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嫌隙
琴玉被送回來時,姝嫔的臉色比她還要青白。
像是臘月寒風裏被吹過的一樣,透着偏執的死氣,如同地獄裏爬出來的索命惡鬼,讓人見之生畏。
邀月閣一衆人都是屏聲靜氣的樣子,生怕在惹了這尊佛。就算是站在姝嫔身後最近頗受姝嫔看重的聽茶也是兩手交疊,硬生生用手指甲摳着自己的手背,才讓自己沒有那麽失态。
琴玉一路上恢複地倒是挺好,絲毫見不到當時剛剛宣旨時的慌亂無措,面色如常地跪下給姝嫔行禮道:“見過姝嫔娘娘。”
姝嫔姣好的面容此時略有幾分扭曲,看着琴玉的眼光也是像帶着寒氣的刀鋒一般:“好好好,倒是個好丫頭。”
“娘娘這話可就說錯了,如今這主子可是皇上親封的琴美人啊。”站在琴玉後面的,由皇帝賞賜給她的大丫鬟青芽道。她原來在皇帝的清心殿伺候,雖然沒什麽資格進內殿,身份也比其他宮女高一等,最重要的是她來之前還被提點了幾下,知道點分寸,雖然她這話講得連着姝嫔跟琴玉都是面色煞白,但也都安分下來了。
只姝嫔還是看不慣琴玉那副承寵後就變得格外嬌媚惑人的樣子,恨不得挖其心啖其肉,連被佩玉扶回內殿時都是不爽的。
主子不太爽,你還指望着看主子臉色的丫鬟太監們能怎麽樣,因此就算琴玉當時在院子裏人緣還不錯,這時候也是沒有人敢圍着她了。
一片寂靜。
在這寂靜裏獨坐的琴玉倒是退了剛剛的惶然無措,嬌嫩的臉上浮現了淡淡笑意,帶着青芽便向自己住的側殿裏走去。
佩玉跟着聽茶一起陪姝嫔進了內室。佩玉去服侍她脫了見人穿的衣服,換了一件輕薄的家常袍子,聽茶就自覺地走到镂空花草紋熏香爐前,撿了一塊篆香放了進去。
室內在這袅袅升起的煙霧中重歸寧靜。
…………
聽茶有些走神。
她想着那一日元宵回去的樣子,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又像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情一樣,向來笑眯眯的臉上帶了一點點絕望,一點點無謂,眼眶是紅的,面色卻與尋常無異。
其實這些都不打緊,最重要的是自那日起,她便再也沒有搭理過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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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她素日與聽茶最親,這現在的反應擺明了兩個人之間出了嫌隙。
無論是聽茶拿姝嫔剛剛賞賜的牛乳糖還是自己新研究出的煲牛肉湯的新口味,她都是淡淡的。聽茶實在有些摸不着她的頭腦,瞿麥她們幾個從旁側擊也是敲不出那天姝嫔找了她講了些什麽。
“本宮妝奁裏還有幾份從南方帶來的雀頭香,你用那紫檀的盒子裝了送給…”姝嫔由着佩玉服侍,懶懶的聲音卻是對着聽茶說的,“送給妙貴人吧。”
聽茶愣了愣,才乖巧地應下了,當即便要去尋那個木盒子。
“佩玉,你去尋個由頭把尚宮局的翟姑姑給弄過來。”姝嫔的聲音停了停,又對佩玉道。
佩玉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很恭敬地點了點頭應下了。
撿了那幾塊雀頭香,聽茶捧着盒子便吩咐小丫頭送過去,被佩玉攔下來了。她說:“你是知道宮裏人心險惡的,這些香料最是能惹事,你不如自己走一趟,省得後來出了什麽纰漏,既叫咱們娘娘平白遭了官司,又白白糟蹋了她的一片好心。”
聽茶想想也是,索性自己事也不多,就幹脆自己帶了一個小丫鬟就去了。
因為妙貴人是皇後娘娘的人,後宮裏的人怎麽也不會虧待了,她住的地方毗鄰皇後住的寧钰宮,喚作秉良閣,也是後宮裏頂佳的一塊住處,修得精致如江南小院況且算了,最重要是離皇帝的清心閣近,堪稱是皇帝進後宮的必經之處。
可見皇後為了扶持這個妙貴人也是花了大力氣。
按理皇帝與皇後關系不過泛泛,相敬如冰而已。皇上也只是每逢初一,十五走一趟過場,皇後更是早就随着太後開始念佛,況且前朝,皇後母家不得皇上重用,還屢遭打壓也是算人盡皆知,但是皇上卻絲毫不覺得皇後送給他的女人膈應得慌,也是奇怪。
邀月閣離秉良閣不遠,到底一個兩個都是皇帝寵的人。聽茶沒走多久就看到秉良閣的牌匾。
敲門時,開門的小太監看到是邀月閣的人也是頗為驚訝,忙招呼着聽茶進來。緊跟着,妙貴人身邊的大宮女福柯就過來了,清清秀秀一張臉蛋帶着讓人溫暖的笑意:“聽茶姐姐,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啊?”
