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2)

反叛者。

陸忘川從頭到尾把他細細看了一邊,笑說:“好的很,那套衣裳你也不在穿了”

說完轉過身繼續趕路,他要在永夜之前趕到永夜河。

段重殊依舊跟在他身後,不在是步步緊逼,而是遠遠跟在身後。

陸忘川一直攢緊的拳頭是支撐他把方才那番話說出口的力量,此時話說完,渾身的勁兒一松,整個人都聳了。

心裏一個聲音在說,你怎麽說這麽可惡的話?當真再也不想見他了?!心裏有氣也不是這麽發的,看你嘴賤!

另一個聲音則說,就算在見能怎樣,他是什麽人你是什麽人,現在把臉皮撕破了日後才好辦事,你還妄圖和他長久相伴地老天荒嗎?!

那聲音反駁道,那你的話說的也太薄情了,日後有你後悔的。

另一個聲音又說,現在連路都沒的走了,還管日後悔不悔嗎!

也是,現在他連路都沒的走了,還管日後悔不悔嗎?

有那個‘日後’再說吧。

臨近鬼谷時,忽然聽到前方傳來異樣凄厲的鬼嘯,還兼有打鬥的聲響。

陸忘川精神一振,連忙向前跑過去,站在坑邊往裏看,只見鬼谷中一只鬼魂都沒有,那些聲響都是從鬼谷上空投射的虛鏡中傳出。

鬼谷投射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他不久前剛剛離開的東風裏,亂葬崗。

此時的東風裏不知受過何種摧殘,巷子裏的兇屍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一樣屍首分離,甚至被撕成了碎肉塊,滿地的屍塊蠕動,凝黑的血液将東風裏的兇屍巷淹沒,那情景令人作嘔。

陸忘川白着臉去看被幾只兇屍圍困的一人,也正是他闖入東風裏撕裂數百兇屍,使得東風裏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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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人竟是穆有才。

虛鏡中的穆有才渾身浴血,遍體鱗傷,拖着和兇屍相差無幾的身體和它們撕扯搏鬥,右腳拖着一條斷裂的腳鏈。

穆有才闖入東風裏兇屍巷,身上被鬼爪抓出的傷口不計其數,血肉模糊,一條左臂險些被兇屍啃掉,筋骨斷裂垂垂欲下,他猶如真正的兇屍一樣把包圍自己的幾個兇屍的腦袋扭斷,踏着它們的屍身一步步走向亂葬崗,破損不堪的身子搖搖欲墜似乎随時會倒下。

“……穆師兄?”

陸忘川不敢置信的看着鏡像中那個比兇屍還要兇殘的男子,他竟然是穆有才?

穆有才為什麽會在東風裏,他去亂葬崗又是為了什麽?

段重殊在他身後道:“昨日穆家莊被滅門,是他作陣将穆家莊滿門送與厲鬼口中,今日三方玄門已在亂葬崗将他截殺”

鬼谷虛鏡似是為了驗證他的話一樣,畫面一閃,浮現三方玄門亂葬崗截殺的畫面。

穆家莊是玄門世家,此次被血洗滅門非同小可,罪魁禍首穆有才更是罪不容誅,于是赫連家家長,朱雀宮道長,以及九微派仙長都趕到亂葬崗聯手截殺穆有才。

陸忘川看到他拖着行屍走肉的身體走到亂葬崗,不理會三方玄門的訓斥和攻擊,而是席地而坐,盤腿打坐,将亂葬崗布為大封陣,陣中只有他和從陰火域湧出的群鬼,大封陣将三方玄門暫且隔絕在外,三方玄門在破解他布下的結界時,穆有才卻在召集厲鬼。

“各位仙人饒命!”

從穆家莊一直跟着他到現在的穆瑾岚跪在地上朝三方玄門磕頭求情:“表哥他沒有将穆家莊滅門,是穆家莊主想要用我們獻祭,是他們想要用我們獻祭表哥才逆轉血咒反抗的啊!你們為什麽不追究他們的責任,為什麽非要讓他抵命?難道我們的命就不是命嗎?!”

