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臆想滅
就着微薄的燭光,季晟赫然看見軟綿綿趴在地上的一攤人影。他的心髒竟然就突然停住了,像是被繩子狠狠束縛住了一樣,還是帶倒鈎的麻繩,要不然他為什麽感覺自己的心髒滿是被針紮過的疼痛?
他狠狠咬住自己的唇,不想讓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哽咽聲溢出來,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那人身邊,便想着将她打橫抱起。
可惜他手還沒有碰到聽茶,就被突然恢複了點神智的瞿麥給推開了,她一邊避過季晟的手,一邊吃力地攙扶起聽茶,看着季晟的眼神裏有種晦澀不明的幽光,到底最後只是乖順地垂下頭,聲音謙卑地說:“讓奴婢來吧。”
季晟有些尴尬地撤回手,沉默了半天,點了點頭,道:“好。”
于是他便站在門外,看着瞿麥和後來被青芽打發過來的小丫鬟一起一人扶一邊拉扯着昏厥過去的她進了屋子。
裏面的蠟燭也被點了起來,印出一片光明。
就着這光,季晟打量着這間聽茶住的地方。說實在話,和他當年剛剛入宮還在熬資歷的時候住的地方不相上下,簡陋而樸素,但到底是女兒家住的地方,還是處處透露着一點屬于平凡生活的溫馨。
季晟突然阖眸,腦海中滿是對于剛剛那句話的懊惱。
可是,她是不是因為自己這句責備而暈的?是不是她對自己也是有一點點卑微的喜歡的,所以才受不了自己的這句重話?
季晟猛地想到了這個可能,而且越想越覺得好像有可能,臉上的表情也是惱火,喜悅,擔憂,焦慮混雜着在一起,讓他的臉色時而青時而紅,也讓領着醫者進來的多壽愣住了。
畢竟他在季晟身邊不說十年也有五年了,就沒有看到季晟的表情這麽鮮活過。
被多壽匆匆忙忙叫過來的王醫者是太醫院給宮人治病的那波醫者裏面醫術最好的一位了。
他被季晟身邊的多壽給拉出去時只覺得兩股戰戰,一身冷汗,甚至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今兒個晚上就要命喪黃泉了。況且當時多壽又急急忙忙地拉着他走,他竟一點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覺得緊張,直到到了這兒,看見季大人一臉不像生病的樣子,他才松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呼吸,鞠了一禮問道:“公公有何吩咐?”
“你且去裏面看看那位宮女。”季晟急忙吩咐道,眼裏眉梢的焦急絲毫掩飾不住。
王醫者有些驚愕,但是須臾間便收拾好了心情,點了點頭,便背着一路抱過來的藥箱子進了去。
燈影幢幢,搖紅燭幽幽晃動的光影,斑駁而又迷離,在粉白牆面上映出屋子裏搖搖晃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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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晟在外面等得着實着急,一直繞着長廊踱步,多壽只覺得暈暈乎乎,幾度想開口讓他停下來,但最後還是敢怒不敢言。
沒辦法,他慫啊。
最後逼着季晟停下來的是前面傳來的一陣小小的動靜。
“陛下在叫水了,”跟着季晟在禦前伺候了半個月,多壽也算有些經驗了,不用想就低聲道,“師父你要去看看嗎?”
季晟的腳步頓了頓,看了前面聳立的宮宇道:“不必了,自有人看着。”
講真的多壽不太理解他師傅與陛下的相處模式,但這不影響他腦子自己發揮思考的本能,保持緘默。
……………………
前面的陣陣鬧聲漸漸停歇了,王醫者也走了出來,手捋着自己的幾縷胡子,便要開口。
看他這架勢鐵定要文绉绉一番,季晟不耐煩地皺眉,聲音惡狠狠地:“別弄那不中用的假把式,你直接說她怎麽了便是。”
王醫者聽了這話,胡子也不捋了,忙狗腿地笑道:“無妨無妨,就是這位姑姑來了天葵,加上之前身體沒調理好,居然就暈了。只需将養幾日,在喝幾劑藥就好了。”
一時間,季晟也不知道自己要以什麽形象來面對王醫者比較好。
明明自己剛剛費心還給自己織了一個幻局,甚至于覺得自己跟她還是有些希望的,但王醫者這句話無疑是戳破了他的美夢。
最終他還是露出了一個苦笑,雖然比不笑還要猙獰,他道:“我知道了,你同多壽一起去抓抓藥吧。”
在宮裏混,謹言慎行,什麽該講什麽不該講 ,不要亂問話的規矩王醫者還是懂得一點的,于是當即便背上藥箱同多壽一起走開了。
心裏也不由自主地将這位失寵多年的姝嫔身邊的大宮女給記住了。
畢竟上面竟然有季晟這尊大佛護着在。
王醫者在他身邊擦肩而過,他卻也只是眼神動也不動地盯着屋裏。放下了木簾子,其實他也看不到聽茶,可是他總感覺這樣仿佛就安心了。
其實都是自欺欺人而已,季晟捂住了自己的臉,第一萬零一次忏悔自己那番不知輕重的話。明明她肯定不是那種人,為什麽自己偏要講出那話。
忏悔的他竟選擇性遺忘了聽茶那段話。好像這樣就可以粉飾太平一樣。
瞿麥怎麽也沒想到這位竟然真的在她們屋裏門口守了一晚上。本來多壽公公拿着要回來時她就勸他走,他動也不動;她熬完藥回來也勸他走,他還是不肯;她喂完了聽茶藥出來送碗的時候,他還是在門外;等她太困了趴在聽茶床邊睡着了的時候他竟然也還是在外面站着;她醒來時還是黑夜,燭光映出他直直的身影,瞿麥突然就一沖動,跑了出去,擡起頭跟着他說:“您要不要進去看看,我幫您保密。”聲音裏絲毫聽不到那些宮人們對他的敬畏懼怕。
季晟愣了愣,倏爾狂喜,連謝謝都是飛了一個眼神給瞿麥自己自行體會,就急忙撩起袍子走了過去。
在門口,他突然又停了下來,有些躊躇猶疑,臉上滿是糾結,不知是進好還是不進好。他就傻傻站在那兒快有半柱□□夫,才一咬牙,腳一跺,就走了進去。
聽茶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次突如其來的毛病,她臉色蒼白,冷汗還是不停地流着,沾濕了她的額頭鬓角碎發。
她的眉頭也是緊緊皺了起來,嘴裏的□□聲也是一刻不停地伴随着呼吸聲跑了出來。
季晟心一疼,竟比剛剛的那陣還要疼,要說剛剛是拿針戳心窩的痛,現在就是一邊拿針戳心窩,一邊拿烙板燙着心髒的痛。
無可附加。
管他剛剛想了些什麽呢,當他看到她這張臉的時候,他就将頭腦裏那些想法抛到了九霄雲外,他現在只想讓她不那麽痛,不然他也跟着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