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點兒喪氣,“難道我真的是師父撿來的?可師父明明跟別人說我是他恩人的女兒。說不定我是長得像我娘。你說有可能我是師父的女兒嗎?”

“……”

王景愣了好一會沒說話,他倒是被自己心裏冒出的那個可能吓了一大跳。還真是越看眉眼越像,越想越覺得可能,他不敢再看下去,扭身走了。

白鳳凰發誓以後再也不跟別人讨論自己出生的問題了。

好不容易跟她談得來的師兄也被她這個問題給吓跑了。

她真是想不明白,自己不就好奇一下,這事兒擱誰身上都會好奇的嘛!

當天晚上,白鳳凰心有不甘地跑去跟師兄暢談人生和理想。

王景拍着她的肩膀,說:“小白,人各有命。你就別想了,你跟老師不可能的!”

白鳳凰哼了一聲,說道:“再怎麽他也是我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等我及笄那日,師父會給我取一個小字。對了,師兄,你小字是什麽?”

王景說:“我也還沒有。不過我的字也只有我自己取了。你覺得隐字如何?”

白鳳凰立刻反駁:“不好。”

“為什麽?”王景驚訝,他可是想了半天。

“‘天地閉,賢人隐’。師兄一看就是不甘于隐于市的。”白鳳凰眨了眨眼。

王景有些尴尬,摸摸鼻子說:“……你怎麽知道我不甘心?”

“師兄時常神情憂慮地看向北面,那應該是京師之地。”

王景點點頭:“那回頭我帶你一起去京城如何?你是鳳凰,總要飛的。跟我一起,倒也不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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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鳳凰低下頭,繼續看書,不再言語。

王景追問:“喂,你倒是給個态度啊?你可知你是我……我從來都是一個人闖江湖,看在你救我的份上,能好心帶着你已經很不錯了。”

“我得帶上我師父。”白鳳凰鄭重地說,“師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一定會孝敬他老人家的。”

王景瞧她少年老成的模樣,樂得噗嗤一笑,心情愉悅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說:“老師哪裏需要你擔心。”

過了一會,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說:“我還是給自己取小字隐吧,王隐,王隐……挺好。”

就算心有不甘,殘酷的現實告訴我,還是隐藏在這東陵簡單過日子好了。

白鳳凰聽此,微微蹙額,說:“那你跟我都要好好打獵。你看,自從你來了之後,師父是愈發忙碌。将來你若是也娶妻生子,師父自然少不了要給你準備聘禮之類。咱們家又沒有田地,吃穿用度都要花錢買。萬一到時候師父又逼着我出嫁,那還得準備嫁妝,唉!”師父曾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可若沒有錢,便是身上無物,倒也鬧心。

王景想也沒想便說:“我看也沒什麽,到時候我娶你,你嫁我,不就省了這兩筆開銷。”

白鳳凰聽了他這話後,眼睛直直地瞪着他,半晌不說話。

王景似乎察覺到自己說話有些不妥,尴尬地咳嗽一聲。哎也是奇了怪了,他剛才說的時候,十分順口,總不能他內心深處早就有這個念頭了吧?

王景想到白鳳凰的年紀,着實被自己的想法惡心到了。

可之後又想了想,他又覺得這個打算其實還不錯,至少白鳳凰比起一般女子,性格很是合他胃口。再者,他現在的身份尴尬,興許一輩子都會呆在東陵。

想到這兒,他走到白鳳凰身側,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頰,問:“怎麽,小丫頭,你不願意?師兄長得還可以,就是現在窮了點兒。”

白鳳凰此時內心正在激烈地掙紮中,她總覺得來得太突然的幸福有些靠不住,但想不出自己拒絕的理由。

她紅着臉說:“我不會嫌棄師兄窮的。只是我還太小,不知道幾年之後會是什麽模樣。”

“哎,你太小了,你才十一歲……不過,可以先這麽口頭約定下。回頭我跟老師說說,反正咱們也沒錢,就不要浪費。恩,你怎麽才十一歲,你這小身板看起來也快十五歲了。看來你比一般姑娘都要高挑。”王景左右審視自己選的媳婦,很是滿意,雖說廚藝亟需提升,模樣也稱不上天人之姿,但将來娶了她應該會很省心。只是,後來發生的事情,總是出人意料的。以至于一直覺得自己娶誰為妻都無所謂的王景也無可奈何。