穆瑾岚的額頭已經磕的頭破血流,哭着說:“你們看他已經受了很嚴重的傷,他不久之後就會死的!求求你們暫且放過他,求求你們!”

沒人理會她,三方玄門都在着力破解穆有才布下的結界。

穆有才的大封陣封住亂葬崗,以自己為陣眼,将厲鬼召集在陣中,這無疑是自殺式行為,一旦陣成,他将會被厲鬼撲食,拉入陰火域。

三方玄門看出了他這一找死的打算,紛紛停下不再幹涉他布陣,冷眼旁觀等着他作繭自縛。

穆瑾岚試圖跑過去阻止他:“表哥,不要!”

未曾近身就被結界彈開,穆瑾岚跌坐在地上心如死灰的看着他,能做的只有流淚。

穆有才一頭亂發被厲風掀起,眉目上依舊平和寡淡,只是染上了萬劫不複的血色。

他擡起險些被兇屍啃斷的左臂,将綁在手腕上的一枚青銅銅錢咬在齒間,然後睜開血絲橫布的雙眼,一雙總是呆板無神的雙眼此時彌漫血污兇氣。

大封陣終将陣成,八卦陣型陡然變成一團飓風将穆有才和陣中厲鬼團團圍聚在內,黑煞飓風幾番旋轉将亂葬崗鑽出了一個大窟窿,穆有才似乎被絞死在風中般化為無形。

風住塵熄,無論是風中的人還是厲鬼,都被送往地下十萬三千丈下的陰火域。

那裏有進無出,只有永無止盡的自相殘殺,厲鬼相食,生人進入陰火域,只能成為厲鬼的餌食,在成為陰間一厲鬼。

親眼目睹穆有才随大封陣自毀的穆瑾岚跌坐在地上呆了半晌,忽然哈哈笑了一聲,瘋癫了似的跳起來朝還未散去的三方玄門怪笑道:“我不走啦!我就在這裏等表哥出來,你們想抓我的話随時來啊!”

說完提起群角往山坡下跑,癡傻笑聲撒了一路:“你們改天再來吧,我要給表哥立個碑呢,他找不到回來的路可怎麽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虛鏡到此為止,鬼谷中一片靜籁——

“……然後呢?”

陸忘川回頭問他。

段重殊搖搖頭,不至一詞。

陸忘川目光迷茫的看他片刻,唇角一掀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穆瑾岚不是說,他是為了保命才逆血祭嗎?為什麽不能繞他一命,蝼蟻之命就不是命了嗎?”

段重殊依舊保持沉默,面色淡漠。

“……你們都一樣”

陸忘川如是說,然後幾步飛竄出去,很快到達永夜河。

永夜河中的黑色河流似乎更稀薄了,而那把劍始終靜靜躺在河底。

陸忘川跳進河水中伸手去撈,和第一次拿這把劍時不同,這次竟一時難拿動它。

稍一用力,他把躺在河裏的黑刃長劍拿了出來,劍柄出镌刻着兩個篆字——封塵。

“陸忘川!”

段重殊追到河邊,雪山一樣常年冰寂的面容上終于浮現裂紋。

“把那把劍放下,放下!”

☆、三生葬地【三】

陸忘川置若罔聞的用袖子擦去劍刃上的水,這才發現厚重的劍身上刻滿了他看不懂的上古符文。

蕭君子的聲音在他耳邊悄然響起——"煨血"

陸忘川當即咬破指尖,往劍刃上滴了幾滴血,血絲瞬間順着符文從劍柄蜿蜒至劍鋒,血光一閃,劍身忽然微微顫動,輕輕铮鳴。

陸忘川用力把住劍柄,它很快安撫下來,似是在永夜河中沉寂多時,終于覺醒一時難辨主人,煨了血後便再次認定了主。

好一把‘封塵’,陸忘川握着劍柄,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力量順着掌心向內府流淌,比他修道進階時還要暢快。

蕭君子道:"物歸原主,別被他搶了去。"

随後真識自散。

陸忘川提着劍看向岸邊,發現段重殊已褪去凡相,手持禪杖,額心浮現赤色佛蓮。

“你要替天行道嗎?”

