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3)
打入三生葬地!”
稚嫩的童音卻說出如今的時政,滿滿的違和感後全是事實。
陸忘川臉色一變,嘴角的笑意僵住,來不及收回。
‘魔君’替天行道一樣,揚起手中的木劍刺向‘段重殊’。
“假公濟私,你才不配當大法師!”
木劍刺在小男孩的胸口,小男孩很配合的倒在地上,捂着受傷的心口說:“你你你,啊,我死了”
陸忘川看着他身上的白綢子只覺得雙目刺痛難當,似乎當真他的‘□□’上看到了血跡。
心裏翻騰着怒火,他吐出嘴裏的草根,起身朝頑童們走過去。
“這些話,誰教你們說的?”
陸忘川對地上的男孩子笑吟吟道:“快起來,大法師倒在地上可真是太不好看了,起來起來”
扮演魔君的男孩子附和道:“對對對,接下來該是三生老祖懲罰你,把你關進山河澗了”
陸忘川臉色陡然轉冷,對那孩子說:“小小年紀你知道什麽是山河澗嗎?再亂說話我就告訴你們宗主,罰你們抄家規”
“我當然知道”
那孩子一點不怕他的威脅,洋洋自得道:“山河澗就是封存山河契書的地方,也是關押大法師的地方,誰讓他刺死菩提子呢,活該!”
童言無忌,陸忘川卻可笑的和一個□□歲的幼童認了真。
“關了兩年就放出來了,你們這些小鬼演的都是老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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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被關進去了,反正不光彩!”
“你知道什麽?光不光彩也由你說了算啊?”
“反正我就是知道,我還知道三生老祖要卸了他的神職,貶為散修呢!”
陸忘川忽然沒了動靜,目光沉闊陰郁的看着他,冷聲道:“這些話是誰說的,誰告訴你們的”
小男孩兒道:“是宗主和先生們談話,我偷聽來的,怎麽啦”
陸忘川面色沉沉的盯了他半晌,冷不丁的又笑了,露出一副看好戲的惡劣嘴臉:“我是不能拿你們怎麽樣,但有人管的了你們”
只見此時江華朝這邊走來了,幾個小弟子見了他都不約而同的立正站好,大氣都不敢喘,可見江華在他們心口的形象是多麽的恐怖。
果不其然,江華懶洋洋的晃過來,掃了他們一眼,秀眉一皺,音量不高但及有威懾力。
“你們幹什麽?塗紅摸綠唱大戲?趕緊摘了!”
幾個小弟子連忙把自己收拾利落,在聽他的話也沒有了。
督教這個名號可不是随便按的,江華身為赫連家督教,顧名思義就是督促弟子們學習,監督他們的品貌齊整,禮儀周全。
江華懶散無狀,站沒站相坐沒坐像,走起路來更是恨不得學蛇爬,赫連啓光讓他做督教,實則是讓他先約束自己,其次教導弟子門生,不料這個如意算盤在江華這裏打不響,江華絲毫沒有以身做則,言傳身教的自覺,當了這個督教後依舊放任自己潇灑肆意,沒大沒小,繼續做一只橫行霸道的大螃蟹,反倒把學生們管訓的服服帖帖,說一不二,一看到他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
陸忘川見他來了,也就趁機對這幾個孩子打擊報複,說他們剛才确實在唱一場大戲,唱的不是別的,正是魔君逃出三生葬地,一劍刺死了段重殊。
江華聞言倒吸了口冷氣,我的乖乖,這麽大逆不道?!
若傳出去赫連家編排大法師是非,這名聲就要破了!
江華指了一圈,氣的手直哆嗦:“誰?都給我站出來!赫連家不準背地裏嚼人口舌記不得嗎?再看看你們議論的是誰?!”
幾個小弟子老老實實哆哆嗦嗦的都往前站了一步。
“哎呦你們幾個都有份?都給我回去抄家規,二十遍!”
