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葉陶被陳默和林欣然兩人擠在中間,猜不透沈時節的用意,又因為被他長時間冷落,有點小情緒,毅然搖頭拒絕他,“老師,現在已經很晚了。”

沈時節也知剛剛語氣有點重,他緩了下語氣,“待會兒我送你回去。”頓了下,又說,“好不好?”

葉陶沒什麽骨氣,被他這一句“好不好”一問,頓時心軟了,連忙下車。

夜晚的風有些大,葉陶佝着身子跟随他又進了酒吧。

沒去二樓,沈時節直接在一樓吧臺找了處位置。

和調酒師要了一杯低度數雞尾酒。

紅紅綠綠的很好看,一看就是哄女孩子的。

沈時節放上吸管,推到葉陶面前。

葉陶纖長的睫毛顫了下,深覺這是個陷阱,沒喝,又推了回去。

沈時節看出了她眼裏的戒備,“來這裏不就是為了喝酒嗎?剛剛不是說她們說不醉不歸?”

葉陶擡起眼睫,看向沈時節,“我沒喝過酒。”

“這杯與其說是酒,更像是果汁。”沈時節柔聲哄騙她。

酒再次被推到面前,葉陶琢磨了下,含.住吸管,吸了一口。

濃郁的果汁中混着少許酒精,初入口是淡淡的澀意,在舌尖化開後回味下卻甘甜清冽。

味道可以接受,她又接連吸了幾口。

沈時節盡量讓自己說的委婉一些,“為什麽來這裏,還穿成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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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陶平靜道:“來玩……至于衣服,都到酒吧了當然得尊重一下它,怎不能穿得跟小女孩一樣吧。”

一杯酒下肚,人還好,極度清醒。

沈時節窮追不舍,“為什麽來酒吧玩?”

“想喝酒啊。”

“為什麽想喝酒?”

“你朋友不是說了嗎?不是求歡就是消愁。”

沈時節:“那你是哪種?”

葉陶被沈時節的固執弄得失笑,沒回答,反倒是問他,“那你呢?為什麽來酒吧?喝酒是為了開心,還是不開心?”

問出來也覺得很多餘。

有朋自遠方來,當然是開心。

沈時節偏了偏頭,手指不輕不重的敲着吧臺,“我喝酒,是因為想開心。”

可是今晚運氣好,玩牌玩的把把贏,到現在還是滴酒未沾的狀态。

看到葉陶那杯空了,沈時節朝調酒師打了個響指,不多會兒,又一杯酒放在了葉陶面前。

葉陶看着沈時節,想從他深邃的眼眸裏捕捉一絲情緒,可那裏如一汪深潭,很平靜。

她收回目光,又看了看酒。

“陶陶,你知道嗎?這個酒吧外,守着很多別有用心的男人,他們都在等從這裏走出去一個落單的、喝得不省人事的女孩,然後把她們帶到酒店,帶回家,可能是一個男人,也可能是很多個男人,又怎麽樣呢,反正她們喝多了,什麽都不知道,到時女孩想報警,就說她自願好了,還有的可能拍了照片作威脅,要她們長久保持這種關系。”

葉陶輕眨眼眸。

大概明白了,請她喝酒都是幌子,是沈時節在給她上課,告訴她世道險惡,這個世界并沒有她想象的那樣安全。

為了照顧她,說得很克制。

可她并沒有被吓到。

沈時節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言和行有些沖突,嘗試為自己辯解,“你放心,我是那種你出去和我喝酒,我能絕對保證你安全的那個……所以,如果你想喝酒,現在就可以。”

葉陶其實對酒沒那麽大執念。

她來酒吧只是想排解下被沈時節晾在一邊的惱意。

只是,現在這個人明明坐在自己身邊,卻誤解了她的意圖,以為她是貪玩?是在表演叛逆?

想想,好像更郁悶了。

她堵着氣般一口氣喝了大半。

沈時節單身撐着額角看她,“答應我,這次喝盡興了,以後就別來酒吧了。”

不敢罵,怕激起她反叛心理。

她小時候就這樣,告訴她哪是雷,她偏偏一腳結結實實踩下去給你看,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姑娘。

葉陶苦笑了下,問,“是不是無論我喝了多少,喝得有多醉,你都能保證我的安全,保證不會對我動手動腳?”

