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處等候已久的祭祖臺走過去。
陸忘川遙遙看着他把一柱香插在巨大的三足金鼎中,只覺得這人背影有些熟悉,并沒想其它,甚至還在打算今晚怎麽偷偷下山。
作者有話要說: 沒地方容我說出口的話,只能在這兒說兩句了,雖然還是沒幾個人看吧,也正好。
雖然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對寫小說這件事沒什麽天資也沒什麽悟性,光靠着自己一腔狗血,也挺他娘的傻的,但是我回過頭來看自己的這篇文......真的這麽差勁嗎?
仿佛似乎也許大概,也能入眼,嘿嘿,王婆不誇自己的瓜甜,還誇隔壁老王的瓜嗎,但是隔壁老王的瓜就是一大票人追着說好甜,眼紅,也反思。
反思啊反思......雖然我膿包無能吧,但也來不及回爐重塑了,人就是這麽個人,腦子裏的東西也就這了,嫌棄自己也沒法,總是得活着呀,興許是對這篇文用心過剩,所以現在的挫敗感真是......我自己都開始憐憫自己了。
也沒啥辦法,就這麽着吧,帶着自己過剩無用的自尊,和對筆下文字的憐憫,接着挺。
鯉魚打挺尚不能,何談他日躍龍門?
慢慢游......
☆、九死猶未悔【三】
陸忘川遙遙看着他把一柱香插在巨大的三足金鼎中,只覺得這人背影有些熟悉,并沒想其它,甚至還在打算今晚怎麽偷偷下山。
段重殊敬了香就退到一邊,持禪杖靜靜的站着,手上多了一串佛珠,微阖眼眸默然念心經。
四位仙長敬香後,然後來客們按資排輩依次上前上香。
這将是一段又臭又長的冗繁禮儀,陸忘川看那些焚香越來越盛,而祭祖的人還在繼續時,已經有所預感。
果不其然,随着低沉莊嚴的鼓點,上完香的貴客們退至一邊後,輪到了九微派弟子。
九微派弟子面向祭祖臺,分為左右兩個方隊整整齊齊的排列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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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部也是按資排輩,楚華年和周越霖身為長弟子,一左一右從隊列中走出,會合後先朝對方深鞠一禮,然後并肩走向祭祖臺,敬完香後又撩起前襟雙膝跪地,畢恭畢敬的朝着三鼎香爐磕了三個頭,随後弓腰退到兩旁。
兩位弟子接着他們從隊列中走出,開始了這一段冗長的禮儀……
陸忘川看的牙疼,因為他知道輪到自己得幾個時辰後了。
螞蟻順着他的腿爬了好幾只,陸忘川捏死第七只的時候,終于輪到他了。
和對面的師兄對了一個眼神,陸忘川走出隊列,然後和他互相拱手行禮,再一同走向祭祖臺。
一百多步的路上,陸忘川都規規矩矩的垂着眼睛,算的上是得體老實。
拿起一柱香在紅燭上點燃,把香插到香爐裏,然後和師兄退後幾步跪在地上,有模有樣的磕頭。
這一套禮行下來,他沒出錯,如果他第三個頭磕完的時候管住自己的眼睛,耐住了好奇心沒有朝旁邊轉動佛珠暗自念經的大法師看了一眼的話,他就能完美的功成身退了……
師兄磕完頭規規矩矩的退到一邊,擡頭一看陸忘川還跪在地上,眼睛還死死的盯着大法師,一瞬間汗都快下來了。
四位仙長面色變了變,青崖更是低咳以警示,而陸忘川跟入定一樣跪在地上看着段重殊一動不動,段重殊依舊阖着眼眸默念心經。
