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五人

一個小時後,顏蕾明白了一句話:沒有最不要臉,只有更不要臉。

爸爸叮囑過:辦案的時候,盡量不要有任何激動的個人情緒,客觀公正需要體現。警方只需要追求事情的最終真相。

但是,當她看到徐文博這個老混球時,還是想撸起袖子把他打一頓。

話說回來,徐家大公子徐曉斌坐牢将近兩個月了,徐文博想保釋兒子,就請了一大幫律師團替他上陣,自己也有事沒事往市局跑。

今天,她剛上班,就聽說徐文博又來“撈”兒子了,這已經是徐文博第五次來撈人。

顏蕾接待他的時候,這老色鬼第一句話就是:“顏警官,你長得很漂亮,和我年輕時候的一個相好長得很像……想不想跳槽到我家公司來?我給你三萬塊每個月!”

“老實點,這裏是公安局,不是你家酒店!”一道嚴厲的聲音打斷了徐文博。陪她接待徐文博的是周楌。

看到她被徐文博調戲,一向溫文爾雅的周楌也被惹火了,他再次警告道:“出言不遜的話,警方現在就可以拘留你!”

“我又沒犯罪,拘留我做什麽?”徐文博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

面對這種不知好歹的老色鬼,顏蕾是不會給他任何面子的:“徐先生,你兒子犯罪證據确鑿,是不可能被保釋的。不服氣的話,歡迎去翻刑法對照。”

都說尊老愛幼,但壞人變老了,她尊敬個p。

徐文博哼了一聲,他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了他們的面前,“這可不一定。”

“……”

顏蕾愣了愣,她翻了翻文件,居然是一份份“和解書”。

原來,徐文博知道兒子放高利貸、拉着小姑娘去陪客,這事比較棘手。之前他請律師團來打官司,結果都铩羽而歸。

于是,他換了個方式來撈人:主動找到了那48個高利貸受害者,承諾每個人給30萬的“賠償金”。讓她們原諒兒子。

結果不到一周的時間,48份和解書就簽了來。

要知道——這些欠了高利貸的姑娘們,本身家庭條件就不好,連一兩萬都拿不出來,才會冒險借校園貸。

現在,只要一個簽名,她們就能得到30萬的“和解賠償”——人都是現實的理性動物,經不起金錢的考驗,于是48個姑娘們都選擇了遺忘過去。

這就是徐文博保釋兒子的“殺手锏”——當事人都不計較了,你還能說我兒子罪大惡極嗎?這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面對這一份份和解書,顏蕾有些無措,還是周楌幫她接了話茬:“高利貸的事情,經偵大隊正在查,再過幾天才會出結果。但你兒子逼着姑娘陪酒,聚衆淫亂,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就憑這一點,徐文博,你就別想讓你兒子出獄!”

“這叫什麽話?那些姑娘也是自願陪酒!”

徐文博再拿出了一份資料:這是陪酒姑娘們的和解書,連口供都翻了,還是他花錢搞定的,只不過多賠了一點。

顏蕾翻了翻資料,頭一份就是高晗女友施蕊的和解書——上面說,自己是自願去夜店當小姐的,徐曉斌并沒有逼她接客。

“……”她還記得施蕊曾經說過:徐曉斌這個人渣害苦了她。

可是到頭來,高晗進了監獄,施蕊也終究選擇了向現實低頭,翻了她自己之前的口供。

徐文博的臉上帶着勝利者的微笑,“你們都看到了吧,是這些姑娘本身就不檢點,不怪我兒子,我兒子也是被她們給騙了!”

啪!——顏蕾脾氣上來了,直接把文件拍在了桌上。

徐文博故意挑釁是不是?!

她怒喝道:“這是和解書嗎?!不,我看到的只是你拿錢誘惑這些受害人翻供!擱在古代,你兒子的行為叫逼良為娼!擱在現代,這也叫強迫賣淫,這就是知法犯法,不是你家拿幾個臭錢能遮掩過去的,懂嗎?!”

“我不懂。”徐文博大言不慚,“我只知道:那些姑娘都不計較了。你們警察何必跟我過不去呢?再說了,我徐文博好歹也是身價百億的富翁,我給本地貢獻了那麽多GDP,我還是本地商業協會的會長。你們警察跟我為難,能讨到什麽好處嗎?!”

哼!他徐文博混了一輩子的生意場,三十多年來,什麽大風大浪沒經歷過?豈能被這幾個小年輕的吓倒?

法律,他是不懂!

他只知道:只要有了錢,那什麽都有了!

哪怕兒子犯了法,他也可以用錢買到48份受害者的和解書!

