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突然臉色一沉,長噓一口氣:“幸好你沒有。”

“此人難道是江洋大盜嗎?實是小白不該救?”

白益面色緩和下來,解釋道:“你我又不算認識此人,他是不是江洋大盜又何從得知呢?我只是不想讓左鄰右舍嚼舌根子。畢竟你是女孩,将來總是要嫁人的,現在尚在閨閣,就莫名其妙領回家一名受重傷的男子。雖說你現在還小,可保不齊那天大家想起來,會說你閑話。再者,你又不知道你現在總愛出去有多少人喜歡在背後說你。若是這件事傳出去,到時候對你清譽有損。總之,在他傷好之前,咱們都莫要對外人說起。”

白鳳凰似是明白的點點頭,轉身離開。她出了門後,白益坐下來,愁容悄然升至眉頭。

過一會白鳳凰端來一碗面,說道:“師父吃點東西。”

“恩,怎麽還不去休息?”

“這就去。對了,師父,藥我已經擱藥罐裏熬着了。”

白益擡頭看了一眼白鳳凰,并未多語。

當天夜裏,該男子開始發燒,喝了藥也不管用,身體依然燙得駭人。為了不讓他一直發燒,白益用涼水擦拭他的身體,一遍又一遍,幾乎一夜沒睡。一直到早上,男子的身體才總是不那麽燙了。

之後的幾天裏,白益一直在家休息,員外閨女出閣那日他未應員外的邀請前去參加。因為他手臂不小心割傷,實在不方面出門。白鳳凰也對吳小鹿說,這幾日因師父手傷了,她也不應該總是想着出去打獵,得在家忙些女孩子該做的事情,好好孝敬師父一番雲雲。

其實,白益在等那男子醒來。

白鳳凰也在等。

晚上睡着的時候,白鳳凰甚至還在夢裏遇見那男子側頭對她笑的樣子。她之前從不知道,一個男子,滿是殺氣的樣子可以這麽好看,笑起來的樣子也可以這麽好看。他分明已經撐不住了,卻依舊是那種堅定的眼神。

她還不知道他能不能再醒過來。希望早一點吧。她見師父每日都想方設法喂他喝藥,喂他吃一些粥,幫他查看傷口幫他換藥擦身子,晚上也多是不休息守在他身邊,委實心疼。經過這幾天後,她暗暗發誓,自己此生都不要重傷不醒。若是床上的人換成她,真不知師父會憂慮成何樣。

重傷男子一直在反反複複發燒,每過一日,白鳳凰的神色就凝重一些。白鳳凰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師父的吩咐給他熬藥。有些藥白益只是熬出來擦拭他的身體,有些則是一勺一勺強行灌入他口中。

這些天滿院子都是藥味兒。男子看起來似乎是好了些,至少白鳳凰去看他的時候已經覺得他臉色好了許多,不似最開始那般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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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的時候,這男子終于醒了。

他醒的時候,正好看到白鳳凰端着藥走進來。白鳳凰依舊是一身男子的裝束,頭發簡單地梳一個單髻。可他只看了兩眼,就知道這是一個女孩。

他張開嘴,發出微弱的聲音:“白……鳳凰?”

白鳳凰擡起頭,驚訝地看和他,“你醒了?你終于醒了!你可算是醒了,你都昏睡整整八天了……師父,師父他醒了。”

在外面給小馬梳理毛發白益聽到這句話,趕緊回到屋子裏。

白益走上前,挨着床邊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之後又站起來,長久地盯着他。男子倒是不怵,反而同樣盯着白益看。

“公子能醒過來,應該就沒事了。”白益眉頭緊鎖,語調平和。

男子看着白益,片刻失神過後,竟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白鳳凰頗是疑惑地看着他。

“呃,我只是要多謝兩位恩公的救命之恩。敢問恩公是……”

“在下姓白,單名一個益字。”白益見他似乎想要坐起來,忙攔住,“你剛醒來,身體尚虛,還是躺着為好。”

“沒關系。”

見他堅持,白益只好将他扶起,疊着擺放兩個枕頭讓他靠着半躺下。

白鳳凰小聲提醒一句:“藥再不喝,該涼了。”

這時男子才又把目光轉向她,也只是瞄了一眼。

白鳳凰把藥遞給他,同時問道:“公子,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會身受重傷?”