陸忘川不由得牙酸了一下,心說江華也太狠了,赫連家家規他見識過,就磕刻大門口的石壁上,從左往右刻了三扇大石璧啊,沒有三千條也有兩千九百十九條,幾天前赫連羨來找他抱怨過江華罰他抄家規,抄的手都要斷了才抄兩遍,生不如死啊。
于是陸忘川很貼心的說:“別了吧,他們也是從大宗主和先生們談話時聽來的”
這回輪到那個扮演魔君的小男孩倒吸冷氣了,睜大眼睛瞪着他。
背地裏論人長短說人是非雖然有違家規戒條,但不太嚴重啊,行為不周聽人牆角才嚴重啊,而且聽的是宗主和先生的牆角!江華讓他們再找幾面石壁把家規再刻一遍的可能都有啊!
陸忘川沖他挑唇一笑,笑出臉上兩抔壞水兒。
落我手上,你活該啊寶貝兒。
江華果然更怒了,怒及反笑:“都了不得啊,真是出息啊你們,去吧,三十遍”
陸忘川啧啧兩聲。
江華:“四十遍!”
陸忘川:“唉”
江華:“五十遍!”
江華這人就受不了別人在他訓誡學生的時候求情或持反對意見,我行我素容不得半點他人幹涉,這一點陸忘川也摸的門清。
小弟子們屁滾尿流的跑了,五十遍得抄到他們娶媳婦兒啊。
陸忘川搖頭嘆息:“你也太狠了,只是幾個小孩子而已嘛”
江華哼笑一聲:“裝什麽裝,他們肯定惹到你了,你以為剛才你煽風點火挖坑埋人,我看不出來?”
陸忘川一臉真誠:“江兄果然聰慧過人巧捷萬端”
“滾一邊去,回你的蚊子墳,師姐在等我們”
梨風小築被這厮稱為蚊子墳,比陸忘川還不解風情。
回到蚊子墳,阿呸,梨風小築!
江紅菱正在院子裏泡茶,依舊和男弟子一樣裝扮,清秀的眉眼間英氣爍爍,玲珑有致的體态挺如修竹,巾帼更盛須眉。
“好香啊,又拿梨花煮的吧”
陸忘川一進院子就喊了一聲。
江紅菱看了看他,笑道:“坐下說話”
三人在石桌旁落座,兩杯梨花茶下肚,開始說起了正事。
“宗主讓我下山調查三裏莊命案”
江紅菱将此行來意道出。
陸忘川低着頭喝茶,心下了然。
三裏莊位于攏山清水一帶,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村鎮,這幾日鎮上幾家大戶人家接連慘遭滅門,說是滅門也不盡然。屍體上沒有傷口,完好無缺甚至連血跡都沒有,然而都成為了一具具死屍,連續三天,三戶人家被滅門,兇手做的幹淨利落人不知鬼不覺,人們都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麽死的,只在隔天看到了滿地的屍體,且死相猙獰,似乎是臨死前看到了及其恐怖的東西。
故此有人說他們是被吓死的,吓丢了魂。
修真界也有人斷言,是三年前大普提破封,扭轉陰司八生門,地府中的惡鬼作案,吸食生魂,殘害人命。
陸忘川不知這等留言流傳的用意是什麽,三年前确實有惡鬼逃出地府,但是段重殊在那段時間四處奔走捉拿惡靈,就算有漏網之魚也被趁機狩獵的修士拿住了,況且還有三方玄門加入,到底是何等厲害的惡靈才會逃過層層截殺至今游蕩人間,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此言不善。
大普提樹破封,段重殊縱然神通廣大,但無再生之力,只有設法支撐已斷了根基的大菩提樹,如同布下南海海底守護陣法般,留下自己一縷魂撐住了大普提樹,後入山河澗服刑,不久前剛被三生老祖放出。
留下自己的一縷魂撐住大普提樹……
陸忘川忽然有點想笑,很刻薄的想笑,一個人的魂怎麽能被拆成十塊八塊,這裏留一縷,那裏留一縷呢?