陸忘川走上岸,笑問:“我只是得了一把劍,你打算如何處置我?師傅”

段重殊把禪杖頓在地上,赤手空拳的朝他走過去:“我只要你放下手裏的劍”

“……我若不答應呢?”

說罷将劍鋒一橫揮掃一道劍氣!

段重殊側身避開這道劍氣,身後草地被劍氣割出一道峽谷。

沒料到他會如此絕然的出手,段重殊遲遲才轉頭看着他問:“你想做什麽?”

不知為何,陸忘川忽然再次感覺到委屈和憤怒,比以往更要深刻,望着他低吼道:“準你們殺人,就不準我報仇了嗎?!”

段重殊面露苦笑,邁動步子不緊不慢的朝他走過去:“為穆有才報仇嗎?放下你手裏的劍,我讓你報仇”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一昧的阻止我。

陸忘川吼道:“說了多少次不要你管我!”

段重殊腳步一頓,立在原地,這句話真是久違了,本以為再也不會聽到,沒想到雖然物是人非,但——依稀是故人。

陸忘川咬了咬牙根,一字一句道:“從今往後,你是你,我是我,我陸忘川今後是生是死,是仙是魔都與你無關”

此時,他将昔日聶華陰說過的話再次說出口,卻是一種情義,兩番辜負……

從今往後,你是你,我是我,我聶華陰今後是生是死,是仙是魔都與你再無瓜葛,倘若你再糾纏管訓與我,猶如此衣!

“當初你救我一命,今日就算我無情無義,就此割袍斷義!”

陸忘川将前襟一撩,手持封塵劃過衣帛,一片破布在兩人面前翻飛落地。

他擡起手背狠狠擦過眼角,提着劍轉身欲行,才走了兩步,胳膊再次被他抓住。

段重殊握着他的胳膊,唇角顫動了片刻,極其艱難似的說道:“把劍留下”

“……我不是聶華陰,不用你來管!”

陸忘川回身一劍向他斜揮過去!

不料段重殊竟然沒躲,劍鋒劃過他的左肩,割破了他的□□,冒出狹長的血口。

陸忘川一愣,劍鋒垂落時又被他空手握住。

段重殊握着他的利刃,面不改色淡淡道:“把劍留下,我送你出去”

陸忘川眼眶一熱,陡然發怒道:“你不如跟我打一架!來啊!”

将劍鋒一斜從他手中搶出,陸忘川緊握着封塵狼狽的想要落荒而逃。

“把那把劍留下!”

段重殊拿起禪杖打出一道天光阻斷他的去路,飛身奪步落在他身前。

陸忘川不由分說的提劍便砍,銳不可擋的封塵在他手中被舞的亂七八糟,比砍柴的馬刀還要淩亂三分。

他的劍法雖亂,但這把上古魔劍的威力卻不容小觑,每一道劍氣揮出去都教段重殊豎起禪杖去擋,兵刃相接擦出一片片火星。

段重殊只守不攻,被他手中的魔劍步步逼退,像是在包容一個對他拳打腳踢的幼童。

陸忘川卻是憋了一腔怒火,穆有才被截殺是壓垮他心理防線的最後一道壁壘,這世上三個唯一和他情感相系的人此時或死不瞑目,或下落不明,都是那些丈量凡人生死的神宗幹的,都是他們幹的!

陸忘川把扶星劍法的快和亂發揮到極致,每一招每一式都絕非等閑之輩可抵擋的,而今全用來對付段重殊,是他曾預料到過的,卻沒想到這麽快,當真正和他交手時,他甚至無心驚覺自己是多麽的不留餘地,視他為死敵。

“我不是聶華陰,你也不是我的大師兄”

陸忘川用劍橫掃劈開他的禪杖,怒吼:“你又憑什麽管我!”

