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結成冰的湖面上撒鹽巴。

不過再多的鹽巴也比不上這天冷的速度。

雪下到第五天的時候,水面終究還是結成了大塊的厚冰。

結果,這一天,天氣轉晴,太陽一出來,大宛國的兵車不敢貿然過越過大河上的冰面。

第二日,依舊是晴天。

山隘口的大宛國軍隊這會只餘下了一小股,大部分都轉到了穆冉河對岸,和瞭城的城牆上的士兵隔河對峙。

第三日,晴天。

第四日,陰。河面的冰融化了些。

第五日,雪。

第六日,雪。

第七日,大雪。

第八日,大雪。

大宛國軍隊便是在這一天開始進攻。

隊伍最前面的人先是用盾擋住身體,一直慢慢走到河中心。緊接着,後面的人在冰面上鋪上了幹幹的草和泥沙,防止了車馬在冰面上太滑而摔倒。

徐秉謙立于城牆上,算了算距離,指揮衆士兵放箭。

一時間,漫天的箭飛向大宛國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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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箭頭都沾上了油,并被點燃。

大雪天,幹草并不容易被點着,可也架不住每位士兵都連着射出七八箭。

很快,大宛國的軍隊再次退回了河岸對面。

幹草在河面上燃成了一片。黑色的煙霧在瞭城上空盤旋,沒一天就被持續不斷的雪溶入了整個瞭城。

第九日,大雪。

大宛國繼續昨天的攻勢,但是很無奈,幾番進攻下來,他們還是沒能接近城牆。

又過了三天。

雪停了。

大宛國後續運來的泥沙都已到達,于是一人舉着盾牌,依然拖着泥沙,開始遍鋪冰面。

徐秉謙依然坐鎮再次,有條不紊地指揮衆士兵擊退大宛國一次又一次的進攻。

大宛國的将領被氣壞了,開始站在遠處叫罵起來。

“你們大周朝就這麽點能耐了?窩在瞭城裏不出來迎戰,算個什麽東西!你們那個鳥皇帝我看也是當不了幾日了。”

叫罵了半天,發現徐秉謙根本不理他,于是又開始勸降。

“守城的将領,我勸你們都速速投降,瞭城我們一定會攻下的!只要你們投降,我大宛國保證會給與你們高官厚祿!包你們将來衣食無憂!”

這招對徐秉謙來說,也是沒有一點用的。

雖說老天爺在幫大宛國,這雪是下個沒玩沒了,但有他徐秉謙在,豈有那麽容易就拿得下。

徐秉謙知道,自己只要再堅守三日,關城就完成了整個的布防。

他站在城牆上,看着大宛國騎兵無法攻入瞭城,正在那兒着急的模樣,微微松了一口氣。

他沒想到的是,自己這口氣還是松的早了些。

在他看起來,可以毫無疑問固守三日的瞭城,卻因一個叛徒而近乎全軍覆滅。

十五萬人啊。

徐秉謙自己坐鎮防守穆冉河這一面,而山隘口則是教給了他的副将,副将是一位年過不惑的老将,也曾是秦将軍帶過的士兵。

本是徐秉謙認為可以信任的人,卻在這最最緊要的關頭,倒戈相向,殺了幾位将軍,打開隘口的城門,放那一小批大宛國騎兵入瞭城。

腹背受敵,且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瞭城的将士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徐秉謙氣得差點吐血暈過去。

他強壓怒火,領着将士們厮殺了兩天兩夜,終于在白鳳凰領着人馬趕過來支援的時候,殺出突圍。只是他在厮殺中,受了重傷,看見白鳳凰,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鳳捭……”

第 25 章

關城大營所有的軍醫都在白鳳凰的營帳裏。他們神情嚴肅,緊張地處理徐将軍的傷口。先前的白統領可甚是吓人,有的軍醫也曾在太醫院呆過,縱然是皇妃病了,也不曾像白統領那般兇惡。

想到白統領說了,若是救不活徐将軍,他們也別想活了,便愈發謹慎起來。

但是徐将軍的傷勢太重了。

為首的軍醫嘆氣,說道:“統領大人,我等無能,縱是真要了老朽們的命,也救不了将軍。”

白鳳凰立在一側,眉頭緊鎖,眼睛裏沒有半點神采。

她握緊了拳頭,似乎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顫抖。

“我師父,我師父一定會安然無恙的!”白鳳凰蹲下,緊緊握住師父的手,說,“師父,您睜眼看一看我,我是小白。師父,師父你快別睡了。”

“統領大人,節哀順變吧。”

白鳳凰手放在徐秉謙的胸口,道:“大夫,大夫你快過來,你摸一摸我師父的胸口,還是熱的!還有跳動!你們看,我師父的嘴巴還在動!我師父不會死的!”

