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通了。
練鬼兵是一門禁術,四大玄宗早有立法,私自煉鬼兵者挫骨揚灰灰飛煙滅,因為這一門禁術及其陰邪,先要從地府中引出怨念極深無□□回的惡鬼,然後放縱它們在陽間害人性命吸食陽靈,最後将他們召到一處用活人獻祭,也就是獻舍。
這一禁術由已逝去的達摩老祖創立,達摩老祖死後,此陰術被段重殊修法嚴令禁止,因為如此煉出來的鬼兵不生不死,不死不滅,且兇狠殘暴,受控于施祭者,是當之無愧的邪魔之術。
而膽敢煉鬼兵者也是少之又少,一是忌憚段重殊手中的強權壓制,二是修其道者易遭群鬼反噬,所以這一禁術沉寂多年,沒料到此時會‘東窗事發’。
他們只是為追查煉鬼兵一事而來?赫連家真這麽高風亮節,以天下蒼生危惜禍福為己任?
陸忘川心道,只怕不盡然。
更聲又起,在寂靜的夜色中分外清晰,這些厲鬼紛紛朝着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陸忘川掐了一個隐身咒跟在最後,想要看看召喚這些厲鬼的是何人物。
赫連羨讓師弟們先躲起來,也掐了個仙訣隐身,有樣學樣的跟在他身邊甩都甩不掉,還崇拜道:“前輩還練咒?咒語可比仙訣穩定多了”
陸忘川朝他噓了一聲,心道這送上門來的靶子不要白不要,待會兒有難了還能把他扔出去躲一躲。
完全不知腹黑前輩把自己當成了替死鬼,赫連羨還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真的是很傻很年輕,很純很誘人啊。
鬼群漸漸聚集在林子的盡頭,一片亂石野草縱橫的開闊地上,陸忘川在後面擡頭往前看,只見前方站着一個鬼差,那鬼差吊着一張哭喪臉,也就一張血盆大口有點顏色,拿着一個梆子茍延殘喘的敲着,嘴裏哭喪的說:“鬼差開路,生魂退避——”
陸忘川在心裏撇撇嘴,心道這真是廢話,生魂都在結界外進不來。
再者說,沒想到召喚這些厲鬼的竟然是鬼差,也就是說厲鬼走失這樁事,地府是知情的?
鬼市……這難道也是一項交易?還是說,鬼市的交易一向就是如此。
Advertisement
陸忘勾起唇角無聲的笑了笑,心想以權謀私這種事不管是在人間還是地府都一樣行的通,只是你我謀的私利不等罷了。
鬼差擡起一雙眼珠馬上就要掉出來的的眼睛,看了一圈眼前的厲鬼,拖長調子喊了一聲:“請血祭——”
血祭,這是要用生人祭這些厲鬼了。
兩名喽啰扛着一個人走到厲鬼群對面,然後把人扔下下去。
陸忘川定睛一看,猛然皺起雙眉。
那不是穆瑾岚嗎?!
怎麽會在這兒被當作血祭,穆有才呢?
穆瑾岚被捆住手腳,嘴裏塞着布條,躺在亂石地面上被吓的渾身戰栗面無人色。
厲鬼見了生靈,一個個眼中泛出血紅,磨動利齒蠢蠢欲動。
穆瑾岚無聲的抽泣,眼淚不斷的順着臉龐往下滾落。
鬼差綁綁綁又敲了敲梆子:“大禮開始——”
本來只想弄清楚是誰膽敢煉鬼兵,現在看來這個祭品不得不救了,陸忘川拔出長劍,将劍上的星絲甩向天空,天上瞬間浮現一個稍縱即逝的八宮星陣,亂中有序的星子排列成八宮陣,爍爍放光。
赫連羨看呆了,他不是沒見過做星陣護法的,但從未見過只用一柄劍就可以劃動星辰,作陣布局。
霎時,陸忘川的形象在赫連羨心中又拔高了好長好長一大截。
“前輩……”
“別說話”
陸忘川低聲打斷他,扯斷劍上的星絲拴在地上的一顆枯草上。
此時厲鬼群摩拳擦掌朝穆瑾岚圍過去,走了兩步卻走不動了,木頭樁子似的兩條腿像是在地上打了樁,寸步難移。
鬼群憤怒的低吼。
鬼差忽然變的機靈了,大喊道:“誰在作祟!”
