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與你相見”
“別……”
陸忘川脫口而出,說了一個字又戛然而止,仰頭看着他冰冷無情的側臉,磨着牙半晌才笑說:“別這麽無情麽師尊,頭都磕了你還想賴賬啊”
說完拍拍屁股站起身,要去搶他的禪杖:“徒弟幫您拿”
段重殊被他纏的心煩氣躁,拂袖避開他背對他冷聲道:“我不是你師傅,你也不是我徒弟,好自為之!”
他的情義,果真都被埋在了三生葬地。
陸忘川悄悄的握緊雙拳又松開,不動聲色的又舔着臉湊過去,扯住他的袖子撒嬌一樣說:“就收我一個麽,要不弟子再給您磕個頭?”
“你的禮,我不受!”
段重殊一揮袖子掙開他的手,背影決絕的逐漸走遠。
陸忘川站在他身後,臉上的溫度以人眼可見的速度冷卻,甚至于有些惱怒。
這朵高嶺之花在三生葬地中究竟經歷了什麽?如果真這麽冷傲薄情無情無義,那最好當初就不要管他!一把火燒死反是好事!
穆有才和赫連羨等人旁觀了許久,都驚訝的很,前者從未見過他還能耍賤賣乖,後者沒想到他這麽死皮賴臉,前者驚詫難言,後者更為敬佩。
連大法師都敢糾纏,真是英雄啊!
段重殊沒走幾步就已化風而去了。
陸忘川整一整自己皺皺巴巴沒點樣子的袍子,對赫連羨說:“那個誰?我去你們赫連家拜訪拜訪如何?”
赫連羨正欲應允,冷不防被穆有才搶先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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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
穆有才說:“山上出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陸忘川很糟心的看他一眼:“什麽事”
“雨棠哥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兩位催更的小娘子!
☆、天道邈悠悠【一】
楚華年替陸忘川在石牢中待了三天,被四位仙長發現後大發雷霆殃及了自身,四位仙長回過頭來再去尋陸忘川,人早已跑出了二裏地,還捎帶手的帶走了和他一樣可有可無的榆木疙瘩一樣的弟子,雖然他們兩人不足挂齒,但卻犯了九微派的門派戒律,不準私自下山。
這兩名孽徒于情死了也不與九微派相幹,于理卻是要抓回去懲戒責罰。
陸忘川自然知道他們這一下山定會有人來抓,于是一路上都藏着掖着不露出蛛絲馬跡,然而桃塢山鬼市近期開張一事但凡是個人物都知道,今年的鬼市又鬧出這麽大動靜,據謠傳連天龍楚王爺都現身,桃塢山更是一夜之間被劈斷山脊,也不知是由誰作的亂,轟轟烈烈的鬧出了好大的動靜。
身為始作俑者,他們的身份雖不說會被人看破,但是九微派定會派人前來探查究竟。
九微派理應不回去,回去死路一條,陸忘川知道自己犯下的罪過疊加,欺師罔上,門庭敗興,起來死一百次都夠了。只要他想,他可以随便這個地方貓山十年八年,一點風聲都不會透露。
但是,洛雨棠不見了,他人在九微派卻不見了……這是逼他回去嗎?