早晚會有去無回,魂飛魄散。
就不能任它破封?!
總有一天,他要把十方封地全部摧毀,不再用他的魂支撐這片茍延殘喘的破爛河山,毀滅那套所謂的乾坤秩法,山河密令。
手中猛一使勁捏碎了杯子,指間被劃破幾道血口,陸忘川揉破血珠,說:“我和你一起去”
江紅菱的來意也是讓他同去,聞言笑道:“那好,我們三個一起下山”
陸忘川‘嗯?’了一聲。
江華清淩淩道:“被偷走的是魂,也只有我才能把魂找回來,你得求我去,不然你玩兒個鳥”
陸忘川沒理他,和江紅菱商量什麽時候下山,他得去東風裏看一看,上次也是唯一一次回到東風裏是三年前,這三年關于東風裏的留言從未停止,無一說裏面關了一個瘋婆子在修鬼道,還有人說那瘋女人早死了,五花八門千奇百怪說什麽的都有。
陸忘川知道這些謠言算不得真,但他放心不下想回去看看,三年過去了,不知穆瑾岚是否還在老地方。
江華忽然撞了撞他的胳膊,示意他看停在桌子上的一只飛蟲,沖他眨眼一笑。
陸忘川如他所願,又表演了一回殺蚊蟲的絕活,這次連劍都沒用,在桌子上輕輕一拍,飛蟲飛起來想逃走的時候又往它身上彈了一道氣流,飛蟲登時往下落。
他拿起江華的杯子去接,一只品貌完整的死飛蟲落在杯子裏飄在茶水上。
陸忘川把杯子放回他面年,貼心的把落在桌子上的一根斷翅也放了進去:“想吃什麽再跟我說,沒什麽蟲子是蚊子墳裏沒有的”
江華是個極愛幹淨的,眼睛裏容不得一點穢物,眼見自己茶杯裏飄着一只死蟲子,差點沒被死蟲子給惡心死,頓時覺得方才喝下去的茶也不幹淨了!
“陸狗蛋你他娘的找死!”
☆、吾乃重陽一枝花!
沒來到三裏莊之前,三裏莊的大名,陸忘川早有耳聞,只因此地酒釀天下一絕,燒刀白,醉仙草,以及名冠九州的望雀臺都出于三裏莊,一壇望雀臺千金難求,就連皇親國戚想喝上一口就得趁此佳釀從樹下啓出時千裏加急快馬加鞭,所以此酒得一美稱,叫天子醉,龍椅上的天子喝了都要醉上一場,可見三裏莊名號之響,名副其實天下第一酒莊。
三裏莊人民也不老自謙,隔的老遠就見一面迎風飄展的大旗束在村口,豎寫着一行大字,天下第一酒莊,幾十年前謝家天子親自賜予美名,保留至今。
此時的天下第一莊雖依舊是酒香十裏,聞者皆醉,卻早已不複往日平靜無憂,又繁忙惹惱的日子了,家家閉窗鎖門,連處處可見的酒肆都緊閉羅戶,街道上乍一望去難見到一個活人,不像天下第一莊,倒像是一座空城,或死人城。
進了村子,陸忘川等人也就下了馬步行,牽着馬匹走在青天白日下卻死寂沉沉的村莊小路上。
江華牽着馬走在最後面,左右看看緊閉的門窗,啐了一聲:“人吓人吓死人,家家戶戶閉門不出,都被吓破膽了嗎?”
江紅菱目視前方道:“尋常百姓家,又不是像你我修士一樣見慣了妖魔邪祟的,不知道害怕才奇怪,別說這些沒用的了”
江紅菱長他兩歲,按枝節橫生錯綜複雜的江家族譜裏的輩分來說,江華還得叫她一聲……姑奶奶,這位姑奶奶從小在江家和他一起長大,十幾歲時又一并送入赫連家,雖然他們一起長大,但是江華卻是打小就躲着她,逼着她,恨不得永遠不見她才好,不是因為江華眼高于頂自負傲慢,而是因為……哪一個血氣方剛的小小少年甘心叫一個長自己兩歲的小姑娘叫姑奶奶啊!