“忘川——忘川”
楚華年不得已出聲提醒他,同樣急出了一頭汗。
好在陸忘川醒的比較快,咬了咬牙大爺似的站起身,甩着袖子就走到楚華年身後站好,偏頭面無表情的看着天邊。
四位仙長臉都綠了。
祭祖還在繼續,段重殊等人被迎到長亭中繼續觀禮,鷹揚場中聚集了百位九微派英姿飒爽的少年少女,他們額上多了一條青色抹額,身着潇灑飄逸的練功服,排列隊形舞劍助興。
除了陸忘川穆有才之流,九微派弟子果真頗有仙姿風範,長亭中的看客撫掌笑贊九微派人傑地靈,非同凡響啊。
大司命更是親自撫琴以助雅興,瓒名仙樂随着場中衆人飄轉起舞,說是皇家盛事也不為過。
熱鬧都看不上熱乎的的陸忘川等人在場邊坐冷板凳,在長案後行跨鶴禮。
陸忘川早早的把腰背垮了下去,無心去看場上舞劍,捏着案上的茶杯略有所思。
雖說有點像,但他不确定是不是他,畢竟七年過去了,記憶已經模糊了許多,而且那人明明是個仙,怎麽會是個佛。
再者,那位大法師額心一寸之上的地方還有一朵火漆佛蓮,赤色蓮花紋也是他沒見過的,雖然很像,但未免出入太大。
穆有才問他方才怎麽了。
陸忘川說跪的腿麻一時沒起來。
場上表演的人群已經換了兩撥,此時是朱雀宮的女弟子正在随大司命氣勢磅礴的弦樂跳破陣舞。
一曲破陣舞,似有千軍萬馬八方來敵,巾帼英雄橫刀立馬英姿飒爽,踏着弦樂鼓點将一支舞跳的氣勢非凡震懾人心。
大司命雙手如梭齊撥七弦,琴音宛如進軍陣鼓,越來越急越來越驟,仿佛真見兩軍交戰厮殺,酣戰正激時,她忽然擡手止住顫動的琴弦,琴音頓止。
場上破陣舞也跳到曲終,羅衣女子中散開一場桃花雨。
這支舞跳的真是絕妙,所有人都撫掌叫好。
陸忘川也看的高興,伸手接住一片飄落到他掌心的桃花瓣,送到唇邊輕輕的吹了一口氣,只見一場桃花由他掌中升起,花瓣飛到場中上空,旋轉飛舞越來越多,忽然一陣吹風來,綻開一場浩浩蕩蕩的桃花雨。
朱雀宮女子們紛紛伸手接桃花,落了一身的花雨,場面美如畫。
一朵桃花悠悠飄轉到杯中,段重殊把茶倒進廊下的池水裏,對大司命笑道:“你的琴藝越來越精進了”
大司命道:“不如法師,改日以琴會友,合奏一曲可好?”
“好”
吹了一場桃花雨,陸忘川心裏也挺高興,連看場上又上來比武切磋的穆家莊弟子和九微派弟子都順眼許多。
說是比武切磋點到為止,但場上的兩人可是用盡畢生所學不肯敗下陣來,最後還是穆家莊的招架不住笑呵呵的說一聲好身手,承讓承讓,然後退下校場。
随後又上去兩人,周越霖和朱雀宮女弟子。
陸忘川細心觀摩周越霖的劍法,發現他确實稱得上大弟子稱號,比楚華年不知道強到哪兒去了,劍法精妙武學頗有成就,假以時日此人也是一位能人大家。
朱雀宮的女弟子倒是聰明,見不敵他就早早的服了軟,盈盈一福身說一句果然好劍法,随後翩翩離場。
周越霖又敗了兩人,在場上屹立不倒頗有獨孤求敗之勢。
“陸師弟可有興趣與我切磋幾招”
陸忘川正吃果子,冷不丁被他點名,有些反應不及。
在場人均幸災樂禍的回頭看他。
陸忘川吐出杏核,問穆有才:“他叫的是我?”
穆有才點頭。
“……有病吧”
然而周越霖又笑道:“陸師弟不必多慮,你我點到為止不分輸贏,助興而已”
陸忘川捏着一顆琵琶吃也不是扔也不是,就這樣傻呆呆的坐在人群中好一會兒沒動彈,穆有才到時緊張的看着他紋絲不動的側臉。
前排的洛雨棠不動聲色的給最前列的楚華年投去一個眼色,快出來管管,傷着他怎麽辦。
楚華年也是一頭霧水,心道周越霖這厮一大早的抽什麽羊癫瘋,轉給別人找不痛快!