白鳳凰說得對,誰知道幾年之後會是什麽模樣,幾日之後的事情都還說不定呢。

這不,幾日後,隔壁鄰居吳獵戶家便出了大事。

吳青兒在同爹娘商議不嫁無果之後,開始絕食抗議。不管是誰去勸都不聽,如今兩日滴水未進的她已然有些虛脫。

張大娘氣得哭罵道:“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不省心的閨女!你不嫁,難道想去皇宮裏頭給人當下人使喚嗎?你這娃兒可不知道,我都聽說了,前年西橋有一戶人家的女兒入了宮,才沒倆月就被宮裏的貴人賜死了。我就你這麽一個女兒,你若是去了,怎叫娘放心得下!”

吳青兒嗫嚅着說:“當下人也比嫁給不喜歡的人強……娘,不要逼女兒好不好……”

白鳳凰見此,安慰張大娘說:“我看青兒姐姐是寧死不嫁的。大娘,不如這門親事就算了。反正去選秀也未必選的上。”

白鳳凰本想再提個建議,讓吳青兒去縣丞選秀那日吃一些香菇類的山貨,因為吳青兒對這類東西過敏,但又吃不準她吃了後發起來會不會過于嚴重,因此沒說。

雖然白鳳凰沒說,張大娘卻是已經想到了這一層。去縣丞給選秀官差看的那日,張大娘熬了香菇粥。吳青兒喝完粥沒多久,臉上胳膊上就冒出紅紅的小疙瘩。張大娘摟着她,說:“青兒乖,忍一忍就好了。你這般模樣,肯定不會被選中,回頭娘再給你挑一個好夫君。”

吳青兒含着淚去了縣丞。

她也不願意被選中,畢竟一旦選中就要離開家鄉,那便意味着再也見不到白鳳凰的師兄了。

然而世事難料,處處有驚喜才是生活的本味。

那晚,張大娘等來了吳青兒,同時也等來了一紙公文。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吳青兒居然被選中了。

因為她的繡工在東陵小有名字,加上東陵的名額沒湊齊,索性也沒管她臉上的紅痘,畢竟醫官已驗實她不過是過敏罷了,幾日便會消下去。選秀官思來想去,心道左右不過是去針工局當個端水掃地的小宮女,醜就醜點,反正人數齊了先送去京城再說。

吳青兒有一日時間同家人告別,隔日就得歲選秀官即刻啓程前往京城。張大娘得知這個消息,差點哭暈過去。吳青兒也是哭得肝腸寸斷。白鳳凰和吳小鹿站在旁邊,看她們哭得那麽動情,也不好說什麽安慰的話。

不一會兒,官差過來要領人走,張大娘和吳青兒卻抱作一團。那官差也不管莽撞上前把她們拉開,只好不耐煩地催促。最後官差說:“若是實在不願意,倒是有條門路。你們現在若是能拿出一千兩銀子孝敬我們選秀官,那自然也就有了化解的法子。”

張大娘和吳青兒聽他前一句話的時候剛覺得有了希望,就被後一句話也弄得更加傷心。白鳳凰也是詫異,一千兩,這些人也真是敢開口,只怕吳青兒攢到現在的私房錢也才不過三四兩。

吳小鹿憤怒地說:“我們哪兒有一千兩銀子!”

官差白了他一眼,一臉嫌棄地說:“那就快點跟我們走,誤了時辰可有你們好受的。再說了,你這是進宮給皇上當差,保不齊哪天就成了娘娘,恩寵無限,旁人求都求不來。有什麽好哭的。”

最終吳青兒還是跟着官差上了路。臨走之前,白鳳凰問師父要了一錠銀子,偷偷塞給她,并在她耳邊悄悄地說:“将來我會去京城找你,你記得時常寫信回來。”

吳青兒認真地抓住她的說,連忙問:“真的?真的來嗎?你會同你師兄一起來嗎?”

