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戚孟提心吊膽了幾天,家裏倒是一直沒什麽動靜,漸漸也就放下警惕。

倒是有一天出門倒垃圾的時候,聽見對面兩個鄰居在聊天:“最近幾天哦,我晚上起夜總看見這門口站着一個男人,話也不說,就靠着欄杆這裏吸煙,恐怖的哦!”

“哎對,我也發現了喽,早上起來地上還有煙蒂嘞。”

戚孟下意識看一眼自己房門前的地面,幹幹淨淨,沒什麽痕跡。

況且,趙承華也不抽煙。

是巧合嗎?

她随意聽了一耳朵,沒有在意。

這天她忽然收到昭雲人事部的電話:“戚經理,您今天方便到公司來一趟嗎?”

戚孟第一反應是趙承華又在玩什麽無聊游戲,想也不想的拒絕:“我沒空。”

“可是……”

妹子的聲音戛然而止,電話被另一個人奪過去,語氣嚴肅:“戚小姐你好,我是L市刑警隊的,我們的人正在去找你的路上,請您務必配合,來一趟公司。”

戚孟一愣。

刑警?

找她幹什麽?

完全不給她反應的時間,門鈴叮咚叮咚響起來。

打開門,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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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添穿着警服,脖子上挂一塊實習牌子,憨憨地笑:“戚小姐好。”

……

一路上,宋添盡量用溫和的措辭說了事情經過,安慰她:“你不用擔心,只是例行問話而已。”

戚孟坐在後排,久久沒能回神。

趙承華死了?

還是被人蓄意殺害的?

她有一種巨大的荒謬感,仿佛影視劇裏的情節生硬地被拉扯進現實。

到公司,整幢大廈上上下下人心惶惶,行色匆匆不敢說話。

梅梅坐在外頭茶水間的位置,神色倉皇,看到戚孟,跑上前來:“戚經理,你也被找來了!”

梅梅說,公司上下所有曾經被趙承華騷擾過的女性都被找了來單獨詢問,因為警方初步推斷作案人是個女性。

……

戚孟還在雲裏霧裏,被一個女警帶到單獨的一個小會議室裏坐着。審訊遲遲沒有開始,像是在等什麽人。

宋添因為跟她勉強算是熟悉,興沖沖也跟來這個房間,手裏捧着個小托盤,先遞給那女警察一杯,然後折回來,給戚孟一杯:“戚小姐,先喝茶。”

“謝謝。”

路上過來匆忙,她沒有戴手套,雙手被風吹得發紅,這會兒就捂在杯子口取暖。

等候間隙,戚孟問宋添:“你不是民警隊的嗎?怎麽也管這種刑事案件?”

宋添撓撓頭,嘿嘿笑:“我一直在準備考試呢,前不久剛考上的刑警隊。”

“那你挺厲害的。”戚孟由衷誇道。

她話語真摯,宋添反倒覺得不好意思,低着頭不敢看她了。

戚孟的長相屬于冷豔挂的,鵝蛋臉,微微偏狹長的鳳眼,不笑的時候冷傲不好惹,可是一笑起來眼睛彎成新月,有點可愛。

宋添扣着手心,心想,這麽漂亮的小姐姐,陳隊居然不喜歡。

坐了十分鐘的樣子,對面會議室的門打開,戚孟看見樓下公關部的楚夢夢從裏頭走出來,眼眶微紅,不知道是不是被兇了。

在她後頭,緩緩走出來一個高大的身影,穿着深色刑警制度,警帽拿在手上,露出冷厲的面部輪廓。

戚孟一愣,他怎麽……

陳曜也看見了她,倒沒有吃驚的樣子,在門上意思意思敲了下,反手關上了。

女警走過去叫了聲:“陳隊。”

“嗯。”

宋添忙站起來,把位子讓出來:“陳隊坐。”

“不用,劉絮來問吧。”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提步走到飲水機旁邊,自顧自接水。

戚孟一臉魔幻。

這個陳隊,不是民警大隊隊長,而是指刑警支隊隊長嗎?

叫劉絮的女警在對面坐下來,敲了敲桌子,迅速進入正題:“戚小姐,請問你跟趙承華是什麽關系?”

戚孟收回房間那頭的目光,回答:“同事。他是我上司。”

“據其他同事反映,趙承華最近幾個月一直在追求你?”