儀态端方的站起身,楚華年正欲打個哈哈替陸忘川圓了這個場時,校場對面長亭裏的絕弦開口說話了,也就是把周越霖的師傅。
“陸忘川,還不快些”
周越霖又拱了拱手:“請吧,陸師弟”
陸忘川瞥一眼長亭裏那位傲慢的仙長,把琵琶往嘴裏一塞,在衆人看好戲的眼神中走了出去,站在場上朝周越霖行了一禮,問:“怎麽比?比什麽”
周越霖抽出長劍,笑容桀骜:“聽聞最近陸師弟演戲劍法頗有心得,就來指教幾招吧”
陸忘川目光暗了暗,他躲在後山練劍難道被誰看了去?
話已至此,在推脫就太膿包,陸忘川低頭尋摸樹杈,總不能赤手空拳跟他打。
“忘川”
坐在最前列的楚華年揚手把自己的劍扔給他。
陸忘川接住,寒劍出鞘一聲铮鳴。
“失禮了,周師兄”
陸忘川率先一劍刺向他,卻被他輕而易舉的格開。
這才明了楚華年不可與周越霖相提并論,真是失策啊失策。
此人劍風狠勁,劍氣凜冽,陸忘川才吃他一招就被他的劍氣震的虎口發麻下盤不穩,他自己還未練出劍氣,明顯不是他的對手。
沒有敵手時,他把兩式劍法練的爛熟于心倒背如流,但猛然對上套路迥然不同的獨步十九式就顯的艱澀困難,連出劍都不及他快。
雖落下風,但陸忘川還是朝他又劈又砍,頗有亂拳打死老師傅之态。
周越霖豎起長劍抵住他的劍鋒,兩劍相接擦出銀光,他手腕一轉挑開他的劍,嗤笑一聲:“從哪兒學的亂七八糟的劍法,丢人敗興”
陸忘川借力打力旋身一周猛然刺他肩頭:“你可永遠學不到”
周越霖避開不及,被挑破肩上的外衫,登時大怒,不再留一分餘地的飛身朝他刺去!
陸忘川一邊架着劍抵擋一邊步步後退,忽然看透了他出劍的招式和套路,印到腦子裏的招式忽然就指使身體反守為攻,隔開他的劍鋒足尖一點飛到他的身後,還未等他轉身就揚劍揮向他的脖子!
周越霖只覺一道陰冷的劍鋒掃向自己的脖頸,堪堪避開後怒不可遏道:“你幹什麽!”
總算領悟到扶星劍的殺傷力和霸道不可抵擋之處,陸忘川伸手在劍鋒上拂過,笑說:“不是切磋嗎?周師兄在接我幾招!”
說着甩出銀光寒劍如狂蛇般刺向周越霖,那些招式仿佛融入他的骨血中成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每一招每一式都看似狂亂,實則亂中有序,只是陸忘川的劍法極快,讓人不可看破。
周越霖頭一次見識到這麽霸道無理的劍法,一時被他逼的節節後退,額頭上冷汗層出。
刷啦一聲,陸忘川挑飛他手中的武器,臨空飛起虛踏幾步将他逼至場邊。
他懂得見好就收不把面子撕破,陸忘川旋然落地,握着劍沖他行禮:“得罪了,周……”
話沒說完,見周越霖袖中冷光一閃,一排銀飙飛将出來!
陸忘川眼睛一眯,連忙向一旁避開,只是暗器來勢太猛,一只銀飙射進他的胳膊鮮血登時冒了出來。
陸忘川捂着胳膊退後幾步,凝視他的目光變的陰沉之極。
“周師兄,這招未免太下流了吧”
周越霖錯開指間銀飙,狷狂一笑:“你也只配這些手段”
陸忘川下颚繃了繃,再次後退幾步,然後忽然揚起長劍掃向祭祖臺!