穆有才見他已經坐在地上撥了半個多時辰的石子,就坐在被劈開的桃塢山腳下,拿着一根小棍兒撥地上的石子兒和螞蟻,看起來低幼之極。
穆有才也明白他們一旦下山就回不去了,一旦回去等着他們的就是嚴厲的戒條,懲戒後若還有命,則會被趕下山。
九微派是名派大家,絕不會允許有人藐視門規,折損九微派威嚴。
他在等陸忘川做決定,是繼續走下去,還是回去,無論是走是留他都會和他在一起。
陸忘川用棍子捅死一個螞蟻,歪頭看了一眼安之若素站在旁邊的穆有才,在心裏嘆口氣。
真是作孽,找死還拉上了穆師兄。
“穆師兄,咱們回去吧”
穆有才沒有絲毫異議,點頭應允。
陸忘川慢吞吞的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擡頭看向左邊茂密的叢林說:“來找咱們的人到了”
樹林頂上一陣晃動,群鳥飛了出來。
“走了”
陸忘川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是說回去?”穆有才問。
“是要回去,但不能被他們抓回去”
陸忘川幾步飛竄,人已走遠。
洛雨棠素日在清心苑靜養,于誰都不成威脅,這次莫名其妙的消失絕對是有人想要引他回去。
下山時如反璞歸真渾身輕松,上山時卻猶如登上斷頭臺,滿腹沉重。
他們下山時用的同行令符行不通了,倆人被攔在山腳下上不去,還真是下山容易上山難。
陸忘川不會乖乖等人把他抓上山,在山腳下被困了不消一刻鐘就想到一處蹊徑。
“跟我來”
他帶着穆有才再次闖入十步山,十步山是禁地,外人進不去裏面人出不來的禁地,然而收山的老樹見了陸忘川都紛紛移行換陣,為他開出一條路來。
十步山的主人正坐在竹屋下逗鳥,見他倆風塵仆仆的不召自來,笑問:“不是下山了,怎麽又回來了?”
陸忘川停在水池邊看着他,十分突兀的問道:“純骨大人可是丢了佛骨?”
純骨面色毫無波瀾的笑了笑,眼角眉梢系數堆滿溫柔:“我還以為你會問我你的洛師兄的下落,不是為他回來的嗎?”
陸忘川挑着唇角露出一個十分激嗆的笑容:“我不信你”
段重殊被困在封魂陣中抽佛骨,眼前這人又丢了骨頭,魔君揚言要拿段重殊的佛骨還給一人,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遠比他猜測的還要深刻,錯綜複雜一本爛賬,陸忘川懶得去挑清賬本上每一筆誰欠誰,誰負誰,他連自己的那本爛賬都沒搞明白,沒有那個心思費盡思量把那些爛到塵埃中的往事挖去來細細捉摸。
全都撇開了幹淨。
純骨沒料到他的态度會如此急劇轉下,忙問:“怎麽了?忘川君這是何意?”
陸忘川說:“被人算計的多了,不敢輕易信人,還請先生替我給你房裏那位蕭君傳個話,我既不會入魔,也不會祭魂,就讓他別在糾纏在下了”
說完一供手:“告辭”
“……誰?你見到了”
話沒說完戛然而止,純骨呆坐在地上,面色陡然陷入迷惘。
陸忘川已經和穆有才走近竹林,竹林後是青崖的住處,倆人使了一個隐身咒小心翼翼的躲開一路的人回到清心苑。
清心苑已經空了,地上的殘之落葉落了三寸厚,看來洛雨棠确實不見了,他在時見不得院子裏一丁半點的不整潔,按此時狀況來看,院子至少已經空了十幾天,也就是說他們下山後的第二天洛雨棠就不在清心苑中了。
穆有才在每個房間都找了一圈,急道:“雨棠哥怎麽會擅自下山,這是去了哪兒”
陸忘川立在梧桐樹下伸手擦過石桌上的落灰,說:“他還在玉昆山,只是被人藏起來了”
此時門口傳來腳步聲,楚華年一臉的失魂落魄如喪考妣的走進來,見到梧桐樹下的倆人時猛的剎了步子,瞪着他們半晌沒說話。
