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見素裁

宮裏今年的中秋過得十分草率,就後宮諸人給太後,皇上,皇後請了安,一起吃了頓飯也就結束了。甚至于就連中秋晚上要賞月的慣例都省了,只打發了她們各自回宮自己過。

也是,這年秋天事情頗多,到現在後宮裏的天花還在蔓延,雖然比之前好上了很多,但是也隔三差五會有人染上,後宮裏面哪一個不是噤若寒蟬,都只想着窩在自己的地盤上,起碼待着安心。

誰都沒想到,中秋之夜,竟然下起了連綿細雨,一會兒的功夫,雨勢越來越大,只叫那些還想着看看月亮的宮人們紛紛跑回了住所,一邊熬着姜湯,一邊往自己身上加衣服,再不濟就洗洗身子爬上了床上。

就連聽茶與季晟都是如此。

他們這幾日吃住都在一起,聽茶睡季晟素日的那張床上,季晟就在窗邊的炕上鋪了被褥,夜夜在那處打盹。

一開始聽茶還有點不好意思,又覺得她睡在季晟的床上有點恬不知恥,不該是清白姑娘所為,只是後來被季晟逼着,加上又漸漸在心裏勸着自己接受這種關系的緣故,她也覺得沒有那麽羞澀了,只是還是有點對不起季晟。

只不過她真這麽跟季晟講時,他笑着回道:“我心甘情願的,你不要多想,也不要覺得難受,還是說,你……”

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聽茶知道他後面一句話大概又是什麽自我厭棄的話了,急忙插嘴道,“我不是,我沒有…”

直讓季晟不知道是該覺得自己卑微好,還是笑她可愛好,最後這件事情也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兩個人說是好好相處,其實都有一點像是黑暗裏互相摸索着才能前進,像蝸牛一樣小心翼翼地伸出觸角去感受着。

一場秋雨一場寒,任誰也沒有想到素裁就是在這樣的天氣裏舉着一把傘,仿佛像是畫中走出的仕女一般,緩緩而來。

當季晟打開門的時候,他覺得很是驚詫,“蘇姑姑,你怎麽過來了?”

他與這位最近皇後身邊炙手可熱的掌事姑姑的突然造訪很是驚訝,畢竟他與她素來沒有任何交集。

素裁撐着傘,笑意淺淡溫柔:“聽茶是在你這裏對嗎?”

“對。”季晟點頭道,又将門往外推了推,把門縫壓小了點,低聲道,“姑姑還是不要來了,小心染了時疫。”

“無妨,”素裁笑意溫潤,“季大人有所不知,奴婢當年也是得過這種病的,聽茶這病我是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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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也得過?”季晟有些驚奇,片刻之後又有些躊躇地問道,“那姑姑是不是知道…”

未等他話說完,素裁就好像知道他要講什麽一樣,點點頭便道:“季大人請先讓奴婢進去,我們再敘可好?”

季晟明白她的意思,開了門,往旁邊看了看,見四處沒人,便道:“蘇姑姑請進來吧。”

這個時間,聽茶晨起就有點低燒,現在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季晟引着素裁悄悄進了正房。

“聽茶呢?”素裁也壓低了嗓子問道,聲線柔和當中帶着一點點焦急迫切。

季晟知道她與聽茶關系好,也知道聽茶被打發到東六宮那些年若非她處處多有照拂,如今聽茶也不會養成這般純善良和的性子,只是他還是有些踯躅。

哪知道素裁見季晟眉心雖然緊皺,但是不有動作的樣子,當即就有些急了,于是便自己起身掀開了那道厚布簾子。

季晟沒喚住她,只得有些忐忑不安地跟在素裁姑姑後面進了自己住的那間屋子。

想他一向胸有成竹,仿佛萬事都不經心,偏偏折在了這個小姑娘身上,從此之後便再也不是那個世事随風的無情的人了,也會了忐忑與焦急,彷徨與不安,正如多壽所說的那樣,更像個人,而不是一把刀了。

素裁進去就知道這是季晟的卧房,因為處處簡潔樸素,還有他身上剛剛聞到的松柏香氣,屋子裏東西不多,但是很是明了,壁上挂着一副潑墨山水畫,筆墨大氣,頗為波瀾壯闊。

但是素裁也只是匆匆掃了幾眼,便快步走到床邊,看着聽茶蜷在床上,像一只可憐的小貓一樣,更是滿臉紅疹,把她那張好看精致的臉蛋給折騰得不見原形,她心裏只覺得一陣陣心疼。

“蘇姑姑,您剛剛說可以治這病的方法是什麽?”季晟站在她後面,幾番欲言又止,最後才道。

素裁皺了眉,轉過身看着他,眉眼間頗有些咄咄逼人的樣子:“你與聽茶是不是私下結成了對食?”

這話說的,繞是冷心冷清的季晟聽了,都在一瞬間面紅耳赤起來,有些羞澀,還有幾分不安地避開了素裁的視線,點了點頭。

他只覺得自己渾身仿佛都要燒起來了,特別是耳垂,熱得好像一會兒就要融化下來一樣。

就知道是這樣。素裁在心裏嘆了口氣,當自己去找聽茶,被她同屋子的那個小丫頭告知她被季晟帶走之後,她就有這種預感了,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

其實她也不好講這兩個家夥什麽,特別是季晟,他雖然稱病不出,但皇帝還是默認他依舊是那個禦前大太監,哪個不想捧着他供着他,她也沒有那個能力去講他,唯一的可以罵他的依仗也只是她勉強算是個聽茶的長輩。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會兒是發出聲音來的了,“季大人,我同你商量一件事情。”

“您說。”季晟的眸中顏色變了又變,最後轉成了清幽敞亮,只幽幽看着素裁,就讓她感受到了他滿腔的誠意,畢竟他是知道聽茶把她當成自己如同母親一樣的長輩去看的,對待她的态度不免就恭敬了一點。

素裁心裏好受了一點,起碼這個男人對待聽茶是真心的,這從他的眼神裏便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懸着的一顆心也就放了下去,于是便開口跟季晟說:“等聽茶好了,把她送到我身邊當差可好?”

“跟你一起在皇後身邊伺候?”季晟反問道,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嗯。”素裁笑了笑,“我明白你,皇後,還有那邊的小殿下在圖謀些什麽。”只見季晟瞳孔瞬間緊縮,她不太厚道地笑了笑,繼續說道,“如果你真的想保證聽茶在這後面的角逐裏真的可以安安全全,那麽她在我身邊,在皇後身邊是最安全不過的。”

其實季晟一開始,也就是在聽茶沒有染上這病之前,也曾幻想過聽茶與他在一起。當時他打算的是,将聽茶偷偷送出宮去,他在江南有自己的力量,雖然勢力不大,但是護她在亂世裏安全無虞還是綽綽有餘的。

只是聽了素裁這話,他有點猶豫,不是因為別的,而是他突然想到,如果真的這樣的話,他平日裏見到聽茶還是有可能的,不會像把她送走那樣,可能幾個月,可能幾年,甚至更長時間,只要這天下沒有定,他們就不太可能會見到。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不想與她隔了那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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