祭祖臺前一排烈焰紅燭盡數被他的劍風向前掃落,幾只紅燭更是直接撞到了周越霖身上。
陸忘川迅速的下了一個風火咒,霎時一陣狂風吹來燃起一地紅光!
周越霖身上衣服被點燃,狼狽的怪叫一聲跌落場下。
長亭裏的仙長終于拍案而起:“孽徒趕快住手!貴客當前你做何體統!”
說着青崖打出掌風想要熄滅這場越燃越盛的大火。
陸忘川在心裏冷笑一聲,雙手又掐了一個訣,火光登時沖天拔起!
弟子們紛紛驚呼四散開來。
陸忘川以劍指天畫星陣,想要護住風火咒。
你們不把我當人看,我為什麽不能把你們當蝼蟻!
“忘川!”
洛雨棠和楚華年跑過去阻止他,卻被他甩開。
長亭中的段重殊透過幾層火光看着場上那狷狂的男子,在心裏長嘆一聲氣,拿起杯子彎腰從池中舀了一杯水,然後揮袖灑向空中。
一場大雨從天而降,迅速澆滅了大火,陸忘川渾身也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淋了個濕透。
除去了火光的隔閡,陸忘川站在雨中看向長亭裏的一襲佛衣。
段重殊倚坐欄杆,手中還拿着空杯,遙遙和他對望一眼,伸出杯子接了一滴雨水,霎時雲開雨霁。
雨随着火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方才的瘋狂只是一場幻境。
段重殊把杯子擱在桌上,持禪杖離開了長亭。
陸忘川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如果說上香時還不敢确認,那麽現在看來,是他沒錯了!
“把他帶下去!”
青崖一聲怒喝,陸忘川被關往石牢。
作者有話要說: 段重殊:不等我露一手,還治不住你個小癟三兒了!
陸忘川:哎呦呵,法師大人風騷绮麗絕世風華,跟我一樣!【王大陸臉】
☆、九死猶未悔【四】
“把他帶下去!”
青崖一聲怒喝,陸忘川被關往石牢。
石牢陰冷密不透風,陸忘川老老實實的蹲在牢中也不鬧騰,進去了就打坐,一直待到晚上都沒說一句話。
楚華年疏通層層看守帶着食盒來看他,結果被他冷遇。
“你說你鬧什麽!有什麽好鬧的?現在好了吧!”
陸忘川閉着眼還在打坐,說:“只準他鬧我,不準我鬧他了麽?”
楚華年知道他說的是誰,在他對面盤腿坐下,皺眉憂愁道:“周越霖心術不正,這次你惹惱了他,他一定不肯輕易放過你”
陸忘川唇角扯了扯:“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你還想幹嘛?”
陸忘川卻不說了,睜開眼掀開食盒,拿出一支雞腿邊啃邊問:“那位大法師走了嗎?”
“還沒,住在雲思澗”
半只雞啃完,陸忘川在身上擦了擦手,說:“師兄,我得出去”
師兄認命的扶額:“我正在想辦法”
陸忘川變本加厲,笑嘻嘻道:“師兄,我現在就得出去”
“說了正在想辦法!”
陸忘川睜着一雙明晃晃的眼睛看着他。
楚華年眉頭抖了抖,上次看到他這眼神的時候,還是他偷偷的拿震山門的陣法練星陣,結果玩崩了陣法失效,青崖怒不可遏的找始作俑者時,他央求自己頂包.
現在看來……
“咱倆換換吧”
陸忘川非常的厚顏無恥道:“我有要緊事兒,天亮前就回來把你換出去”
楚華年:……
“師兄——”
“滾!”
