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待去前線。
今天的早朝,白鳳凰因休沐在家,未見得當時的精彩。皇上已經定下了明年春闱的日期,并明令禁止各種舞弊,也定下了幾位監督之人,但凡有借機斂財者,一律當斬。
十五年的朝政荒廢,如今大周朝各地人才缺乏。
皇上手上那些貪官的名字,幾乎囊括了各地州縣主事官的百分之八十。他現在需要一個個處理這幫人,同事也需要找到能接手這些地方的合适人才。
在這青黃不接的時間裏,姑且讓這幫人茍活幾日。
随後的早朝時間,大家便都在讨論如何應對瞭城之危。
當朝大臣分成了三派。一派主戰,稱各地補給的士兵都将在三個月內陸續就位,而東方大人的四萬兵馬便壓制了大宛國三個多月,如今雖說大宛國增派兵力,但不應該輕易放棄;主和的人則認為,如今皇上根基剛穩,不宜興兵,應派使節前去講和,留的喘息的時間。
主站派問,講和了之後,若是大宛國獅子大開口該如何?誰能保證大宛國是個不貪心的主?難道我堂堂大周朝,需要向這樣一個蠻夷小國稱臣?那國威何在?大周朝子民會怎麽樣看當今聖上?
主和派反問,如今何來的信心認為可以度過危機?萬一大宛國攻入皇城應如何?還應步步為營,君子報仇,都有十年不晚這一說法。
至于第三派,就是屁也不放,站在一邊看着的人。
皇上一直陰着臉,冷靜地看主戰派主和派這雙方龇牙對吵。
大臣們逞口舌的時候,戰鬥力還是讓皇上頗為欣賞的。大殿上到處是争吵,你說我我說你,好在一個個都是文官,若是武官這麽吵起來,怕是直接就撸起袖子,扭打起來。
他們整整吵了一個多時辰還沒有停下的樣子。
最後皇上冷冷地說了一聲:“都別吵了。”
等到雙方都安靜下來,皇上才又問:“徐大學士,依你所見,當如何?”
徐秉謙皺着眉頭,道:“臣以為,當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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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很快又有人攻擊徐秉謙,諷刺他紙上談兵,不懂瞎講。還有人翻起了舊賬,說他曾經的戰功都是因為女人。
皇上冷笑着。
大臣可是怕極了皇上這樣的笑容,生怕他再封一個東亭侯。
皇上只是說:“要戰要和,朕自會決定。”
說罷就退了朝。
要是白鳳凰今日也在,她必然要為那些主和的哀嘆一聲了。
皇上定了國號為武寧。
所以,在當今聖上的心中,就沒有無勝敗即求和的念頭。皇上要的,是大周朝的百年不衰;是要大周朝的子民都無懼侵略;是不管大宛國還是遼國還是西犺族都畏懼我大周朝,而不是誰想要東西就來大周朝邊境搶掠一番;是大周朝的百姓安居樂業。
這不,皇上一回來,就跟徐秉謙商議如何保衛瞭城。
瞭城實在是太重要了。
若是丢了,怕是大周萬民又要陷入恐慌之中;到時候,想必那幫主和的大臣會第一時間提出牽都。
徐秉謙蹙着眉頭說:“皇上,瞭城恐難保住。”
第 21 章
皇上深鎖眉頭,看着徐秉謙,問道:“那你說,能守多久?”