縱然白鳳凰是再三肯定一定去,她依然是一臉不相信,大抵有種不再信任這個世界的感覺。白鳳凰看她那期待的目光,生生把勸阻她不要迷戀師兄這句話給咽了回去。

她期待着,吳青兒到了京城,見識那兒的繁華盛景,會忘了東陵的某些事某些人,尤其是她師兄。

說不定将來哪天她真的和師兄一起去京城,保不齊那時候是一家三口。想到這裏,白鳳凰回到家中再次看到正用心研究弓弩的王景時,不由得紅了臉。

她慢慢走過去,倚在合歡樹下,看着師兄的側臉,聞着花香,突然覺得這一刻的時光如此美好。

第 11 章

那段時間,白鳳凰回憶起來,可以用乏善可陳來形容,因為每天的生活都差不多,簡單輕松,平凡的日子裏被淡淡的幸福填滿。

她和師兄兩個人一起學會了如何将白菜豆腐炖得香醇可口,如何采山上的果子,如何涉獵等等。除了這些書,兩個人還一起讨論師父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兵書,有時候各執一詞誰也不讓,倒是吳小鹿在一旁很是茫然地問:“你們講的話為什麽我聽不大明白?”

甚至兩個人還一拍即合地偷了一窩小狼崽中的三只,狼崽實在不好馴養,最終三只小狼就活下來一只,而且因為他們倆這愚蠢的行為,惹得那一撥失了狼崽的群狼經常在山腳附近嚎叫,叫得人心惶惶。

那些日子白鳳凰晚上出門方便也要随身帶着匕首,就怕那些狼偷偷闖進院子裏報複她。說起匕首,她師兄每次看到都眼饞到不行,總說這是他見過最好的匕首,削鐵如泥。白鳳凰問過師父,師父說這匕首是他年輕時覓得的寶物,想着小白是自己最疼愛的徒弟,自然就留給了她。

那唯一一只存活下來的狼崽非常難馴,野性很大,不管你對它如何如何好,若是它餓了或是不開心了,還是會毫不猶豫朝着你亮出獠牙。

在它七個月大的時候,白鳳凰終于放棄了馴養狼崽的意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歸山林。

此後兩年裏,她再也沒見過這只狼崽,而狼的嚎叫聲也漸漸減少。

說起尋找小狼崽,白鳳凰和王景可沒少往淩山上跑。每次都是一大清早就起身,騎着已經長大了的棗紅馬到山腳下,然後把兩匹馬留在山腳下,兩個人帶着幹糧往大山深處尋找狼窩。有時候一找就是一整天,知道太陽快落山才回來。經過長達半年的追蹤,他們才發現了那窩狼崽的地點。然後一連去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碰到母狼外出覓食,兩個人像賊一樣動作麻利地抱起六只小狼崽中的三只,用最快的速度下山,一直到了山下上了馬才覺得心安定了些。

後來兩人回憶起這件事,也都覺得當時果真年少,膽子夠大的。

幸好那窩狼崽他們沒有全部偷走,不然估計那群狼非得下山跟他倆玩命不可。

吳青兒剛去京城的時候并不常寫信回來,一年之後家裏才收到她的第一封信,信是別人代寫的,她說自己目前才剛開始學寫字,字很醜,故而求人代筆。信上大致就寫了她這一年都經歷了一些什麽事情。她先是進宮當了繡女,後來皇上要賞賜一位大臣,就把她送給大臣,于是她成了大臣嫡長女的近身丫鬟。她說小姐待她極好,她也很是高興。末了表示她非常思念大家,希望大家能去京城走走。

白鳳凰念完這封信,瞄了一眼師兄,笑眯眯地打趣:“師兄,青兒姐姐對你很是念念不忘。”

王景挑眉,伸手彈了一下白鳳凰的額頭,笑道:“長得好看難道也是我的錯了?”

白鳳凰笑着将信折起,收好。

“真希望快點到十五歲,然後就名正言順嫁給你。”想起前兩天,東陵員外家的庶女竟然親自帶着丫鬟來她這兒拿東西,白鳳凰心裏就窩火。

明明師兄大部分時間都跟她在一起,連去廟會也都是跟她一起,怎麽他還是豔名遠揚了呢?先前她問過師兄,師兄虛長她六歲。說起也難怪總有女子慕名前來,與師兄同齡的吳虎子,此時長子已經出生。她恨不得師兄就停在這個時候,然後她蹭蹭長到十五歲。

張大娘卻開始籌謀蓋間房子給吳小鹿将來娶媳婦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她的眼睛不停往白鳳凰身上瞅,弄得白鳳凰心中很是不安。果然,第二天,張大娘就弄來一套新裁制的衣裳給她,說:“鳳凰啊,女孩子哪裏有一直穿男裝的?大娘瞧你這俊俏模樣,穿上裙子定然好看。”