自他替陸忘川在石牢裏待了三天後,他就惱了小師弟,聽聞他狗膽包天私自下山後更是跟着四位仙長大發雷霆,然而雷霆還沒發出去,就得知了洛雨棠也下落不明的消息……
陸忘川走了就走了沒什麽,一條野狗早晚留不住,到了哪裏都會刨食吃,但是洛雨棠一失蹤,足足要了他半條命。
起初以為小師弟跟他搶人,撺掇洛雨棠跟他一起走了,結果他到洛雨棠房裏一看,所有的東西都在,床上的被褥都散亂着沒有收起,還有他的那些古書,平常看一遍都要仔仔細細的放好,若他下山絕不會丢下這些書,那就只能是不知去向了。
只是在石牢中待了三天,出來後發現物是人非人去樓空,楚華年不是沒做過最壞的設想,玉昆山中常有妖魔想要吸食仙靈之體增添修為,他提着劍發狂一樣把整座玉昆山都搜尋了好幾遍,抓了不勝其數的小妖盤問,威逼利誘和恐吓都用上了,結果小妖們都說從未見過那麽一位公子下山。
也就是說洛雨棠人尚在,只是下落不明。
一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的失蹤,并未引起多大的重視,更何況那人是洛雨棠,不出門的病秧子,和陸忘川之流混在一處的泛泛之輩,上至仙長下至同門,都當他跟着陸忘川一起走了,名字都不屑于提起,更別說幫忙找一找。
孽徒私自下山的風口浪尖上,一向很吃香的小王爺頭一次從仙長那裏碰壁,被訓斥一頓後灰溜溜的又提着劍沒頭蒼蠅一樣亂找一通,在心裏把忘恩負義的小師弟罵了千萬遍。
陸忘川看着半個月不見消瘦了一圈的楚師兄,心中感嘆終于見識了什麽叫做為伊消得人憔悴。
楚師兄在門口站了半天,然後默默掂起牆角一塊石磚,向前走了兩步劈頭蓋臉就朝陸忘川砸了過去!
“你個王八羔子還敢回來!”
石磚來勢洶洶,要是不躲半條命就沒了,陸忘川一偏頭躲開這一個蹩腳暗器,順了順心口道:“你真沖着腦袋砸啊”
楚華年見他比自己還理直氣壯,瞬間就被他的厚顏無恥氣給深深的折服了,猛一揮手用袖風掃起地上的落葉,盡數撲向他。
陸忘川一手擋在面前,一手又把和着塵土的髒葉子又掃了回去。
誰怕誰誰怕誰!比比誰更怕髒吧!
顯然楚華年是怕髒的那個,怒吼一聲再也顧不得跟他鬥氣,連忙撲打身上的塵土。
“師兄,咱倆先歇歇吧”
陸忘川捏掉頭上的一片葉子:“現在找到雨棠哥要緊”
“你回來有什麽用純屬送死來的!走也不走的幹淨點!”
陸忘川剛要痛心疾首的嘆幾句狼心狗肺,忽然面色一冷,問:“不是你紙鶴傳信,讓我們回來的?”
旁觀多時的穆有才也面露詫異:“楚師兄,不是你讓我們回來的嗎”
楚華年甩着袖子罵:“我閑的蛋疼叫你們回來!叫你們回來送死嗎?!”
封魂陣被破的同時,飛來一只紙鶴落入穆有才手中,穆有才展開看了一遍後紙鶴***,信上寥寥一行字——雨棠下落不明,速回,楚。
他們兩人以為是楚華年的口信,這才馬不停蹄的趕回來,此時看來雖然是事實,但傳信人卻不是楚華年。
恰好證實了陸忘川猜想,有人想把他引回九微派,至于做什麽,總不會是喝茶敘舊。
陸忘川看向他走之前纏在梧桐樹上肉眼不可見的星絲,他走時布了一個陣,一個只守不攻的護身陣法,陣眼正是洛雨棠,也許至今洛雨棠都不知道他的發帶上纏了幾根星絲,而此時星陣尚在,表示陣眼還未破,洛雨棠是安全的。
回房拿出久不經手的星盤,陸忘川吹散上面的落灰,把梧桐樹上的星絲與之相連,然後信手在星盤上拂過,一顆星子落進八缺一的宮位中。
楚華年湊上前跟着捉摸:“算的到他在什麽地方?”
陸忘川擡頭看向夜色稀薄的天色,只見坎位的幾顆星子閃爍異常。
“……周越霖是不是住在西南方?”
楚華年想了想,說:“應該是,問他幹什麽?”