陸忘川提着劍走出去:“閣下不正是邪魔妖祟?”
“膽敢擅闖鬼市者死路一條!”
鬼差大喝一聲,青白手掌中霎時多了一把六尺高的鐮刀,飛奔幾步移行幻影如鬼影般朝陸忘川沖了過去。
對方是地府有編制的使臣,不能殺。
陸忘川飛身向後避開他劈過來的鐮刀,一個翻騰繞到它身後甩出劍上的星絲。
星絲迅速纏住它的胳膊一圈圈把它捆住。
鬼差被裹成粽子躺在地上,陸忘川把它扔到八宮星陣下的陣眼裏,然後穿過憤怒的鬼群,解開穆瑾岚身上的繩子。
“我師兄呢?”
穆瑾岚低聲啜泣:“我不知道,一陣風把我卷走後,就找不到堂哥了”
好嘛,現在也不叫趾高氣昂的叫穆有才了。
招來赫連羨,把穆瑾岚交給他。
“你們先下山”
赫連羨扶着穆瑾岚不肯走:“我想留下幫前輩啊”
前輩說:“一個時辰後天亮,你的生魂不想要了?”
于是赫連羨帶着師弟們和穆瑾岚走出駭人的鬼群,正要走出陸忘川布下的星陣時,忽聞天邊傳來一聲狂妄的男聲。
“是誰,敢壞本王好事!”
一聲龍嘯劃破星辰從弦月勾邊飛将而來,龍頭上站着一位身着明黃長袍的男子,那男子的袍子上繡着九爪金龍,分明是一件龍袍。
楚王爺踏龍而來,掀起狂風陣陣。
狂風将陸忘川的星陣吹的七零八落,只剩兩個宮位勉強困住鬼群。
見多識廣的赫連羨看着禦龍飛來的男人吶吶道:“他是,楚王爺”
陸忘川擡起袖子遮住狂風,他沒想到幕後主使竟然是楚王爺,十幾年前被午門斬首的那位據說接替謝家龍脈的楚王爺。
現在看來,此地的确有龍,但不是什麽蛟龍,而是真正的天龍。
只有天子之命,才能禦天龍。
原來開鬼市和地府做生意的竟是楚王爺……
陸忘川反手一劍劈開鬼市的結界,迅速掐了一個疾風咒把赫連羨穆瑾岚等人送出鬼市。
天龍落下雲頭,停在與陸忘川十步不到的地方,張牙舞爪似乎随時會把他吞下去。
無休止的厲風吹的陸忘川幾乎站不穩腳跟,仰頭看向楚王爺。
楚王爺穩穩立于龍頭上,一身明黃龍袍頗有天子之氣概,桀骜笑道:“你放了我的祭品,難不成是想用自己替換嗎?”說完臉色一厲,喝道:“一身髒血本王不屑于要!”
楚王爺狠甩衣袖,一道罡風朝陸忘川吹了過去。
陸忘川豎起長劍去擋,做好了被這道來勢不凡的罡風吹散內力的準備。
豈料一道白光從天而降,甩開一把折扇擋在了自己面前。
段重殊的黑發被罡風吹散,舉着折扇擋在陸忘川面前紋絲不動,等風止後才收起扇子朝楚王爺道:“本座倒想看看,是誰膽敢召集地獄厲鬼,破壞秩法”
盡管罡風被他擋去大半,陸忘川依舊被吹的雙腿一軟,險些跪下去。
段重殊看他一眼,單手拖住他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楚王爺無畏笑道:“本王乃真命天龍,豈受你秩法約束?大法師管的未免太寬了些”
段重殊右手攬着陸忘川的腰,左手把紙扇攤開在掌心,白扇流光一現,化為一根九連環權杖。
“山河密令萬條歷律都在本座執法之中,你區區一條天龍,如何不受乾坤管制,位列諸神榜還知法犯法,可知罪加一等!”
