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決裂

衆人退出房間,只留邊婧一人陪伴道姑左右。

“婧婧,會用鐵鈴铛嗎?”

邊婧搖頭。

“姑姑使一遍給你看。”道姑說着甩出那一串鐵鈴铛的其中最小的一只鈴铛,小鈴铛飛出手掌,甩出一團火焰,火焰所經之處,隐匿在黑暗中的鬼影不得不顯身,一會,所有這房間裏的鬼全都葬身火海,一個不留。

邊婧驚詫鐵鈴铛的威力,但更驚訝于這屋子裏居然藏了這麽多鬼怪,而自己呆了這麽久竟絲毫沒有察覺。

道姑看出她的疑惑,便說:“鬼狐門中有不少人也有操控鬼怪的能力,他們把鬼怪安插在你們身邊,偷聽你們的談話,對你們的一切了如指掌。這串鐵鈴铛,正好可以為你們掃清這些障礙。鐵鈴铛共五只,分別對應金,木,水,火,土,剛才你見識到的就是火鈴铛的威力,它的作用是使方圓幾百裏的鬼怪現身,無論藏得多好的鬼怪都逃不過,然後将它們摧毀,不留一點痕跡。其他四個鈴铛的作用靠你自己去慢慢發現了。收好它,別讓它再落入敵人之手。”說完,又咳嗽起來。

邊婧立刻倒來一杯茶,對着吹了幾口氣,送到道姑嘴邊,道姑喝了一口後推開茶杯,繼續說道:“婧婧,梅山派以後就靠你了,你師兄阿正你要看着他,他走的路太不尋常……”又咳嗽,一次比一次劇烈。

“姑姑別說了,先休息會吧……”邊婧落淚了。

“我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婧婧,還有幾件很重要的事我要交代你。”道姑又摸出一本書籍,這次這本不是什麽道德經,而是她親手所寫。她翻開書本,指着其中一頁對邊婧說:“這是姑姑這些年對活死人的研究以及初步的破解之法,你一定要收好,有空好好研究,這對你非常重要。”

邊婧捧着書:“姑姑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研究的。”

“我們梅山派的歷代掌門都把消滅鬼狐門、破解剝魂邪術當作畢生的事業和宗旨。可惜的是,姑姑、姑姑的師父、姑姑的師祖窮盡一生都沒能完成。姑姑希望婧婧你繼承掌門之位後能夠完成我們的心願。”

邊婧覺得手中的書立刻重了幾分,便有些打退堂鼓了:“姑姑,婧婧怕做不來,要不你還是讓大師兄做這個掌門吧!”

“混賬!掌門之位哪是想做就做不想做就送人的?婧婧,姑姑相信你一定會做好這個掌門的。以後你要是想在梅山派辦一個風水學校,姑姑也沒意見。”

“真的?姑姑你真的肯讓婧婧辦學校賺錢了?”

“是啊。你是掌門,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不過剛才有些人好像不願意做這個掌門……”

“我願意我願意!”

道姑嘆氣:“婧婧,記住姑姑的話,錢并非萬能,千萬不要像你師兄那樣掉進錢眼裏出不來。你可以賺錢,但別成為錢的奴隸。”

“婧婧記住了。婧婧和師兄不一樣,我賺的每一分錢都是幹幹淨淨的。”

道姑欣慰地瞧着這個她一手養大的女孩,頓時心潮澎湃,老淚縱橫:“姑姑知道你是個善良、有分寸的好孩子,要不是如此,你怎麽會為了送一個水鬼上陰陽道而甘心自損一魄?”

“姑姑……”

“你什麽也別說,姑姑什麽都知道。種什麽因得什麽果。你當初自損一魄救了那水鬼一命,水鬼投胎轉世後再救你一命,這就是因果循環。只不過七魂六魄你少了一魄,總是和常人有些不一樣,愛打瞌睡,集中不了注意力,沒有力氣,反應遲鈍。”道姑說着伸出右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做出挖東西的動作。邊婧大呼“姑姑你在幹什麽”,道姑卻不理會,食指對着胸口輕輕一勾,一縷魂魄游絲從身體裏飄出,接着進入邊婧的體內,與邊婧的其餘魂魄融為一體。