白鳳凰三推四請好不容易才躲過去。她感覺自己無法面對張大娘那殷切的眼神,對于她已經和師兄早早就私定終身這件事,她真是沒辦法開口說出來。哎,誰叫師兄那麽好看,她覺得能嫁個師兄,也算不錯的。

時間就這麽如風般悄然而過,這一年,白鳳凰終于十五歲了,個頭足足比吳小鹿高出一個頭,差不多長到王景肩膀位置。用張大娘的話說,這兩年真是眼看着她出落成大鳳凰了。

一日午後,她與王景執子對弈。厮殺得難解難分之時,她突然問:“師兄,你說如果師父要我嫁給吳小鹿可怎麽辦?”

王景不假思索地說:“你要是不願意,師父肯定不會為難你。師父不知道有多疼愛你。”跟白鳳凰呆久了,他對白益的稱呼也從老師變成了師父。

白鳳凰想了想,覺得也是有道理,頓時心寬了寬。

王景擡頭看着白鳳凰,說:“這一晃我也在東陵生活了快三年,要是放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白鳳凰一面笑着一面落下一子。

“師兄,我看你這一局要輸了。”

王景低頭,無奈苦笑,丢下手裏的棋子,嘆息道:“是,我輸了。”半晌,王景嘴角帶笑地問:“一個下棋都會輸給你的人,你可還願意嫁?”

白鳳凰仔細端詳這王景的臉,說:“當然願意,放眼看去,東陵就沒有比師兄更好看的人了。”

“你就不能說點更有內涵的?譬如誇誇師兄氣度不凡溫文爾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之類的。”

要知道,在京城,人們只會誇小倌漂亮的。對于清白公子,皆冠以謙謙君子之名。

白鳳凰想也未想便說:“可若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在我眼裏,師兄是比不上師父的啊。”看到王景那一臉的失望,白鳳凰急忙又追加一句,“自然師兄也是很優秀的。”

王景站起來,走到她旁邊,想抱一抱她,最終還是作罷。他想到自己曾經的生活和現在的生活,有些一籌莫展,不一會愁緒便攀上眉頭。他退回剛才的位置坐下,蹙額望着白鳳凰,在心裏輕聲道:若是師兄騙了你,你可還願意嫁?

那晚,王景望着天空的那一輪明月,對白鳳凰說:“今日,是我生辰。之前你問我,我從來沒告訴你過,是因為你還小。現在我告訴你了,小白你要不要送我禮物?”

白鳳凰思來想去,不知道自己能給師兄送什麽。“可我好像沒什麽能送給你的?”

“陪我去爬淩山,登上一座峰頂如何?我想看看,當初我摔落的地方,晨曦微照時是什麽模樣。”

這個禮物可不好送。

若想看清晨的太陽,那就意味着得半夜開始攀登。淩山不易攀登,加上這夜晚,覓食的兇獸很多。

白鳳凰認真想了想此行的可能性,足足想了半盞茶的功夫。在經過綜合考慮後,點頭說:“行!”

幸好這幾日師父外出不在,不然白鳳凰還得想方設法說服師父同意自己半夜去爬淩山。

這是一次危險的嘗試。

但他二人似乎都想要征服被東陵人視為不可涉足的禁地。

東陵山峰衆多。

王景大約記得自己跌落的那座山峰的位置。其實另一面山并不陡峭,陡峭的是東陵這一面。

自從黑一離開之後,白鳳凰就再也沒有再東陵捕獵過,然而每日都會與王景鬥箭法,因此箭術不禁未落下半分,反而更加精進。王景近朱者赤,加上他的底子很好,如今亦可百步穿楊。兩人閑來無事,也時不時騎着馬,跑去山上采野味,什麽蘑菇木耳,曬成幹然後帶去市集上賣。如今這淩山,沒有人比他們兩個人更熟悉了。什麽地方什麽時間會長出什麽,兩人都是門兒清的。

即便如此,兩個人也都還沒真正爬過山頂。

想到今晚就可以一償夙願,白鳳凰有些興奮。她伸手帶了一把匕首和一根長繩。王景則是帶上了前不久他在集會黑市上買來的佩劍,據說是宮廷侍衛的佩劍。兩人還拿了些幹糧以防止萬一迷路。臨走前,白鳳凰又把從黑市上買來的石灰粉帶上。

王景一臉疑惑地看着她。

白鳳凰解釋:“萬一遇到我們倆都打不過的野獸,就把石灰粉撒它眼裏。等它難受的時候,我們就能打得過了。”

王景:“……你為什麽會買石灰粉?”