男子端起藥碗,一仰而盡。藥汁苦得他直想吐出來,卻強忍着壓下去。幸好這時白鳳凰又遞給他一小塊芝麻糖。他忙放入口中。就這樣半躺片刻,他才覺得精神比剛醒來那會兒又好許多,算是有些緩過來了。

他這才回答白鳳凰的問題,說:“不瞞姑娘說,在下名叫王景,京城人氏。我家世代經商,只因得罪了司禮掌印太監楚弦的門生,不得不背井離鄉。現在弄得是家破人亡,我也流落至此,卻不料那人心狠歹毒,一心要斬草除根。我中了箭,跌落懸崖才重傷成這般模樣。若非兩位恩公相助,怕是我就要死在山裏了。”邊說着他邊看着白益。

白益避開他的視線,低頭輕咳兩聲。

白鳳凰聽了後不禁氣惱,皺着眉頭問白益:“師父,這個司禮掌印太監到底是什麽職位?別人得罪他的門生都會家破人亡,想要當官也要先孝敬他銀子。您不是說普天之下若論職位,是皇上最大,怎麽這樣看起來,倒是他最大了。這皇上到底還有沒有用了?”

白鳳凰話音未落,王景的目光便倏地一下從白益處轉向她,見她小小的面孔上顯露出的憤慨,嘴角下意思地向上揚了些。

白益看到王景這個樣子,額頭冒出些冷汗,“王公子剛醒過來,這幾天除了被我們強行灌下一些流食,都沒正經吃過什麽。小白,你去熬些小米粥給王公子喝。”他及時支走白鳳凰,生怕她再說出一些令人記憶深刻的話來。

“是,師父。”白鳳凰轉身離開。

王景看着白鳳凰離開,想起剛才她遞過來的那一小塊芝麻糕,下意識地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低頭呢喃道:“這位是小師妹了?”

白益低下頭,輕嘆一聲,沒搭他的話茬。

王景擡頭看着白益,好一會兒都沒說話。剛才白鳳凰在的時候,他總覺得心裏有許多許多話要對自己的老師說,可多餘的白鳳凰一離開,他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良久,他撐着坐直身體,然後俯下頭,算是行了師禮,哽咽着道:“老師,一別十一年,想不到還能活在再見面。”

第 6 章

大難不死,故人重逢。王景感慨上天對他的這份憐憫。

白益望着王景泫然欲泣的模樣,眸子裏閃現出一絲無奈,嘆道:“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別再是今天這番光景。”

王景苦笑:“下次?”

“今後你有什麽打算?”

“我想楚弦一定以為我摔下懸崖必死無疑。反正也不知道能去哪兒,既然遇見老師,那我不如索性留在這兒。”

“這怎麽行!”白益想都不想便開口拒絕,“家裏突然多了一個陌生人,我不好對人解釋。”

“有什麽不好解釋的?就對外說我是您的故人之子呗。”

“你可瞧瞧我這兒的生活,粗茶淡飯,蓬門荜戶,怎麽能讓你生活在這樣的地方?”

“老師你太客氣了,我現在這樣能有個地方住就不錯了。”見白益依然在猶豫,王景哂笑着,伸手輕輕彈去眼角的淚水,笑容裏透露出一絲叫人不寒而栗的味道,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白益的臉,頓了頓,問道,“還是說老師您也與那些人一樣,打算落井下石?”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楚弦私下可是放出話了,取了我項上人頭的,賞金十萬兩。”

王景說完這句話,一臉的似笑非笑,正饒有興致地看着白益。

“既然你這麽說了,那你就呆這兒吧。反正我這兒可吃不起珍馐美馔和绫羅綢緞。”白益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是一萬個不願意,可見死不救又不是他的個性,尤其王景現在的處境,他還真不能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他更不可能把他交給楚弦。他無奈地站起身來,呢喃着:“真是的,躲這麽遠了,還能碰上你。”

王景忍不住笑了。

“你放心,區區十萬兩,我還真看不上。”

白益瞅着王景,心裏一直在後悔,他就知道當初不應該教小白騎馬射箭。如果那時候他狠心不去理會白鳳凰的天賦,興許現在也就不會遇見眼前這位大麻煩。

王景眯眼看着門的位置,用一副神秘莫測的口吻問道:“老師,這小師妹哪來的?我記得老師您并未婚配。”

“路上撿的。畢竟是一條命,就養在身邊,權當是關門弟子。”

