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戚孟沒有去警局見抓到的兇手,也半點不好奇對方為什麽要嫁禍給素不相識的自己。
陳曜第二天一早就從她家裏離開了,兩個人甚至沒有沒有當面碰上。
空蕩蕩的房間裏只有一盞昏黃的壁燈證明他曾經來過。
倒是宋添,要來她的微信號,偶爾發條短信問候一聲,說是她送的凍瘡膏特別有用,已經在局裏輪過一圈了。
說完,還八卦兮兮地加了一句:“本來陳隊手也凍到了,不過輪完一圈,都用完了,我看他臉色不太好來着。”
戚孟說:“你們陳隊不管什麽時候都是那張不茍言笑的死人臉。“
宋添:“說得也是,最近這陣子尤其,訓練的時候完全不把自己當人類,簡直大魔王再世。”
戚孟:“可能大姨夫來了吧。“
宋添那邊忽然安靜了。
過兩分鐘,發來一個哭喪着臉的表情:“啊啊啊啊我被陳隊抓到了!他罰我負重跑八公裏!嗚嗚嗚戚小姐拜拜!“
戚孟:“……“
不就是說他大姨夫麽,還惱羞成怒。
在家安逸了幾天,接到戚母的問候電話,她尚不知道戚孟經歷的那場短暫又帶點不平凡的驚吓。
戚孟那時正準備出門,手臂挂着一只深色水桶包,半倚在鞋櫃旁換鞋,手機開着公放:“怎麽了?”
戚母的聲音難得聽來有幾分低落:“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你啊,雨天開車出事故了,醒來一顆心就撲通撲通的。”
夢裏那種慌張絕望的心情,現在想來仍是心有餘悸,醒來就給她打了這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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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孟哭笑不得,又覺得心中柔軟,溫聲安慰了她一會兒,戚母在那頭說:“孟孟,早點找個男朋友結婚吧,有人照顧你,媽這顆心才安穩。”
放在平時,戚孟有一大堆女性獨立的宣言給她洗腦,不過這一會兒戚女士喪失了鬥志,戚孟反而說不出來了,包包肩帶滑到手上,她平靜地應了一聲:“知道了,碰到合适的我就試試。”
……
挂上電話,戚孟無聲嘆了一口氣,拉開門出去,下樓。
公寓樓的透明玻璃門打開,外頭的寒氣嗖嗖地往臉上脖子裏鑽。戚孟下意識護了一下劉海,卷了半個小時的,還得見人。
逆着風往外走,忽然看見小樓梯底下站着一個人,黑衣黑褲,圍着一條灰色的圍巾,微微側身朝着花壇,垂眸不知在想什麽。
戚孟看了眼花壇邊帶吸煙臺的垃圾桶,算是明白他為什麽朝那站着,煙臺上躺了五六個煙蒂,不知道是不是都是他的。
站定兩秒,她神态自然走過去:“陳隊,這麽巧。”
陳曜循聲轉過來,用他那張不茍言笑的臉說:“不巧,來找你的。”
趙承華的案子最終有了結果,被抓獲的江允只是一個從犯,真正的兇手出乎戚孟的意料。
“你說錢語詩?”
“嗯。”
簡單說起來,就是錢語詩入戲太深,對趙承華動了真感情。趙承華那樣的人她怎麽駕馭得住,久而久之因愛生恨。
她知道趙承華還在脅迫公司裏的江允,對她蠱惑了幾句,江允就乖乖把趙承華約去了情侶酒店,等她知道錢語詩是為了殺人的時候,已經騎虎難下,只能幫她把那些血跡留在戚孟的車子上,也因為慌張,她記住了戚孟的車型,卻忘了對車牌號。
……
在灌風的公寓前聽完事情始末,戚孟心裏百味雜陳,不知道是該同情這兩個女人的遭遇,還是氣惱她們愚蠢的行為。
總歸,犯罪就是犯罪,趙承華再是混賬也終究是條人命。
陳曜說,檢察院已經準備起訴了。
戚孟點點頭:“麻煩你還特地過來告訴我一聲。“
她難得這麽客氣,陳曜擡眸,在晨霧中勉力看清她今天的打扮。
妝容很精致。
剪裁精巧的大衣外套裏頭裹着件深灰色質感優良的毛衣,底下是深色闊腿褲,腳上蹬一雙深棕色短靴,氣質柔軟幹淨。
“要出門?”
戚孟點點頭,看了眼腕表:“還有事嗎?我快遲到了。“
“有點事,不過不急。“陳曜說:“送你過去吧。“
像是怕她拒絕,陳曜又補上一句:“上次警局門口騷擾你的混混前兩天給放出來了,事後發現有點黑背景,怕找你麻煩。”
戚孟一愣,下意識說:“剛放出來?我還以為……”
陳曜笑一聲:“以為我當天就把他放了嗎?”