陸忘川提起食盒馬不停蹄的滾了,路過守衛的時候使了個障眼法也就過了。
出了石牢,他直奔雲思澗,一路上避着巡夜的弟子們走。
今夜銀盤似的月亮,鬥大的星子,照的路明晃晃的,陸忘川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到雲思澗。
雲思澗不是一處庭院,而是建于兩處高岩瀑布下的幾間木屋,面朝幽林,背靠瀑布,當真稱的上是水月洞天。
他溜進去的時候,木屋裏幽暗一片,月光飒飒下連燈都不用點,亮的地上掉根針都能找到。
貌似沒人。
陸忘川在木屋旁的荷花池邊轉了一圈,停着兩岸瀑布流水聲,難得的靜下了心來。
他就是來找大法師問清楚,當初為什麽把他送到這裏,又為什麽不負責任的走了,并且一走就走的音訊全無,可真是幹淨利落。
陸忘川忍不住在心裏刻薄了好幾句,殊不知自己太過偏執和霸道,甚至還是無理的。
等了許久,才聽到逐漸走近的腳步聲,不單是段重殊一人,還有青崖和大司命。
他們的聲音清晰可聞,陸忘川想要找個地方躲一躲,奈何這個地方連道牆都沒有一眼望到地,根本沒處躲。
低頭看到明晃晃的池水,陸忘川慌不擇路一頭紮進荷花池。
水紋微微蕩漾。
青崖和大司命在院外止步,和段重殊說了幾句話也就離開了。
段重殊獨自拿着禪杖返回,走到木屋門前把禪杖倚在門框上,然後把佛珠取下挂在禪杖上,解着袈|裟的衣帶朝嘩啦嘩啦直響的瀑流走過去,經過荷花池時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水面上一圈圈的漣漪。
袈|裟系好,他折返回去,走到池邊,只見滿池的荷花随晚風輕晃,散開一圈圈漣漪。
他蹲下身子單膝跪在池邊,一手掩住□□袖子,一手撥開一朵粉白芙蓉……
荷花下一張清俊的臉龐冒了出來,陸忘川仰頭看着他,黑發被水浸濕垂在肩頭,臉上的水光在月光下閃着銀華。
憋不住氣冒出來的某人泡在水裏,無知而無畏的看着他,染了星光的眸子比水光還要明亮。
段重殊看他片刻,松開那朵荷花,說:“出來吧”
本來打算淨個身,現在也只有改道而行了。
段重殊又折返走向木屋。
陸忘川爬上岸,抖着濕淋淋的袖子跟在他身後,皮笑肉不笑的擰着頭發說:“我還以為你會躲着我,或趕我”
段重殊拿起禪杖和佛祖進了屋,在牆角輕輕一磕,木屋裏登時亮了起來。
一張床,一張案,一鼎焚着檀香的香爐。
苦行僧嗎?還是清修?
陸忘川在心裏暗道。
段重殊解下袈|裟挂在屏風上,只着一件白袍在桌案邊席地而坐,掌了一盞燈放在桌角,只當沒他這個人似的翻開抄了一半的經文。
陸忘川也把自己的濕衣服脫掉一件随意扔到地上,找個一塊長錦擦頭發,倒是自來熟的一點不客氣。
走到他對面盤腿坐下,贊在心裏的那些質問和振振有詞半晌沒問出口,看着他研磨的手一陣恍惚。
這個人真的是他的恩人嗎?
陸忘川看向燭火迷離中,他冰雕玉刻般的眉宇,身上如雪的僧衣似乎是一層霜華,冰霜霧繞,清冷無溫,整個人都帶着疏離和冷淡,還有他額心上的一朵赤色佛蓮,也是讓陸忘川不敢放肆的原因。
朱紅色的蓮紋滿是莊嚴,墨黑色的眼似冷琉璃,他齊腰的長發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寶像威嚴,拒人千裏。
這個人太陌生了,陌生的陸忘川幾乎認為自己認錯了,他記得這個人對他笑過兩次,雖然很輕很淡,雖然稍縱即逝,但沒有現在這麽冷如冰山,拒人千裏。
還是說,這七年裏變的不僅他一個。
忽然,他什麽都不想說了,甚至覺得不該來找他,找他幹什麽呢?早已物是人非了,況且,本就是萍水相逢匆匆過客而已。
段重殊被燭火描摹的眉眼深的像一處寒冰潭洞,手持毛筆抄經文,抄了兩段後問:“想說什麽”
陸忘川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緊抿的兩道薄唇上,他的嘴唇沒什麽顏色,淺的像一朵芙蓉。
“……當年大法師走的及,我并未來得及道謝”
段重殊擡起眼眸上移了幾寸,卻沒有看他。
“這并不是你想說的”
陸忘川忽然有些憤怒,看着他咬牙道:“你分明不是這樣”
段重殊停筆看他:“怎樣?”