“撿來的?”王景嗤笑一聲,卻扯動了胸口的傷,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他忙收起笑容。

“不然你以為呢?左鄰右舍都知她是我救命恩人的閨女,其實那是騙人的。我也就看在咱們原先的交情上,告訴你她實際是我撿的。”白益拉着一張臉,語氣嚴厲,“你可以留在這兒,但是不準你打她的主意。将來我可是要靠這丫頭養老的。”

“那還真是同門師妹了。師父你怎麽把她教得像師弟了?不過底子我看瞧着不錯,若是有個師娘好好教,大概不比京中千金們差。”王景唉了一聲,“我現在就是一個亡命之徒,隐姓埋名活着,還能打誰的主意。”

白益呵呵一笑。

“老師,你怎麽給她起名叫鳳凰?”

“随便起的。”

見白益這麽說,王景也懶得繼續深究下去。

鳳凰,百鳥之王,天下也只有龍鳳才配在一起,周朝迄今為止,也只有皇後才可使用鳳圖騰。雖有許多以鳳為名的女子,但鮮少直接叫鳳凰,只因鳳為雄,雌為凰,若直接用此為名,倒顯得不男不女。

王景想到白鳳凰那一張女孩的臉,一身男孩的裝束,突然又覺得這名字還不錯。

過一會,白鳳凰端着熱騰騰的粥進來。

白益拿出身上的銀票,對她說:“今日你去集市上把這張銀票兌成銀子,都換成吃食回來,買些面粉和大米。順便扯兩批布讓張大娘給做兩身衣服。”

“是給王公子做嗎?”

白益點頭。

“白……鳳凰,”王景每次說到這個名字都感覺很不習慣,“方才你師父也收我為徒了。”

白鳳凰有些糾結,“那我應該叫你師兄還是師弟?”按理,晚入門的自然應該是師弟,可那人明顯比她大出好幾歲,喊師弟似乎很是奇怪。

“叫師兄吧。”白益瞪了一眼王景,甩袖離開。

王景斜躺在床上,不冷不熱地說:“小師妹,師兄的命是你救回來的,以後我欠你一條命。”

“噢,你快喝粥,這件小事不必放在心上。”白鳳凰眨了眨眼睛,“如果當時躺在樹下的是一只野貓,我也會救的。”

王景聽了她這話,差點被粥給嗆到。他心想,你那一身去打獵的模樣,樹下躺着的動物沒被你一箭射死就不錯了,還會救?若是真的救了才是稀奇。

“不過,你長得真是好看。先前我還真的擔心你會醒不過來。要是你就這麽死了,那也太可惜了。都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遇到你這麽好看的公子。”白鳳凰目不轉睛地盯着王景,非常實誠地說出心裏話。

王景猛然咳嗽着,他知道這次是真的被嗆到了。他突然意識到,以後得防着點這個小師妹。

因為白鳳凰這幾句話,他不由得擡起頭,仔仔細細地又打量了她一番:還遠不能算是傾國傾城,但勝在雙眸炯炯,五官尚稱不上精致,然而卻也是眉清目秀,活脫脫的一個小美人胚子。他看着白鳳凰,越看越覺得她這張臉不能多看,總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姑娘長大了可還了得,王景在心裏暗暗揣測,将來說不定是個十足十的大美人。他心裏又開始打退堂鼓了,到底還要不要防小師妹?

他不由得又擡頭多看了幾眼白鳳凰。

而白鳳凰,由始至終目光一直都落在他身上。

“師妹,你盯着我瞧了半天,可看出了什麽?”王景放下碗,一聲師妹叫得甚是娴熟。

白鳳凰恩了一聲,總結性地說:“你長得可真是太好看了,若是青兒姐姐見了你,一定會将你當初她未來夫婿候選人的!我剛才看着你,腦子裏将我平生所見過的男子容貌都過了一遍,他們加起來也大抵是比不上你的。”

王景:“……”

他索性閉上眼睛了。最近真是太不順,他素來高高在上,這還是第一次被一個穿着不男不女的小孩子評頭品足。可憐的是,他面對這樣的話都不知道怎麽反駁。以前都沒多少人敢正眼看他的!