段重殊防守尚且只用了不足半成的功力,被他這不留餘力的劍氣震的禪杖微微顫動,腳步向後釀跄幾步被一顆大樹阻攔退路。

“……你看到了?”

陸忘川如鬼剎修羅般立在他面前,一襲黑衣殺氣濃重:“看到了,就像當年你留不住聶華陰一樣,如今你同樣奈何不了我,除非你殺了我”

段重殊微微垂着眼眸,眼中像是盛了一面陳舊的銅鏡,聞言勾了勾唇角,一字一句道:“我不會殺你,若你想要這把劍,不如先殺了我”

“……你以為我不敢嗎?”

段重殊閉了閉眼,鼻間長籲一口氣。

不敢?他從未覺得他不敢,尤其是如今。

陸忘川擡頭看向茫茫天色,忽然覺得自己現在真是可笑極了,就像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球自以為羽翼豐滿想要一走了之大展身手時,身後有人淳淳教導要他三思後行,然而大千世界已經容不下他的心了,只有逆天道而為才能立足,那麽究竟如何擺脫這份不該有的牽絆呢?

只有,斷的徹底,了的幹淨,傷口至深才無藥可醫。

揚起劍時,陸忘川是淡然的,甚至是麻木的,而當劍鋒刺進他的胸膛的時候,他才被那抹血色刺痛了眼睛,随之胸口一陣悶痛,仿佛受傷的那個人是自己,而非段重殊。

三寸劍鋒沒入他的胸口,段重殊垂眸看了一眼胸膛溢出的血跡,緩緩擡眼看着他,說:“你走”

陸忘川握着劍柄卻不敢妄動了,方才刺這一劍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氣力,怔怔的看着他胸口不斷湧出的鮮血。

菩提子和天魔子兩位式神旋然現身,遙遙望着樹下的一幕。

段重殊擡手握住劍刃,猛然把劍拔了出來,使了三分力道就從他手中把劍奪過去。

陸忘川大夢初醒般茫然的看着他提着那把劍走向兩位式神。

菩提子和天魔子單膝跪倒在地上。

段重殊的掌心還在淌血,握劍走到菩提子面前,單手合十念了串佛號:“阿彌陀佛”

菩提子擡頭看他一眼,閉上眼,已料後事。

段重殊舉起劍時,陸忘川的目光随之顫了顫,他看到那把劍朝菩提子斜劈了下去,劍光穿透白衣少年的身體,随之化為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纏繞在封塵劍刃上與劍身上的上古符紋相克,終究沒入符文中,封住其中的魔氣。

菩提子一死,大普提即将破封,十方封地其二将要坍塌。

段重殊用禪杖劈開天幕,把劍扔給陸忘川,目視前方一點虛無,道:“不周境将封,你走吧”

這把劍似乎比方才更沉重了,陸忘川擡頭望了一眼即将愈合的天幕,滞留了片刻,在天光消失的一瞬間飛出不周境。

回到那邊迷路的林子,桃花塢已經消失,柳思追也早已離去,此時夜色深沉,正是進入三生葬地之前的模樣。

陸忘川靠在樹上,把手中這把封塵劍舉起來細細打量,只覺得上面的這些作古符文,讓他越來越看不破了……

一個人牽着馬漸漸走近,那人不斷的喊:“陸前輩?前輩?”

陸忘川有心應他一聲,奈何喉嚨像是灌了鐵汁一樣嘶痛沉重的讓他開不了口。

赫連羨很快找到了他,趁着月色走到他面前:“前輩你果然在這裏,呼——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呢,咿?陸前輩你的臉色怎麽這麽差?你你你你你哭了?!”