段重殊把手中禪杖狠狠頓地,山河為之顫動,鬼群一聲凄厲長嘯頃刻化為飛煙。
大法師神威如獄,逼退了天龍數步。
楚王爺臉色青了又白,厲聲道:“段重殊,這個仇本王記下了!”
天龍盤旋飛走,天幕乍洩辰光,萬縷曦陽漏過雲層。
段重殊把禪杖化為紙扇別在腰間,探了探陸忘川的鼻間。
陸忘川昏過去一樣不省人事,他不是被罡風吹散了真氣內力,而是生魂至今不曾歸竅,此時天光乍瀉,離魂已久的身體只剩一副軀殼。
段重殊攔腰把他抱起來,疾步下山。
山腳下,穆有才和穆瑾岚以及赫連羨等人都在等陸忘川,此時卻見他像死了一樣被一個陌生男人抱下來,均受驚不小。
“前輩?前輩怎麽了!”
段重殊避開赫連羨,直沖穆有才:“他的魂在哪兒?”
穆有才目不轉睛的看着他懷裏陸忘川安靜的側臉:“我不知道,他從未說過他還會定魂術”
轉眼之間晨光普照,金黃色的曦陽灑滿桃塢山。
天亮了,陸忘川的生魂還未歸竅,那麽生魂就會變成死魂……
漫無邊際的桃林中,緩緩走出一位桃色衣裳的妩媚女子,正是客棧老板娘。
柳思追撥開一支桃花枝,對段重殊笑道:“大法師,若想找到忘川君的魂,請随我進桃花塢”
☆、桃塢山上桃花陣【五】
穆有才終于知道這座桃塢山為何如此兇煞,就在段重殊走進桃花林的一剎那,百丈桃林憑空消失,天地之間空蕩浩渺,似乎那片美的奪人心魄的桃花林從未存在過。
沉寂了一整夜的卦盤終于有了響動,穆有才把它拿出來正要打坐一占吉兇,卻見卦盤八荒六合三十六卦九十八爻位毫無章法的急速轉位,仿佛冥冥之中被一個幼童的手随意撥亂,陰陽相撞極不穩定,最後竟在他的手中碎裂……
穆有才從碎裂的卦盤中得出一個卦象,大兇……
天色一瞬間陰暗下來,方才還是陽光普照,現在卻是滿天星辰。
穆瑾岚縮在他身邊,拉着他的袖子怯聲問:“怎麽回事?是妖魔作祟嗎?”
不知從何出飄來一根星絲,穆有才伸手接住,說:“不是邪靈作祟,是陣”
赫連羨問:“什麽陣有改天換地之能?陸前輩是最能做星局破陣術的了”
的确,陸忘川的确善于以乾陣克坤陣,但赫連公子忘卻了,此刻躺在他們身邊的陸前輩,只是一具空殼。
穆有才走到陸忘川身邊打坐坐下,沉默許久道:“都別動了,是封魂陣”
在場人面色一怔,随後驚懼之色溢于言表。
封魂陣……顧名思義,封住一切生靈死魂,和煉鬼兵一樣被列為禁術,自達摩老祖創立此陣以來,封魂陣法鎮天地之魂,扭乾坤之道轟動天下,引得無數修士争相效仿,最後都落得兩敗俱傷,布陣人與震中魂全都灰飛煙滅永生永世不得超生,連首創這一陣法的達摩老祖都無法破解封魂陣而被封住的生靈死魂反噬修為,最終也***于封魂陣之中。
據說,封魂陣有扭轉乾坤大道之能,故被四大玄宗聯手封鎖,這才使得達摩老祖被囚禁于封魂陣中,以死謝罪。