徐秉謙道:“不會超過四十二天。”
皇上愣了一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白鳳凰也豎起耳朵,認真地聽師父說出緣由。
徐秉謙從袖口掏出一張手畫的瞭城布防圖。
他指着瞭城整個的位置,說:“大宛國此番舉兵二十萬,兵力強壯,以騎兵為主。最令人憂慮的是,他們這一次來得恰是好時機。再過幾日便是霜降時節,瞭城的天氣不同于京城,每年過了霜降,天氣就愈發寒冷起來,等到了數九寒天,那瞭城就是一片白茫茫。”
他的手指沿着瞭城的城門往前方移動,停在穆冉河處,繼續說:“穆冉河每年結冰期是三個月,若我沒記錯,今年穆冉河大概會從四十二天後開始進入冰凍期。”
徐秉謙這麽一解釋,皇上和白鳳凰都看得明明白白的。
瞭城依山傍水。它的左側是高不可攀的天然屏障喀茲山,前方和右側都是穆冉河。夏季至秋季,喀玆山上雪水融化,從瞭城的前方穆冉河留下,繞過瞭城的右側,加上夏日多雨,汛期的穆冉河便是一片汪洋。
大宛國在汛期時想要攻下瞭城,就只能通過瞭城前方那條小小的山隘口。因此瞭城的大部分布放重點,都在山隘口處。加上山隘口地勢的特殊性,那時候的瞭城是易守難攻的。
但是一旦穆冉河結冰,瞭城整個前方和右側,都會是防守的薄弱之處。
如果雙方實習相當,縱然是在冬天,大宛國想要打下瞭城也不容易,問題就是現在雙方實力無法直接對抗。
大宛國的騎兵骁勇善戰,那些騎士又異常兇悍。而周朝的目前補給的士兵,雖說已經是精心挑選過的,可目前情況下,他們三對一都不一定能拿下大宛國的一個士兵。
十五萬對抗四十萬,徐秉謙縱然是把老命豁出去,也不敢對皇上說能贏。
“有什麽辦法,可否再拖得久一些?”皇上又問。
“很難。”徐秉謙嘆道,“不過微臣會盡力為之。”
“朕給你看樣東西。”皇上命楊公公将陸護軍前兩日加急送來的圖稿呈上。
徐秉謙走到案前,一看,驚道:“這是……關城的設計圖?居然……保存了下來?”
提到關城這四個字的時候,皇上和徐秉謙幾乎都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白鳳凰。
白鳳凰立刻将他們的這個眼神理解為自己也可以過來看上一眼。她生怕其實皇上想要表達的是另一個意思,立刻湊上腦袋,看着那複雜的圖紙。她努力從自己見過的所有圖畫中搜索一遍,好像自己真的沒有見過類似這樣的東西。
師父從沒跟她講如何看這圖紙上井然有序的标示,于是那些個圈圈點點,白鳳凰完全不知道表示什麽意思。
“不僅如此,陸文忠還是挺有天賦的,他将圖紙研究得很透,還把未完的部分填上。朕研究下來,認為或許可行。只是時間十分倉促,四十二天太少,算起工期,得至少四年。現在國庫充裕,朕倒是可以讓工期壓縮,可到底還是無法再四十二天完成。”
“皇上,微臣定當竭盡全力守住瞭城。”
“你說,要是這穆冉河不結冰……”說了一半,皇上自己也覺得這樣的想法太過異想天開。
白鳳凰小聲地說:“皇上,師父是不是即刻啓程前往瞭城?我也去。”
“你不行!”
徐秉謙和皇上幾乎是同時出聲。
他們倆都不願意小白摻和進來,就是因為知道這一戰兇險得很。再說了,別人不知道,他們難道也不知道你白鳳凰是女兒身?
當然白鳳凰沒那麽容易死心。她跟着師父回了家後直奔書房的藏書閣,翻箱倒櫃地尋找一本名書。
她前幾天在書房的藏書閣裏似乎翻過一本書,當時沒用心記,但是直接好像上面有講過跟結冰有關的內容。
她一本一本地翻看。
一面看一面想,以後有了時間,一定要将這藏書閣好好整理一番。這裏面的書全都是混雜着擺在一起,有講鬼怪的坊間小故事,也有當朝的名人詩集。
無意中,她還在一本小冊子裏翻到不知道誰寫的情詩。
“花再香濃不似休,馬入荒原無路走;試問君心知不知,歸途末路攜手求。”
白鳳凰瞄了幾眼,心裏鄙棄地哼了一聲:寫得真爛!
随手又放進書中,繼續尋找自己想看的那一本。
一直翻到二更天,她才終于在上千冊的書籍中找到那一本——《鹽灘工記》
這本書講的是一個人在束州以南一帶觀察鹽工曬鹽的所見所聞。
她從頭到位翻閱了一遍,然後興奮地拿着這本書找師父。一時興奮的她早忘了時間,進了師父的前院才發現,師父的門是緊閉的。
白鳳凰敲着門問:“師父?師父您睡下了嗎?”
敲了好幾聲,也不見她師父回應。
白鳳凰推門而入,發現師父根本就不在屋內。她本能地認為師父這次又是要抛下她獨自走了。但是靜下心一想,又覺得這深更半夜的,城門早就關閉,師父也不應該會是就此出發。
她提着燈籠,轉身去回将正廳的藏書閣,她想師父,難不成這會子還在将正廳的大書房?