陸忘川收起星盤看他一眼,覺得楚師兄不禁腹內草莽,連腦內都是草莽。
原來是周越霖,果然是周越霖……
“師兄,随我找人去吧”
陸忘川越過他走向門口,眸光沉郁,一身殺氣。
打蛇必須打七寸,若不狠下心打死,那畜生尋起仇來可是棘手的很,更何況還是一條毒蛇。
☆、天道邈悠悠【二】
周越霖是九微派當之無愧的大弟子,住在依山傍水的一處庭院裏,四周很是幽靜,幾間青磚黑瓦的房屋下實則別有洞天,書房後的一條暗道直通幾間富麗堂皇的宮室,論起精美奢華程度,說是地下行宮也不為過。
周越霖就在他自行修建的地下行宮中過了不知多久的皇帝般的日子。
入了夜的行宮內也無需掌燈,各種珍惜財寶琳琅法器把這間金磚碧瓦的房間點綴的猶如白晝。
洛雨棠站在一株十尺高的紫珊瑚前觀賞上面流淌的五彩流光,也不知周越霖哪裏來的手段弄到這樣的稀世珍寶,他不是沒見過紫珊瑚,楚華年也曾教人擡過一株送到他的清心苑,雖然被他嚴詞拒絕又教他擡了回去,現在回想起來,卻是一點也比不上眼前這株。
“好看嗎?”
周越霖不知什麽站到了他身後,笑說:“你若是喜歡,明天我再教人擡上幾株”
紫珊瑚确實好看,洛雨棠對事不對人,搖搖頭道:“不必了,師兄何時能放我出去,比什麽都重要”
說完避開了他,眸光淡淡,神色恹恹。
周越霖亦步亦趨的跟着他來到榻前,硬朗的眉線微微上揚,斜飛入鬓氣宇不凡:“着什麽急要出去,楚華年已經不再找你了,他們都以為你跟着陸忘川下山了”
洛雨棠浮光掠影的掃他一眼,坐在榻上背對他道:“就算沒人找我,我也不願意待在這裏”
這半個月來,他都是這麽一副清冷如水拒人千裏的模樣,受禁與人卻連一絲示弱都沒有過,更別說裝一裝對掌握他自由安危之人的恭順了。
周越霖本就不多的耐心和過剩的高傲都在他這裏被無限打壓和消磨。
“楚華年能給你更好的?他只是一個落魄皇室的小王爺,終有一日會離開九微派回到朝堂子承父業,他又能給你什麽?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只知吃喝玩樂不圖奮進的蛀蟲,空有長弟子的名號實則草包一個”
洛雨棠回頭,像看一個蠻不講理的無知幼童般看他一眼,唇角嗜着一絲涼薄的笑意:“或許你說的沒錯,但他永遠不會做一些囚困與人的下作手段”
周越霖城府極深的笑了笑:“你敢這樣跟我說話,就不怕我把你們的事捅出去?”
洛雨棠不動聲色的淡淡道:“莫須有的事,也有人信?未免可笑”
“我還沒說是什麽事,你就說是莫須有,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洛雨棠避開他的目光,面色如雪,抿唇不語。
周越霖不依不饒道:“當日在瓊華宮,我親眼看到他和你戴同樣的腰帶,可是柳葉合心兩情相悅啊”
洛雨棠再次看他一眼,眼中冷的像是覆了一層冰雪:“關你什麽事”
和陸忘川混了那麽久,他學不會熱諷,冷嘲倒是做起來得心應手。
此人屢屢提及楚華年且口吻不尊早已讓他心煩氣躁厭惡更深,也就顧不得什麽君子不可與人教口舌了。
“柳葉合心又怎樣?又不是與你合心,師兄何必如此動怒,讓人難乘盛情”
周越霖把他眼角的譏諷看的真真切切,仿佛自己在他面前只是一個跳梁小醜般可笑卑鄙......