這心理落差太大,他覺得自己需要休息。

他這一休息,就是兩個多月。這期間,白益愈發忙碌起來,照顧王景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白鳳凰肩上。她就完完全全把王景當成了當初的黑一,照顧得無微不至。

王景每天看她忙裏忙外,感動得差點以為她看上自己了。後來一次聊天,才知道原來自己跟她的愛犬是一個級別的。為此他郁悶了好幾晚。

這兩個月後,王景的傷才算是徹底好了,他站在院子裏,無聊地到到處走着,時不時拿起白鳳凰的武器觀摩。白鳳凰去張大娘家拿縫制好的新衣裳回來,剛好看見穿着破舊的師兄正在擺弄她的弓弩。

“師兄,這是你的新衣服。”白鳳凰走過去,把衣服放在他手上,順便拿回自己的弓弩。

“這個是什麽?弓弩?”

白鳳凰點頭。

“你哪兒來的?看着好像還不錯。”王景左右擺弄,認真研究。

“我自己瞎弄的。”白鳳凰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啊!”王景驚訝地看着她,有些不相信。

白鳳凰見此,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伸手從王景手中拿過驽,走到一旁,用錘子釘子鐵器等一類東西,敲敲打打了半天。這期間,王景似乎忘了手上的新衣裳,目不轉睛地看着白鳳凰捯饬弓弩。過了好久,白鳳凰把手裏的弓弩遞給他,笑着道:“給你。剛才我還沒弄好,現在好了。”

王景一手接過驽,一手又把衣服丢白鳳凰手裏。他從擺在旁邊的箭筒裏抽出一支箭,放在弩間,撥動驽弦,“啪”的一聲,弩箭射入樹幹。他走過去,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箭矢拔出,看到樹上留下的痕跡,不由得贊嘆:“這個真好。若驽再大個幾寸,興許可以威脅兩百米外的敵人。”

聽到她用心研究的東西被人誇獎,白鳳凰喜上眉梢,心情甚好。

“小白,你什麽時候學射箭的?”

白鳳凰說:“大概八年前。”

“八年前……你再有幾年及笄?”王景眯着眼打量她,看着她眉眼彎彎很是養眼,不由得又多看兩眼。

“四年。”

聽聞一個四年,王景暗暗吃驚,他把弓弩遞給白鳳凰,說:“你也來一個讓師兄開開眼。”

白鳳凰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衣裳。

王景說道:“衣服給我拿着。”

白鳳凰搖搖頭,說:“我力氣比你小。”

王景扯着嘴角,露出一絲淺笑,說道:“老師說你經常狩獵,成年野鹿都不在話下,就別謙虛了。”

禁不住王景的軟磨硬泡,白鳳凰終于還是露了一手。她先是對準了剛才王景射擊的位置,後突然又對準這棵合歡樹的某一根枝條。

她松手,箭矢飛快擦過一根細枝條,射進樹後面的牆壁上。王景走過去,看到箭頭處赫然有一只被箭頭射中的灰色小毛毛蟲。

他不由得笑起來,鼓掌贊嘆:“小白果然是老師的關門弟子,厲害!”他這會子再看白鳳凰的神色,恍惚有些明白她方才的謙虛并非謙虛,想來她不想露一手實是為了護着他的顏面。王景不禁又細細講白鳳凰打量了一番。這姑娘,心思玲珑,聰明大方,不錯。

白鳳凰低頭輕咳一聲,小聲問道:“師父的關門弟子難道不應該是你嗎?”

“呃,哦。”王景難得尴尬地撓頭,“我意思是,看得出來老師對你比對我上心多了。而且我比你大,算是師兄嘛。”

“那自然是,師父對我很好,也教我讀了許多書。時間不早了,我去做飯。”說罷,她回屋忙着做飯去了。

王景看着她的背影,嘆息着:“若是男子就好了,可惜身為女兒身。”

白鳳凰的廚藝着實令人不敢恭維,王景每次吃飯都是皺緊眉頭,但是每次也都吃了兩三碗。他安慰自己說:果腹的東西,沒毒就行。更何況,之前他在白益面前說了那番話,自然不好意思嫌棄夥食。

白鳳凰其實也知道自己廚藝很差,可是沒辦法,師父最近似乎越來越忙,經常不在家,她這半路冒出來的師兄連蔥蒜都分不清,更別提做飯了。反正兩個人湊合吃吧。

午後時光,是白鳳凰的讀書時間。

這時初夏剛過,中午的日頭有些灼人。王景卻一點兒都不嫌熱,拿着白鳳凰的弓弩,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對準靶心練習射擊。

白鳳凰在屋內安心習文。

吳小鹿每次也都是這個時候來找她。前幾天,他來的時候,王景總是在屋裏,今天難道在院子裏。吳小鹿看見他,忙走過去,問道:“你就是白妹妹的師兄嗎?白妹妹先前跟我說,你長得可好看了。”

王景回頭看一眼吳小鹿,微微颔首。

吳小鹿站在邊上看了一會王景射箭的情形,多嘴了一句:“我白妹妹很厲害,你要多跟我白妹妹學習?”