“……不是,這個樣子”
一陣晚風掀開窗戶鑽進來,吹的燭火晃了幾圈。
段重殊伸手擋了擋風,罩上燈罩,道:“我有凡像與佛像,七年前搭救你時,不過是幻化出了凡像”
凡像和佛像……一個人怎能既是人,又是佛呢?
陸忘川用錦帕擦着發尾沉思了半晌,看着紙上他寫就的精美小篆說:“這裏我待不住了,白天這麽一鬧,他們不會饒了我”
說着偷眼瞄他,言外之意就是,瞧你給我找這好地方,要是他們不要我了你還得接收。
段重殊只說:“不會”
陸忘川嚷道:“怎麽不會,你又不知道他們平日對我多苛刻,不教我學東西就算了,還見天兒的擠兌我,只想把我擠兌的待不下去才好呢!我那些師兄師姐……你看看!有一個把我當作同門的有沒有!什麽名門大派,整天玩這些個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根本就是上下一心容不下我!”
陸忘川大吐苦水,無賴似的躺在地上不起來了。
段重殊被他吵的寫不下去字,閉眼嘆了口氣,心想還是剛才轟走比較好一些。
只見他把墨盤輕輕一壓,陸忘川立馬就被震懾住了,悄悄的爬起來規規矩矩的坐好。
寫不下索性不寫了,段重殊把筆擱下,問:“那你想要如何”
等的就是這句話。
陸忘川在心裏暗喜一把,做出一副無辜的苦瓜臉,湊上去拉住他的袖子說:“恩人,我跟你走吧,這九微派根本容不下我啊,我在這裏整天受欺負不說,還虛度年華啊,我跟你走吧”
“……你知道我去哪裏嗎?”
陸忘川忙接嘴:“去哪裏我都跟着你!”
段重殊眉眼如刻,一動不動的垂眸看着他,看的陸忘川開始心虛,又悄悄的松開了他的袖子。
“勿要胡思亂想,早日修得上乘境界,你就自由了”
陸忘川見他軟硬不吃耍賴賣乖也無濟于事,猛然站起身把錦帕一扔,撿起自己的濕衣裳摔門走了。
“那你就別來管我!”
木門被呼通一聲摔上,震的門框顫動。
段重殊轉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回過頭靜坐了片刻,執起筆又開始抄佛經。
門外陸忘川像個溜門撬鎖的小毛賊一樣貼着門聽裏面的動靜,聽了半天什麽都沒聽到,氣急的又喊一聲:“我走了——”
還是沒人理他。
這回是甩着袖子當真的走了,一直走到後山才停下。
沒過一會兒,穆有才背着兩個包裹如約而至。
“我還以為你出不來”
陸忘川接過一個包裹甩到背上:“怎麽會,出行令符拿到了嗎?”
穆有才點點頭,問:“忘川,咱們去哪?不回來了嗎?”
