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第二天禮拜天,淩院長很堅決地讓自己休了個周日。早上起來發現李熏然一頭紮進他懷裏,不知道夢見什麽,呵呵樂。身上的被子被蹬到地毯上,睡衣太大所以上衣翻起,露出瘦薄薄的腰。淩遠仔細觀察了一下,肚子上沒敷料了。非常長的一條疤,蜈蚣一般咬着李熏然。淩遠嘆口氣,把衣服給他拉下去。李熏然覺淺,淩遠一動他便惺忪地睜開眼。
“早上好啊。”他笑着說。
“敷料拆了?”
“我去醫院看李主任了。李主任視力恢複的不錯,給我檢查了一下,說可以不用貼東西,并且可以洗澡。淋浴,不能泡澡。”李熏然皺了下鼻子:“所以昨天我理了個發,痛快洗了個澡。”
李睿自己恢複得也不錯,手背上吊着點滴披着病號服趿着拖鞋腦門上纏着繃帶,語重心長囑咐李熏然出院也要保證遵醫囑,飲食注意按時吃藥,看着特別令人感動和……搞笑。
淩遠撿起被子給他搭上,李熏然伸出手指抓抓臉:“不是去十四天?這剛十天吧。”
淩遠重新躺下,他決定珍惜小獅子躺在他身邊的機會:“不到十天。九天。”
李熏然懶得算時差:“哦……着什麽急,那麽趕。”
淩遠揉揉他的頭毛:“怕你被相走呗。”
李熏然爽快道:“這幾天我吃食堂。我媽說了,不去相親就別吃她做的飯。”他還是困,嘟嘟囔囔,語氣輕快又無心。
淩遠頓一頓,沒有說話。李熏然又睡過去。他覺得自己精神越來越好,實際上還是容易累。出院前的檢查,轉氨酶略高,肝功能恢複的不錯但畢竟損傷太厲害。
命懸一線。
淩遠不怎麽願意回想那天的事,枕着手臂側卧看着李熏然。他閉着眼,睫毛長長地垂着,看上去難得的乖順可愛。淩遠覺得這麽看上一天也可以。
李熏然沒忍住,閉着眼笑起來。
淩遠捏他的耳垂。
李熏然突然睜開眼,盯着淩遠。淩遠心虛,收回手指。李熏然漂亮得眉目端詳着淩遠,細細地打量他,簡直是在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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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遠不自然地打算翻個身,李熏然支起胳膊,趴着看淩遠,離得太近,呼吸輕輕拍在淩遠臉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緩緩下移,停在淩遠嘴唇上。
淩遠嘴唇不薄,可是很有形狀,淩厲完美的菱形。李熏然用手指捏了捏,又撚了撚。淩遠端着架子活了三十多年頭一次被人玩嘴唇,呆滞了。貓科動物好奇心旺盛,逮什麽玩什麽。
小獅子用修長的手指摩挲半天,低頭吻了上去。
他啃淩遠的嘴唇,整個上半身覆了上去。淩遠重啓完畢,發覺李熏然是很正式地想和他接吻,并不是為了玩。他用舌頭舔他的牙,想讓他張開嘴。
淩遠以前抵觸接吻,他覺得不可思議,兩個人交換唾液。
現在他摟着李熏然的腰,翻過身把他壓在床上,粗暴瘋狂地入侵身下人的口腔。
看上去就像他在撕咬熏然。
淩遠抓着床單,腦中暴躁地滾過一切下流的和操有關的髒話,滂湃地幾乎沖口而出。他知道自己旺盛的情欲在血管裏燃燒。
淩遠眼睛都紅了。
李熏然扯開他的睡衣前襟,在他胸前一頓亂親。倆人沒有章法,像兩頭發情的野獸糾纏在一起。淩遠裝習慣了,李熏然倒是白長個風流公子的臉,他倆同時發現對方的技術竟然如此糟糕。
淩遠壓着李熏然的手,順着他的脖子往下啃。李熏然大喘氣,接吻的時候被淩遠悶得咳嗽。脖子,肩,胸腔,淩遠喜歡李熏然身上的皮膚,溫熱柔軟,潔淨健康,有種活力與魅力的氣味。淩遠往下吻,吻到腹部,看到那條蜈蚣一樣的疤,一盆涼水就澆下來了。
淩遠低聲笑起來,趴在床上,捂着眼睛。他從指縫裏看着李熏然,咬牙切齒道:“小王八蛋,我恨不得一口咬死你。”
李熏然挑釁:“那你來啊?”
