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鐘鬼
邊婧和靳昌之間因為姑姑的事而心存芥蒂,倆人分頭尋找出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和對方說。靳昌想打破這種僵局,試圖找話題聊,即便他自己心裏也有個疙瘩,然而邊婧卻怎麽也不肯理他,一副生人勿近的陌生模樣,這讓靳昌心裏很不是滋味。
靳昌條件反射地擡頭望着牆上的古鐘:“一下子也找不到出口,我認為應該先解決掉古鐘。”
邊婧也擡頭看看牆上的古鐘,古鐘現在倒是在正常走動了,真的非常古怪。她二話不說走到古鐘下面,伸了伸胳膊卻發現自己太矮夠不到。靳昌細心地給她般來一把椅子。她看都不看,自己去搬了把椅子,踩在自己搬來的椅子上,把牆上的古鐘摘了下來。
靳昌心裏失落,卻也不好在這個節骨眼上說什麽,他懂大局,逼自己暫且把兒女私情放置一旁,先解決眼前的困境。他幫忙把古鐘擺放到桌上,細查一番,然後掏出小刀和細針,三下五除二地把這只看上去價值不菲地解剖了,一個個零部件整整齊齊地依次排列。可直到古鐘的最後一個零件拆解掉,他們都沒發現這只古鐘有什麽特別的,就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鐘而已。
靳昌摸着下巴:“奇了怪了,二黑子變成小孩,我們又回到過去,這一切都和這只鐘有關,可它到底哪裏不對勁?婧婧,你來看看。”
邊婧瞥他一眼,過來查看古鐘的零部件,對他從前的所作所為絕望到連一句“別喊我婧婧”都懶得說。他心裏的落差巨大,他現在才發現,在龍王村鬥嘴皮子鬥到氣結的每一天,原來是如此的美好和讓人懷念。
剛走近古鐘,衣服兜裏的胖鼠蹦了出來,在一堆零部件中嗅來嗅去,鑽來鑽去,邊婧知道有發現,立刻掏出一道黃符,可黃符還沒擲出,只聽到嘻嘻兩聲陰笑,桌上的胖鼠好像凍住似的動彈不得,一縷黑煙袅袅地從表盤裏面升起來,在空中慢慢彙聚成一個人形,具體來說,是鬼形。
“胖黑!”邊婧撲上去抱住了一動不動的胖鼠,胖鼠渾身僵硬得好像标本,她心中悲痛,哇地大哭了起來,把黃符都扔了,靳昌眼疾手快,雙指一伸,黃符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入雙指之間,而這時鬼朝他們撲了上來,他及時擲出手裏的黃符,鬼卻張開黑洞一樣的大嘴,把黃符吞了下去,什麽事都沒有。
靳昌發現這鬼非同小可,趕忙拉上沉浸在悲傷中的邊婧躲了起來。邊婧也在這刻回魂,抹了一把淚水,大喊“胖黑,我給你報仇”,提起桃木劍奔了上去。靳昌怕她被悲傷沖昏頭腦而意氣用事,先擲出一把刀子,以分散鬼怪的注意力。
刀子飛出去後又被吞了,這鬼與之前見到的全然不同,之前的鬼怪是人死後怨氣形成,所以形體和行為上都與人相差不大,然而這只鬼卻是一團黑霧籠罩,沒有五官四肢,倒是長着一張大嘴,随時可以吞掉一切事物。別說靳昌,就連捉鬼大師邊婧都沒見過這樣的。
邊婧趁刀子被吞沒,持劍刺中鬼張開的大嘴巴,沒等慶幸多久,她就發覺了不對勁,那嘴巴裏仿佛有種奇特的力量,吸着她和她的劍。她用力拔了兩回,都失敗了,大嘴的吸力太強,跟宇宙中的黑洞似的。
靳昌奔了過來:“快放手!”邊婧不理會,仍然在堅持,她怎麽可能輕易放棄?靳昌不知道,這把桃木劍是姑姑親手用上百年的桃木做成的,她就算丢掉性命也絕不會丢掉桃木劍!邊婧的固執讓靳昌感到不爽,他自作主張抽刀劃破女孩握劍的手,女孩痛呼一聲終于松手,他趁機帶着女孩閃到一邊。邊婧眼睜睜地瞧着姑姑的桃木劍被吸入黑洞,氣不打一處來,氣呼呼地開罵,罵得很難聽。靳昌一心只為了她的安全着想,其他別無考慮,便生生地忍着她的罵。
那古鐘裏飄出來的鬼也沒繼續找他們麻煩,而是自顧變幻着形狀,就像塊橡皮泥似的,一會老虎獅子,一會瓜果蔬菜,一會飛機大炮,看得邊婧和靳昌目瞪口呆,腦子裏亂糟糟一團。變了許久這魅總算是找到了一款滿意的形狀,和胖鼠一樣的一只又黑又肥、無精打采的大胖老鼠。
邊婧看得雙眼發直,忍不住:“我去,這鬼厲害了!又能變形,又能時光倒流,姑姑的鑒鬼寶冊裏可沒有這玩意!”