陸忘川三分賭氣七分認真道:“去南海,不回來了”
“去南海幹什麽”
“找蛟龍,我總覺得它來的蹊跷”
說完朝一處山澗的方向大喊一聲:“不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NONONO,關于本章我無話可說
☆、桃塢山上桃花陣【一】
趕了一夜的路,總算把玉昆山遠遠的甩在了身後,陸忘川回頭遙望直插雲頭之上的翠色山巅,忽然之間有些恍惚,仿佛他從未上過那座被世人稱贊和向往的仙山,走在田埂邊,他似乎依舊是那個泥土中摔滾出的小男孩兒。
然而這一切都和七年前不一樣了,他依舊是陸忘川,但陸忘川不僅僅是陸忘川了。
他從未問過娘親他的名字的由來,只知道是随他出生的兩個字,恰巧與南海忘川河重名罷了。
忘川君……
如今他才明白,忘川君三個字不僅是個名諱這麽簡單,這似乎是一個封號。
‘忘川河你不守,偏偏自甘堕落生凡心,忘川君你真是越來越不濟了!’
‘忘川君,你這是做什麽——’
‘你本是萬魔君,奈何生凡心——’
三生三世菩提下,十裏葬地十裏花……
他陸忘川不是随波逐流心思單純之輩,他有多麽的心思深沉滿腹機鋒他很清楚,某一個方面來說,他和穆有才有些像,穆有才只是不善言辭并非頭腦簡單,除了一些非說不可的話,其他的話他寧可爛在肚子裏都不會說出口,深沉的像一位老者。陸忘川和他有些相像,都是屬于隐藏自己自我保護過剩的人,但他說出口的都是可有可無的廢話,他心中真正的揣度和思量真真是爛到了肚子裏也不會說出口。
此人的表象如何的迷惑世人,都不及他迷惑自己的心的一星半點。
這次下山他打着游歷和找魔龍的幌子,還拉上穆有才有苦有難同分擔,說是幌子也不盡然是,因為南海地域下有一條忘川河這世人皆知,是渡死魂的河流,洗去惡果,渡你輪回,是地域中極陰,及惡的一條普世河流,而渡河的人被洗刷惡果前往輪回,卻留下了洗不去的陰怨。
即善,也惡。
然而今天,南海有蛟龍出世,土蛟成龍,即聖,也邪。
這是不是意味着二者有所關聯呢?
陸忘川想了一整天想的頭疼,感覺自己替四大玄宗把心給操光了,索性先閑下心來,看看左右的田埂山坡,也算是下山散心了。
趕了許久的路,走的他腳底板疼,又開始後悔怎麽沒從山上順匹馬下來,诶?他正嫌腳疼,前方莫不是坐騎來了?
一頭灰黑驢子的吧的吧的朝他們小跑過去,脖子上還套着粗布麻繩,興許是從那家跑出來的。
驢子嘴裏嚼着幹草甩着尾巴一路小跑好不快活,見到前方迎面走來兩個外鄉人,把頭一昂就想繞過去。
陸忘川一看到它,眼睛刷的就亮了,左右看看沒人,截住驢子就拽走了。
驢子抵死不從,撒潑打滾死活不走。
你個野漢子!
陸忘川心道你身份不高脾氣不小,今兒小爺還非得騎你走!
他從包裏拿出個蘋果放在驢子鼻子下面,驢子聞到沁人心脾的清香,立馬一個驢打滾就起來了,張嘴就把蘋果吞了下去。
陸忘川立馬就被它的狂野給狠狠打動了,甩了甩差點被吞下去的手說:“好家夥,你這就是一口啊”
驢子高傲的噴了噴響鼻兒,特別講江湖道義的乖乖停在陸忘川身邊,十分有拿人好處替人效命的俠義心腸。
陸忘川也不客氣,翻身騎在它背上,興致勃勃的喊了一聲:“駕!”
不料這句口誤惹惱了作為一頭雜種騾子的自尊心。
驢子擡起前蹄就想把他摔個狗吃屎!
你他娘的給我下去!
關鍵時刻還是穆有才一手把住驢子脖子上的粗麻繩,狠狠往下一拽,驢子頓時又老實了。
還是個欺軟怕硬,看人下菜碟的啊,陸忘川再次對它動了心,拍拍它的耳朵以示贊許。
還真是什麽樣的人挑什麽樣的坐騎,王八看綠豆是最能對上眼的。
兩個窮哥們和一頭倔驢子上路了。
騎在驢子背上的陸忘川有些忘乎所以,左看看麥田,又看看農舍,感覺真是潇灑暢快。
穆有才牽着驢時不時的回頭看一眼,快把脖子扭斷的時候才讓陸忘川回頭看看。
陸忘川回頭一看,只見一道人影撲到了路邊的草垛子裏,露出一條毛茸茸的尾巴。
“這怎麽……還跟着吶?”