再加上江紅菱自幼時已落得十分穩重懂事,和當時只知道摸魚逗鳥,爬樹跳河的小屁孩兒江華比起來簡直就是模範标杆一樣的存在,所以總是免不了被家裏的家長提出來訓導他。
看看你小姑奶奶,人家今天可是把正本弟子規都默下來了!你呢?又跑到那裏摸魚去啦!
好好向你小姑奶奶學學,一天到晚像個泥猴兒野孩子一樣,去把先生留的功課做了!
看你小姑奶奶……
于是乎,小姑奶奶成了江華青春年少時的陰影,導致他從小就對江紅菱避之蛇蠍,見了就要叫姑奶奶的呀!男子汗的臉簡直要丢盡了!
萬幸,在江華十一歲,江紅菱十三歲的時候,兩人從江家子弟中脫穎而出,被送往蘭陵赫連氏做門生,擺脫了家族姻親的束縛,江華終于對他小姑奶奶的印象來了一個天翻地覆的改觀,對她又親又近,簡直就是一個再孝順的侄孫兒也沒有了!
因為小小年紀的江紅菱早已出落的端莊大方,聰穎過人,上了山拜進赫連家的第一天就找到江華,主動拉近和他之間的距離,只說了一句話。
“子溯,到了這裏不比在家,你就叫我師姐吧?可好?”
江華一聽,心裏頓時炸開了煙花,天知道他瞅他們之間這該死的輩分已經不爽的十一年,再加上他其實一直都尊敬這位江家子弟中的佼佼者,眼見對方給他一副好臺階下,不下就是王八蛋!
一句‘大師姐’叫出口,江華覺得小姑奶奶這人真是女中豪傑,再善解人意讨人喜歡也沒有了,從此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她混,也只聽她的教導,赫連家的先生們在他看來不過是一群迂腐古板的酸菜幫子,他只聽江紅菱的話,若不是在他出格的時候有江紅菱在旁訓誡他,此時的江華就不僅僅是一只橫行霸道的大螃蟹這麽簡單了,他能無風掀起浪,浪到九重天!
此時江紅菱說他一句,他果真抿了抿嘴唇不再說風涼話。
陸忘川頭一次背着封塵下山,此時這把被封印了魔氣的上古靈劍正被他用黑布纏的嚴嚴實實,背在背上。
封塵能感應到邪魔妖氣,然而從他們走進三裏莊到現在,它一直靜靜的趴在他的背上,沒有一絲動靜。
“二牛”
江華在後面叫他一聲。
陸忘川眉尖一抖,沒理他。
“狗蛋兄!”
江華笑吟吟道:“那你說我叫你什麽你才答應啊,狗蛋兄?”
陸忘川暗暗嘆了聲氣,無論他有多麽的厚顏無恥,在江華面前就變的比良家婦女還純良。
“照舊吧,照舊”
江華哼笑一聲:“你背的什麽劍,從來沒見過你還有這把劍,黑乎乎的一片,還裹的那麽嚴實”
陸忘川道:“哦,你說這把?這把劍的來頭可大了,我告訴你吧,這是我前幾年在一家鐵鋪買的,是那打鐵漢子家的傳家寶,據說是一百多年前大祁和遼綏開戰的時候,他爺爺的爺爺的姑老爺上戰場就是用的這把劍,戰死後就被送回家鄉,從死人手裏拔下來的呢,你要看看嗎?來來來拿去看”
說罷就要把劍甩給他看。
江華一聽是從死人身上拔下來的,臉色頓時就青了,捏着鼻子嫌惡的避開三丈遠。
“拿走拿走拿走,也不嫌晦氣!”
陸忘川又把劍背好:“晦氣什麽?見過血光的才是把利刃”
他說這話時由心而出,并未多想,而江紅菱則看了他多時,兀自沉默了多時,開始分析了一遍此時的局勢。
“就算是死了幾戶人家,這裏的人也不應該如此懼怕,不敢出門,為什麽?”