軍醫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都沉默着不說話。

白鳳凰回頭,看着他們那一臉的無能為力,頓時覺得心都空了。

“将軍這是撐着最後一口氣,想必是要跟統領交代什麽事情吧。”為首的軍醫小聲地提示了一句。

白鳳凰聽此,将耳朵放在師父嘴邊。

師父的氣息十分微弱,發出的聲音也幾乎叫人聽不出。

可他好像真的有話要說。

白鳳凰捂住師父的胸口那一處極深的傷口,輕聲地重複着念叨:“師父,你不要走,小白在你身邊。”

也不知是不是她重複的話給了師父力量,她總算是聽清楚了師父的那句話。那句話說得很慢,慢到白鳳凰總以為那個字說出後,就再也聽到師父的聲音。

那句話,連起來就是:鳳捭,我竟沒能護小白一世。

之後,她真的再也沒能聽到師父說一個字。

她捂着師父的胸口,就這樣慢慢地感受他的身體變冷變硬,感受他徹底地離開自己,就算她把師父的手抓得再緊也留不住師父的生命。

師父走了。

她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像是在一望無際的雪地裏迷了路,找不到家。

此時已是深夜。

軍醫們不敢勸也不敢擅自離開,就這麽陪着她,直到陸文忠過來,他們才得以離開。

陸文忠道:“白統領,別太悲傷,徐将軍的仇我們一定能報。”

白鳳凰慢慢地站起來,眼裏布滿血絲。

她看着陸文忠,道:“不殺了劉正我也就不必活在這個世上。”

劉正便是那位叛逃的副将。

“白統領你莫要沖動!”陸文忠看到她的模樣,竟有些害怕。

白鳳凰扯着嘴角笑了笑,目光輕輕地掠過陸文忠的身影,落在外面。

“我若不沖動,怕是連師父的屍首都護不周全!”她的微笑變成了駭人的冷笑。

先前關城得到瞭城劉正叛敵的消息時,白鳳凰立即決定去營救徐将軍,但陸文忠則認為,此刻出去,對戰局影響不大,反而很容易也将關城的兵力陷入瞭城之戰。

白鳳凰拗不過他,但她無論如何也帶着自己的五千人馬出去。兩人争執不下,陸文忠最後拿出指揮使的身份,要求白鳳凰遵守。

白鳳凰一怒之下,便聲明只帶自己的那五千人,并用項上的人頭保證,自己帶出去的五千人如果回來時少了一千人,就自戕在他陸将軍面前,以此謝罪。

看着她領着五千人出去,陸文忠無奈地嘆息,他以為,白鳳凰可能就此回不來了,就算回來,那也剩不下幾個人,可叫他吃驚的是,她回來了。

帶出去五千人,回來是五千零七十三人。

陸文忠表示無話可說。

更何況,那時候的徐将軍,滿身是血,而白鳳凰的身上手上,甚至臉上,也都是血漬。他什麽話都沒有,立即召集所有軍醫,救治徐将軍。

徐将軍和當年的秦将軍,是他陸文忠最為敬佩的人。

若非出了劉正這麽一個叛敵的将領,徐将軍必然是可以毫發無損地撤回關城的。戰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一個小小的天氣都有可能影響整個局勢,陸文忠要考慮的不是單純的救回徐将軍,而是整個戰局。如今徐将軍戰死沙場,他想,白鳳凰怕是心裏已怨上了他。

陸文忠無奈地皺起眉頭,跟着白鳳凰走至帳前。

營帳外,雪花紛飛。

有幾位跟着徐将軍一起殺出重圍的将領們立在門口,一動不動,像雕塑一般。他們的臉有的已經被寒風吹出了裂口,皮膚糙得叫人遠遠瞧上去像是那樹皮一般。

雪花在他們的盔甲上落了一層又一層。

白鳳凰開口說道:“徐将軍走了。”

她的聲音沙啞,和着雪花簌簌落在地面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麽蒼涼。

“徐将軍本是可以最先離開的,卻因心裏惦記着同被圍困的我們,才會受此重傷!”其中一個将領在帳前撲通一聲跪下,喊道,“将軍,屬下定要為将軍複仇!取了狗賊劉正的人頭祭奠您!”