也是從達摩老祖死後,卦盤被視為陰邪法術,本應受世人的周易卦理被唾棄多年,直到現在,一個以卦盤入道的修士,依舊是被修真界不齒而敵視,至于星盤,在天上布局有什麽用處?小孩子家的玩意兒而已。
現在,唯一可以布下星陣與封魔陣抗衡的陸忘川魂不歸體,他們似乎也之能被困在封魔陣中,等待被布陣人噬魂。
陸忘川躺在雜草叢生的地面上,睡着了一樣緊閉雙眼一動不動。
穆有才把他散亂的衣襟整理齊整,看着地上破碎的卦盤目不斜視道:“你為什麽會來桃塢山”
穆瑾岚愣了愣,說:“我不知道,是老祖母讓我下山游歷”
穆有才把那根星絲纏到卦盤一角,面色如常的又把眼阖上了。
穆家莊……
如果說這世上有哪兩種力量難以分高下,那就是陰與陽了,乾為陰,坤為陽,乾坤分離不可融合,也永遠無法一教高下。
段重殊拜進佛門虔誠修煉百餘年,早以修得純陽之體,而這世上依舊有一種力量和他相克相生,那就是純陰之術。
踏進以桃花布陣的封魂陣時,他就得知眼前此人,是一位故人。
“……柳思追”
一身桃色衣裙的女子在桃林落花雨中盈盈款步,發出的确是男子的聲音。
“別了這麽多年,想不到大法師還記得我”
她轉過身,一颦一笑妩媚生情,但是個男人。
“是因為自覺作孽太多,心有愧疚嗎?”
段重殊身上閃過光華,手中多了一柄禪杖,化作佛像,單手合十念佛號似的道:“本座所做的一切均為大道正|法,又有什麽冤孽可談”
柳思追折一支桃花,信手一揮變為一根被魔化的上古神器損魔鞭,桃花眼中的怨毒和憎恨讓那一張花容月貌顯得分外猙獰恐怖。
“好大言不慚的口氣,也不想想你如今大法師的地位是怎麽得來的,就不怕半夜被心魔吃你了你的心嗎!”
“本座早已皈依佛門,何來心魔”
柳思追握着魔氣流竄的損魔鞭向前逼近:“沒有心魔?沒有心魔那你的天魔子從何而來?和你如今的模樣一樣,不過是個化像罷了,你能欺騙世人,但你騙不了我,我知道你是一個欺瞞蒼生的僞君子,端着一副假慈悲的面孔做盡了殘害同門的勾當,如今我自廢男兒身煉極陰桃夭術正是為了有朝一日揭開你臉上的畫皮讓世人都看看你段重殊是個什麽虛僞欺世狼心狗肺的東西!”
這一番诋辱的漫罵,段重殊聽了不為所動,将身上法力灌于手中禪杖,禪杖遍體流光如聚洪荒。
“你敢出招嗎?”
柳思追呵呵笑道:“大法師莫忘了,這可是封魂陣,封陸忘川的封魂陣,你敢毀了封魂陣,就不怕毀了忘川君的魂嗎?”
九連環禪杖光華凝滞,一瞬間猶如冰封。
“以我看,你不僅不會毀,還得守!”
柳思追力喝一聲,手中損魔鞭延伸十尺長,纏住一株桃花樹連根拔到!
這些桃樹正是封魔陣的原型,倘若有一株倒下,那這封魔陣就自将自毀,陣中所有人都會随之喪命。
段重殊丢下手中的禪杖,旋身一掃和衣打坐,雙手合十念動佛咒。
一條白練從他袈|裟中射出,如銀蛇般纏住堪堪倒下的桃花将它撐起。
“看不出,你還是個癡情種!”