陸忘川有點無語,自打他們下山,那只小狐貍就跟了他們一路,而且跟到了現在,前面就是村莊了,小狐貍被人看到還不得亂棍打死。
“一直跟着,怎麽辦?”
陸忘川按着驢背轉身來了個倒騎驢,沖小狐貍招招手:“小妖精,你過來”
一對狐耳蒲扇蒲扇着冒了出來,然後露出一霜灰褐色瞳仁的大眼睛。
陸忘川被它逗笑了:“過來”
小狐貍怯生生的背着手從草垛裏出來,扭扭捏捏的走到陸忘川跟前兒。
陸忘川細一看他面相,竟發現是個女童模樣。
是個小母狐貍?那這罪過真是大了去了,竟讓這小女孩跟了一路。
“你跟着我幹什麽,回去吧”
小狐貍一身粗布短衣還沒穿鞋子,癟着小臉快哭出來的可憐表情:“沒地方去”
“那你跟着我就有地方去了嗎?”
陸忘川指指她的耳朵:“連個人形都變不好”
小狐貍連忙按着耳朵說了兩聲‘退退退’!
耳朵和尾巴還真變沒了。
陸忘川看戲法一樣看她忙活半天把尾巴和耳朵縮進去,讪笑一聲說:“那也不行,再跟着我就收了你”
說完打算走的時候,兩三個農家漢扛着鋤頭經過,小狐貍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來拉住陸忘川的腳踝哭的直打跌:“爹爹你別不要我啊,別丢下我啊嗚嗚嗚嗚嗚嗚”
陸忘川:……
路人見狀很是氣憤的指責喜當爹的那位。
“什麽人吶,親生閨女都不要了?”
“長的人模狗樣的,心咋能這麽狠呢!”
“這女娃長這麽俊,咋能說不要就不要了!”
這真是小無賴碰上大無賴,比比誰更不要臉的時候到了。
顯然陸忘川是要臉的那個,被她一聲爹喊的滿臉通紅,板着臉下來一把抱起小狐貍放在驢子背上,對穆有才說:“走”
剩下半句話沒說出口,找個沒人的地方摔死她!
小狐貍得償所願的鸠占鵲巢,鵲在下面牽驢子。
又走了大半個時辰,前方有個歇腳的茶棚,陸忘川牽着驢子就過去了,把驢子在柱子上拴好,指着小狐貍點了半晌,說:“你等着”
小狐貍甜甜叫一聲爹,依舊歡歡喜喜的,抱着驢子的脖子蹭啊蹭。
倆人坐下點了一壺最便宜的茶,小二上茶的時候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眼,說:“沖鬼市來的吧”
陸忘川頓了頓說:“什麽鬼市?”
“連鬼市都不知道,那你們跑這兒幹什麽來了”小二說:“要不是抓鬼降魔的修士就趕緊走,鬼市一開可就走不了喽”
陸忘川還想問清楚,穆有才卻把他攔住。
“他說的是十年一開的鬼市,也就是陰司和陽間的大門被打開,做交易買賣的地方”
“陰司和陽間做什麽交易?”
穆有才從包袱裏拿出卦盤,邊占算爻位邊說:“太多了,生人借壽,死人買魂,地府裏的鬼差大都會趁機做一些買賣賺些死人錢,向鬼神買壽借魂的生靈則會更多”
穆有才十指如飛撥着卦盤:“地下陰氣浮動,就在今晚”
此時從北面又來了幾個人,他們背着布包,肩上搭着搭裢,風塵仆仆看似遠道而來。
陸忘川一眼看出這些人是修士,一位劍修,兩位符修,是否師出有門……那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