陸忘川輕飄飄道:“大普提樹破封人人自危,恐怕是謠言又起,三人成虎,煽動民心了”
他這番話說的包庇性和針對意味太強,江紅菱再次看了他片刻,莞爾一笑道:“有道理,只是我的斬風盤測不到死屍的兇氣,也沒人探問,怎麽找案發地點?”
也是,此地的氣息太幹淨了,別說兇氣,連一絲妖靈邪氣都沒有,若不是這裏像一座空蕩蕩的空城,一準兒是個平靜祥和國泰民安的小村莊,真是太奇怪了……
陸忘川正皺眉沉思,忽然聞到前方傳來濃郁的酒香,像是一頭紮進了酒壇子裏一樣醇厚清香。
“前面不是一家酒肆嗎,問問看”
三人走到那一家唯一開門迎客的酒肆門前,發現裏面也很是蕭條,酒壇子一排列了滿地,卻沒有一個客人,唯一的一個店小二正跨坐在門前的長凳上曬太陽。
店小二應是沒想到還會有人來他們這個莊子,看這幾人個個品貌不凡,除了那個一眼看過去雌雄難辨漂亮有些晃人眼的男人腰間別着一支碧綠的玉笛子外,另兩人都背着長劍,一看就絕非平頭百姓。
小二跳起來就想關門避客,只見那個俊的很的男人身形一閃,人已經跑到了他面前,還插|了一只腳進門檻裏,懶洋洋的笑說:“做生意的怎麽來了客人就要關門?你不關門誰關門”
說着稍一用力,把小二連帶着門推開,大刺刺的走了進去。
只要有這個人在,陸忘川發現他根本沒有唱黑臉的機會,于是只好接着扮青衣,笑吟吟的對小二說:“兄臺別怕,我們只是來買杯酒吃”
小二苦着臉說:“幾位爺,小的看的出各位都是那個什麽來着?……哦,修士,你們來這肯定也是為了我們這兒三戶人家被滅門的案子來的,我告訴各位爺怎麽走,往前看到一顆老槐樹左拐就到,各位走好,小店要關門了”
陸忘川把劍不輕不重的拍在桌子上,很滿意的看到小二輕顫了顫,坐下笑道:“好說,先上幾壇子酒來”
小二看出這個笑面虎更不好惹,只好給他們抱了幾壇子酒,想盡快把他們打發走。
江華揭開一壇,一股濃香微甜的杏花香飄了出來,倒了一碗要喝的時候,陸忘川忽然往他碗裏彈了一只蒼蠅進去。
“幹什麽!”
江華惱了。
陸忘川嘿嘿笑:“不把它哄走,咬我呢”說着向小二道:“再拿只酒碗來”
小二轉身去拿碗時,陸忘川壓低了聲音說:“別喝,這酒不幹淨”
江華臉色一變,默默的把酒碗放在桌子上。
小二拿碗回來的時候,陸忘川熱情的把他拉到身邊坐下,花言巧語哄的對方放下戒心幹了兩碗杏花釀。
陸忘川看着他幾碗酒下肚,然後又給他倒酒。
“我說,我們是來幫你們調查真相的,這麽躲着我們幹什麽呀?”
沒一會兒,陸忘川已經和他勾肩搭背,貌似好哥倆兒。
小二被他幾碗梨花娘灌的放下了戒心,索性開始向他訴苦。
“查什麽真相啊,這就是報應啊”
陸忘川給了江華一個眼神,江華一言不發的起身出去了。
江紅菱端着一只空空如也的酒碗放在唇邊聽小二的後文。
“什麽報應?不是有邪祟作怪嗎?”