自損一魄後的道姑身子更為虛弱不堪,她強撐着床沿坐直身子,強睜着雙眼無神地望着邊婧,邊婧卻哭得稀裏嘩啦不能自已。她撫摸女孩的頭,嘆氣道:“都是掌門了,怎麽還像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哭?婧婧,姑姑已命不久矣,而你還有幾十年的大好光陰,你可以為了一個不相幹的水鬼自損一魄,姑姑也能為你自損一魄。在姑姑心裏,你就是我的女兒,比親生的還親。”

“姑姑,在婧婧心裏,你就是我媽媽。”邊婧哭着撲進了道姑懷裏,這個懷抱,曾是她的避風港。

“然而我并不是你親媽。你是我從一個小村子裏帶回來的……”

“我不聽我不聽……”

“婧婧你已經長大,有些事你有權力知道,也必須要面對了。”

“我不想面對……”

“二十年前我下山游歷,路過麗水遂昌縣龍潭村,發覺這個村怨氣沉沉,鬼哭狼嚎,我循着鬼氣來到你家,一打聽才知道你母親慘死,死狀特別恐怖,挖眼開膛。我算出你母親遭逢此劫完全是因果報應,所以收了她的魂魄。剛想離開你就跑到我面前,問我要不要吃糖。那時候的你,很瘦很小,但那雙眼睛格外明亮,我看出你天賦異禀,沒和你家人說一句,就把你帶回了梅山。說實話這些年我也在懊悔,我不該這麽自私把你從家人身邊帶走,害你和家人分開整整二十年。”

邊婧動容地落淚,使勁搖頭:“我從沒怪過姑姑把我帶走,相反我還很感激姑姑你,在梅山的那些年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有疼我的姑姑,有逗我開心的師兄,還有那些小動物。雖然我們的日子過得并不寬裕,但是足夠快樂。在我心裏,你們就是我的家人,姑姑你就是我的媽媽。在我印象中,我那媽媽,她對我并不好,她經常打我罵我不給我吃飯不讓我穿暖還要我做很多活。不過我好像還有個哥哥,哥哥對我很好,他會背着媽媽給我送吃的,還會折紙飛機哄我……”

道姑嘆氣:“婧婧,去找找你哥哥吧。”

“人海茫茫,我要去哪找?”

“姑姑認識個人,他叫薄算子,手上資源很多,人脈極廣,他現在住在麗江,一生癡愛古玉翡翠。你去找他,亮出你梅山派掌門的身份,相信他一定能幫你查到些蛛絲馬跡。”

邊婧不解:“姬家人脈也很廣,為什麽要舍近求遠?”

“因為薄算子是自己人,信的過。”

“姑姑你的意思是……那為什麽剛才還要拜托姬言灏協助我呢?”

“我那一番說辭不過是客套話。我們與姬家确實有一段淵源,而且姬言灏對你傾心愛慕,相信他不會對你敷衍了事。但姑姑就是擔心他對你的這份情意太過真切沉重反而壞事。孩子啊,做人不能太依賴他人,凡事還得靠自己和自己人。”

邊婧點點頭:“姑姑我知道了。”

“關于你的身世……”道姑再次猛烈咳嗽,接連噴出三口黑血,每口血中都有小蟲子扭動。

邊婧依葫蘆畫瓢,抽出一道黃符貼在那些蟲子上,蟲子頓時化為灰塵。搞定蟲子又給道姑倒了杯水:“姑姑,為什麽會這樣……”

道姑面無血色,氣喘籲籲地說:“五年前中的毒……”

邊婧驚住了。

“這是滇南的一種巫蠱之術,在活人體內種下毒蟲,那些毒蟲在體內吸血、啃食、繁殖,最後人體變成它們的傀儡。這幾年姑姑暫時冰封住那些毒蟲,使得它們不能吸食和繁衍,但半個月前被那紅發鬼狐門人刺了一錐後體內的毒蟲就又蘇醒了……”

邊婧掏出黃符:“姑姑我給你驅蟲!”