自從她和師父住進這兒後,她發現師父就非常喜歡一個人呆在将正廳的大書房裏。去了發現,師父果然在裏面。
徐秉謙沒有意識到白鳳凰突然闖進來。
他此時正在畫畫,神情專注,落下的每一筆都十分慎重。
他畫的是一個女子的騎馬圖。女子騎着馬,腰間別着一把匕首,背上背着弓。大體的輪廓都已完成,但是面部以及細節還未開始落筆。
白鳳凰問道:“師父,你畫的這是誰啊?我看着,怎麽像是我在騎馬?”她擡起頭,對師父笑得十分開心。
徐秉謙看見她,目光裏閃過一絲難過。随即收起筆,說:“師父只是心亂,一時找些事情做做。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
“師父,你快看,這書裏寫了,鹽可以暫緩結冰。”
徐秉謙接過她手裏的那本書,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好像确實有那麽一句,“逢結冰日,鹽灘可不必理會,因其成冰不易;待春暖夏熱時,自散去水汽……”。
“師父,你同皇上說一說,帶我一起去吧。若是留下我一人,到時候我自個兒又去了,你豈不是更要擔心?”
白鳳凰軟磨硬泡,又努力誇大自己對那場戰役的美好幻想,甚至連在冰面上潑油然後點火少的損招都說了出來。
徐秉謙想,你這小敗家子兒,找你這麽個奢侈的打法,皇上那點兒銀子不夠你一場仗打完。
第二天一大早,白鳳凰又入宮求皇上恩準自己同去瞭城。她求皇上的方法十分簡單粗暴,就是朝皇上面前一跪,然後等着他做決定。
“你就這麽想離開我?”皇上越想越覺得氣憤。他是多想小白天天陪着自己,怎麽小白一天到晚想着要離開。
白鳳凰擡頭看着皇上,直視他的眼睛,說:“皇上,微臣只想着為大周盡綿薄之力。”
皇上當然不肯同意,但是又真怕她自己一個人跑去。這段時間,不管什麽事情皇上總是自己拿主語,對小白他卻不得不跟徐秉謙商量。
徐秉謙嘆氣道:“皇上,就讓她跟着去吧。這京城她呆久了,說不準哪天就被人認出。況且,她骨子裏流着那樣的血吶。”
終于,皇上下了旨意:封了白鳳凰一個七品都事的職位,直接聽命于徐都指揮使。
這是他當皇上迄今,下的第二道最讓他為難的聖旨,第一道便是封陸國公嫡長女陸明慧為皇後。
為了讓自己再多看她幾眼,皇上還故意将她留到很晚,才給了她這道旨意。
白鳳凰第一次行軍,徐秉謙憂心忡忡,跟她講了許多行軍需要注意的事情,以及行軍途中她不能讓大家發現她是女子的身份。
雖說大周朝從未命令禁止女人入朝,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女子除了封一些徒有虛名的女官外,真正像白鳳凰這樣的還是第一個。
這當兵的一個個都是餓狼,一打起仗來,成年累月見不到異性,如果她還沒站穩根基就暴露了身份,那就算皇上護着她,這山高皇帝遠的……徐秉謙覺得這個小白遲早有一天會讓他愁白了頭。
白鳳凰和徐秉謙的配馬是精挑細選的上品馬,據說都是千裏良駒。
她和師父走在隊伍的前面,他師父憂心忡忡,而她則是滿面春風。
白鳳凰對未知的一切充滿了好奇。
兩個人才出了城門沒多久,就聽到後面有個人一直跟着隊伍跑。
這時,行軍隊伍裏的另一個都事職位的小将嘟囔道:“這哪個小兔崽子不要命了,行軍的隊伍也敢尾追!”
說着他拉了馬繩,調轉方向,準備過去看看。
白鳳凰對師父說:“師父,我也過去看看。”說完她急忙跟了過去。
快走進了,她才聽到那是白小七的聲音。
之間白小七跑得飛快,像只靈活的山猴子,在被他攪亂的隊伍中上蹿下跳,一直吵着白鳳凰的放心嘶喊:“白大哥,白大哥,你們不要丢下我不管!白大哥,我要跟着你一起!白大哥!白大哥,你停一停,你帶上我啊!”