小二道:“你外鄉來的不知道,我們這個地方是以釀酒出的名的,幾十年前還得了前朝皇帝給的‘天下第一莊’稱號,這是多光宗耀祖的事兒啊,可是呢,現在全毀了,前有車又有褶,人在做天在看,都是報應啊,報應”
這吞吞吐吐的一翻廢話聽的陸忘川牙疼,心說怎麽人人都有喝醉了扯天侃地高談輪廓裝酸詩人的臭毛病,但是從人家嘴裏套話這種事急不得,于是耐着性子繼續和他胡扯。
小二說着說着忽然開始哭,哭的跟新娶的媳婦兒跟人跑了一樣悲切,哭哭啼啼的把話說全乎了就是——
“前些日子我們這裏來個一個行腳僧,破衣爛衫還瘸了一條腿的的老和尚,那和尚瘋瘋癫癫的在莊子裏胡言亂語打雞罵狗,還四處搶我們的酒喝,一個出家人還喝酒,不擺明着是老騙子嗎我們就想把他哄走啊,但那老和尚就是不走,賴着不肯走,放狗咬他他不走,拿耙子趕也不走,整天整天的躺在那顆老槐樹下讨人嫌”
陸忘川靜靜的聽他說下去。
小二接着道:“最後,最後我們就趁他喝醉了把他給扔到了河裏……嗚嗚嗚第二天他就不見了啊,河裏不見屍體,也沒人見他爬上岸,就這樣消失了呀,那河淺的很,根本沖不走人,老和尚就莫名其妙的憑空消失了,老和尚消失的頭天晚上,那戶帶頭把他扔河裏的人家忽然魔怔了一樣齊刷刷的跑到河邊沖着河磕頭,磕了一夜呀,頭都咳爛了,第二天就……全死了…..後來,又有一戶人家晚上跑到河邊磕頭,又死了……現在已經死了三戶人家了,人們都說,那老和尚是佛,我們莊子裏的人對他不敬,是佛祖來懲罰我們來了啊,嗚嗚嗚嗚嗚嗚”
小二說着說着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江紅菱見已經從他口中問不出什麽來了,于是付了酒錢和陸忘川出了酒肆。
陸忘川望着地面露出一個古怪的笑意:“……佛?”
江紅菱道:“蹊跷的很”
陸忘川笑笑:“要真是佛,那這位佛祖的心眼也太小了”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口,佛不應該是人普度衆生,慈悲為懷?就像……段重殊那樣,如此非但不度厄難,反倒降臨災禍,還如此的殘忍,當真是佛嗎?
前前後後的所聽所聞所見一串連,他忽然發現這些事都和一個字有關——佛,如果非要和一人相關聯的話,那就是——段重殊。
☆、風又起【一】
陸忘川望着地面露出一個古怪的笑意:“……佛?”
江紅菱道:“蹊跷的很”
陸忘川笑笑:“要真是佛,那這位佛祖的心眼也太小了”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口,佛不應該是人普度衆生,慈悲為懷?就像……段重殊那樣,如此非但不度厄難,反倒降臨災禍,還如此的殘忍,當真是佛嗎?
前前後後的所聽所聞所見一串連,他忽然發現這些事都和一個字有關——佛,如果非要和一人相關聯的話,那就是——段重殊。
江華此時從酒肆的後院出來了,臉色很不好看:“什麽見鬼的酒莊,後院的酒壇子裏全都是水!店大欺客也不是這樣做的!”
陸忘川聞言微微皺了皺眉。
沒有酒?那這酒香從何而來。
“……欸?”
他忽然看着江紅菱疑惑了一聲。
江紅菱道:“嗯?”
陸忘川指了指她腰帶上繡着海潮紋的荷包:“這裏面,是銀子?”
江華:“新鮮,你沒錢窮酸鬼一個,就不準我師姐有錢了?”
陸忘川:“新鮮,怎麽我說句話你就來堵我,剛才要不是我攔着你不讓你喝酒,你還有命在這兒跟我耍嘴皮子吧,等死吧”
江華:“呵!可笑了”
陸忘川:“哈,彼此彼此!”
江紅菱:“……你們兩個,還去王家看屍體嗎?”