我白妹妹?你白妹妹?

王景挑了挑眉,有些不悅地瞪了吳小鹿一眼。吳小鹿被他瞪得有些發怵,怯怯地扭身跑去找白鳳凰。

看着這小屁孩對白鳳凰萬分殷勤的模樣,加上他剛才的話,王景心情突然郁悶起來,索性也不練習射箭了,跟着跑去白鳳凰的房間看她在讀些什麽書。

白鳳凰的字霸氣不足秀氣有餘,雖說不上是好字,但是在東陵,除了她師父,找不出比她字更好的人。不過在王景眼裏,這字委實再平常不過。

他站在一旁,瞄了一眼白鳳凰手裏的書:夫将者,國之命也。将能制勝,則國家安定。“你在讀《三略》?”

白鳳凰點頭,合上書本,說道:“我都快讀完了。下面還不知道讀些什麽。師父還沒有把新的篇章寫出來給我看。”

王景問道:“《詩經》讀過沒有?”

“沒有。”

“果然是老師的作風。都已經教你《三略》這類東西了,居然沒教你讀《詩經》。”他拿起筆,蘸着墨水,在紙上揮毫點墨,不一會,就寫滿了半頁紙。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白鳳凰半是明白半是糊塗地念完這首詩。

“在水一方,這四個字我都認得。”吳小鹿興奮地說着,卻遭了王景一記白眼,頓時情緒萎靡,往白鳳凰身邊靠了靠。

白鳳凰連着讀了好幾遍,擡頭看了一眼王景,詩中之意了然于心。師兄真是一位伊人,她想。想着想着,臉頰微熱,似乎臉紅了。

第 7 章

白鳳凰生來膚質白皙,雖然喜歡騎着馬去淩山打獵,卻沒怎麽黑過。她臉紅的模樣自然被王景盡收眼底。王景不禁想起剛才吳小鹿說的話了。他自然很清楚,自己容貌算得上可以。

“小白,你可看得明白?”王景笑得詭秘,“要不我給你解釋一遍,你教我怎麽帶着你的黑一去狩獵?”

“不用了。”白鳳凰看了看外面的天,“明天應該會下雨,等這場雨結束了再去狩獵會比較好。”

“那就一言為定。等下過了雨,我們一起去狩獵。你繼續讀書吧。”說罷,王景心情愉悅地離開。卻不知剩下的兩個人中,一個情緒複雜,一個滿是委屈。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讨厭白妹妹的師兄。吳小鹿恨恨地哼了一聲,心道,白妹妹從來沒誇自己長得好看,可是她的什麽師兄一冒出來就誇他好看。他讨厭。但一想到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吳小鹿又覺得心裏毛毛的。

“白妹妹,那你還會帶上我嗎?”吳小鹿扯了扯白鳳凰的衣角。

“當然了。”

“可是……可是只有兩匹馬。”

“師兄一看便知道過了志學之年。馬兒尚算是馬駒,自然是我跟你騎馬,師兄跑一跑就好了。”

聽白鳳凰這麽決定,吳小鹿的心情頓時也愉悅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問:“白妹妹,志學之年是什麽意思?”

換來的是白鳳凰狠狠地一記白眼。

第二天,果真下了一場雨。

而他們的師父,踏着這場雨匆匆歸家,滿目愁容。他的懷裏,包着幾本書,是準備給白鳳凰看的。他剛吃完了飯,就開始檢查白鳳凰的功課,一如他之前的嚴厲作風。檢查完後,把帶回的幾本書給了白鳳凰,并囑托她用心看,有困惑之處都可問他。見白鳳凰那好學的模樣,再想到家裏多來的那位,白益感到了一種空前的壓力。

