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相遇

季督公一出門,向來方圓是沒人敢觸黴頭的。自然,今兒個也是,至少他們一行人走的崇歲道上都是沒人的,連一向熱熱鬧鬧的店家都關了門,生怕季督公心情一個不好,然後就割了他們的腦袋。

季晟今兒個心情倒是挺好的,坐在馬車裏擺弄着手裏的匣子,倒是難得扯出來了一點淺淺淡淡的微笑。

倒是好笑,當年幾大家族争來争去,最後一個個弄得家不家的東西,竟是被崔茂那厮藏在了他的不知道第幾房小妾給他生的閨女屋裏,更沒想到陰差陽錯間這麽容易就到了他手裏。

他也沒什麽興趣打開看一看,只是随手擺弄了一會兒就扔到馬車一邊設的暗格裏,又從裏面取了一本小冊子,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在宮裏摸爬滾打了那麽多年,知識的力量給了這個曾經幻想揮斥方遒,妄圖肆意揚鞭征戰沙場的男子重重一擊。

……

季晟在宮外的住宅也是禦賜的,幾乎跟皇宮毗鄰,足以讓人知道皇帝是怎麽寵信這個宦臣。

多壽進來時,季晟正倚在榻上淺眠,夕陽的微光從槅窗裏漏進來,灑落在他身上與臉上。像是鍍了一層佛光般聖潔,清雅俊逸的面容褪去了沉靜肅穆,也沒有了被所有人懼怕的冰冷噬血,看起來卻再寧靜平和不過。

多壽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沒想到到底還是驚醒了他。

“來了?”剛睡醒的聲音裏還帶着一點點鼻音,卻意外低沉動聽。

多壽哪怕也只是個宦官,也不禁替他們家大人惋惜。倘若大人沒有去勢入宮,現在也是個翩翩少年郎,鮮衣恕馬,打馬游街,最是風流倜傥不過的。哪像如今,一身煞氣看着就不好接近,偶爾還總是做一些血洗诏獄的恐怖舉動,白白替皇帝背了鍋,自己不落得一身罵名。

見多壽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絲毫沒有跟他回話的心思,季晟輕咳出聲來:“這是傻了吧?”

被他這冷不隆冬的一句話打斷暢想的多壽突然反應了過來,笑得讪讪的,摸着頭便走到榻邊腳踏下站着,垂着手躬身開始回話。

內容自然與今天遭了一回災的崔家有關。

雖說這次去搜崔家是皇帝的臨時起意,也不知道他從哪個犄角疙瘩裏摸出了前些年江北那邊一個貧窮得咯啷響的縣令上的奏折,說崔家魚肉百姓,一縣整整的良田都被他們家給占了,現在是民不聊生。

恰好,前些日子江北又是水災,又是旱災的,皇帝正好心情不虞,這下是崔家自個兒往他的槍口上撞,皇帝可不是雷霆之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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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晟這就叫乘人之危,索性這東西是當年在幾個世家裏面傳得沸沸揚揚的,真說皇帝,他還真不知道。反正他也是這麽多年順藤摸瓜找到的一點點線索,只想着乘着皇帝的由頭找一找看看,沒想到還真是有大收獲。

季晟眯着眼,懶懶地聽了多壽彙報了崔家人在獄裏待着,又聽了把那些搜出來的地契交給皇帝時皇帝的表情描述,不由得笑了笑,看着卻不覺得溫潤淡泊,倒有幾絲冷冷清清的嘲諷。

…………

沒錯,皇帝每次被他的大臣們氣得要死時,自然就要轉身去他的後宮投入美人的懷抱尋求安慰。

于是這天便是金烏離落山還有一個下午呢,他便一個人帶着元公公的小徒弟喚多喜來着的,闖進了邀月閣。

彼時,姝嫔正在小憩,佩玉坐在床踏下做着針線活,琴玉索性跟着聽茶進了小廚房,坐在一邊的墩子上一邊看着她煲湯,一邊閑聊。

聽到屋外淅淅索索的聲音,她們也沒有太在意,哪想到突然就是一片磕頭的聲音:“陛下金安。”

琴玉并上其他幾個人都是大驚,慌慌忙忙鑽了出來,當即便要行禮。

可不巧的便是皇帝現下正怒火上頭呢,眼神冷冷地看着姝嫔身邊的幾個大丫鬟,便斥道:“像你們這樣不識體統,也能在愛嫔身邊伺候?”