靳昌探出頭看看這大胖老鼠,見它蹲在那一動不動,疑惑極了:“這只鬼到底想幹什麽?”
邊婧不答,直直地盯着大胖鼠的一舉一動,只見其慢慢地趴了下來,腦袋耷拉在地板上,兩只耳朵垂下,一雙眼睛幽怨而痛苦地望着邊婧,那眼中似有淚水掉落,仿佛滴落在邊婧的心頭一般,她一震,居然莫名其妙地對這只鐘魅動了恻隐之心。
她壯着膽子走過去,靳昌拉住她的手,勸她不要去,她甩開靳昌的手,靳昌知道拗不過她,只好陪着一塊過去。
“我打頭陣,你跟在我後面。”靳昌走到女孩前面,想要保護她。然而女孩不樂意了,她翻個白眼:“誰要你保護?搞不好你們就是一夥的。”說着趕到靳昌前面去了,留下靳昌在原地發了會愣,女孩的嘴皮子像刀似的紮在他的心口,縱有千萬理由也難以辯駁和洗清。過去的種種,就像不光彩的畫筆,在他的生命中塗上了濃重的一筆。
邊婧已來到大胖鼠跟前,她小心而緩慢地伸出手去撫摸它的頭,它居然很聽話地把頭蹭過來,讓她撫摸,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歡快,天曉得它呆在這古鐘裏多久,又受過多少折磨。
“小心點。”靳昌在後面緊張兮兮地叮囑她,手裏握了一把小刀。邊婧卻不加理會,她腦袋瓜子靈光一閃,趕忙從衣兜裏掏出一瓣蓮花花瓣,那是在海上她中了香爐的攝魂術時姑姑為了救她而留下的,姑姑曾說過,開在隆冬裏的六瓣白蓮花是聖物,有許多神奇的功效,救人是其中一種,所以她就想用它來救救這只鬼。也不知怎的,她從它眼睛裏看到了絕望、無助和痛苦,這些直擊她的心,令她無法袖手旁觀。
她捏着蓮花瓣放到大胖鼠的的額間,只輕輕一點,肥大的胖鼠瞬間擰成一團混亂的黑霧,幾聲毛骨悚然的慘叫,那團黑霧艱難地凝成一個人形,火團滾滾,燒得它面目全非,痛不欲生。
邊婧問:“能說話不?說說你的經歷,為什麽會在這古鐘裏?”
“我本是大帥府中的丫鬟……”聽聲音,是女的。
“大帥?趙傳永?”
“是的,就是趙傳永那個畜*生!家中兄弟姐妹多,我又是最大的女兒,爹媽狠下心來把我賣到了大帥府,本以為是給大奶奶做丫鬟,可誰能料到那趙傳永居然對我另有企圖,他把我……不久我就發現自己懷孕了,剛開始還不明顯,無人所知,可月份慢慢大起來我就再也藏不住自己的肚子。趙傳永有九房姨太,也不知中了什麽邪,個個都生女兒,而大夫說我這一胎是男胎,趙傳永很高興,但他九個姨太太卻在背地裏使壞招了。那九個女人趁趙傳永帶兵出征,聯合起來折磨我,虐待我。大奶奶叫管家踢我的肚子,喂我堕胎藥,二奶奶用針紮我的十指,三奶奶剪光了我的頭發,四奶奶朝我臉上吐口水,五奶奶讓她的小白臉折斷了我的手腳,六奶奶挑斷了我的腳筋,七奶奶用刀劃花了我的臉,九奶奶在我身上潑油點火,八奶奶雖然什麽也沒幹但看着我在火海裏打滾卻冷眼旁觀……”
邊婧聽得出了身冷汗,眼前浮出那些可怖的畫面,同為女人,也太狠毒了些。那萬惡的吃人的封*建社會舊社會,她慶幸自己生在這個和平的年代。
喘口氣,鐘鬼繼續說道:“我沒有被燒死,當時以為自己死定了,突然間感覺有什麽東西鑽進了身體裏,我好像一下子又活了,而且變得很強大。我朝那幾個女人投火球,吓得她們四處逃竄,我恨極了那個鬼地方,便想一把火燒光它。可就在那個時候,趙傳永回來了,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乞丐。那乞丐其貌不揚,但本領很大,他将我打得魂飛魄散,最後還将我的肉身挫骨揚灰,這就是我為什麽無法凝聚人形的原因。變成鬼的我含着一口怨氣,回來找趙傳永和他的九個女人報仇。趙傳永不得已又找那乞丐幫忙,乞丐很狡猾,和趙傳永談條件,條件是要趙傳永逼迫當時的姬家當家姬承暄挖祖墳。趙傳永一口答應,那乞丐便從古董店裏找來這只西洋古鐘,施了法将我困在鐘裏,從此我就過上了生不如死的日子,這一過就過了近一個世紀。”
“鑽入你體內的是不是一條雙頭蛇?”