戚孟撇嘴,他那天話裏話外是那個意思,義正言辭指責她下手太重,口口聲聲說她洩私憤。
陳曜帶着她到小區門口臨時停車位上,坐進去,一邊開導航,一邊說:“你別仗着自己學幾年武術就天不怕地不怕。伸張正義是我們警察叔叔的事,你保護好自己就行。”
戚孟正低頭系安全帶,乍然聽見這句話,心口像是被人砸了一顆雪球,絲絲沁人的冰涼之後,是一陣陣的回暖,一路蔓到耳根。
才二十幾歲,算什麽警察叔叔啊。
……
陳曜按照戚孟說的地點,開到了市中心一家小資咖啡館,他以為戚孟約了朋友在這裏喝早茶。
車子停在馬路對面,戚孟從後座拿過外套準備穿上,手機先響了。
她接起來:“喂。”
那頭是一個低沉的男人的聲音:“戚小姐,你到了嗎?”
“嗯,我在馬路對面了。“說着,她搖下車窗,沖咖啡店裏的人招了招手。
陳曜順着她招手的方向看過去,目光找到一個坐在臨床位置,西裝革履的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頭發打理得很年輕。
她……居然是來相親的嗎?
男人看到戚孟,也笑着揚手揮了揮:“不好意思,這麽早約你過來,我中午十一點的飛機,行程比較趕。”
陳曜聽不清那頭說了什麽,只能聽到身旁副駕上,戚孟放柔聲音,禮貌又溫和地答:“不要緊,我可以遷就,畢竟工作比較重要。”
認識一段時間了,她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過話。
陳曜單手把着方向盤,心頭慢慢牽出一種雜亂無緒的情感,很躁。
兩個人在電話裏簡單說了兩句客套話,男人說:“我們好像沒有必要隔着一條馬路交流吧。”
戚孟笑了:“我馬上過去。”
挂斷電話,右手也順利伸進大衣袖子,她對着随身鏡又檢查了一遍妝容,跟陳曜說:“我估計要聊一會兒,你可以先去忙你的。或者麻煩的話,在微信裏跟我說也行。”
說着要去開車門,卻聽見車鎖咔噠一聲,鎖上了。
她疑惑地回過頭。
陳曜喉頭微滾:“我有話跟你說。”
“等我這邊結束再……”
話頭被打斷:“不行。”
陳曜像是怕她跑掉,握住了她的手腕,一雙眸子幽邃深沉:“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
戚孟一頭霧水,繼而思維發散開,皺了皺眉,不是說今天的面試只是走個流程嗎?這個職位已經被定下來了?那陳曜又是怎麽知道的?
她沒想出個所以然,陳曜已經開口了:“我今年虛歲二十八,過完年就二十九了。在刑偵隊工作,平時工作比較忙,不過沒有多餘的消遣,下班之後的時間都是你的。父母定居在國外,偶爾會回國一趟,不催婚不催生,沒有相處的問題。我的積蓄不多,但是兩個人生活不會拮據。我作風良好,不會亂搞男女關系,除了有點煙瘾,沒什麽不良嗜好……”
他一口氣說了大段的話,戚孟愣愣地聽着,慢慢回過味來。
她沒擡眼,目光落在他握住自己的手背上,果然指節發紅,多了兩個瘡口,心想,家裏的藥膏好像還剩一只的。
等陳曜說到沒詞了,她才回:“你不是說,跟我不合适嗎?”
這句話氣了她很久。
那天戚母沒頭沒腦發了張照片來,話不多說,只一句:“見不見?”
戚孟掃了一眼,也果斷答:“見。”
誰知道,見面的日子還沒定,他連自己的照片都沒看,一句“不合适”就把這場見面拒了。戚孟氣不過,才有了警局混亂的第一面。
這是一個很棘手的問題。
陳曜下意識又想抽煙了,握住她手腕的手圈緊了些,大拇指無意識在她手背上蹭了兩下,慢慢地答:“确實不合适。”
她漂亮,小資,活得恣意又張揚。而他卻是從訓練場上摸爬滾打上來的,每天都能見到社會上最醜惡的一面。
不合适是真的不合适。
看到他的表情戚孟就知道答案了,氣笑了,右手用力要掙開他的手。
陳曜摁着她後頸把人拖來駕駛座,下颚溫熱的皮膚相貼,像是牽動着皮膚下血管的跳動,清晰而且急促。
“你換一個問題。”
戚孟語氣沖沖的:“什麽?”
陳曜抱着她,聲音帶着輕微的氣流撞進耳膜。
“問我,喜歡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