陸忘川很不自在的笑了一聲,清了清喉嚨道:“你怎麽來了”

“是兩位穿白衣的公子找到我,說你在這兒,讓我來接應你”

兩位穿白衣的公子,說的應該是菩提子和天魔子。

陸忘川道:“我走不動了,借一借你的馬”

赫連羨忙牽着馬頭讓他上馬。

陸忘川把自己衣裳前襟整個扯下來抱住封塵,上了馬也不騎,而是向後仰躺在馬背上,還躺的穩穩當當,真不知他是怎麽做到的。

赫連羨牽着馬走出林子,路上唠叨說大師姐跟随赫連家家長到亂葬崗截殺罪徒了,現在還沒回來,江華去追唐鶴,也沒回來,又問他去什麽地方。

陸忘川枕着雙手看着天上一簇簇的星辰發怔,等他問了好幾遍才沒精打采的說:“跟你走,收留我嗎?”

赫連羨忙答應了,還說家長善才好客,一定歡迎他。

陸忘川卻不再聽的到他後面的話,看着漫天繁星,思緒也飄到了星辰之上,散作一場星光……

還是不久前吧,和他一起坐在山坡老樹下看星星,他抓了一把星光吹散在他唇角眉睫,兩三點星光還曾停在他的眉睫不肯離去,瑩瑩星光把他的眉宇暈染上一抹亮色,實在好看的很,然後他枕在他腿上睡了一夜,沙沙而下的落葉逐漸落了他們一身……

明明只是幾天前,怎麽現在回想起來,遙遠的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一樣。

這世上果真有的事只有了的幹淨,斷的徹底,傷的至深才會無藥可醫。

如今了斷徹底,無藥可醫,一直是他薄情,此時卻又在流連。

誰又來感懷,此人可憐。

而非,此人可恨——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兩章,感覺我自己好牛逼啊,簡直牛逼大發了!!!

快誇我!

☆、陸二牛【一】

蘭陵赫連家是不與其他門派争搶排名的清高隐士之族,雖是玄門世家但卻禮待下賢,與昔日尚存的穆家莊不同,赫連家并不過多注重家族血統,只要是德才出衆的後生,皆可以拜進赫連家做個門徒客卿,有些個難得的人才還會被赫連家家長正式收為門生,傳道授業,一視同仁。

因此,赫連家的名聲一向在普通百姓口中是及其尊重的,是個門檻高也不高的名門望族,陸忘川就隐姓埋名欺上瞞下在赫連家待了三年之久……

初登青龍山即将拜見赫連家如今的掌家宗主時,他在臉上蒙了一塊黑布,雖然沒幾個人見過惡名昭著的陸忘川長什麽缺德樣子,他依舊怕被人認出來,小心駛得萬年船才是行走江湖一大神兵利器。

赫連羨不解的問他為什麽把臉蒙起來,前輩這麽青年才俊風流倜傥。

陸忘川先是琢磨了一翻自己渾身上下哪一點配得上‘青年才俊’四個大字,不過風流倜傥倒是真的,但說他青年才俊簡直就是在他罵他。

陸前輩舔着一張厚顏無恥的厚臉皮裝純。

“哦,小時候被幾條瘋狗堵在巷子裏咬過,就落下一個怕見生人的毛病,尤其是見不得大人物,見了就要打哆嗦尿褲子的”

此人自黑起來真是一把好手。

赫連羨雖然搞不懂為什麽被狗咬了會怕生,還是充分的表達了對前輩這一不幸遭遇的同情,又說:“話說回來,前輩叫什麽?我還不知道呢”

陸忘川早就準備好了,說:“陸二牛”

赫連羨:????!!!!!!!

啥?!

陸忘川眼中立馬糅合了帶點小憂傷的眼神,慘兮兮的說:“我是鄉下人,娘也沒念過書,不認得幾個字,就把我們家的傳家寶給我當名字了,你別瞧不起為我的名字,你知道兩頭牛多貴重嗎?春耕秋收全靠它……唉,你果然瞧不起我了”

赫連羨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沒有,那陸前輩你的字是什麽?”