“我不知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你真的可以讓我們看到過去發生的事?沒有糊弄我們?”
“是的,我當年被那什麽東西鑽入身體後就有了這種能力。你放心,剛才你們見到的,的的确确就是你們的過去。嘻嘻!”
邊婧臉一沉,看看靳昌,靳昌也剛好看她,倆人複雜地看了對方一眼後匆忙分開,之間的隔閡越發地寬闊了。
“你為什麽要害二黑子?”
“我沒有辦法,他們折磨我,我只能乖乖聽他們的話做事。可是我內心深處是很抵觸的,幸好今天遇到了你們,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自己像這只小老鼠一樣,活得自由自在,開開心心的。”它朝那一動不動的胖鼠看了眼,邊婧馬上說:“既然你這麽希望做一只老鼠,為什麽還要害我的胖黑?你對我的胖黑施了什麽咒,為什麽連我都解不開?”
“你想我救它?好啊,可以啊,不過你得幫我輪回轉世。這次我不想做人,我想做只老鼠。”
邊婧笑笑,明白了過來:“哦,原來你想利用胖黑來威脅我啊?剛剛聽了你的故事我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可一轉眼你就給我下套。本來呢,你不提我或許大發善心也會送你去陰陽道,可你偏要利用我最愛的胖黑來威脅我,你知道嗎,我最不喜歡的就是被人威脅。不好意思,我不會送你去陰陽道,除非你先解開胖黑身上的咒。”
靳昌有點欣賞女孩的行事作風,不矯揉造作,不扭捏猶豫,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只不過女孩到底還是年輕,她低估了對方對她的了解,果不其然,女孩話一落,那鐘鬼便陰恻恻地笑了起來:“罷了罷了,那就這樣吧,你最愛的胖黑也不要救了,你們也別想出去了。對了,忘了告訴你,大師,我給你最愛的胖黑施的咒只能捱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不解你的胖黑就再也救不回來了。”
“你!你……”邊婧氣結,她終于悔悟過來自己到底還是太年輕,認鬼不清,讓靈怪假惺惺的眼淚給騙取了同情心,結果還掉進了靈怪的陷阱,可恨,實在太可恨!她越想越氣,跺了跺腳後折回去,使出渾身解數救胖鼠。“我就不信我一個梅山派的傳人還破不了你這鬼的咒!”可事與願違,她拿出了所有的法器,使出了所有的本事,可胖鼠依然一動不動,就跟死了一樣。她又跺腳,氣不打一處來,轉身就是一把的黃符和桃木釘,統統打在鬼的身上,燃起幾朵小火花。那鬼嗷嗷慘叫,方才也是得意忘形,忘記提防這回事了。
靳昌安靜地看着這一幕,大概明白她是因為什麽才會掉以輕心和暴躁如雷,不由地心中湧起陣陣苦痛。忽然腦中靈光乍現,轉身把電腦邊的純淨水桶搬了下來,一只粗壯的手臂拎起大水桶往前一潑,純淨水盡數落在燃着小火苗的鬼身上,那鬼疼得捂着臉倒在地上滾來滾去,慘叫、求饒不停。
靳昌扔下水桶,過去一腳踩在它身上,居高臨下、渾身透着一股狠勁:“怎麽樣?要不要再來一桶?”
“不要,不要了,求你了……”
“救不救胖黑?”
“救,救,我救……”
“帶不帶我們出去?”
“帶,帶……我知道出口……”
那鬼在靳昌的威逼利誘下乖乖地解開了胖黑身上的咒,胖黑本來保持着一個動作不動,咒一解,終于能動了,它都不敢相信自己在幹什麽,在哪裏了。茫然地看看周圍,然後找準自己的主人,嗚嗚地奔進了那個熟悉的懷抱,像孩子一樣撒嬌。
邊婧緊緊摟着胖鼠,眼淚汪汪地沖靳昌看了一眼,這一眼看得靳昌心情複雜,既甜又苦,既開心又煎熬。他實在不忍再直視她那雙水汪汪、楚楚可憐的大眼睛,只好把視線轉移到腳邊的鬼身上:“出口在哪?帶我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