柳思追狂笑一聲,将手中的損魔鞭甩出百丈長,左右幾鞭掃出去,數十顆桃樹紛紛傾斜遇倒。
百十條白練像一朵蓮花臺一樣在段重殊周身散開,撐起了每一顆被毀去根基的陣形。
封魔陣受損,相克的陰陽即将相接,百株桃樹如凝聚洪荒巨力和被圍困在中央的段重殊抗衡,大廈将傾倒而立于圍牆下之人,躲無處躲,逃無可逃,只能憑一己之力扛起泰山欲倒般的千丈蒼穹。
段重殊眉心的赤色佛蓮紅光閃現,如烈火燒額。
柳思追持着損魔鞭走到他面前,道:“你剝去思歸一身佛骨的時候,可曾想過也有今天,今天我倒要把你一身佛骨一根根抽出來,讓你也嘗嘗這痛不欲生的滋味”
一記損魔鞭呼嘯帶風朝他斜劈下去,這天劫一樣的刑法比五雷轟頂也不差許多。
段重殊身上袈|裟像一張白紙一樣被火鞭抽破,縱他有佛光護體,脖子也乍然浮現一道火光四溢的鞭印。
他眼眸乍冷,放在一旁的禪杖泠泠作響。
奈何一人支撐将塌的封魔陣已經□□乏術,放在身邊的禪杖甚至都無法拿起。
柳思追冷笑一聲:“既然不敢毀陣,那你的一身佛骨可就守不住了!”
又一道損魔鞭揮下,暗夜蒼穹中随之閃過一道驚雷。
陸忘川被那道雷聲驚醒,醒來發現自己被綁在一株桃樹上。
他的魂竟然還沒有散還是說有人幫他護魂?
“你的魂被封住了”
有過一面之緣的黑袍男人站在他不遠處,背對着他說:“忘川君,你何苦把自己作賤到這步田地”
陸忘川試着掙紮了幾下,發現困住他的是捆魔鎖,越掙紮纏的越緊,也就暫且不再動彈,喘了口氣問:“忘川君是誰?”
魔君回身看着他,青白色的面皮上竟扯出了一個蒼涼悲切的笑容:“不過是走了一趟輪回,竟連自己是誰都忘卻了,你真是……”忽然間他話鋒一轉,冷笑道:“你問我你是誰?那我就說與你聽,你由忘川河魔氣而生,封號忘川君,五百年前你號令群魔把陰曹地府攪了個天翻地覆,一腳踏破閻王殿,兩眼趨開生死魂,斬斷六合黃泉路,萬象歸一八生門——這詩你熟悉嗎?是有人為你寫的”
一腳踏破閻王殿,
兩眼趨開生死魂。
斬斷六合黃泉路,
萬象歸一八生門。
陸忘川漸漸隆起眉峰,雖然這聽起來像是他會做的事,但他不記得的事與他而言則是不存在。
“……這位忘川君,多半是活不成了吧”
魔君眉眼微垂,看似有些落寞:“天地秩法豈容你我做猖,忘川君被再次打入忘川河中,永生永世受河中冤魂厲鬼嗜血抽筋之痛”
陸忘川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他方才說你我,那就是說大鬧地府他也參與了。
“你呢?我被打進忘川河,你又去哪兒了?”
魔君掃他一眼,說:“三生葬地”
“……什麽地方”
魔君面露苦笑:“你還是不知道的好,若實在想知道,不妨去問問你的大法師,就是他把我送進了三生葬地”
剝去柳思歸的佛骨,把他送進三生葬地,可真是狠絕——
陸忘川見他一臉悲憤,似乎是恨毒了段重殊,恨不能飲其血食其肉。
仰頭看着靜寂明亮的天空,陸忘川想起楚華年曾說過,五百年前段重殊曾莫名其妙的再現人間,而後就棄道拜佛,成為三生老祖弟子,名列四大玄宗。
五百年前……難道說他真的與某一段深埋地下的往事有些淵源,五百年前他是劍聖,名揚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又怎麽會無故消失那麽久。
陸忘川忽然笑了笑,魔君問他笑什麽。
陸忘川道:“你別把我當黃口小兒糊弄,忘川河是什麽地方,無論再兇的魔氣都不會孕育出有血有肉有靈有魂的人來,倘若忘川君是由忘川河魔氣所生,那也只是一團連人形都沒有的魔氣,怎麽能……踏破什麽閻王殿,斬斷什麽黃泉路”