忽然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倒在軟榻上,周越霖撇去一身的君子之風,倒有幾分像衣冠禽獸。
“關我什麽事?如今你腰上帶的正是!”
撕拉一聲,洛雨棠的腰帶被他扯斷扔到地上,衣襟變的淩亂。
頭一次被人如此粗魯對待,洛雨棠心生惱怒,但不及他的力量,于是冷笑道:“我敬你是師兄,別做出禽獸之事”
周越霖把他的雙肩箍的更緊,欺身壓下去說:“雨棠,我可從未把你當作師弟”
洛雨棠的發帶忽然閃現白光,如一層劍氣般把周越霖掃了下去。
周越霖釀跄幾步很快穩住身形,緊皺雙眉看着他頭上光芒忽隐忽現的發帶,忽然抽出挎在腰間的長劍,朝他揮了出去。
利刃劈頭來襲,洛雨棠忙舉起袖子去擋,卻只見他一頭青絲被挑開,發帶落在地上,幾根被挑斷的星絲也慢悠悠的向下飄轉。
一看見那幾根星絲,就知道是誰做的鬼,周越霖笑說:“看來陸忘川回來了”
說完握着劍大步走了出去。
他剛一走,側門就被人輕輕的推開。
一看到洛雨棠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坐在榻上,楚華年雙目睜圓,險些昏了過去。
陸忘川倒是挺平靜,走過去把他扶起來道:“真是個畜生”
瞥了一眼木若呆雞的某人,洛雨棠系着衣帶說:“沒事,你們來的及時”
陸忘川很糟心的對楚華年說:“快把人帶走吧,愣着幹什麽”
楚華年:“不,我要砍了那個混蛋!”
洛雨棠扶了扶額:“忘川,咱們兩個走”
陸忘川站在原地不動彈,笑說:“不,我也要砍了那個混蛋”
洛雨棠:……
門呼通一聲被踹開,周越霖手持長劍站在門口,笑道:“靜候多日,你終于回來了”
楚華年不由分說的拔劍出鞘,氣勢洶洶的朝他走過去:“周越霖,你竟敢!”
豪言壯志護花宣言還沒說完,被陸忘川一抄手拽出。
“他的劍法練到十一式,劍快心狠一心找我報仇,你想替我送死嗎?”
楚華年怒火攻心:“送死我也要砍死他!”
眼看不自量力的繡花枕頭上趕着送死,洛雨棠萬分無奈的叫住他。
“華年,你不是他對手”
楚華年:……
陸忘川把他手裏的劍奪過去,掂了掂分量,滿意道:“趕緊走,我會弄死他的你放心”
說着反手一劍斬碎了身後的紫珊瑚。
紫珊瑚呼啦啦的落了一地,滿地流光溢彩的碎片像是破碎的星子。
這三人兄友弟恭相親相愛,本就讓周越霖臉色很不好看,這下子臉徹底的垮了。
陸忘川笑笑:“不好意思,試試劍”
楚華年:“哈!一顆破草我賠你!”
洛雨棠拉住他手腕:“走走走”
周越霖眉心狂跳,渾身殺氣四溢,一招蒼龍如海朝陸忘川掃了出去:“你找死!”
陸忘川足尖一點避開龍咆呼嘯的劍氣,一劍割開頂上的書房地面,鑽了出去。
周越霖跟着他一路破瓦而出,和他相對站在星辰下的屋頂上。
鼈入甕了,陸忘川揚起長劍直指星辰,夜幕上驟然浮現一個層層遞進的天局星陣,不偏不倚正在周越霖頭頂。
“你們一向瞧不起星術”
陸忘川甩出手裏的星絲,抛向天幕,緩緩笑道:“可曾想過有一天你将命喪星陣之中”
星絲像一條條游龍般在他四周游動,周越霖仿佛一瞬之間落入星陣迷宮,這層層遞進的陣法實則是一層層的假象,被困在陣中的人似乎被流放天邊,陷入無窮無盡的星陣迷宮,眼前的陸忘川在他看來遠在天邊,只有一個虛無的人影,而聲音卻分外清晰,他就站在離陸忘川幾步之外的房頂上,卻走不出身處的迷宮假象。
周越霖大為驚慌,幾道劍氣掃出去,只斬斷了幾根星絲。
“有本事我們比比劍法,別用這些下九流的手段”
“我偏用這些下九流的手段!”