陸忘川在心裏翻個白眼,心說名字都起的這麽賤了你還來問字,真是沒情商。

咳了一聲說:“狗蛋”

赫連羨頭上的汗流了一斤多,忽然就後悔了問他的字,還不如二牛呢,起碼不是句粗話。

就這樣,姓陸名二牛,字狗蛋的陸公子在赫連家招搖撞騙白吃白喝的住了下來,因為他救過赫連羨和幾位赫連家弟子的命,所以赫連家第五代宗主,赫連啓光對他很是禮遇。

赫連家的寬厚仁義在這位年輕的宗主身上都看的到,不僅沒嫌棄鄉下來的狗蛋先生,反而為表謝意,拉着他要結拜。

陸忘川當時一聽差點先給他跪下,大哥你饒了我吧,在下不才是個欺師滅祖罪不容誅之徒,你要是跟我拜了天地,阿呸!拜了皇天後土做義兄弟的話,我陸二牛可是要早雷劈的,你們家宗祠神龛中供奉的先人也會跳出來踹我的,此事萬萬不可,不可。

萬般情急只好說自己天煞孤星惡狼作陣,不僅克死了爹娘,要是以後成了親更是會克妻眷,所以他已經做好了孤家寡人孤苦一生的準備了,實在不敢和人拜把子再把人給克死。

寬厚仁義的赫連啓光無奈之下只好把這事按下去了,又給他一座上好的庭院,派了好幾個侍女。

陸忘川再次回絕他的好意,又說他喜靜,而且正在給娘守孝,五年沒守滿不敢享受金屏軟榻,天知道他娘已經死了七年了。

于是赫連啓光以他所願,把赫連家最僻靜悠遠,鳥不拉屎的一間三個人進去就得腳碰腳的小院子給他住了,名字還挺雅致,叫梨風小築,名字來源于院中幾棵梨樹,到了開花的時節倒是梨花滿園,香甜彌漫,嗯……也招來了很多蚊蟲。

陸忘川個粗陋之輩也只看的到地上天上飛的爬的蚊蟲,于是物盡其用拿蚊子練劍,時常地面上淌了一地針鼻兒大的死蚊子,都被他的劍氣掃死了,久而久之他的院子裏竟沒有了蚊子,快被屠殺滅門的蚊子逼着這個瘟神,紛紛逃命去也。

江華曾提着酒壇來找他的時候,他正用劍氣掃地,把死蚊子掃出院子,屍骸滿地實在不好看。

白毛老鼠精比他還蔫壞,當時就拉着他回到他的住處,斜挑着丹鳳眼似笑非笑道:“快,殺死它們!我看好你啊二牛兄!”

陸忘川:……

“二牛你個狗蛋!”

自從洛雨棠死後,他壓在性子深處的粗俗鄙陋盡數被這個老鼠精逼出來了,說起粗話來比背仙咒口訣還溜索。

“啊啊啊,對,狗蛋兄,快動手吧狗蛋兄”

陸忘川刷刷刷幾道劍氣掃出去,不僅殺死了蚊子,還毀了他的院子。

江華摸着下巴眯眼想了想,不禁沒暴躁,反而笑呵呵的又把他拉到江紅菱的住處,大言不慚道二牛兄不好意思白吃白住這麽多年,特來幫着除蚊蟲,茅房裏面幹不幹淨啊,交給二牛兄吧!

毀了白老鼠的院子,總不能毀了江紅菱的院子,于是陸忘川被他拉着開始了赫連家一日游,義工除蚊蟲。

從沒那麽丢人現眼過,說起來都是淚!

陸忘川覺得江華此人真是壞透了沒救了,就為了給他的破院子報仇,讓他演了一天的猴戲!