他追了一路,腳上的鞋子都被蹭壞,好像也摔過跤的樣子,或是被人攔過,臉上也蹭破了皮。他喊着喊着,聲音就成了哭腔。
白鳳凰先前跟他說了,自己與師父有皇命在身,要去瞭城抗敵,這是生死一線的事,所以要他一個人在家守着。
可白小七一個人在徐府坐了一會,就覺得很難過。
他的姓都跟白大哥一樣,所以不管白大哥做什麽,哪怕是去前線打仗,哪怕是九死一生,他也要跟着。反正沒有白大哥,他說不定現在已經餓死了。
那些士兵也不知道這人是哪兒來的,還以為是擾亂軍程的賊人,幾個身手好的,跑的也算快的,一路追着他,總算是将這個個頭小小的小屁孩擒住,并将他的頭狠狠地按在地上。
白鳳凰走過去,喝止了這些人。
她說:“放了他,他只是也想跟着你們一起抗敵罷了。我帶他去見徐指揮使。”
白小七聽此,連忙從地上爬起,擡手用袖子抹去淚水鼻涕和髒兮兮的泥巴,一路小跑跟着小白去了前面。
白鳳凰回頭看了看他,心道:“居然不知道小七這麽能跑。”
第 22 章
十人為一小旗,設小旗長;五十人為一旗,設旗長;百人為一戶,設百戶長;千人為一所,設千所長;五千人為一統,設正副統長;萬人則為一軍,設正副軍指揮使;至于十萬人以上的軍隊,則統一由總軍指揮使管轄。
總軍指揮使可以有數個總軍副指揮使,這些副指揮使分管軍師、後勤等職責。
軍隊的上下級制度十分嚴格,一般情況下,旗長是不可以越級向軍指揮使彙報;但是軍指揮使可以任意調配任何一人。
白鳳凰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她如今想要見到徐總軍指揮使,需要再往上升個至少五級。
是的,她現在是旗長,具體職位叫——後軍糧備所旗長。
大小也算個小士官了。
當時她的師父——瞭城之戰最大的指揮官徐總軍指揮使,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小白,古人有一句話說的特別對,一場仗能不能打贏,拼的可不僅僅是軍心,而是糧草。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就是這個道理。再厲害的軍隊,沒有吃的,那也打不成仗。”說到這兒,她的師父還停頓了一下。
白鳳凰撇了撇嘴。
她就知道,自己這一時半會看來是無法去前線了。
“所以,小白,為師給你一個非常重要的職位,你別看這官兒小,可作用大。我們能不能打贏這場仗,就看你能不能幹好你的事情了。”她的師父又頓了頓,那雙雪亮的眼睛裏透着說不出的老練狡猾,“後軍糧備所缺個旗長,你就去吧。好好幹,別讓師父挨餓。”
瞭城因為周圍是大山和湖泊,附近的耕田有限。
可涿州就不一樣,涿州是喀玆山下的一塊平原之地,有山泉水的滋養,有肥沃的黑土,還有充足的陽光。
所以涿州是瞭城周圍莊稼長得最好的一片地兒。
涿州距離瞭城僅僅十六裏路。
白鳳凰的後軍糧備所就駐紮在涿州,其主要職責就是負責調配糧草,以及時供給前方瞭城的大批軍隊。糧備所的一千多人又分管不同事物,有的是負責專門押運辎重車,有的是負責儲備收購足夠的糧草,有的是負責糧備所的安全,還有的,就是看起來最不起眼的,例如年紀較大的士兵,或者負過傷的士兵,則會被派去負責喂馬養馬。
白鳳凰帶着白小七來到糧備所的第一天就是幫忙給軍馬喂食。
新人到哪兒都會被排擠,她這嶄新嶄新的旗長,自然是要去幹大家覺得最沒意思的活了。
白小七見了這個場面,郁悶地說:“哥,我就覺得徐大人不厚道,你看看,害得你盡是被人差遣幹這個幹那個。”
白鳳凰哎了一聲,笑着安慰白小七,說道:“小七,你不懂,師父這是疼我才将我送到這兒。”