戚孟糾正:“不是追求,是騷擾。”

她從兜裏掏出手機,滑倒通話記錄的頁面,說:“這些都是他打來的騷擾電話。”

女警眉頭一皺,拿出自己的手機就開始拍照留證。

戚孟想說你們陳隊早就拍過了,話在喉嚨口轉了兩圈,又吞下去。

“你在這家公司任職三年,年底很大可能會晉升,為什麽忽然辭職?是因為趙承華嗎?”

“對。他的騷擾變本加厲,我就辭職了。”

戚孟冷靜又有條理地說到趙承華最近一段時間過界的舉動,有一回出差碰上暴雨,趙承華借口駕照吊銷又錯過晚班高鐵,強行帶她在外地過夜,晚上十二點來敲她的房門,戚孟不放人,他險些就自顧自撞門進去了。

那次出差回來,戚孟往公司管理層遞了幾封投訴信,石沉大海之後,她就提了辭職。

陳曜端着水杯在身側聽着,心想,第一次見面,她對那個流氓的過度防衛有了解釋。

女警在本子上速記,一邊問:“那麽你有沒有偏激的報複的想法呢?”

聞言,戚孟笑了聲:“怎麽樣算偏激?我的想法能成真的話,他應該死得挺慘的。”

女警筆尖一頓,意識到自己的問話引起對方抵觸了,下意識望了眼陳曜。明明前面幾個嫌疑人都是陳隊自己問的,他臉往那兒一沉,那些小姑娘心理防線就崩了,連偷偷給趙承華茶水裏放過期咖啡豆的事情都交代了。怎麽到這裏就一概不理了,倒跟避嫌似的。

很快,她知道了原因。

基礎背景了解了一遍,劉絮話題一轉,直切正題:“9號那天晚上十點鐘,請問你在哪裏?”

九號,那就是前天。

“我一個人在家。”

“有人可以給你作證嗎?”

戚孟搖頭。

劉絮在不在場證明那欄打了個叉。

這時候,從進來就保持沉默的陳曜開口:“我可以給她作證。“

在場三個人都是一愣。

“9號那天她從晚上九點開始一直呆在家裏沒有出過門。”陳曜并沒有看戚孟,靠在飲水機上略回憶了下,“八點多去了小區樓下的健身房,去調一下監控就能找到證據。戚孟的小區離趙承華出事的郊區單趟車程就有兩小時,不可能在十點跑到那裏行兇。”

戚孟:“你怎麽知道的?”

她那天純粹是心血來潮去公寓的游泳池游了一圈,連自己都忘記了。

這時,桌上手機叮咚一聲,有新的消息進來。

劉絮拿過來看了一眼,猛地站起來:“陳隊!技術組在戚孟的車前杠下面發現了少量血跡!很有可能就是屬于趙承華的!”

宋添緊張地皺起眉,對目前的形勢發展感到迷惑。

戚孟先是一愣,下意識去看陳曜,見他神色如常,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反而舒了一口氣。

……

陳曜的車被戚孟踹出來一個大洞,一直沒空去修。

那天早餐不歡而散之後,戚孟去而複返,把自己的車鑰匙扔在陳曜桌前,說:“你的車我會拿去修,反正車型一樣,這期間你先開我的好了。你把我在局子裏關了兩個小時,我踹你一扇車門,大家兩清。”

陳曜看一眼鑰匙上的毛絨公仔,沒有拒絕。

那輛凹了道口子的車昨天才剛剛從修車廠回來,戚孟甚至來不及通知陳曜來換車,它又是怎麽在一天之前沾上趙承華的血跡的?

……

情勢一瞬間發生大逆轉,戚孟從嫌疑人變成了重點保護對象。

陳曜認為兇手不是沒有原因地選擇戚孟作為嫁禍對象,這裏頭該是有私仇的成分在。

陳曜跟宋添換了便服,暗地裏跟着戚孟回了她家,在兇手落網前,他們有義務保護戚孟的人身安全。

宋添第一次執行這種任務,見戚孟遲疑,揪了下衣角說:“你要是覺得影響不好,我讓劉絮姐來換我?”

“那倒是不用。“那個女警察看起來還是很懷疑她的樣子,相比之下,她倒寧願選擇宋添跟陳曜。不過……

戚孟:“我就一個人,你們兩個人來守着我,是不是太浪費警力了?”

宋添在前邊開車,聞言說道:“陳隊一直教我們的,保護市民安全跟浪費警力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概念,不用介意的。“

是嗎?

戚孟透過車裏的後視鏡看一眼副駕的人,心想,他當時可不是這麽跟她說的。

陳曜從上車起就沒有說話,閉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還是裝睡。

車裏暖氣開得有點足,等會兒出去一吹冷風,估計更容易生病,他今天看起來臉上微微泛紅,不大精神的樣子。難道是前幾晚守在她家門口吹冷風吹病的?