在姝嫔身邊待了快兩年的聽茶再也見不到當年的怯懦和在陌生人面前的恍然無措了,言笑晏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也是飛漲。她也是噙着笑:“這不是我家娘娘想着妙貴人這般姿色最是配這娘娘從南邊帶來的雀頭香嗎,硬是翻出來命我送過來。”
“莫非是南邊最有名的那款雀頭香?”福柯很是意外,連語氣裏都帶來了一點點驚異,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就問了這話,說罷卻意識到不對,姝嫔娘娘出身南地高門,她送過來的東西怎會有假?這樣一想,她臉倏地紅了,忙掩飾一般地說:“您快進去,我家主子在裏面呢。”
雖然姝嫔現在不受寵,妙貴人現在與鹂婕妤平分秋色,但是規規矩矩的禮節本應如此,位分尊的人賜東西是要收東西的那位親自接過去的,聽茶笑了笑,只覺得這位還算知禮,便跟着福柯進去了內間。
裏面放着滿滿當當的冰鑒,比姝嫔那裏還要冷上幾分,外面的炎熱絲毫幹擾不到裏面。妙貴人一身家常的薄衣裳,坐在主座上,懶懶地挖着冰碗吃。
她的面貌不是姝嫔驚豔的溫婉的美,也不是鹂婕妤幾分嬌媚幾分清純交雜的美,要是說起來,是一種讓人覺得細水長流的美,漂亮得很是舒服。
“奴婢見過妙貴人。”聽茶捧着盒子,福了福身道。
妙貴人放開手上的勺子,撐着手看着半蹲着的聽茶,眉眼彎了一彎,道:“起來吧。姝嫔姐姐怎麽派你來了?”
“禀貴人,我家娘娘命我給您送這雀頭香來了。”聽茶站起來,直起身子,看着妙貴人笑道。
“可是獨獨只有江南杜氏才做得出來的雀頭香”妙貴人很是驚奇,甚至于都起身問道,“肯定是了,畢竟姝嫔姐姐出身江南楊楚魏氏。”不待聽茶回答,她又跟着開口道。
聽茶:您都把話搶了,讓我說些什麽?
最後妙貴人如獲至寶地收了盒子,還硬是塞了一個頂重的香囊給了聽茶。
福柯送聽茶出去時,帶着三分笑意:“煩您走這一趟了。”
“不過替主子跑腿罷了,”聽茶有些不好意思,“倒是讓娘娘破費了。”
“哪裏的事情,姝嫔主子送的東西才珍貴呢。”福柯有些好笑地看着聽茶,“這雀頭一香做工技藝極為精巧,世上制香世家都鮮少做得出來,一個大晉獨有江南杜氏做得這香,偏還賣不到京城就被江南氏族搶光了,我家主子可是真的眼饞了好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