魔君緩緩走向他:“看來你是絲毫不記得了,段重殊真厲害,當真洗去了你前世因果”
陸忘川低頭看着他:“說清楚,做什麽老提他”
魔君笑了一聲:“說清楚……你難道不懷疑他為什麽執意把你送上玉昆山嗎?你就沒想到前世的你和他同為九微派弟子,你效仿達摩老祖練封魔陣反被陣眼反噬精魂盡散血肉飛沫,死魂卻又在過奈何橋時不肯過橋投胎,跳進忘川河,成了河中一縷冤魂,就是他,把自己一身血骨投進忘川河,幾百年後才有了忘川君”
他語氣淡漠毫無波瀾,聽的陸忘川也像在聽一個大言不慚的笑話,漏洞百出的天書。
“閣下真是越說越荒唐了,我還從未聽說過這世間還有将自己的魂魄和肉身分離後,在長出一具血肉的,你口中的段重殊莫不是奪人舍入魔了?他現在可是大法師,是佛啊”
“他沒有奪舍入魔道”魔君說:“他聰明絕頂,闖入三生葬地,本就該埋葬其中,可他竟能三生葬地走一遭再練出血肉之身,五百年後從三生葬地逃出”
陸忘川死寂多時的胸腔中似有激流陣陣,握緊雙拳面色漠然道:“暫且把你的話當真,他能把自己一身血肉給我,再跑進那個吃人的葬地中修煉,說的真好聽……他憑什麽這麽對我”
魔君面露怪誕的笑意,沒有眼白的眼珠上凝黑一片,語氣十分吊詭道:“幾百年過去了,忘川君還是這麽薄情啊,昔日你逆天地之大不違偷煉封魔陣,不就是為了早日躲開對你管教嚴厲的師兄嗎?後來你終于得償所願,徹底和他分道揚镳,只是心高氣傲的你堕入魔道,而他卻成佛,是不是你始料未及的呢?”
心口鼓噪煩亂的很,陸忘川磨牙看了他許久,張嘴而出一句粗話:“放屁”
“你不信?”魔君忽然癫狂道:“不信去問問他,問他為什麽助纣為虐幫你修魔,再問問他如今的大法師到底做的幹不幹淨!出家人?一個斬斷紅塵了無挂礙的出家人又怎麽出入不周境!再者……該進三生葬地的人是你!是他以權謀私把我當成你的替死鬼,把我扔進三生葬地生生世世葬在其中!”
終于說出來了……
陸忘川低低的冷笑一聲:“所以,你一心勸我入魔,是為了讓他把我也打進三生葬地,換你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純屬意外每晚七點更新!七點七點七點!
☆、桃邬山上桃花陣【六】
原來如此,三生葬地?聽名字也想的到是三生老祖掌下的一塊封地三生老祖何許人也,四大玄宗之首,那麽三生葬地也定是山河地理乾坤陰陽的命脈,先不論三生葬地中有什麽東西讓世人聞風喪膽又敬又怕,被打入三生葬地就永生永世被囚禁其中,也就是被埋葬其中,相當于獻祭,管他是佛是魔,只要足夠強大用為三生葬地的祭品,才能封住這一乾坤命脈。
段重殊是史上第一位走出三生葬地的人,所以他出來後天地震亂,忘川君才有機可趁掀動群魔作亂地府,只是不知段重殊與三生老祖有何密約,走出三生葬地後竟墜入空門,封卻凡心紅塵,做了執法天地的大法師。
難道真的如這個瘋男人所說,為了以權謀私找人當他的替死鬼?
那麽這位法師大人也太險隘自私了些。
段重殊走出三生葬地,引起天地動蕩,所以魔君被打入三生葬地入祭,現在他又想用自己把他換出來……
真是好大一場因果輪回。
陸忘川說:“就算你說的是真話,但今生我不管什麽前世,不記得的事我為什麽要相信,管他段重殊是什麽來歷,我只知道我陸忘川,不是為魔而生,為三生葬地獻祭而生的忘川君,我跟你不一樣”
魔君黑氣沉沉的眼珠鎖視他,搖頭嘆道:“薄情啊薄情,忘川君你好無情!”