戚孟搖搖頭,把這些想法暫時壓下去,人撐着副駕跟駕駛座之間的小臺子,傾身過去挪開正對副駕的空調口。

宋添抽空瞟過來一眼:“暖氣開得太高了嗎?“

戚孟嗯了一聲,把暖氣口撥到朝下:“暖氣直吹不好。“

“哈哈,我們一群大老爺們不大在意這個。“

她大半個身子懸在座位中間,正要收回手坐回去,陳曜忽然睜開眼,一雙黑泠泠的眸子默不作聲看過來。

距離離得有點近了。

戚孟心想,這麽近的距離,他都能看清自己臉上的毛孔了。今天出門急,都沒來得及化妝。

七想八想的,她又覺得莫名其妙,不化妝又怎麽了,也不是要相親。

她別開眼睛,準備坐回去,冷不防被他伸手抓住了手腕,戚孟乍驚:“你……“

陳曜開口,才發現他的嗓子已經啞成磨砂質感:“家裏有退燒藥沒有?“

手腕貼上來的掌心熾熱滾燙,戚孟這才意識到不對勁:“你發燒了?“

“嗯。“

……

到了家,戚孟把陳曜安頓在客廳沙發床上,拿來電子體溫計測了溫度,三十九度八,高燒了。

他人還算清醒,側頭看着她指揮宋添燒水,臉色繃着不太好看的樣子,問:“不放心?”

戚孟正蹲在電視機底下的儲物櫃前找藥,聞言分神回了一句:“什麽?”

“派一個生病的人來保護你,是不是不□□心?”

戚孟握着白加黑的手一頓,回頭看他:“沒有。“

“不會讓你有事的。”

“嗯。”

她說的是真話,不知道為什麽,陳曜站在這裏,她就覺得安心。包括現在回想起來的那晚莫名其妙開始又以吵架結尾的電話也是,無比心安。

她低頭把散落下來的長發撩到肩後,問他:“沒有什麽藥物過敏吧?”

“沒有。”

陳曜看她在藥箱裏挑揀半天,對着白加黑跟三九感冒靈糾結,一看就是平時不怎麽生病,不由笑了下,“用泰諾吧,有消炎藥的話也來一片,好得快。”

“可以這麽吃麽?”

戚孟皺着眉,拿出兩個藥的說明書,盤腿坐在地毯上開始研究兩個藥的藥性。

她以前剛搬出來自己住的時候,也是生病了就随便找點适應症的藥吞下去,結果有一回感冒正好碰上痛經,泰諾跟芬必得一起吃下去,差點進了急救室。

從那以後,她對這些混用藥物就慎之又慎了。

研究了半天,她只拿了泰諾出來,遞過去:“先吃這個吧,不見好再吃消炎片。“

地毯就鋪在沙發前邊,一轉頭兩個人的距離驟然拉近,發現陳曜目光沉沉盯着她看,褐色的瞳仁裏映出她的倒影。

戚孟怔怔地被他琉璃似的眼眸吸進去,泰諾還被舉在空中,她愣愣地,忘記了言語。

為了不打草驚蛇,兩個人是從車庫那邊直接繞過來的,他的警服脫下來搭在沙發背上了,裏頭是一件深色毛衣,不如剛剛在公司裏的冷厲,整個人包裹上一層居家氣息。

陳曜的目光從她漂亮的雙眼皮挪到高挺的鼻子,從鼻尖的那顆小痣落在她淺色的薄唇上,頭往下一低,緩緩壓了過來……

這時,宋添咋咋唬唬從廚房拐過來:“戚小姐,你這裏的杯子都好漂亮啊!哪個可以用來喝水……”

人走到客廳不由自主消了聲。

陳曜跟戚孟一躺一坐,靠得很近,沙發背遮住了大半的身形,就看見戚孟握着藥盒的手搭在沙發背上,半個人挨着沙發邊。

聽到聲音,戚孟猛然回神了,泰諾往陳曜身上一丢,急匆匆站起來往卧室走:“藍色那排玻璃杯是客用的,你們自便吧。”

然後是卧室門砰的一聲響。

宋添察覺到客廳裏頭異樣的氣氛,壓低了聲音問:“陳隊,怎麽了啊?”

陳曜抓起藥盒,頹然往沙發上一靠,手臂擋着眼睛,低而沙啞地說了一句:“燒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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