白小七撅嘴道:“反正我是沒看出來。哥,你好歹是旗長,這些活兒你就別幹了,讓我來做。”說完,他還狠狠地瞪了瞪在那邊聚成團的士兵,一個個看起來根本沒将白鳳凰看在眼裏。
白鳳凰笑着推開他,認真地給這些戰馬喂草。
有了戰馬,關鍵時候,說不定能扭轉局勢。
她既然跟着師父來了,那自然就得聽從命令。
一眨眼,就到了用膳時間。
糧備所不似前線那樣緊張,每日還都有熱菜熱飯。
但是作為第一次跟好幾百個人一起吃飯的人,白鳳凰還是着實被他們的勁頭給打敗了。雖然打飯的人罵罵咧咧地嚷着叫大家排隊不許互相擠兌,那幫人還是暗搓搓地将前面的人擠到自己身後。
白鳳凰愣是被擠到了最後。
大鍋裏就只剩下幾片菜葉子,連粥都被刮得幹幹淨淨。
那個打飯的士兵習以為常地看着白鳳凰,說:“就剩這幾片菜葉子和一個饅頭了,拿去吃吧。”
白鳳凰感覺自己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
她無奈地接過饅頭,轉身到一個角落坐下,看着三三倆倆或蹲或坐的人聚在一起,低頭狂吃的畫面,不由得想起白小七曾經當乞丐的那段日子了。
這幫人,真跟乞丐似的。
其實這糧備所的人一般不會餓着,畢竟糧草都是從他們這兒出去的。不過饒是如此,糧備所的千所長也是嚴格按照制度每日供應大家的夥食。
白鳳凰只是一個旗長,其實和沒官兒是差不多的,唯一在作用就是,當他們這一旗的士兵一起忙什麽的時候,她是大家的管事的。
一個饅頭,白鳳凰很快就吃完了。
這時,一個看起來負過傷的人走到她面前,問道:“你,新來的?”
白鳳凰點點頭。
“一看你吃東西的樣子就知道是新來的。”這士兵挨着她坐下,像長者一樣跟她分享自己的當兵經驗,“下回吃飯你得往前面擠。你甭管後面那幫龜孫子怎麽推,你就保持自己不要被擠出去。”
“這大家都這麽個擠法也不好嘛。”
“哎!”士兵斜着頭瞪她一眼,“你這就不懂了吧。這是咱們千戶長故意的。他每次飯菜的分量啊都卻那麽一兩個人的,如果你不往前擠,這到最後就都沒剩什麽吃的了。”
士兵朝白鳳凰的空碗努嘴道:“你看看你,今天不就沒吃到啥。我剛來這兒的時候,也是不懂,餓了好幾天,還被這幫龜兒子指揮着幹這幹那兒,現在這幫龜孫子可不敢這麽對我了。”
白鳳凰輕輕敲着空碗,說道:“好像你說的也有道理。我總不能每天都挨餓吧,回頭喂馬都沒力氣了。”
士兵道:“我再跟你說,你在這幫龜孫子面前千萬不能服軟。老子當初要不是因為腿上負了傷,現在這幫龜孫子見了我都得繞着道兒走。”
白鳳凰笑而不語,目光輕輕落在士兵臉色。
“你原來是在哪兒的?”
士兵自豪地拍了拍胸脯,說:“我原來是陸将軍的騎兵營的。”
白鳳凰哦了一聲,将視線轉向別處。
他嘴裏的陸将軍,應該就是那位同樣深的皇上器重的陸文忠。
此人是陸國公的兒子,皇後的親哥哥,皇上的大舅子。
白鳳凰看着有的人吃完了整整一大碗飯菜外加兩個饅頭,突然也覺得肚子好餓。正想着怎麽才能弄點東西吃,就看見白小七像變戲法一樣,從袖兜裏拿出的兩個饅頭。
白小七将饅頭遞給她,得意地說:“剛才擠到了前面,順手多拿了兩個。我知道哥你只是不屑于跟他們擠,不過總不能挨餓。”
白鳳凰感激地謝了他。
下午白鳳凰這一旗五十人負責準備五十匹軍馬十日的糧草。
戰馬的糧草一般都不僅僅是新鮮的草料,也夾雜一些黑豆子和麥麸皮高粱皮等等。
裝點完畢,已經是兩個時辰後了。
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很快,就看見有十多個人騎着馬飛快向這兒而來。待這十個人停下了好一會後,地面揚起的塵沙才慢慢落下。
白鳳凰被這塵沙嗆得猛咳嗽。
這領頭的人語氣冷漠地問:“陸将軍要的馬草都備好了嗎?”