要不是雙手雙腳都被捆着,陸忘川很想揍他一拳或踹他一腳。
薄情薄情薄你媽的情!不過是不想替你永無止盡的去受苦,老子這就算薄情了?!
至于他口中的前世往事,太沉重了,沉重的陸忘川根本不想當真,但真未免太累了。
而且,他不信。
此時天空又炸開幾聲驚雷,陸忘川擡頭看一閃而過的蜿蜒雷劈,竟是血紅色,像是那些雷打在一個人的身上,劈出的血痕。
“天劫?”
陸忘川仰着頭問。
“是損魔鞭正在抽佛骨!”
魔君忽然探出利爪鎖住他的咽喉,瞬間逼至他眼前,滿含仇恨的笑意讓他一張俊秀非常的臉龐變的扭曲癫狂:“今天我要你們血債血償,抽他的骨給思歸,要你的魂獻祭!”
陸忘川的喉骨幾乎被他掐斷,緊咬牙關看着他說:“做夢去吧,我才不會……替你扛包!”
話說完,只聽一聲裂響,捆魔鎖竟然生生被他勒斷!
陸忘川閃身避開他的手,捂着爍痛的喉嚨後退幾步盯着他說:“你不是要我的魂?自散了也不給你!”
說完雙手如飛掐了一個刨心咒,足下生風将他緊緊包裹其中。
陸忘川立在風眼中冷笑道:“瘋子,你可看清楚了,你的真身在三生葬地中,現在你也不過是一個□□,想拿我的魂奪舍,我讓你沒的奪!”
魔君站在原地神情莫測的看着他,久久磨動牙關說:“你不敢”
但他不知陸忘川一旦鑽進牛角尖裏那就是沖着作死去的,倔脾氣一旦上來就算是他娘親死而複生來拉他也拉不住,無知故而無畏的狂妄少年真有幾分寧為刀下鬼不做替死鬼的狗膽包天。
他的人生信條就是,既然你不想讓我好過,那你也別想好過!
只見他腳底疾風越來越猛,身形也随之變的透明……
如果這男人說他的前世是真的話,活的那麽精彩也不差這百十年,若他真是忘川君……魚死網破又如何!
然而陸忘川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想要和對方玉石俱焚的計劃行不通,因為天上又是幾道雷電劈開血幕,那餘力竟将他的咒語震毀。
段重殊正在被抽佛骨?
抽筋拔骨,想來應該是痛苦之極,他又是如何支撐到現在。
趁他晃神的一瞬間,魔君手持捆魔鎖朝他飛身而去:“你果真鐵石心腸!”
面前一道黑影轉眼将至,陸忘川雙手空空擋也沒法擋,只能疾步向後退,又在掐動刨心咒。
在他咒成之前,一道白練從身後飛來迅速把他裹住,然後收進桃林深處。
一瞬間就被狠狠掼在地上,陸忘川猛然捂着心口坐起身,死而複生般的大口喘氣。
身邊迅速圍了許多人,他粗略掃了一眼,是穆有才赫連羨等人。
“前輩你可算醒了!”赫連羨見了他就跟見了親爹一樣親。
穆有才驚喜之餘也沒忘了踏入桃花塢的另一個人:“忘川,大法師在哪裏?
陸忘川往桃林消失的地方看過去:“他沒出來?”
“沒有”穆有才說:“咱們現在也沒逃出封魂陣,這座桃塢山就是一個有進無出的封魂陣”
陸忘川調息片刻,閉眼打坐:“我知道了”
天下陣法不過六爻十二卦,皆有法可破,包括臭名遠程又大名鼎鼎的封魂陣也不會是一個死陣,找到它的陣眼就有辦法,而現在看來這陣的陣眼掩藏的極深,應該在桃塢山中的某個地方,既然如此,那就推到桃塢山再看如何!