“當然。”沈時節想都沒想。

葉陶聽得并不開心,垂下眼。

沈時節又說,“還有,記得,任何一個請你喝酒的男人都不是好人。”

“那老師你呢?是好人嗎?”

“你可以試着把我當做你的親人。”

葉陶的心被狠狠的刺了下,“親人?”

“對,一個從你八歲開始認識你,見證你的成長,看着你長大的親人。”

葉陶被噎得啞口無言,沒錯,都沒錯,不正是這樣嗎?因為很早就認識,所以這段時間對她多有照顧,很純粹的感情,是自己作惡,是自己貪心,讓這感情蒙了塵,變了味。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很可笑,她拿掉吸管,将剩下的一飲而盡。

那些沒來得及咽下的順着她的唇角蜿蜒而下。

她拿手背擦了擦。

酒杯重重地磕在吧臺上,她高喊,“再來一杯。”

這真是一堂生動的課啊。

葉陶自然不想辜負自家老師離開校園,還想教育育人的偉大情操。

反正,她絕對安全,反正,這個男人對她不會有別的想法……她很難過,她需要借助酒精來疏解麻痹自己。

酒一杯一杯進了肚。

意識也跟着越來越渙散。

沈時節也不攔,讓她盡興。

只希望這次她得到滿足後,知道喝酒并不能解決什麽。

葉陶喝得有點多了,頭暈乎乎的。

她喝酒完全是帶着氣的,和喝水差不多。

到最後,人趴在吧臺上,徹底不動了。

調酒師全程目睹了葉陶灌醉自己的全過程,啧啧嘆息兩聲,“這小姑娘,心事挺多的,喝了這麽多?”

“小孩貪杯而已。”

沈時節用手推了推葉陶,後者像是塊癱軟的橡皮泥。

看樣子是到頂了。

他拉起葉陶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摟着她的腰,朝調酒師說,“走了。”

“沈哥慢走。”

葉陶走得踉踉跄跄,步履不穩,被沈時節塞到車裏,窩在座椅上歪頭睡了過去。

一頭蓬松的卷發蓋住了整張臉,裙子也有點短,坐着的時候堪堪大腿根部。

沈時節看了一眼,眼眸一沉,随後去後備箱拿了塊毛巾。

這是自那日送葉陶去火車站,看她淋濕卻只能用紙糊弄自己後,就一直備在車裏的,以防不時之需。

他把毛巾敞開,搭在葉陶腿上,然後用手撥開她臉上的發,想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睡着了人似乎睡得并不安穩,眉頭還皺得緊緊的,他看得勾勒下唇,忍不住用手去揉她的眉心,想給撫平了,“這麽小的人哪有這麽多煩惱?”

“這酒今天一次喝夠了吧,酒入愁腸愁更愁,以後聽我的話,別喝了。”

葉陶還挺配合的嗚了聲。

沈時節笑着收回手,發動汽車。

喝成這樣,送回宿舍顯然不太實際,他也怕其他的人照顧不好她,似乎,領回自己家是最妥當的方案。

車開的很慢,很平穩,沒有驚擾葉陶的睡眠。

開到半路,油箱提示油不夠,沈時節拐了個方向,去了加油站。

只是沒想到,加個油幾分鐘的功夫,葉陶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醒了,反正眼睛是睜開的,不過看上去似乎不太聚焦。

沈時節在她眼前揮了揮手。

她如夢初醒般努力地睜大眼,“我不喝了,喝不下去了,肚子很漲,胸口也燒得難過。”

還能準确的描述自己的身體狀态,看樣子,還能再喝幾杯。

“好,不喝了,我們回家。”

沈時節單手把毛巾往上提了下。

“回家?回哪的家?我沒有家……那裏是舅舅的家,我媽媽死了,爸爸找不到了,我沒有家了……我是寄人籬下……現在舅媽回來了,表妹也回來了,我沒有房間,只能和外婆擠在一張床上。”葉陶捶了捶頭,覺得很漲。

這些話她從來沒有對誰說過,都是獨自一人消化。

她的遭遇,有人感到同情,但她向來給別人表現的都是樂觀向上的一面,人人都以為她是個能抗住的事的姑娘。

可她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般勇敢,她很脆弱,所以才不能坦蕩地接受別人的好。

就因為這樣,所以這番話給沈時節帶來的震撼是巨大的。

那個一直說“都過去了”“我可以”“沒關系”的女孩,原來心裏藏着這麽多委屈,清醒的時候不敢說,只有被酒精麻痹了意識,才能撬開嘴往外吐出一點。

他不自覺地放低了語調,“好,我們不回家……你想去哪?”