王家人死的蹊跷,死的不吉,甚至是死有餘辜,至今屍體無人敢安置。
江紅菱拿起綴在她腰帶左側的一個菱角香囊,從裏面倒出幾粒金黃色的晶瑩顆粒,對陸忘川笑說:“在找它嗎?”
陸忘川一看就笑了:“對對對!我說怎麽……你都帶了啊”
江紅菱執起他一只手,把甜蜜喜人的松子糖倒進他的掌心:“帶了,若是想吃,随時向我要”
說完轉身往前去了。
陸忘川把幾顆松子糖一股腦的丢進嘴裏,他是當真喜歡這個味道。
江華對他這一低幼的行為嗤之以鼻:“幼稚,真是幼稚,哼”
陸忘川:“喏,還有一顆,要不要”
江華:“……拿來吧”
一方小院緊鎖大門,陸忘川推開木門走了進去,入眼便看到院中一地屍體,竟是男女老少祖孫三代,一家八口被滅門。
下到一歲稚童,上至八旬老者,無一活命,橫七豎八的屍體倒在地上,像是逃命時最後掙紮的模樣。
一進門,江華就掩住了鼻子,然而卻沒有暴屍數天的腐臭味散出,這些屍體完好無損,甚至連血都不曾留,也沒有橫生屍斑,腐壞,他們只是渾身枯槁幹癟,像是被吸幹了血肉,只剩皮包骨一具幹屍。
一個不足一歲的稚童還被倒在地上的母親緊緊抱在懷中,此時已變成了一大一小兩具幹屍。
陸忘川進屋拿了一張桌布搭在了這對母子身上,說:“看面相,死之前的确受了極大的驚吓”
江紅菱點點頭:“子溯,開始吧”
江華抽出腰間的玉笛,在指間轉了一圈橫在唇間,一曲‘通靈’悠悠轉出。
‘通靈’即,與魂通,這些人命喪無故,魂應當不會走遠,或許正附在這個院子的某個角落,心懷怨念,不肯離去。
江華的這支笛子也是大有名頭,當年無音門盛行天下時,曾有皇親國戚登上無音門求琴,名譽四海的琴師唐鶴更是被天下間愛好此道者追崇,別說求一把他親手制作的琴了,聽他彈一曲已經是三生有幸啊,但是唐鶴為人雖如朗月清風氣度高雅,但他也是不染微塵傲如霜雪之人,謝絕所有求音之人,更別說給誰做一把琴了。
然而他負琴下山游歷時偶然結識也是四處雲游的江華,兩個極端般的人本應言不和歡,兩不相幹,然而他們兩人卻變成知己好友,攜手遨游天下,‘珠蓮并蒂’唐鶴的柳琴的琴頭上鑲着一顆明珠,江華束的摸額是江家第三代長孫的承傳,‘珠蓮并蒂’這一名號也由此而來。
江華雖然進赫連家當門生,但他一直不喜那些打打殺殺刀光劍影的兵器,結識唐鶴之前他一直配着一把木劍,直到見了他才驚覺原來音律也可入道……
唐鶴有心給他做一把柳琴,但江華挑這嫌那,又說琴太笨重,整天背着一把琴到處跑真是傻死了……嗯,說的就是你,欸欸欸欸欸,開個玩笑嘛,你看看你怎麽說走就走啊,唐鶴?唐鶴!
唐鶴那回倒是真走了,走了很遠很遠尋到一塊綠霄璧,長在千丈冰崖下數百年才孕育而出的一塊清透如洗,碧綠如湖的美玉,做了一支笛子,在吹孔上刻了一行小篆——溯洄江兮,與琴瑟之。
江華收到這支笛子,分外随意也分外有意的取名為‘與瑟’,因為唐鶴的那把琴叫做‘琴之’。
一曲‘通靈’吹完,江華把笛子打橫收起,說:“沒魂兒了”
江華的笛音與召喚死魂無異,別說這個小小的院子,方圓百裏的死靈聽到他的召喚都得乖乖現身,此時他如果召不到魂,那就只能是沒有靈魂。
江紅菱道:“怎麽會?這些人總不會被吓的魂飛魄散”
“……錯了”
陸忘川不知什麽時候又蹲到了那對母子旁邊,掀開了桌布,正略有所思的看着蜷縮在母親懷中的小男孩。
“大人受到驚吓過度也許會喪命,那孩子呢?一個不到一歲的孩子懂得什麽,他也會害怕嗎?”