嗯,以後得躲着他。

赫連家一日除蚊蟲後沒幾天後,陸忘川果然躲遠了,躲了足足十一天,并非是刻意躲江華去了,而是他算出自己即将進階,又修的是把魔劍,無疑會招來天劫,于是遠遠避開赫連家到了一處掩人耳目的深山老林中受天雷。

封塵中的魔氣被三年前段重殊用菩提子仙靈封印,封的住了煞氣和魔氣,但這把上古神劍的洪荒之力依舊存在,被封魔氣,也正是陸忘川以這把劍修道為何沒有堕入魔道,反而還修煉出一副仙軀的原因。

劍修五十年或百年甚至更久才會進階,也是因了這把劍,他遭雷劈遭的這麽久……也這麽狠。

天雷足有三十二道,劈在他身上每一下都幾乎教他行銷骨損,灰飛煙滅,三十二道天雷他咬牙扛了下來,天劫過後,他成了劍靈,雖說裏劍神劍聖還有十萬八千丈,也算是同輩中及其難得的了,畢竟并非人人都是當年的段重殊。

陸忘川拖着破破爛爛的身子找了一處山洞療傷,接上了筋骨後返回赫連家,并且盤算是時候再次下山了,他在赫連家隐姓埋名待了三年,三年前欺師滅祖的九微派孽徒陸忘川也早死了,是時候跳出去給仙長們添添堵了…..

他找過楚華年,只是去的太晚,他趕去時流放充軍的隊伍早已留在了柔水一帶,并且是長留,都死了,無論是官差,還是晉王府中男丁,躺在深山老林中屍骨早已寒透,卻無人收屍,據當地人所言,這支流放的隊伍遭遇山中猛獸襲擊,那天晚上山上的動靜真是吓死人,第二天村民上山一看,死了一地的人,有的還被啃的屍骨不全,太慘了……

陸忘川站在開疆拓土一世榮光,死後卻落得了個屍首分離刨筋露骨的下場的晉王爺身邊,他是楚華年口中那個死腦筋老古董,總催他回家成親傳承香火的爹,如今他長長久久的躺在異鄉的野林中,死不瞑目。

他把晉王爺的肢體找齊,從簡葬了他,翻遍死人堆卻沒有找到楚華年,或許在那幾堆零星的碎骨中,也未可知。

楚師兄……

當時他看着那堆白骨時,心中異常的平靜,靜的詭異,看了許久,腸胃中漸漸開始翻滾,惡心,想吐,似乎把那些白骨啃食的是他一樣,五髒六腑像被一根攪屎棍攪動,惡心的他想吐。

對赫連啓光說要他要守孝五年,其實也不錯,卻不是為了她娘,而是為了楚華年,和洛雨棠,以及,被打入陰火域的穆有才。

也許五年不夠,但是足夠他去祭奠了,他還是活人,還要做活人該做的事。

他還回了一趟東風裏,穆瑾岚還守在那裏,就在亂葬崗山坡上,為穆有才立了一塊墓碑。

穆瑾岚已經癡傻了,昔日高傲漂亮的穆家莊大小姐的模樣早已不見,現在的穆瑾岚一頭蓬亂的頭發,着一身布衣像是村野婦人。

陸忘川和她說了幾句話,她只坐在穆有才碑前吹一支紫色的蕭,不知蕭是從哪來的,她也吹的嘔啞召喳實在難聽,而她卻歡歡喜喜的吹了一曲又一曲。

自由東風裏以來,一直由穆家莊鎮壓封鎖其中兇屍厲鬼,現在穆瑾岚守在東風裏不肯離去,也算是她逃不開的宿命。

陸忘川蹲在穆有才碑前聽了她幾支簫聲,起身離去時,穆瑾岚終于開口說話了。

“我知道你是誰呀”

穆瑾岚坐在地上笑嘻嘻的望着他說:“你莫以為我傻呢,我知道你是誰”

陸忘川頗為吃力的對她笑了笑:“那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穆瑾岚撅着嘴唇望着天邊想了許久,神色如一個幼童般迷惘無知,久久才哈哈一笑:“我是穆夫人”

說着露出女兒家的嬌憨羞澀,捧着雙頰吃吃笑道:“我是表哥的妻子,我是穆夫人,嘻嘻嘻嘻嘻嘻”

說罷臉色一僵,再次跌入迷惘:“表哥在哪裏呢…..他怎麽還不回來,我并不是真的讨厭他的啊,明明是他不理我,他不理我才上玉昆山修法,什麽時候回來?……表哥什麽時候回來娶我,我們有婚約的,他不能賴賬……”

陸忘川慢慢蹲在她身邊,想說,你跟我走吧,話到嘴邊又強咽了下去,跟他走?他算什麽東西。

穆瑾岚又望着他癡癡傻笑:“我知道你是誰呢,你是忘川,是忘川嗎?”