白鳳凰作為旗長,向前一步回答:“都已經準備了,請大人過目。”
領頭之人下了馬,走上前,仔細查看之後,說:“這次還算是爽快。來人,将這些都馱回去,咱們的戰馬還都等着吃點好的。”
待這幫人走了,白鳳凰擡手摸摸鼻子,念叨一句:官兒不大,傲氣不小。
士兵的駐紮的營地都是以臨時的帳篷為主。一般同一旗的晚上都睡在相鄰的兩個帳篷裏。
雖說這是後軍糧備所,平時沒有戰事的時候,這兒房屋是夠用的,可一旦開戰,需要的人手多,所以大部分的士兵都是搭的臨時帳篷居住。
白鳳凰直到晚上休息的時候,才勉強感受到了身為旗長的一點點小優勢。
她在帳篷裏睡覺的地方,比別人大了那麽一兩尺。
第 23 章
白鳳凰在糧備所呆了三天,就記住了這兒的所有人。不過最讓她印象深刻的莫過于那個尚未見面的陸将軍了。
這陸将軍幾乎每天都會差人來要軍需品。
開始是馬草,第二日是軍糧,第三日是軍服。
這千戶長對陸将軍的人也是萬分客氣的,不管他要什麽,都是一應提供。若是別的将軍前來要東西,他總會想着法子少給一些,嘴上都說着,如今大戰在即,糧草吃緊,皇上撥下來的新用品都還未到之類。
這不,今天,陸将軍的人又氣勢淩人地來找白鳳凰要馬草了。
白鳳凰忙指揮自己手底下的人将捆成包的馬草搬到陸将軍的車上。
因為這一次他要得更多,白鳳凰他們忙了半天還沒有完全弄好,那個人便黑着一張臉,對白鳳凰頤指氣使道:“你這是哪兒來的管事的?!看你這一臉細皮嫩肉像,是剛入伍的嗎?連這麽點事都做不好?居然還得讓爺等着,知不知道你們千戶長都不敢!若是惹了将軍不高興,回頭看我不治你!”
白鳳凰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剛想回他一句馬上就好,她手底下的小旗長突然跑過來,小聲跟她說:“白旗長,馬草好像不夠了。剛才前線也來人要馬草。”
“要多少?”白鳳凰問他。
“那人說要一百匹軍馬十日的好料。”
馬草分三類,一類是幹草,夏時令幾乎用不着,都是吃新鮮的草,但是如今秋收已過,新鮮的綠草日漸稀少,因此就需要夏時令儲備的幹草;另一類是麥麸雜稞的混合細料,也就是所謂的好料。
戰馬對馬匹的體能要求很高,也就導致對飼料又一定要求。一般喂草除了綠草幹草,每日還需喂食好料。
白鳳凰聽完,急忙轉身跟着他去見了前線的軍官。
她對自己手下的小旗長道:“先供應前線的。裝點好之後你就去找千戶長,問他這幾天是不是要出去籌備。”
“那陸将軍那邊……”小旗長對大名鼎鼎的陸将軍十分畏懼,有些不敢聽從白鳳凰的話。
白鳳凰瞪他一眼道:“照我說的做,陸将軍的人和千戶長那邊我會去應付。”
小旗長見白鳳凰語氣堅決,也不敢多說,畢竟這幾日下來,他也是怕了這位新來的白旗長了。臨走前他小聲地提醒白鳳凰:“白旗長,那陸将軍的兵可都是很兇的哦。”
說起來,也是這些人見白鳳凰是新來的,打算合夥架空她。
第一天晚上白鳳凰入睡之後,他們想要去把白鳳凰從床榻上踢下來。那個為首的人手剛摸到白鳳凰的被角,就被突然坐起身的白鳳凰一腳踹到了另一邊的床榻上,低矮的簡單木質床榻立刻碎開。
這還沒完,白鳳凰上前,一氣呵成就把圍在她床邊的幾個人揍了一頓。這幾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疼得跪在地上,完全是懵了。
這動靜一出,整個帳篷裏的人都醒了,白小七睡眼惺忪地問:“哥,咋了,咋回事,打仗了嗎!”