白益知道,白鳳凰這樣的孩子若是放在京中高門之戶,怕早就揚名在外,成了所謂的天才。不過不得不承認,這孩子天資獨厚。前兩年她小,一點都不懂得藏拙,急得他差點就想尋一本《論天才的平庸之道》之類的書,好好挫一挫她的銳氣。好在,她的驕傲從來只在他面前顯擺,外人面前,她是極其安靜的。

他一直都知道,有很多事情自己無法掌控。只是現在他很想回到八年前,那時候白鳳凰才三歲,若他不苦心教授,現在的白鳳凰也不至于讓王景驚訝。

總是越害怕發生什麽就越是會發生什麽。

而白鳳凰渾然不知師父到底在發愁什麽。

之後幾天,一度豔陽高照,氣溫攀升。中午熱得灼人,大家都開始穿薄衫。做農活的人們更是只穿一件褂子,每天在田裏彎這腰忙碌。

王景随着白鳳凰和吳小鹿一起去打獵,看着田裏忙活的農民,心裏微微泛着苦意。白鳳凰說了,幸好家裏沒有田地,不然師父得跟他們一樣,日日總有幹不完的農活,春播秋收不敢怠慢半分,一旦錯過最佳時機,來年就得餓肚子。

一路上,白鳳凰慢悠悠地騎着小馬,跟他講了很多東陵的風俗。

因為王景沒有馬騎,因此這一路行進的比平時慢。黑一安靜地走在最前面,別的獵犬看黑一步伐不快,自然也沒有超前過去。等到淩山時,已經差不多快午時。天有些太熱了,獵犬們一個個伸着舌頭泛起懶勁兒。白鳳凰也覺得這個時間不适合狩獵,也就放任獵犬們在樹蔭下躺着休息。

約摸日央時分,白鳳凰領着黑一走進山腳深處,發出指令後,騎着馬在原地等待。獵犬們分散成幾組,進山搜尋鹿群的蹤跡。王景立在她旁邊,說:“這樣真的有用?”他想起自己曾經去過的狩獵場,是一大片的叢林,林裏除了樹還有早已認為鋪設好的小路,一路騎着馬馳騁,驅趕獸群,兩個時辰下來,也未必能獵到一只大件。

白鳳凰說:“要看有沒有運氣。運氣好能遇到鹿群,運氣不好,它們也會抓一些野兔。”正說着,白鳳凰瞧見遠處一只灰撲撲的影子在跳,她迅速拉動弓弦,一箭擊中,灰影子撲騰了兩下,便再不動彈。王景驚嘆之餘,立刻第一個跑過去,提起地上的獵物,笑道:“還真是一只肥兔子。”

白鳳凰踢了踢馬肚子,微微一笑,慢慢朝王景走去。

王景站在遠處,看着此時的日光照在白鳳凰的笑容上,心情也好了起來。他知道,自己現在缺的,便是白鳳凰這樣的自信和從容。他希望,縱然自己一生都将生活在這窮鄉僻壤中,也不能失了他血液裏流動的那份尊貴與驕傲。

三個人在山腳下又等了片刻,依然不見獵犬下山。可能今天獵物都躲起來了。

王景擡頭看着淩山有些看不到頭的頂峰,說道:“真不知道之前我是怎麽從對面翻越過來,并沿着這麽陡峭的山路下山的。”

吳小鹿學着王景的模樣,說:“景哥哥你好厲害。我還從來沒爬過這座山。”

“師兄,我記得你之前不是說是從懸崖上摔下來的嗎?”

“……”王景王顧左右而言他,“今天天氣真好,咱們應該爬山看看。”

他們倆這麽一說,白鳳凰才想起來,自己也沒爬過。

三個人不謀而合都想上山看看。

因王景重傷初愈,吳小鹿雖是男孩,卻沒有白鳳凰敏捷,因此這三人行中是白鳳凰打前陣,吳小鹿緊跟其後,王景在最後。沒開墾過的山路極其不好走,幸好之前幾天天氣很好,如果是剛下完雨,向山頂而行就更難。

爬了不過一個半時辰,吳小鹿就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了。

白鳳凰看着他羸弱的模樣,只好在途中找個稍微平坦一點的地兒,稍作休息。休息過後,吳小鹿有些不願意再往上去,王景卻來了興致,白鳳凰也很想試着爬得更好一些。于是在吳小鹿多番磨蹭之下,半個時辰過去,他們三個人也只又爬了一點點。

“我餓了……”吳小鹿小聲嗫嚅着。

王景白了他一眼,說道:“我也餓了。”