外面院子的喧鬧聲自然驚醒了姝嫔,她也沒有管亂成一團的寝衣,手指随意把青絲挽起,便匆匆走了出來,扶着殿門盈盈地給皇帝行了一個禮。

美人午倦未解,自帶慵懶風情,看着竟比平時還要多情婉轉幾分,看着皇帝一時間只想用下面的玩意兒思考了,哪還有時間顧及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們。

只是姝嫔還算一個有點良心的主子,看着把皇帝圍起來的一圈她自己宮裏的宮人們,笑得柔和溫雅:“皇上,何必跟這些宮人們多費口舌,依臣妾看,一個人罰上個一月月例就差不多了,您覺得呢?”

只恨不得用□□思考的皇帝自然沒有二話,畢竟他現在正是精蟲上腦,只想拉着姝嫔進了內殿,哪管這麽多。

多喜看着皇帝這行徑,一向面容讨喜的臉上都是一言難盡。

眼見着皇帝摻着姝嫔進了內室,遠遠見着依稀拉上了床閣上的帷幔,所有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一時翻雲且覆雨,被掀紅浪陣陣。

外面呢,多喜恨恨地瞪了這一群攤成爛泥一樣的奴才,只冷冷道:“還在這兒跪着幹嘛,有事幹事去啊,杵這裏當棍子呢。”

一時間愣住懵住的人紛紛散去,只有伺候在姝嫔身邊的佩玉,琴玉以及才當差了一個上午的聽茶侯在了外間。

多喜跟兩位玉姑娘還是相熟的,臉色也沒那麽難看,聽了佩玉湊過來的低聲問話後,也壓低聲音,一臉不太舒服地回了:“咱家哪裏知道陛下是怎麽想的,下午見了東廠的多壽大人就成了這般樣子,剛剛那頓火,就是你們非往火炮筒上去撞。”

講着講着,他又皺眉:“多壽這厮就是喜歡抛爛攤子給我們這群禦前伺候的人。”

琴玉并佩玉都抿唇笑了,見聽茶一臉不知何事的懵懂樣子,也好心地解釋道:“多壽公公就是季督公手下堪得大用的一號人物,跟多喜公公是…”

“講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幹嘛。”多喜揮揮手,一副晦若莫深的樣子,又道,“這丫頭以前好像沒有見過,喚什麽來着?”

聽茶不明所以,還是規規矩矩地福了福身,道:“奴婢喚聽茶。”

“哈哈,好名字。”聽了這話,只見多喜先是一愣,然後臉色很是精彩,最後才恢複了正常,只是笑得也忒假了,還帶着一種講不出的滲人感,讓聽茶不明所以。

索性琴玉跟佩玉兩個還在那裏低聲打趣多喜,說他是怕丢人才不願意講以前的事情,現在滿宮的奴才哪個不知道以前多福多壽多喜多祿四位得力的公公的恩怨情仇,還并未注意到多喜臉上這番模樣,多喜不由得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心裏腹诽道:幸好沒有什麽異樣,不然不非得給季督公給扔到慎刑司去,如今自己師傅告了多日的假,可沒有人庇護他。

帝王這一番胡鬧鬧完便是傍晚了,裏間傳來他嘶啞而又餍足的叫水的聲音。

當即,一衆人便指使着粗使丫鬟擡着水桶進了房間,見聽茶呆呆傻傻地只站着,佩玉瞪她一眼:“看什麽呢,還不快過來,沒得丢臉。”

聽茶這才反應過來,跟着她們進了內殿。

夕陽西下,正是天快黑了,房間裏尚未掌燈,便只聞到裏面靡離的味道。

聽茶尚且對這些并不太懂,也隐隐約約知道點什麽,而那兩個大丫鬟哪怕經歷了這麽多次,臉頰還是紅得飛霞,忙過去伺候着她們家主子梳洗。

皇帝這邊亦然,多喜也是湊了過去,給泡在熱水裏的皇帝捏着筋骨,只聽得舒服的嘆息聲。

見兩波人馬,各有各的忙碌,聽茶咬唇想了想,還是走了出去,去廚房讓他們準備膳食。

直到吩咐了小廚房,聽茶走出去到了院子裏一片僻靜的地兒的時候,她臉上的緋紅才猛地冒了出來。

像這種事情,畢竟她也只才是一個還沒及笄的少女,她要是正正常常地才奇怪。

只是想着想着她的思緒又飄遠了,後宮裏也有不少對對食,太監和宮女們又是怎麽相處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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