“我感覺最近世道不安全,買一些放家裏防身。”

“哦。”

“跟我在一起你沒有安全感嗎?”

“師兄你想多了……跟你在一起特別有安全感。”

白鳳凰哼了一聲。

東陵所有未出閣的姑娘都知道白畫師的男弟子容貌俊秀,氣宇軒昂,暫無家室。

夜晚的淩山遠遠看起來有些陰森,走進山裏才發現到處充滿了奇怪的聲音。有些是樹蛙的叫聲,有些是不知名動物的低鳴。他們攀爬一個半時辰後,在夜色中聞到一股淡淡的芬芳,遠遠地就瞧見前方有一株半人高的植物,開着潔白的花朵,花蕊淺黃,花瓣的形狀不細看像是蓮花,細看卻又發現完全不同。它在夜半低調盛開……安靜得像寡言少語的仙子。

“這花真是獨特,素來鮮花都愛在白日的豔陽的下盛放。”白鳳凰笑着走過去,低下頭仔細查看,“師兄,你過來看,這是什麽花兒?”

王景笑道:“這是月下美人,只在夜間盛放,二更開,三更落。一般人難得能見得一次。”他以前倒是見過幾次。

“原來它就是長這個樣子。”白鳳凰把鼻子湊近,用力嗅了嗅,“香味淡淡的,不過靠近了聞不如站遠了聞舒服。師父以前給我講過這種花,師父說這花也叫做韋陀花。”

王景微微退後半步,目光溫柔地看着白鳳凰,她俯身嗅花時微笑的模樣,是難得的女兒家姿态。

至于韋陀花這個故事,他亦是知曉,聽了這個故事後他一直替花神感到不值。心底的人,怎可忘?

白鳳凰正要回到王景身畔繼續登頂,卻見眉梢略過一道銀色光影,再一定睛,刀已插入一條蛇的腹中,她回過神時才恍然察覺出了一身冷汗,不禁感嘆自己太過粗心,光顧着端詳花瓣盛開的模樣,卻渾然不知有蛇離她這麽近。她幫王景拔出劍,送入他手中時才感覺他額頭滲出的虛汗。

王景緊張地将她擁入懷裏,嘴裏念念有詞:“那可是金錢白花蛇,幸好我眼睛從你身上移開一下,不然。”他深吸一口吸,“真是吓死我了。”

半晌,王景回過神來,還感慨說:“差一點。”

白鳳凰回之以一笑。

王景心有餘悸,不禁握緊她的手,“我們要小心點才是。”

白鳳凰笑道:“放心師兄,我素來膽大心細,而且伸手不凡。”

“又自我感覺良好了。”王景笑着揶揄她,“剛才你怎麽沒細心注意到有蛇?”

後半夜,兩個人吃足幹糧後一路艱辛地向上攀岩。這下王景愈發不讓她在前頭走,總是自己先摸索過去。後來的路太陡峭,白鳳凰拿出繩子,像套鎖一樣将身子甩在前方倒挂的樹枝上,然後爬上去。

雖說此時正值夏日,可這半夜的山中涼得很。王景摸着白鳳凰的手,關心地問:“你冷不冷?”

“師兄你不是正握着我的手,暖暖的,哪裏會冷。”

王景想了想,也對,兩人一直在往上爬,不熱的流汗就行。

後來,山上的樹漸漸稀少,一塊塊岩石橫在眼前。

他們二人手腳并用,借助繩子,竟然爬上了一個峰頂。

站在高處,白鳳凰擦去額頭的汗珠,說:“傳聞也不見得是真的。咱倆就爬上來了,除了遇到那條毒蛇,一路上聽了很多動物的鳴叫聲,倒也不見別的。”

“因為我們爬的是最矮的峰頂啊。”

“那我們也是爬上來了。”白鳳凰長舒一口子,“哎,還挺累了,好像天都要亮了。”

兩人累得在峰頂找出平坦的地方,和衣躺下,地上的露水很快弄濕了衣襟。

白鳳凰看着天空,說:“師兄,你看那幾顆星星好大。我記得師父講過,那幾個連一起像勺子一樣的就是北鬥星。”

“恩,師父也跟我講過。”王景望着天空的星星,“小白,你喜歡像星星一樣閃耀并且總是讓人仰望嗎?”