随着一聲力喝,上一刻還遠在天邊的陸忘川忽然朝他俯沖飛來過去,劍鋒轉眼逼至眉心!
周越霖後跌幾步手忙腳亂的格開他的劍鋒,劍刃相接星光四溢。
到底是大弟子,雖被困住,劍法依舊高超。
陸忘川虛晃身影再度消失在他眼前,如鬼魅般剎然出現在他身後,凝聚了內力的劍刃朝他脖頸揮了出去!
周越霖還在搜索他的身影,絲毫不知背後殺機降至。
“孽徒還不住手!”
空中閃過一道拂塵,陰局星陣頓時蕩然無存。
青崖等人立在圓月下,許多弟子也聞聲趕來。
“私自下山已犯死罪,你還想殘害同門不成!”
青崖一聲怒喝,手中佛塵化為寶劍,凝了十二分蠻橫劍氣的劍鋒在夜幕中猶如雷電閃過,攜帶狂風怒號撲向陸忘川。
陸忘川迅速用劍撥落幾顆星子,擋在身前組成一道星盾。
一道火候欠佳的星盾只擋住了四分劍氣,只見天上被風吹熄了幾顆星,殘餘的劍氣依舊毫不留情的打在陸忘川身上。
劍氣猶如狂風過境,所到之處草木折斷房屋盡毀。
陸忘川摔在滿地的殘垣斷木上,似乎被生生的劈開般陣痛難當,胸腔中一陣灼熱口中噴出鮮血。
抹掉唇角的血絲,他單手撐着地面緩緩坐起來,衣裳破損發絲狂亂,眸光中的陰狠和仇恨乍然畢露,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索命厲鬼。
“只準他害我的命,就不準我害他了嗎!”
青崖臨空步下:“你屢犯戒條殘害同門,死罪難逃,今日我就了結了你這大逆不道不仁不義的孽徒!”
陸忘川爬起來,柱着劍笑道:“孽徒二字在下不敢當,貴派又何時把我當作弟子過”
青崖足下生風,手中寶劍微微铮鳴,似乎在凝神聚力準備給眼前人致命一擊。
“都是你罪有應得!”
仿佛千軍萬馬奔湧來襲,陸忘川堪堪避開這一劍,昂首沖向蒼穹。
俯瞰到周越霖正仰頭觀望,他目光一暗,提起劍柄向上一扔,然後用掌風把劍打了下去,比暗器還訊猛的劍鋒破開幾道夜風刺向周越霖。
那劍太快,周越霖躲無處躲,擋不可擋,劍鋒深深嵌入他的胸口。
一道人影順着屋脊摔下地面,周圍迅速了圍了一圈人。
罪魁禍首高高立在半空中,被割裂的袍子随夜風搖曳,他掃視一圈地面猶如蝼蟻般的人群,心中陡然而生濃郁的恨意,不僅恨他們,還狠把他送到這裏的段重殊。
他們不想讓他活,那這些人也休想獨活!
陸忘川頭頂清輝明月旋身坐下,阖眼打坐。
頭頂漸漸浮現一個碩大的星陣,一大龐大的似乎把乾坤山河都囊括其中的星陣。
陸忘川坐在陣眼之下,夜幕中的星陣随他的意念而轉換陣型,變換宮位,最終形成了一個陰局星盾。
轉變只在一瞬之間,青崖等人來不及阻止他,見他不知布下了什麽星陣,再去摧毀時,劍氣竟然無法沖破他布下的結界。
“仙長!”
一人驚慌喊道:“這座庭院被封住了!”