白鳳凰這時摸摸自己的肚皮,好像也餓了。

于是三個人再次停下,拿出幹糧吃了起來。這休息的當口,白鳳凰似乎聽到了獵犬的喘息聲,她吹着口哨呼喚幾聲,果然不一會獵犬們便都出現。一個個累得氣喘籲籲,眼睛卻是雪亮雪亮的。白鳳凰拍了拍黑一的頭,道:“好樣的!下次尋不着獵物別在山上溜達太久。”

吳小鹿小聲說道:“馬上天就黑了。”

白鳳凰擡頭看向西方,确實太陽就要下山。天黑之後的淩山上還是比較危險的,因為會有狼群出沒。一般的野獸都不太會與人交鋒,可狼群不一樣,它們若是餓極了,可不會管那麽多。

最終三人達成一致,先回家,以後有機會再來。

回去的途中,王景在心裏默默計劃:下次絕對不帶上吳小鹿這個拖後腿的。

這上山不易,下山更難。吳小鹿幾乎就要貼在白鳳凰身後了。王景見此,十分不悅地把他扯到自己跟前,訓斥道:“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下個山就怕成這樣,丢不丢人?”

十一歲的吳小鹿第一次被人這麽兇巴巴地訓斥,一時間抿嘴不語,眼淚在眼眶裏只打轉。而王景又加上的那一句“真是沒出息,說你兩句就臉紅,比女孩子還嬌氣”令他再也忍不住,嘤嘤低啜。雖然哭得很委屈,卻不敢離開王景,緊緊拽着王景的袖子。惹得王景哭笑不得。

“白妹妹……嗚嗚……”吳小鹿一面哭着,一面想要回到白鳳凰的身邊。

白鳳凰此時卻豎起耳朵,站在一棵樹後,伸手做了一個噓聲動作。

黑一也變得緊張起來,退到白鳳凰跟前,朝外做出随時要進攻的姿勢。

“怎麽了?”王景也看大獵犬群的變化。一只只獵犬似乎正用力嗅着空氣中的味道。

白鳳凰皺起眉頭,說:“可能有情況。但願別是狼群。”

“這太陽才剛落山沒多久,狼群會出現?”王景從未在野外見過狼群,此時倒有些興奮。

白鳳凰說道:“這淩山一直都是狼群的天下。雖有猛虎,卻也不能遏制成群成群的狼前來覓食。這些狼餓極了的時候,甚至會在下山覓食。不過一般情況下,狼群是不會主動來襲擾我們的。只是現在天色已晚,我們正好在山上,遇到狼群也不奇怪。”

正說話間,一聲聲狼吼傳入耳中。

黑一對着狼聲傳來的方向也吼了幾聲。而別的獵犬卻只是弓着腰,身子微微發抖。

本來還在擔心的白鳳凰,此時倒有了主意。她想:可算是找着機會試試看這些獵犬的水平了。

白鳳凰拿出弓箭,對王景說:“我和獵犬拖住狼群,你快帶着小鹿下山。”

王景瞪她一眼:“小白,別忘了你師兄也是會些拳腳的,射擊也不在話下。你這小孩還指揮我,自然是你和吳小鹿先回去。”

白鳳凰認真地看着王景,說:“師兄,你的射擊也很好。可是你聽着此起彼伏的狼吼,定然不下數十只。你重傷才剛好一些,萬一再被狼給咬一口可就不得了了。”

這麽直接地被小自己五歲的女娃瞧不起,王景覺得很沒面子,拉着一張臉,不悅地說:“不是還有地上這一群?”

白鳳凰咽了咽口水,看着王景的眼睛,“沒有我,黑一不敢單獨對陣狼群。黑一不敢,這些獵犬就更不敢。所以只有我留下才行。師兄,你相信我。”

王景被她眼中的鎮定和堅持駭住,遲疑一下,最終還是迫于無奈地點點頭。

吳小鹿見此不悅地抗議:“白妹妹,我要跟你一起。”

王景淡淡地回他一句:“如果你敢拿起我手裏的箭朝狼射去的話,你就留下陪你的白妹妹。”

吳小鹿羞愧地低下頭,默默地流眼淚。他非不敢,實不能也。之前白鳳凰帶着他一起狩獵,只要是他開的弓,就沒有射中的。

王景又問:“為什麽我們不三個人一起留下?”

白鳳凰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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