“去游樂場,”葉陶很快又自我否定,“不要,我不是小孩子了。”她鼻頭皺了皺,又認真的想了想,然後亢奮道:“我要看日出……去海邊看日出。“

沈時節看了下腕表。

現在十一多鐘,距離日出最少還有七八個鐘。

今晚,他打算不拒絕她,所以他問,“你确定?”

葉陶重重地點頭,沖他笑。

等沈時節把車開到海邊,他才意識回籠般覺得自己是瘋了。

他幹嘛要聽一個喝多了酒的人的話來海邊,直接把人拉回去,又能怎樣呢?

葉陶在途中又睡了過去,她睡覺不踏實,光是給她拉毛巾就拉了不下五次。

海浪拍打着沙灘,空氣中都彌漫着鹹腥味。

這裏除了他們空無一人。

當然,天底下也不會再有像他們這麽傻的人會在這個點來海邊,就為了等幾個小時之後的日出。

為了讓葉陶睡的舒服,沈時節動作極輕的調了下座椅,又把安全帶給她解開。

窗戶也開了一點縫隙。

做完這些,他很清醒。

開了大燈,照亮了幾米之外的海面,他手臂枕在腦後,大腦放空地看着前方。

在想,葉陶再次醒過來應該是什麽時候?不會已經天光大亮完美錯過日出吧?

在考慮,要不要掉頭開回去?車內空間再大,終究不如床來的舒坦。可萬一……萬一葉陶醒了還記得昨晚的話,發現自己并沒有如願,會不會難過?

算了。

就這麽熬一夜吧。

這裏有風聲,有夜空,還有葉陶……沈時節扭頭看着葉陶,留心着她的每一個動作,替她撥開礙事的頭發,看着看着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再次醒過來是感覺有什麽東西爬上了自己的身體。

半睡半醒間,他以為是在夢境,沒去理會,可觸覺越來越清晰,她是溫熱的,她是柔軟的,胸口被什麽東西壓着,膝蓋處也承受了一股蠻力。

他赫然睜眼。

葉陶的臉近在咫尺。

兩人四目相對,呼吸糾纏在一起。

小姑娘喝多了,臉上通紅,眼角也暈着醉意,眼睛睜得圓圓的,努力地在看他。

沈時節舒了口氣,還以為是荒郊野外遇到了賊……不過很快他就被葉陶弄得欲哭無淚,小姑娘并不覺得坐在他身上有什麽不妥,還覺得他膝蓋硌着自己,很不舒服,她往前挪了挪。

兩只手捧着他的臉,仔細端詳着。

“陶陶……”沈時節試圖喚醒葉陶。

他完全不敢動了,連眼神都是。

——陶陶穿得是裙子,吊帶的,很短,這樣坐着,不雅觀,若是眼神一低肯定能看到她走光。

想到這,他長臂一伸,撈到了副駕駛座椅上的那條被嫌棄藍色的毛巾,從她腰部那裏用毛巾裹上,手上動作雖沒停,可眼睛不敢亂動分毫,和葉陶無聲對峙着。

葉陶确認了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家老師,她吸了吸鼻子,很委屈,“我剛剛喊你,你怎麽都不理我?”

“對不起,我睡着了。”

“睡着了,”葉陶喃喃自語,“你睡着了所以才沒理我,不是因為讨厭我?”

“我怎麽會讨厭你?乖,你先下來好不好?”

就算沈時節平日裏再冷靜自持,現在被一個姑娘這麽對待,以這種親昵的姿勢和自己相處,多少有點心猿意馬。

兩只手懸在空中,不知道該放在哪裏,放在哪裏都不太合适。

葉陶兩只手掌用心,将沈時節的臉擠壓着,就像在玩橡皮泥,一會兒捏圓,一會兒壓扁。

“陶陶,先下來好不好?我們慢慢聊。”

葉陶搖頭,“不要。”

沈時節哭笑不得,“好,你喜歡就這麽坐着吧。”

“嗯,我就這麽坐着。”

“找我有什麽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或者想上洗手間?”沈時節被葉陶蹂.躏的話說得很含糊。