青崖驟然心驚,忙細看天上星局的陣相,只覺眼熟一時難以想起是何陣法。
“這是封魂陣”
烏巢仙師柱着權杖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望着夜幕中的狂妄男子興嘆道:“竟然用星陣布下封魂陣,真是了不得啊”
兇煞無解吞噬魂魄的封魂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四位仙長和圍觀的弟子臉色俱變。
“怎麽可能……”
青崖再次掐指急算:“三生老祖已經把他身上的魔氣封印,他怎麽可能還會布封魂陣!”
布下封魂陣,完全是陸忘川不怕扭轉地脈星宿,樂于逆天地之正論,更不怕玩繃了以命抵錯,這才首開先河用星局布封魂陣,早在破開桃塢山封魂陣後他把八荒六合每一個陣位都演算清楚,記在了腦子裏,連穆有才都沒看出來他拿着木棍捅螞蟻時是在推算卦理……
現在看來他無疑是成功了。
陸忘川偏執,自私,甚至殘忍,同時他也單純,單純的不甘堕入魔道,也不甘就這樣死了,就算死他也要用這些人的命,祭自己的命。
青崖說都是這一切都是他罪有應得,但他記得他犯了什麽罪責,更不想為此償罪。
這次回來,他已經做好準備和九微派同歸于盡的打算。
烏巢搖頭嘆道:“忘川君終究是忘川君,他投胎轉世洗淨前世因果,卻再次走向萬劫不複的道路,都是你們一手促成,若是你們……唉”
莫非,這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大輪回嗎?
烏巢禪師蒼老的聲音飄散在獵獵晚風中:“孩子,收了陣法吧,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陸忘川聽到了這句話,但他繼續推動陣型,在心中無奈笑道,師傅,太晚了......
封魂陣最終成型,周越霖的院子有進無出,院中的所有人都成了被封魂陣吞噬的生魂,等星辰隐匿後,他們的魂就會随天光消散。
☆、天道邈悠悠【三】
封魂陣最終成型,周越霖的院子,和院中的所有人都成了被封魂陣吞噬的生魂,等星辰隐匿後,他們的魂就會随天光消散。
絕弦紫微等人不斷的想要劈開結界,但這結界上下封頂,有進無出,縱他們是諸神榜上有名的四位修士,也奈何不得。
結界中此時又走進一個人,穆有才抱着卦盤走進來,不管四周人敵視的目光,擡頭看着明月下打坐的男子。
忘川,你做什麽。
他用內功傳音到陸忘川耳邊。
陸忘川緊閉着眼遲遲答了一句,我活不成了,和他們一起死。
穆有才沒有再說什麽,丢下手裏的卦盤,在原地盤腿坐下閉上眼和他一起,等死。
自古以來封魂陣極難破解,連創始人達摩老祖都因創造封魂陣而謝罪死在陣中,此陣一成,無疑是把他們都送到了地獄門口,只等天亮後死魂敲開陰間門,撒手人寰。
青崖等人終于開始驚懼天上的男子,又礙于身份和威嚴萬不肯屈尊降貴向一個魔物求饒,都把生還的希望寄托在烏巢身上。
烏巢一直在研究陸忘川布下的星局,發現是一個死陣,一絲餘地都不留,自斷所有後路。
但是,也并非毫無辦法,有且只有一個辦法,陸忘川用星局布下的是死陣,是無解之陣,不可解,但可逆,唯一的逆轉就是封魂陣上八生門中防守最弱的也是至關重要的死門,陸忘川用天上死魂化的星封住死門,雖然兇煞無解,但卻和仙魂相克。
“前輩,快想想辦法”
紫微催促道:“等到天亮,我們都給這混賬陪葬不成!”
