻十幾位在前方迎客的,其餘都站在習武場地上有序派了好幾列,乍一望去衣角翻湧,很有些仙門氣派。

陸忘川依舊站在人群的最後,也透過一些縫隙看前方夾道中迎來的每一位貴客。

每一位都足以讓人咂舌,除卻一些早有耳聞的名門修士大家,重頭戲則是幾位代表了修真界半壁江山的大人物。

一位身着九爪金龍濃黑長袍的老者由青崖和絕弦親自從門口迎來,那人美髯如墨,氣勢威嚴。

他一露面,孤竹和紫微就忙迎上前去深見一禮,寒暄幾句将他引向長亭。

陸忘川随着人群朝那美髯公拱手行禮,低聲問穆有才:“誰?好大的氣派”

“章國老”

穆有才說:“四大玄宗之一,他代表人皇至上的權利”

陸忘川多看了幾眼:“來頭竟然這麽大”

“多半是沖着大法師的面子來的,畢竟共為四大玄宗”

陸忘川點點頭,目不轉睛的看着一片綠煙從遠處飄過來。

來人陣仗磅礴,數十位着翠綠羅衣的女子垂眸颔首走入夾道,頭飾以綠色珠簾箍在發髻上,臉上均帶有面紗,眉心點一朱砂,每一位都仙姿卓越,花容月貌。

一位女道手持拂塵走在前方,和前來相迎的四位仙長拱手見禮,身後的羅衣美人随之福身。

陸忘川認得這些美人是何來頭,都是朱雀宮的弟子,朱雀宮只收女弟子,且只收花容玉貌的女弟子,朱雀宮戒律極為森嚴,每位女弟子都以面紗遮面,非出嫁不能露花容,以朱砂點眉心,寓意朱光啓智,且都是冰清玉潔貞女之身。

所以天下修士大都為一睹朱雀宮女弟真身而奮鬥終身。

也是沒多少出息。

雖然心裏如此說,但陸忘川還是盯着那些女子多看了幾眼。

不止他一個人,朱雀宮一露面,在場的男弟子們都默默的騷動了。

随後又來了幾位德高望重的修士,陸忘川跟着人群朝他們行禮行的腰酸,又在心裏暗罵這些繁瑣的禮節。

長住了一段時間的大司命也現身了,白衣如雪,紅袍似霞,身後跟着兩位侍女。

大司命是名副其實的神女,肩負神職,和他們這些凡夫修士不在一個等級,這次能來捧場多半是因為九微派出兵南海。

大司命一襲白衣紅袍如踏雲端,腰間墜一紫蕭,神态靜谧溫柔而不失威嚴莊重,發髻中纏着幾根紅絲帶,人一朵華貴雍容的牡丹,綻于深秋百花殺。

陸忘川看着那抹紅影走入長亭,打了個哈欠問穆有才:“完了吧?”

穆有才示意他看長亭:“還沒,你看他們在等人”

站了大半天站的腿都僵了,陸忘川悄悄的垂了垂腿,心想這是哪個找死的敢讓這些人物等,還等了這麽久。

半個時辰後,陽光最盛時,最後一位大人物終于到了。

天邊忽然傳來一聲仙唳,陸忘川跟着人群擡頭去看,只見一只仙鶴撥開雲霧緩緩飛來,背上依稀站着一個人。

那人着一襲僧袍,一件袈|裟,衣角流風翻飛如雪浪,在人群頂上從仙鶴背上走下來,仙鶴又長唳一聲,返身沖向雲層之上。

距離太遠,陸忘川看不清那人的樣子,只察覺到随着他的露面,人群又是一陣騷動,比見了朱雀宮女道還激動。

只是那身白衣似乎是有些熟悉,陸忘川悄悄的用手遮住頭頂的陽光,眯起眼去看那一襲僧袍袈|裟。

“這是誰?”

穆有才看了半晌才說:“段重殊,重殊大法師”

原來他就是段重殊……

陸忘川拼了命的想看清他的臉,然而卻被他手中九環禪杖的龍頭擋了個嚴嚴實實,只看到他白色袈

|裟如風翻雪浪,一個冰雕玉刻的側影。

長亭裏的人齊齊的走了出來,一衆人氣勢磅礴的迎向他。

段重殊手持禪杖走在人群夾道中,朝來人單手合十。

“大法師撥冗而出,真是教舍下蓬荜生輝”

四位仙長中的長者孤竹還禮道。

雖然段重殊本是九微派弟子,但是他早已投在佛教禪宗,三生老祖門下,并且今日的成就早就不是區區九微派仙長可相攀的,此時必要禮敬上賓了。

就像出嫁的閨女随了夫姓,如何的飛上枝頭變鳳凰也不和娘家有許多牽連了,人家逢年過節回來看看已經是不忘舊恩,就偷樂吧。

“仙長多禮”

段重殊眉眼微阖,神态寂靜莊嚴,很有一幅寶像,正是斬斷紅塵七情六欲,無悲無喜大徹大悟的執法大法師。

“重殊不敢忘老祖教誨,今日有幸禮拜上香以敬萌蔭,是在下之幸”

人家客套話說的很足,孤竹自然受用,手一擡把他讓到前面。

段重殊朝其他貴客單手合十行了一禮,然後走在正中間朝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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