“沒有不舒服,也不想去洗手間,我就是想告訴你……”葉陶打了個嗝,眼神迷離,“你沒有看着我長大,你、你只是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出現了那麽幾次,就那麽幾次,挺多比陌生人親近點,算不上親人。”

這醉話句句在理。

沈時節的眸光閃了閃,很贊同,“你說的對。”

葉陶重重的點了下頭,很開心,她不想當他的親人。

揉完臉後,她開始轉移目标,用拇指去刮他眉毛,用指腹去挑他的睫毛,“老師,你長得真好看,眼睛好看,”帶着涼意的手指滑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鼻子好看。”

她的眼睛像是盛滿了光,在暗淡的光線裏,亮晶晶的。

手指繼續往下,滑過人中,停在他的唇上,“嘴巴也好看。”

她說話時噴薄的呼吸悉數灑在他的臉上。

沈時節胸口劇烈起伏着,一顆心也在胸腔裏毫無規律的亂竄,看着她染上醉意的眼睛,那裏黑沉沉的,只有自己,一秒兩秒……葉陶迎上他的目光,覺得渴,便舔了舔唇,粉嫩的舌頭掃過下唇,片刻又鑽進口腔裏。

沈時節終于敗下陣來,偏過臉去看窗外。

葉陶執拗的掰過他的臉,小臉繃得緊緊的,“不準不理我!”

沈時節聲音暗啞了幾分,“好。”

“我剛剛在誇你,誇你生的好看。”

“謝謝。”

“還有這,”葉陶的手指戳了戳沈時節的喉結,“這裏也好看,性感。”

然後在葉陶的注視下,沈時節的喉結重重的滑了兩下。

如果面前的這個人不是葉陶,他一定會用力的推開,然後讓她滾。

可是是葉陶,他就什麽都做不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呢?

大概是國慶節的那個夜晚,被她勾住了手指。

不,不會這麽早,應該是她生病,自己背起她的那一刻,知道她不再是記憶裏的小女孩了……

那個光着長腿在廚房唱歌做飯的女孩,那個借用垃圾食品讓自己消氣的女孩,那個看到自己永遠是笑眯眯的女孩,每一表情都能讓他心神震蕩……現在她就在面前,用着不自知的方式,讓自己身體燥熱起來,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的确在葉陶這種無意的撩撥下,有了男人最原始欲.望。

也不得不承認,一直以來,自己對葉陶不僅只是憐惜之下的照拂,還有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渴望。

沈時節閉上了眼,承認這些很難,他覺得自己很難堪,道德敗壞,禽獸不如,他是看着她長大的,他認識她時她還只有八歲,是個孩子……

“你怎麽又不理我了?”葉陶不滿他逃避的動作,硬是要用手去把他眼睛扒開。

“你不理我,我就不開心,你躲着我,我也不開心,你抱高老師,我更不開心。”

雖然意識被蠶.食,可一想到這些,還是惱,更是怒,積壓已久的怒火侵蝕着她僅存的思想,她揮手,一個響亮的巴掌拍在了沈時節的臉上。

“啪……”

瞬間,風停了,浪靜了,連周圍的空氣都開始凝固。

沈時節重新睜開眼,直愣愣地看她,聲音裏帶着點愠怒,“陶陶!”

不能生氣,不能生氣,他一個大男人不至于要和一個喝醉的小姑娘動氣。

不清醒的葉陶一心沉溺在自己的情緒裏,并沒有看到沈時節的異常,還有他糾結百轉的心思。

可是在不甚明亮的光線裏,看到他臉上清晰的手掌印,還是心疼的不行,伸手去揉。

沈時節的手終于停在葉陶腰間,纖纖細腰,不堪一握,兩只手一掐,就掌住了大半。

他想把人提起來,再這樣下去,誰都不能保證會不會發生點什麽,他對自己沒信心,對葉陶……看這狀态,也不是很放心。

他在用力,葉陶看出了他的目的,也在用力抵抗。

“陶陶,下來!”聲音近乎咬牙切齒。

葉陶要看着就要被他得逞,慌亂下,兩只手挂在他的脖子上,人也趴在他的胸前,和他耍賴起來。

沈時節放棄了,手蓋着額頭。

然後他聽到葉陶問,“老師,你這麽聰明,那你能不能看得出來……”欲言又止。

“看出什麽?”

“能不能看出……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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