“……”

顏蕾TMD真想撸起袖子揍他丫的!

這時候,還是周楌攔住了她,讓她別跟這種不要臉的老油條計較。

徐文博起身離開的時候,還冷笑道,“跟我玩手段?你們警察好自為之吧!”

“無恥下流的老東西!”

門一關,顏蕾終于忍不住罵了出來。

她心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怪不得徐曉斌敢在鼎大放高利貸逼良為娼,這徐家一家子都是惡貫滿盈臭不要臉的混球。

周楌勸說道:“蕾蕾,徐文博是一根老油條,從他過去的行為來看:這種人市儈的很,擅長鑽法律的空子。他連高利貸的案子,都能往受害者身上推。我看,我們還是從徐家過去的涉黑事件上找線索,再定他的罪。”

“好。”顏蕾平複了一下心情,她不能被憤怒沖昏了頭腦,還是要用理智來面對案情。

仔細想一想:這徐文博父子幹着這逼良為娼的事情,看起來很老道,應該從前也幹過類似的事情。不如查一查歷年女性受侵犯的案子,看看有沒有和徐家相關的線索。

想到這裏,顏蕾再次去了檔案室,查了半天,就真的讓她查到一件案子:五年前,徐文博經營的“皇冠大酒店”裏發生了一樁跳樓案。死者是個年輕的女服務員,名叫寧翠英。據說是得了抑郁症,想不開,所以才從十層樓上一躍而下。

這件案子最後草草了解,據說是寧翠英的家裏人拿了賠償款,後來沒有再追查下去。

但如今看來:徐文博若是心裏沒鬼的話,為何要賠償給寧家錢呢?

顏蕾覺得:這個寧翠英之死說不定有貓膩。

——

隔日,正好是周末。

滂沱的大雨籠罩了整個城市,路上的行人也匆匆來去,似乎有點清明欲斷魂的味道。

一大早,陳泊宇送她去找了寧翠英家。資料顯示:這寧翠英死後,家裏現在只有一個老父親在,此人叫寧慶軍,是個泥瓦匠,平時就在水庫大壩上幹幹活。

可是剛到了寧家,顏蕾表明了警方的身份,這個寧慶軍忽然暴跳如雷,把他們兩個都趕了出去,還唾罵道:“我沒這個不要臉的女兒!別跟我談這個人!”“狗日的王八蛋!”“你們給我出去!狗警察別進我家門!”

“……”顏蕾一臉懵逼,她還什麽都沒問呢,寧慶軍怎麽就這麽憤怒?

陳泊宇倒是比較淡定,他見多識廣,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面,“蕾蕾,在有些老百姓的眼裏,我們警察不是什麽好人。”

“為什麽?”

“因為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陳泊宇解釋道,“你看過微博上那些警察的熱點視頻沒有?都是警民對抗的場面。老百姓只要喊一聲警察打人了,就能引來幾千人圍觀拍照。然後一個斷章取義的視頻,就會讓許多人都以為:警察只有暴力手段。”

顏蕾點了點頭,這倒也是。

其實有的時候,警民關系就跟醫患關系一樣緊張。

她再看了一眼寧家,寧慶軍不肯提及女兒跳樓的事,難道是不信任他們警方嗎?

還是說:他覺得警察不會抓徐文博呢?

——

與此同時。

趕走了這幫子警察,寧慶軍就回到了屋子裏。

乍一看,他家裏空空蕩蕩的,但是燈一開,就照亮了四個中年男子的面孔。

寧慶軍仔細關好了門窗,才坐在了第五張凳子上。桌子上有酒有菜有肉,但是五個人相聚一桌,誰也沒那個心思動筷子。

今天是7月20日,離23號只剩下了三天時間。

對于他們五個人來說,這就是最後的晚餐,最後的借酒消愁。

“警察居然查到你家來了。”楊锫嘆了口氣,有些黯然道:“我剛才也看到了,這顏警官真是個好人。我看,警察這一次是真的想抓徐文博。”

“楊老弟,難道你覺得警察真的會抓徐文博嗎?!”寧慶軍冷笑道,“警察到你家去,只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誰不知道他徐文博仗着家裏有幾個臭錢,天不怕地不怕,害死個人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麽!

——他的女兒寧翠英,五年前死在了徐文博的酒店裏。徐文博花錢買通了火葬場的工作人員,草草将女兒的遺體火化了事。從那之後,他的生活意義只剩下了複仇!

寧慶軍飲了一杯白酒,眼中都是血絲,一字一句道:“我女兒死得冤枉啊,我這個當爹的,既然不能替她讨回公道的話,那麽,我就跟徐文博這個老混蛋同歸于盡!”