“……你怎麽知道”

穆瑾岚捧着手中紫色玉蕭,歡快的說:“表哥叫過你的名字,一直在找你呢,忘川,忘川在哪兒?......我和他說話他也不理我,一直在念你的名字,好氣人呢”

陸忘川聽後,只是無言,又默默陪了她半晌,天色将晚時離開了東風裏。

離開時道:“我走了,穆夫人”

穆瑾岚聽了這話好開心,連連朝他揮手。

一覺睡到大晌午,又夢到了這些事,陸忘川套了一件黑袍子簡單洗漱完出門散散心。

赫連家他住了三年,卻是鮮少踏出他住的小院子,幸而他這裏最僻靜,依山傍水景色也是最好,放眼整座青龍山,春景這裏無二。

皚皚積雪什麽時候化的他都沒留意,一轉眼又是一載春來。

陸忘川拔一根草根叼在嘴裏,懶懶散散的向前踱着步子。

不遠處清水淩淩的小河邊圍了幾個孩子,穿着白衣紫褂,赫連家的衣裳,都是赫連家族譜中的一員。

幼童們拿着一把木劍,裝作大人模樣和彼此過招,你摔我一下,我刺你一劍,玩的是過家家的小游戲,嘻哈喊叫熱鬧的很。

陸忘川在不遠處一顆大石頭上坐下,拖着下巴看他們玩鬧,叼着草根晃來晃去,看的起勁兒。

“嗚哇,我是魔君,我要吃了你們!”

一個男孩子像一只小老虎一樣撲向小夥伴。

小夥伴很入戲,四散逃開了。

呦還分了角色

陸忘川看的更起勁兒了。

“呸,看我再次把你打的屁滾尿流!”

一個稍大些的男孩子把一根竹筷子放在嘴邊烏拉烏拉的吹,頭上綁着一根麻繩。

陸忘川哈哈大笑,這學就是江華啊,那個自負又傲慢的神态簡直太像了啊,額頭上綁着的蓮花額也是惟妙惟肖啊!

哎喲喲,不行了要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個清秀的小姑娘轉了一個圈,眉心點了朱砂,小臉兒上蒙着面紗,俨然正是盜版的朱雀宮女弟。

“江公子,我們一起對付他”

小女孩兒說。

話音剛落,就見另一個小男孩跑過來了,身上系了一塊拖地的白綢子,像是粗制濫造的袈|裟。

“阿彌陀佛,本座來也!”

那男孩兒柱着一根比他人高的木棍,幾步跳過去,呔了一聲:“何方妖孽,膽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陸忘川看着他,有點笑不出來了。

小男孩一臉嚴肅,學的還真有幾分像。

‘江華’說:“大法師趕快降伏此妖魔!”

小男孩甩了幾下袈|裟,有模有樣道:“原來是你,看本座将你打入三生葬地!”

‘魔君’嗚哇一聲向他探出手:“你刺死菩提子,導致大菩提樹破封,陰司八生門動蕩,放出群鬼,你才應該被打入三生葬地!”

稚嫩的童音卻說出如今的時政,滿滿的違和感後全是事實。

陸忘川臉色一變,嘴角的笑意僵住,來不及收回。

‘魔君’替天行道一樣,揚起手中的木劍刺向‘段重殊’。

“假公濟私,你才不配當大法師!”

作者有話要說: 老夫最近在學極樂淨土......唔哈哈哈哈哈老夫的少女心還能再戰五百年!(太白金星臉撚胡子狂笑)

☆、陸二牛【二】

‘魔君’嗚哇一聲向他探出手:“你刺死菩提子,導致大菩提樹破封,陰司八生門動蕩,放出群鬼,你才應該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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