這小孩兒睜圓雙目,面相扭曲,空洞渙散的瞳仁中似乎還殘留着被索命時的恐懼。
江紅菱走過去将一根銀針插入孩子的肺部,拔出一看依舊通體銀白:“那他們是怎麽死的?沒有傷口也沒有中毒”
陸忘川又把桌布蓋在了這對母子的臉上:“怨氣這麽深,江華不應該召不到魂,那些冤魂更不會躲着他不向他傾訴”
江華道:“你是說他們的死魂被人取走了?”
陸忘川搖搖頭:“不,是生魂”指着地上一具屍體又道:“生魂離體,白骨幹屍”
江華擰起眉:“誰閑的蛋疼取人的生魂,能幹什麽?煉歪門邪道的至少也得找怨氣和戾氣極重的死魂才能養成邪祟,練成兇屍,請一堆生魂回去當爹伺候?”
陸忘川瞥他一眼:“誰有那個能耐趕緊把你接走當爹伺候吧”
江華抱起胳膊瞪他一眼。
“江姑娘……”
“叫我紅菱吧”
江紅菱落落大方雷利灑脫道:“處了這麽久,也不生分,這些小節不必拘束”
陸忘川心道就欣賞你這份爽利勁兒,女中豪傑沒跑了。
“那好,紅菱,你留在這兒,我們回酒肆一趟”
江華和他出了門,順原路返回酒肆,問:“回那幹什麽,還想喝酒嗎?都是水”
陸忘川道:“你不是能和死魂通靈嗎?帶你找一個?”
“死魂?誰?”
“酒肆小二”
陸忘川無視他驚詫皺起的眉頭,自顧自道:“方才你出去的早,我和他喝酒時他喝的是水,端起酒碗費勁的很,是一個死了好幾天的人”
江華豁然止步:“不!他是不是人我會看不出來?生死魂我能辨不出?!”
陸忘川沉靜的看着他,忽然就想起蕭君子給他吟過的一首詩,一腳踏破閻王殿,雙眼觑開生死魂——
他擡起雙臂,一副将天地置于掌中的模樣。
“這裏已經沒有活人了,無論你信不信,三裏莊已經變成了一個鬼村,死的人被取走生魂,咱們一路見到的人都是死人,只是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江華緊緊擰着雙眉,忽然踹開了路邊的一扇門,裏面立即響起婦孺的驚叫聲。
井邊洗衣的婦女驚慌失措的領着小女兒往屋裏跑。
這下江華看的清楚,她們動作遲緩,身影已經變的稀薄。
“怎麽會?他們身上都是活人的氣息,我感應不到死魂的存在”
“我沒有說是死魂”
陸忘川道:“他們的身體早已死了,只是魂魄還活着……你聽過剝魂術嗎?”
江華明白了,這些人,三裏莊的所有人早就死了,此時之所以有活人和死人之分,則是因為,‘死人’被剝離了魂,而‘活人’還在養魂。
剝魂術與煉鬼兵一樣屬于上古邪術,剝魂之意則是從生人身上将靈魂剝離,被施以邪術的人早早的喪命,然而他們不知,拖着尚有精血的身體飼養自己的魂魄,直到渾身血肉被自己的魂魄吸食幹淨,魂魄被做法人取走後,他們只剩一具幹屍。
這種收人生魂的手段,比殺人取魂更為殘忍。
江華說的沒錯,要生魂幹什麽?生魂練不成兇兵邪器。
他們回到酒肆時已經鎖門了,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