旁邊的三個人都嘆息一聲。他們也是有親人、家眷被徐文博所害,所以對徐家恨之入骨。

也正因為擁有共同的敵人——徐家,他們五個人,才加入肖文東的【諾亞方舟】組織,成為了其中的五名生肖成員。

他們,才是肖文東【諾亞方舟計劃】真正留着的“後手”!

比起那幫子不懂事的鼎大學生來,他們五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對徐文博這畜生的恨意更持久,也更激烈。

因此,他們迎合了肖文東的計劃,默默組織在一起精心策劃着複仇。

到了後天——7月23號——哪怕是同歸于盡,他們也會讓徐文博粉身碎骨!

“這麽大的雨,不知道肖老師在山上怎麽樣了。”

——開口說話的人叫吳培成。他的父親曾經是一個工頭,後來徐家拖欠工資,爸爸上門去要債,結果被徐文博的手下打死,屍骨無存。徐文博還造謠說他父親帶着情人跑了。他也是替父報仇,才當了生肖。

“不知道。但肖老師跟我們說了:就算他回不來,我們也要按照計劃行事。下面就聽呂大哥你來安排吧!”邱榮陽道。

——他的妹妹曾經在徐文博家的酒店工作,遭遇和寧慶軍的女兒一樣,都是跳樓“自殺”。他進入這個組織,就是想讓徐文博不得好死。

“那這樣:你們三個人,負責在陵園裏面埋伏炸藥,我和楊大哥去弄來一條船,停靠在大壩下面,再裝上十噸炸藥。”

——最後說話的男子叫呂文召。他的父親曾是徐家鑽石礦的勞工。結果暴亂一起,他父親被徐文博丢在了非洲,再也沒有回來。因此,他跟楊锫一樣憎恨徐文博。

——他們五個人:寧慶軍、楊锫、吳培成、呂文召、邱榮陽,都是兩年前加入【諾亞方舟】小組的成員。

當時,肖文東不知道從哪裏弄到了他們的資料,知道他們五個人跟徐文博之間有深仇大恨,所以,就讓他們五個人加入了十二生肖。

就在不久前,肖文東告訴了他們一處炸藥的位置,并且告訴他們:這樣做,就可以讓徐文博血債血償!

為了這一天,他們等待了太久太久。

生生死死,他們已經無所謂了,反正命就這一條。

他們活着,只是為了看着徐家覆滅。

“就這樣吧。”五人小組的頭兒——呂文召做了個總結,“到時候,徐文博這厮會帶領全家老小去陵園,給他弟弟徐文海上墳。大家分組行事,一定要弄死徐家所有人。”

其餘三個人都點了點頭,只有楊锫有些不安:“那……其他來陵園的人呢?”

“……”四個人沉默了下,其實他們仇恨的人只有徐文博。但,肖文東給他們的計劃方案是同時炸掉陵園和水壩,明顯是要當天所有賓客的命。

肖老師還說了,“這是為了讓徐家徹底臭名遠揚,必須得這麽做!”

可是……他們真的要把參加陵園祭奠的上百人,全部都炸死淹死嗎?

沉默了片刻,這呂文召先發言道:“肖老師信任我們,才把炸藥交給了我們。在座的兄弟們,過去都受過了肖老師的恩惠。如今,他在南山上苦苦拖延着時間,也是為了分散警方的注意力,好讓我們按照計劃行事……我們不要辜負他的一番苦心。”

吳培成也點了點頭,“到時候來陵園上墳的人,都是一幫子有錢人。有錢的老板們有幾個是好東西?我看全部炸死算了!”

寧慶軍和邱榮陽都同意他的說法。他們每個人都因為徐文博家破人亡。自然對于其他的有錢老板們,不抱什麽正面的看法。覺得他們都跟徐文博一樣——都是仗着家大業大欺負普通老百姓的惡人們!

只有楊锫皺了皺眉,他知道罪大惡極的老板只有徐文博一個人。

到了23日當天,其餘來參加【名湖水庫八周年祭奠日】的客人,都是無辜的賓客。他們沒有理由替徐文博背這趟黑鍋。

但另一方面,肖文東對他也有恩情——去年,他要做手術開刀,肖老師曾經資助過他6萬塊的救命費,好像自己不幫肖老師做這件事的話,也說不過去。

可是……他到底狠得下心來,做成一樁【名湖水庫潰壩案2.0】嗎?

楊锫忽然心裏有些探不到底。

人性的善良與是非,黑暗與光明,說到底,只是一線之隔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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