道姑握住她的手,搖頭:“別浪費力氣,姑姑試過了所有的方法都沒有用。這巫蠱之術,還得使巫蠱之術的人來破解。你這次如果去麗江,可以問問薄算子……”一頓,接着說:“說回你的身世。婧婧,關于你的身世以及你身上的那個胎記,你別……別和外……外人說……保護……保護好自……自己……”

說完又咳嗽了,這次她沒有讓邊婧給她倒水,而是要邊婧出去。邊婧不肯,她便反常地推邊婧,罵邊婧,直到倆人都淚流滿臉、精疲力盡,邊婧才抽泣着出去。

“姑姑……姑姑……”

邊婧靠在門上,聽到屋裏嘔吐聲不停,心如刀割,淚水不住地往下湧。

“姑姑……姑姑……姑姑……”

“姑姑……姑姑……姑姑……”

又過了三天,道姑被巫蠱之術折磨得只剩下半條命,但依然有一絲氣息。姬言灏私下委婉提醒邊婧道姑命不久矣,應早做準備。邊婧心情激動,一口回絕了,她不分晝夜地試驗着解巫蠱之術的方法,她不願放棄,不願和最愛自己和自己最愛的人陰陽永隔。其他人也不敢再多問多說什麽,只默默地陪在她身邊,靜靜地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那一天終究開始來了。

這天,姬言馨路過道姑的房間,她一低頭,發現門縫裏有許許多多、密密麻麻的帶血黑蟲子爬出來。她吓得驚叫起來,跑去找兄長姬言灏。

一行人匆忙趕到房間,邊婧搶在所有人前面推門而入,哇的一聲跪在了地上,淚水狂湧。其他人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到。道姑的腹腔被一堆堆黑乎乎、蠕動的小蟲子占據,這些蟲子中有很多已經羽化成黑蛾子,撲騰着翅膀,展翅欲飛。

“姑姑!”

“師父!”

“師祖!”

師兄妹以及邢滔幾乎同時驚呼,呼聲剛落,那些羽化的黑蛾子仿佛聽到了似的,展開一雙雙窟窿頭圖案的翅膀,成群朝他們飛來。面對密密麻麻的蛾子群,衆人驚呆,只聽見靳昌高喊一聲“快逃”,其他人才緩過神來,紛紛逃到外面。

邊婧還跪在那哭泣,靳昌挽住她的胳膊想拉她起來跑,卻被她無情地甩開,她含淚的雙眼憤恨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掏出那串鐵鈴铛,甩出火鈴铛,那群蛾子轉眼化成灰燼,幹淨利落。這樣還不夠,她還把這屋裏所有的蟲子都滅了。做完這些,她走到床邊,看一眼床上道姑那具被蟲子啃咬得只剩下一個軀殼的屍體,二話不說扯起一條毯子将其裹住,雙膝噗通砸下,悲憤交加,心痛如刀絞:“姑姑,我……我一定要……要為你報仇……”

靳昌無聲地走到她身後,長滿老繭的大手放到她肩上。誰知她情緒激動,回頭怒吼:“別碰我!”靳昌一驚,安慰說:“人死不能複生,你也要保重身子。”誰知這話又刺激到了邊婧,她揚起手掌,毫不猶豫地呼了過去,痛哭尖叫:“如果不是五年前你下的毒,姑姑怎麽會死得這麽慘!是你殺死了姑姑,是你殺死了我最重要的人!是你是你!你走,你立刻馬上從我眼前消失!我不想再見到你!不想再見……”

她打不動也罵不動了,回想起和靳昌一起的日子,又回想起和姑姑一起生活的日子,她的心,像是被擰起來一樣,痛到麻木,沒有知覺。

靳昌心中也是充滿自責和悔恨,他慢慢離開女孩,忍痛說:“我會實踐我的承諾,永遠的從你生命中消失。”說罷,轉身就走,但女孩哭得越發痛心了。

其他人目睹此景無動于衷,各懷鬼胎,只有邢滔急得兩頭相勸。他攔下靳昌,又對邊婧說:“師父,你不能這樣就讓靳昌大哥走!你們是真心相愛的!”

“那又怎樣?”邊婧哭着說,“他和我在一起不過短短幾個月,可是姑姑養我二十年,給我一個家,給我母愛,給我一切的一切!”

邢滔說:“師父,你現在在氣頭上,先冷靜一下吧……”

“不必了。”靳昌打斷,“我明天就走。”

“靳昌大哥,師父她說的是氣話,你別當真。”

“這是她和我之間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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