烏巢看她一眼,笑道:“這一聲前輩我也是許久不成聽到了,他的星術是我教的,如你們所願讓他學最沒用的東西,現在卻又來求我,莫非你看不出他布下的星陣需一魂才可逆”
紫微面色一變,拂袖轉身不再言語。
烏巢嘆口氣,對坐在地上的穆有才說:“徒兒,來扶為師一把”
穆有才扶着他踏空走向圓月下的陸忘川。
陸忘川進入無人之界,但卻在心中看到了走到他面前結界外的烏巢。
烏巢柱着禪杖站在他幾步之外,滿頭的銀發被風吹亂,佝偻的身形像是背了千金重,比方才又彎曲了許多。
“孩子,你沒有做錯,是他們不饒你,你因果洗淨,本無錯......要說,是這世道對不住你啊”
老人蒼老溫柔的一番話聽在陸忘川耳中猶如泉水泠泠,流向他被銅牆鐵壁封鎖的心中。
但陣法已成,他沒有退路了。
烏巢擡頭看了看他布下的星陣,身形忽然化作一道白色流光,拐杖随之墜落地面。
“師傅!”
穆有才驚叫了一聲,伸出手想要抓住化光飛走的老禪師,只抓了個虛無......
那道白光如一道輕煙般緩緩飄向八生門中是死門,化作一顆明星和死門上的死魂星周旋片刻,死魂星像被風吹熄的燭火,仙魂星占據死門。
封魂陣驟然迸射白光,如天光破曉般光芒萬丈。
陸忘川睜開眼,望着烏巢幻化的那顆星,目光茫然而柔和,像大夢初醒的孩童。
一瞬之間,烏巢禪師灰飛煙滅了,這位老人教他修身,修心,然而此時卻自毀仙體在他布下的封魂陣中,貌似,他就是罪魁禍首....
“陸忘川!”
封魂陣被逆,地面衆人猶如重獲新生歡喜呼喊,四位仙長驚喜之餘也沒忘記捉拿孽徒。
數不勝數的捆仙繩如銀鏈般飛向猶在打坐的男子,轉眼将他渾身上下牢牢捆住。
烏巢禪師一死,陸忘川心中的怒火也随着他奇異的滅了,他不是不恨了,相反的,他更恨,只是他現在無暇去反抗,他在思考一個問題,一個究竟要把自己逼到何種地步,才得寬恕與自由的問題。
“你殘害同門,如今又謀害師尊,罪大惡極死有餘辜!明日就将命斷誅仙臺!”
他聽到青崖如此咆哮道,這些正義之士啊,終究讓他血債血償!
穆有才抹掉眼角的淚,看向被捆住的陸忘川,一向呆板生硬的眉眼此時布滿無法言喻的悲傷與決絕。
“小師弟不要怕,我陪你去誅仙臺”
陸忘川癡癡看他半晌,目光中像壓了一場蓄勢待發的暴雨,最終只微微垂下頭,笑說:“謝謝師兄”
當楚華年和洛雨棠趕來的時候,被捆仙繩捆住的陸忘川正被幾位弟子壓着走出周越霖的庭院。
“忘……”
洛雨棠想上前,被楚華年扣住手腕。
楚華年面容冷寂的看着陸忘川在他面前走過,他知道小師弟做了什麽事,事到如今阻攔和求情一點用都沒有,只能過了今晚再想辦法。
烏巢仙師揮灑畢生修為幻化為一顆逆轉封魂陣的仙魂星,也救了周越霖一命,周越霖捂着堪堪止血的胸口,看到洛雨棠和楚華年的一剎那,眼中的仇恨瞬間絕眦,變為濃郁的血紅色。
“仙長,弟子有話說!”
陸忘川腳步一頓,死寂一片的雙目掀起一絲波瀾。
他竟然沒死?
周越霖在衆目睽睽之下指着人群外的楚華年和洛雨棠喝道:“他們二人關系茍且暗通款曲,在名門正派郎日乾坤下行徑不恥揚斷袖之風!令本門蒙羞實在令人羞與哙伍!”
一語激出千層浪,在場人群俱是一愣,然後紛紛驚呼出聲,交頭接耳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這怎麽……他們兩人?”
“可笑,竟出了這等荒唐事”
“南風之徑有違天倫,真讓九微派蒙羞”
“丢人,若是我,一死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