另幾位将領同樣下跪,發誓要為徐将軍複仇。

白鳳凰抓住帳前的門簾。

門簾上此時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積雪。

她的手沿着門簾的一側滑動,最後手垂下的時候,手裏已經抓了一把雪。手握緊,雪在手心壓縮成了硬硬的一團,最後在她手心的溫度下,慢慢融化成了雪水。雪水洗去了她手上的血漬,沿着指尖低落在地上。

她還能感覺到冷,那麽冷,手指頭都要被凍僵了一般。

她問:“你們都要為徐将軍複仇,是嗎?”

下跪的将士異口同聲地回答:“是!”

“那現在就給我站起來,回去好好吃一頓,睡一覺,養好精神,明日再來找我。”

“是,将軍!”

這幫将領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脫口便稱白鳳凰是将軍。他們說完,一個個便動作麻利地站起,回到營地休息。

白鳳凰沒有心思去糾正他們,她現在只覺得胸口疼得難受,疼得她快要感受不到這冰冷的天氣。她總覺得有一股熱氣在胸口環繞,壓抑得快要喘不過氣,似乎一個回頭的瞬間自己就要昏過去。

陸文忠看着她瞬間變得異常慘白的臉,伸手抓住她顫顫巍巍的肩膀,說:“白統領,你怎麽了?”

白鳳凰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那些紛飛的雪花像是亂了,在她眼前到處飛竄。

她好像又看見師父苦惱地戳着自己的額頭說:“你可知那上萬人對抗的戰場是多麽殘酷?”

她呢喃:“師父……”

白小七站在她身後,眼睛裏閃着淚光,小聲說道:“哥,你、你別難過了。”

她沒有聽到這句話,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頭暈目眩,喉嚨裏泛着血腥味兒。

只聽到“噗”的一聲,她嘴裏吐出一大口血後便昏了過去。

白鳳凰醒來的時候,天依舊在下雪。

她睜開眼,落入眼眸的便是吳小鹿那張欣喜若狂的臉。

“白妹……統領,你醒了。”

白鳳凰坐起,驚訝地問:“我昏睡了幾日?”

“沒幾日,才五個時辰而已。”

“五個時辰……”白鳳凰松了一口氣,呢喃着,“才五個時辰,那還好……”

“先前你昏了過去,軍醫來給你診脈,可真是吓死我了。”吳小鹿附身向前,輕聲道,“幸好他沒有摸出你這脈是女兒家的。”

“試出又如何。”白鳳凰起身穿上盔甲,“小鹿,如果我死了,你就将和我師父都埋在這關城。”

縱然是魂魄不歸鄉,我也要在這片地兒,鬧得那劉正後半輩子不得安寧。

“白統領,你這是要幹嘛?”吳小鹿被她吓着了,伸手抱住她的腰,不讓她往外去,“你剛醒來,求你吃點東西再出去。”

“你放手!”

“我不放,你這是要去送死!”吳小鹿越抱越緊,“我都不知道,原來徐将軍便是白叔叔。如今白叔叔不在了,你還有我們。我,我爹娘,自小都是将你當一家人的。你可不要糊塗!你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娘一定是難過極了。何況,何況,你不是還有個師兄。對了,你那師兄呢?”

白鳳凰道:“我知道大娘待我極好。可我現在不去,就沒有機會去。你快松手。”

“你松不松?”

“不!”吳小鹿語氣倔強。

白鳳凰咬了咬牙,猛一用力,便掙開了吳小鹿的禁锢,扭頭冷冷地說:“如果你不想我每晚都睡不好覺,最好不要攔我,也不許跟着我。惹急了,我揍你!”

吳小鹿委屈地站在原地,眼淚在眼圈裏直打轉,他記得自己上一次哭,還是跟着白妹妹和他那師兄爬淩山的時候。

白鳳凰出了帳門,他也打算趕緊跟上去,可他才踏出一只腳,白鳳凰便回頭兇狠地對他說:“站那兒不許動!不然,我這輩子都不理你。”

他真的就站在原地不動了。

當陸文忠得知白鳳凰蠱惑徐将軍旗下的幾十位将領和她手下的五千人出戰瞭城之時,白鳳凰已經離開關城半個時辰了。

陸文忠哼了一聲,問報告的士兵:“白統領都走了半個時辰,你才來彙報,你之前是腿瘸了嗎?”

那士兵緊張得都結巴了,忙解釋:“之前、之前我不知道。我們、都不知道白統領直接、直接就領着他們出、出了關城。”

陸文忠氣得瞪了士兵好幾眼,立刻出去登上關城的瞭望臺。

只見周圍是一望無際的白色,鵝毛大雪瞬間就将馬蹄印掩蓋。

他根本看不見白鳳凰的領着那幾千人去了哪裏。

陸文忠下了瞭望臺,回答營帳內,吩咐:“快,筆墨伺候!”