世人都道是解陣,他确是破陣,如此不安常理出牌,實在吉兇難測,但事到如今不得不為之了。
陸忘川再次分出自己的生魂,乘風飛向桃塢山之巅,站在星辰下俯瞰這座與夜色假象融為一體的山體。
他伸手在天幕下拂過,天上星陣頓現,無數根星絲由空中灑落牽扯住桃塢山山脊,一座山體霎時被星絲一分為二,一道若隐若現的山脊暴露在夜幕下閃閃生光。
陸忘川抽出長劍對準山脊一點,身上衣袍被忽然加劇的夜風吹的獵獵作響,黑發随風舞的癫狂四溢。
若他真的是忘川君,那就一劍劈開這座不祥之山!
穆有才正給他護法,不消一刻鐘後就聽聞身後爆發山洪巨響,如石破天驚河山動蕩!
桃塢山竟被一道百丈長的劍光生生劈開,無數飛石碎礫像一場落雨般紛紛落下。
“啊!”
穆瑾岚抱着頭跺在他懷中,擋不住身旁石塊迅速堆集。
随着桃塢山被劈開,天光也從山腹中流出,黑夜不複存在,換之豔陽高照。
陸忘川睜開眼,眸光平平,低頭看了一眼手中被毀壞的不成樣子的劍,以及掌心被震出的一片擦傷。
“陣破了”
穆有才不可置信的望着頂上的藍天白雲,吶吶道:“忘川,你破了封魂陣”
陸忘川丢下手裏的劍,再次看向桃花林消失的地方。
一襲僧袍□□柱着禪杖緩緩朝他們走來,渾身血痕密布,遍體鱗傷。
“真的是大法師?!”
赫連羨驚呼一聲,和三位師弟跑過去攙扶段重殊。
被損魔鞭抽了百餘下,滋味并不比他在三生葬地受過的千萬道天雷好受,段重殊依舊低斂眸光一身莊嚴佛像,被他們扶到陸忘川等人不遠處坐下,雙手合十打坐調息。
陸忘川看他片刻,收回目光望着地面略有所思。
三生葬地,也正是埋葬一個人的前世今生,和來世的地方,一個連魔都可以埋葬的地方,怎會埋葬不了一個人前世,三生葬地走一遭,只怕已經了卻前世今生的紅塵俗世,猶如新生。
就算前世的段重殊當真是他同門師兄,當真對他……有情有義,那些情義也早已被埋在三生葬地之中,成為了一段腐朽到塵埃裏的紅塵往事,如今的段重殊,是佛,是了卻紅塵污垢剔除七情六欲的執法大法師。
陸忘川忽然起身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問:“你的法號是重殊,你的俗名又是什麽”
段重殊緊阖雙眼,額心佛蓮淡了許多,依舊是一派冰山寂寂,遠在雲端的模樣。
“出家之人只有法號,沒有姓名”
也不知道是誰薄情……
陸忘川目光平和看他許久,豁然一笑說:“那就不問了麽,來來來法師大人,請受弟子一拜”
說着撩開前襟,雙膝跪地朝他磕了一個頭。
段重殊睜開雙眼,面色紋絲不動:“做什麽”
陸忘川擡頭笑道:“拜師啊,菩提子和天魔子不就是你兩個俗家弟子麽?再加我一個好不好?師尊?”
這一聲師尊叫的真是在乖巧也沒有了,然而師尊卻沒領情。
“本座不收俗家弟子,他們兩個也不是我的弟子,你快回玉昆山”
陸忘川一屁股坐下去,撲了撲衣裳上的土說:“我不回,反正我磕了頭你就是我師傅了,我就跟你走了,師尊”
段重殊微微皺眉,本就血色不足的臉上更像是剔透的美玉:“別胡鬧,你怎麽能跟我走”
陸忘川抱着膝蓋好整以暇的笑問:“為什麽不能?我怎麽就不能跟着你了,正好麽,以前呢我想把你當爹孝敬,現在認你當師傅,正好當爹伺候了,就算我報恩了”
段重殊拿起禪杖站起身,一臉決絕道:“你的恩我不受,渡你一場只是你我有緣,倘若你在不收斂心思安心修煉,那便是我無法點化與你,也不會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