白鳳凰之後神色怡然地盤坐在自己的床榻上,淡淡地瞅着這幫捂着胸口,揉着胳膊,連連叫疼的士兵。
“想死還是想活?”白鳳凰冷冷地問。
軍中是有紀律的,雖說旗長手底下只有五十個人,但是若有人敢對旗長不敬,那也等同于蠱惑軍心,以下犯上,論罪當斬。
這會子,這幫人哪裏還敢說個不字,只跪在地上連連求饒。并且想方設法地狡辯,說只是想來看看白旗長第一晚會不會睡得不習慣,是不是覺得冷之類推脫的話。
白鳳凰冷笑一聲,道:“真當我不知道你們那點心思?甭管我是不是新來的,我是你們的旗長,你們就得老老實實聽我的,不然我當着千戶長的面打死你們,看誰有話說。治你們這幫小東西,我随便動動手指頭就成了。你們要是不服,去找千戶長說去,讓他下道軍令,把我撤了。”
這幫人哪裏敢,生怕千戶長還沒下令,就先被白鳳凰打死了。
第二天,白鳳凰吃早膳時候得出了一個結論,在這軍隊裏,瞬間立威還得靠武力。
她手底下的人,一個個都恭恭敬敬地把她送到了前頭。因而,白鳳凰第二天就吃到了足量的飯菜。之前教她如何排隊領飯的人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
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把白鳳凰當成新來的了。
有的人甚至猜測她可能原本就是在前線,興許是得罪了什麽将軍,才被罰來糧備所,也有人表示不同意,說這白鳳凰瞧着細皮嫩肉的,咋都不像是在前線出生入死的大兵。
白小七聽了這幫人的閑話,十分生氣地說:“你們別在後面說我哥的閑話。跟你們講,我哥後臺很硬,若不是他不叫我講,我現在說出來能吓死你們。”
白小七的一席話逗得那幫人笑了大半天,有人還摸摸他的頭,說:“小屁孩,你們家要真是後臺硬,怎麽都不會讓你跟你哥一起來入伍的。而且,你幾歲啊,少在咱們爺跟前裝大人?瞧瞧你這小胳膊小腿,這下面的毛還沒齊了吧。”
其實這些人也沒幾個真心把白鳳凰放在哪個位置上的,這不,今天白鳳凰将原本預計給陸将軍的馬草給了前線,他們就賊笑着圍過來,等着看白鳳凰出笑話。
白鳳凰對那人說:“大人,馬草不夠,可否容到明日。”
這人剛才就很是生氣,白鳳凰這句話無疑等同于火上澆油,他從馬上跳下,指着白鳳凰的鼻子道:“你再說一遍!”
白鳳凰從容地擡手摸摸鼻子,真的就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他這人脾氣本就急躁,見白鳳凰那不溫不火的态度,更是生氣,于是揚起手中的馬鞭就抽向白鳳凰。
白鳳凰輕挑眉毛,身體向後移了移,手很快地拽住了落下的馬鞭。
手心立刻冒出一道血紅印子。
“大人,縱然是屬下犯了錯,也得有糧備所的千戶長定罪,而不是您的馬鞭。更何況我沒有錯。”
此人在陸将軍手下幹了多年,因陸将軍很會帶兵,他的隊伍裏都是能幹之人,久而久之,那種自豪感便膨脹成了自大,連帶着到哪兒都是趾高氣揚的。這次,他怎麽能容許自己在一個小小的糧備所旗長勉強碰釘子。
于是,他這腦子一熱,便将那些軍規忘在腦後,什麽也不去思量,便用蠻力拽回自己的馬鞭,想要繼續抽打白鳳凰。
那些随行的士兵一看,這怎麽能行,陸将軍可是出了名的軍紀如山。連忙上前抱住沖動的軍官,勸道:“廖千戶,冷靜冷靜,莫要跟這小小的旗長動氣。”
這廖千戶力大無比,掙開周圍的人,怒吼道:“都給老子滾!就不行管不了這小小的旗長!”
另有一人見此情形像是要控制不住,拔腿就去找糧備所的千戶長。
白鳳凰動作伶俐地避開他好幾次發難,想着這人也真是好笑,打人都是一個動作,就會甩着鞭子往前,沒打着便重複同樣的動作。實在忍不住了,她跑遠了笑着說:“倒真是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能打得着我。”
廖千戶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麽這白白淨淨的新來的動作這麽快,總能避開。他見白鳳凰這會子已經跑遠,冷着臉轉身拿起箭,揚手就對着白鳳凰射出一箭。
白鳳凰只覺得耳邊呼的一聲,箭貼着耳邊飛過。
千戶長這時氣喘籲籲地趕過來,正好看到這驚險的一幕,他捂着胸口大喊:“莫要胡來!”
廖千戶的手下見此,紛紛再次上前抱住他,奪下他手裏的箭。廖千戶見千戶長過來了,心裏也稍稍平靜一下。
“這怎麽回事啊!”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