“不喜歡,太遠,夠不着。師兄你喜歡嗎?”白鳳凰用手撐起下巴,問道。

王景想了想,說:“星星也不是它自己選擇當星星的。我吧,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反正想到星星的時候,就擡頭看看天呗。”

“你要是喜歡星星,那我除非是神仙才能摘給你。”

王景擡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師兄才不會喜歡那些,師兄最喜歡你這美麗的小師妹了。一眨眼,都長成大人了。”

白鳳凰笑着翻身躺下,傻傻地看着天。

“師兄,以後每年我都陪你過生日。”

“好!”

沒多久,天空慢慢亮起來,王景趕緊拉着白鳳凰做起來,兩人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淩山的山頂看日出。

但是白鳳凰太累了,還沒等太陽完全升起,就靠着王景的肩膀沉沉入睡。

當太陽的第一縷陽光照着兩人之時,王景看着她久久出神。

他情不自禁地在她眉間輕輕落下一吻。

第 12 章

兩人回到家之後,就見白益黑着一張臉站在院子裏,在得知兩人去爬了一夜的山之後,這才急忙叫白鳳凰先去休息。王景自然留下準備接受他的一番訓斥。

“不是說好不打小白的主意的?”白益十分生氣,他這三年苦心苦力地忙活,就是希望家裏的這尊佛爺沒事趕緊滾蛋,可如今他過得越發自在了,和小白的關系也好得讓他無奈。

王景低下頭,半晌才說:“老師,我這也不是故意的。我……我想,跟她一起在東陵過平凡百姓日子也是不錯的。”

“你!”白益看了一眼白鳳凰的房間,似乎是要确定她真的入睡了。他拽着王景,走到院子最角落,說,“你覺得這可能嗎?方才我已經得到消息,東方大人被罷了官,一月前離京歸家,中途失蹤,如今杳無音信。你看看現在這局勢,你在東陵住了這麽長,你有見過一家百姓日子過得舒服嗎?幸好這兩年風調雨順,大家勉強糊口,若是天公稍有不順,這天下,這天下……你認為将會如何?”

白益的一席話,讓王景羞愧不已。

“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你內心真的放得下一切,我便允你同小白在一起。”

“老師,我可以帶着她一起回京。”

白益聽到王景這句話,急得青筋暴露,氣急敗壞地斥道:“不行!你不能!她無論如何也不應該跟着你一起!你可知,你若帶她去,便會害了她!”

“老師,我定會護她周全!”

“你莫要跟我辯。能不能護她周全不是你現在說了就行的。你回答我,你若是回了京城,能娶小白嗎?”

王景默然。

見他不說話,白益冷冷地哼了一聲,想到小白跟王景出去爬了一晚上的山,醒了定然會餓,于是又壓着怒火去煮飯。

王景站在院子裏,思緒有些淩亂。

“為什麽不行?憑什麽不行!”

他情緒也有些不悅,累得不願多想,便回屋休息去了。

白鳳凰一覺睡到中午,起來後發現師父已經燒好了一桌香噴噴的飯菜。她正要好好感謝師父,卻也發現師父和師兄的臉色都不大對勁,弄得她也不知道哪兒出了問題。師父沒那麽小心眼,總不至于她跟師兄去爬山就氣成這樣的啊。

難道,師父也看出來了?

她臉色微紅,一直低頭吃飯,大氣也不敢出。

這是白鳳凰覺得迄今為止,他們這一家子吃過最尴尬的一頓飯了。

下午,師父和師兄一起出去賣山貨,白鳳凰一個人在家百無聊聊地練字。自從三年前看見師兄的字後,她也一直用心練字,如今的字,用王景的話說就是放眼京城那也是能入得人眼的。

太陽還未落山,白益和王景便都回來了,此時倆人的臉色更加難看。

“師父?師兄?”白鳳凰看着山貨才賣出去一半多,有些奇怪。

“北面打仗了。”白益說。

王景握緊拳頭,又補充一句:“是大宛國。”