淩遠的聲音,是裹挾着醇酒的春風,又危險,又沉醉。他壓低嗓音,氣流變得深不可測時,就像是在威脅:“你現在不能劇烈運動。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是真的為你好,那天我就讓你明白‘劇烈運動’到底有多劇烈。”
淩遠下床去衛生間,李熏然氣得捶床。
淩遠把自己收拾停當,李熏然還躺在床上,裹成個卷子,拒絕交流。淩遠看他一眼,默默去廚房準備早飯。
小孩兒,我是希望你有後悔的機會。
李熏然郁悶持續到早飯,早飯過後就想開了似的,坐在客廳看電視。他以前喜歡盤着腿,現在只能老老實實垂足坐着。淩遠在家到處轉一圈,驚訝地發現倒也不怎麽亂,比他想象的好多了。
電視裏放探索發現,說是南京發現的大墓正在搶救性發掘。李熏然愛看這個,特別熱情:“老淩你來看,好像是南朝哪個皇帝的。”
氣兒看上去消了。
淩遠坐在他旁邊削蘋果,這事兒鬧挺大,他沒去美國之前就已經挺多說法的。墓葬占地面積非常大,極有可能是皇陵。根據風格格局之類的初步判斷,大概是南北朝時期。有說法說是南朝蕭梁皇帝墓葬,畢竟當初金陵是蕭梁的首都。
淩遠削好蘋果遞給李熏然,李熏然接過來咔吧啃了一大口。淩遠嘆氣:“你要真想啃就直接啃我,蘋果惹你了。”
李熏然沒搭理他。
紀錄片裏南京博物院的院長親自主持發掘,老先生臉上一點笑模樣都沒有。他繞着大墓走兩圈,随手就給記者指了幾個盜洞。
“這幾個盜洞很新,技術比前邊那些好很多。現在就擔心墓內情況如何,被破壞到哪個地步,剩下的東西能不能判定墓主人身份。”
院長木着臉,習慣了一樣,只是嘟囔一句:“希望別被破壞太狠。”
李熏然盯着電視,很緊張。考古工作者清理封土,盜洞的一角顯露出來。所有考古工作者心裏一沉:盜洞打穿了。
最壞的事實頗打擊人:這座陵墓是空墓。中國歷史上大墓不少,但是逃脫被盜的可以稱之為奇跡了。
“被盜空了。”老院長抿了抿嘴:“墓前的石碑石獸全都已經不見,希望等下能清理出墓志銘,壁畫,或者書冊之類的。但是因為盜洞打穿,文物脫離飽水狀态接觸氧氣,一些易腐敗的文物沒希望保存下來了。比如衣物,竹簡,紙張。”
李熏然很難過。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難過,空空的大墓,像一座寂靜的城。
淩遠捏捏他的脖子:“你難過什麽。”
李熏然搖搖頭。
墓室清理,探方挖掘,都在進行。墓葬內随葬品所剩無幾。木制的椁室塌了一邊,幾噸重的巨木板斜着滑下來。工程隊把木板吊起,木板下面竟然壓死了個人。被木板當頭砸下來再一搓,一整團骨頭,稀爛。
南朝時期比較重視棺椁,都是整根整根的巨木制成,有些木料結實的不輸鐵器。
開棺蓋的時候考古人員都很緊張,這是最後的希望。木制椁室外面有劈砍削鑿的痕跡,但似乎只穿了椁室,沒達到棺內。起重機一塊一塊将椁室拆開吊走,內棺顯露出來。
“這種漆畫在南北朝時很盛行。基本上描述的是升天成仙的內容。當然只有貴族可以用,等級也很明确,像這種朱雀相迎的花紋只有皇族能用。”老館長語氣平淡:“蕭梁的帝陵已經發現好幾座,大都被盜,或者幹脆在當時就被敵對方給砸了。”
內棺蓋被撬開。墓主人屍身朽盡,勉強有些衣物的殘片,考古工作人員馬上開始清理。墓主人棺椁內相當簡樸,随葬品并不奢侈。一些雞頭壺,酒具,茶具,保存尚算完好。竹簡基本只剩遺跡,大量刀劍皮甲,軍旅用具。旁白道:“墓主人的随葬向我們展示了他的生前。這些刀劍,令人覺得比起皇族,墓主人更像一個将軍……’
“蕭梁的皇帝能打仗的不多。熱衷軍事又有指揮天才的只有一個。目前我們推測是他,但不能完全肯定。”
工作人員在墓主人身邊千辛萬苦清理出幾片竹簡殘片。勉強辨認得出的字跡,看上去像一封書信。
信的落款,只剩一個字:
藺
“唐代以前,造紙術的造紙量遠遠比我們想象的要低。即便到了唐朝,竹簡,帛,絲綢,都沒有完全退出書寫材料行列。”旁白悠揚的聲音制造了些懸疑:“如果真如考古工作者推斷,這是那位能征善戰戎馬一生的皇帝的陵墓,那這個能給皇帝寫信的人又是誰呢。藺,這個突然出現的姓氏讓大家迷惑不解。”
李熏然默默啃蘋果。淩遠道:“你……中午想吃什麽?”
李熏然道:“我一直覺得,這些要帶進棺材的,其實都是遺憾。”
“嗯?”
“你看,沒花夠錢的,随葬要多帶錢財。沒喝夠酒的,随葬要多帶酒具和酒。生前的遺憾,可不就要帶進棺材。”
“……熏然。”
“威風赫赫的皇帝進陵墓了,一千五百年下去也就這樣。随葬也罷遺憾也罷,又能怎麽樣?給盜墓賊攢家底罷了。”
淩遠沒吭聲。
李熏然清淩淩的眼睛盯着淩遠:“生前好好活着,你說是吧。”
淩遠還是沒吭聲。
李熏然認真地看着他:“所以,你說,到底有什麽可後悔的?”
獅子飼養手冊 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