大宛國白鳳凰很清楚。她第一次學習兵書的時候,師父就跟她講了這個緊挨着周朝的北方游牧名族大宛國的故事。起初大宛國還不叫大宛國,只是一個零零散散的游牧名族互相內鬥,後來不知怎麽就出了一個人,把這些部落聚攏在一起,學習周朝制度,也定了國號,設立國家機構。

大宛國物資匮乏,總想着有朝一日能逐鹿中原,取代周朝,把所有大宛子民都移居山清水秀生活富足的周朝。

所以,從二十幾年前起,大宛國就同周朝打了大大小小不下百次的仗。直到十五年前,周朝大将秦将軍一舉攻下大宛國的國都,令大宛國元氣大傷,這才換來了這十五年的邊疆和平。

白益點頭,繼續說:“楚弦讓他的幹兒子做平亂大元帥。這下,只怕要生靈塗炭。”

王景沉默了許久。

“朝中沒有別人了嗎?”王景憤怒地看着北方。

“如果東方大人和陸大人在的話,可能會好些。”白益搖頭,“可我聽說,東方大人前些日子被罷了官,趕出京城。如今也不知道人在何處。陸大人縱然是有些門路,此時也不是楚弦的對手。”

“皇上……他可真是好樣的!”王景握緊拳頭,轉身看着天空,心裏一片空蕩蕩。

白鳳凰悄悄移步到師父面前,張了張嘴,想問又不知道怎麽問。其實她一直都好奇師父都在忙些什麽,為什麽京城裏的事情他知道得比縣太爺還清楚?好像是自從師兄來了之後開始出現了這一情況。

這些疑問壓在她心裏很長時間了,然後她想,既然師父沒說,想必是還不能跟她說,或者壓根就不願意跟她說。

最終她壓着心中的疑惑去同師兄一起探讨。不過師兄好像也不打算跟她探讨。她悶不支聲地陪着師兄站着,連晚飯也忘記吃。

站到後半夜的時候,她感覺自己有些昏昏欲睡。正強撐着想要找點話題的時候,王景開口說:“黑一死的時候,你在樹下發了一夜的呆,那晚上我也站了一夜。”

白鳳凰愣了一下,黑一死的那晚,她光記得自己傷心,根本不記得師兄在做什麽。

王景繼續說:“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從離開京城逃命那一刻開始,我可算是長了見識。起初我以前總以為天下安平,百姓富足,可出來看到的卻……”王景微微遲疑了一下,“卻不是原先我以為的那樣。窮人的命甚至沒有富人家的狗值錢。楚弦這樣的人當權,實在是國之不幸。”

“很多人講的關于楚弦的事情,我看條條都觸犯大周律了。之所以他還活着,怕是皇上寵他信他吧。這麽多年下來,不知道楚大人得有多少個門生,說不定滿朝都是他的人。一般人肯定不敢彈劾他,我看最好是讓皇上下旨殺了他。”

“你也說了是皇上寵他信他,皇上怎麽可能舍得殺他?”王景苦笑。

“既是皇上不作為……就只能換個皇上。”

王景眯起眼睛,換了一種眼神審視着白鳳凰。許久,他說:“你這話,以後可別對旁人說起。”

白鳳凰掩嘴笑道:“我也就對你和師父說說這樣的話。也不知道現在的皇帝看不看史書,哪一次改朝換代不是從奸臣當道民不如意開始的?幸好楚弦現在不知道你仍舊在東陵,不然師兄你可就危險了。”

兩人還要繼續聊這個話題的時候,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深夜時分,白鳳凰一時間想不到誰會來。心裏一想到剛才聊的是楚弦,不由得有些擔憂。非要将王景推入屋內,後才去開門。

門外站着的是一個精神矍铄笑容可掬的老者,穿着一身飄逸的白色外衫,身量颀長,面容黝黑,手裏拿着羽扇,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他的身後放着一包行李,行李旁還擺着一根算命道士的幌子,跟他這副超然世外的模樣十分不搭。

白鳳凰還沒開口問他找誰,他就自己嚷了起來:“那個叫白益的,滾出來給老夫瞧瞧。”嚷完這一句,他瞄了幾眼白鳳凰,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這小丫頭長得有些面熟啊。”

白鳳凰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這樣直呼師父的名字。

白益聽到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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