他立即寫了折子,打算命人加快送給皇上。

先前的戰事情況上報朝廷之後,皇上是勃然大怒,連下三道聖旨,抄了劉正的家,取消劉正祖輩的所有榮耀戰功。

皇上還有一道密旨,此時正在路上。

密旨是給陸文忠的,內容是要他無論如何也要控制住白鳳凰,以防她做出螳臂當車的事情。

可皇上的密旨還沒到,白鳳凰便已經成了關城。

她可是只帶了五千多人啊。

陸文忠已經提前寫好了請罪的折子了。

他這折子剛寫完,便受到了百裏加急密旨,看完密旨,陸文忠哎了一聲,道:皇上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而這邊的白鳳凰,領着衆将士偷偷埋伏在雪坑裏。

一直等到後半宿,五千人才再次上路。這時,雪漸漸停了,天冷得能叫人哈出的氣都瞬間凝結起來。

白鳳凰将五千人分成三小股,一股在東門虛張聲勢,佯裝進攻,另一股則是守在一側,只要城門開,有人出來,就立刻放箭。她則是領着第三股人,在另外兩股打起了的時候,想方設法潛入城中。

瞭城的地形地勢他們最是清楚。

白鳳凰從東門的拐角處,一箭射下瞭望臺上的士兵。

瞭望臺上通常是兩名士兵,可今晚,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大宛國只安排了一名士兵在上面。

士兵跌落下來的時候,東門前正遭遇那股士兵的騷擾,守在門前的大宛國士兵壓根沒注意到瞭望臺上摔下一個人。

白鳳凰跟另外幾位身手不凡的士兵爬牆,幾個人動作伶俐,沒一會就翻上了牆頭。

翻過去之後,白鳳凰暗暗驚喜,她發現大宛國這一仗勝利得似乎有點兒暈了頭。

東門拐角這片兒防守的士兵,一個個躲在木樁子下面,支着小帳篷,點着篝火,吃着烤肉,喝得是醉醺醺的。正東門都打起來了,他們居然還窩在這兒肖想着一統大周朝的美夢。

這種好機會,白鳳凰怎麽肯放棄。

她和這幾位士兵上前,一刀一個,安靜地了結這幫吃醉了酒的家夥。

白鳳凰看了一眼周圍的情況,說:“換上他們的衣服,裝扮成他們的模樣。”

士兵領命,幾個人換好以後之後,開始向先前存放物資的地方而去。

昨天大宛國拿下了瞭城,他們所有人都在慶祝。瞭城他們打了小半年,這番總算拿下,那幽州涿州也就已經是囊中之物了。大周朝的士兵在這個時候一定是想着趕緊逃,誰能想到這個時候,他們還敢折回來送死。

這正是白鳳凰敢帶着五千人打過來的原因。大勝仗後,無論将士都會松懈下來。她只能趕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博一次。

白鳳凰一行幾個人,誤打誤撞地竟然找到了大宛國存放的物資。

堆成兩座山一樣的糧食,另一面的倉庫裏還放着很多木炭和油。

看來他們是打算以瞭城為基地,一步一步吞噬大周朝的江山。

這看守倉庫的人此時正困得不行,一個個倚在帳前眯眼打盹,絲毫不知自己已身陷險境。

迅速結果了這幾個人之後,白鳳凰命人将油沿着糧倉倒了一地,最後,丢入十幾個火把。沒一會兒,就聽到大宛國的士兵驚慌地四處喊着:“糧倉走火了!快來人,糧草走火了。”

白鳳凰聽了幾遍,也便學會了大宛國士兵說話的調調,她立刻學着奔喊:“糧倉走火了,快救火!”

而東門那邊的大宛國士兵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下面時不時放冷箭的真的是敵軍,并不是他們的錯覺。

白鳳凰趁亂之中發現從一處高大的主帳篷裏走出一個人。那個人裝束不凡,腰間佩着金色的長劍,頭上戴着一頂考究的帽子,帽頂泛着淺綠色的光,應該是什麽珠寶類的裝飾。他的模樣像是大宛國的皇室成員。

白鳳凰悄悄地混在此人伸手環繞的人群中,跟着這個人一直走到東門口。

這會兒,已經是黎明時分,天空泛起了一層魚肚白。

這人冷笑着說:“我當是什麽東西,原來就是那徐秉謙的餘部。一群渣還敢來挑釁,給我一個不留地處理了!”

“大王子英勇神武,這幫人想必都不知道自己是來送死的。”說話這人點頭哈腰,對他嘴裏所喚的大王子谄媚至極。

他不是劉正是誰。

白鳳凰看着劉正,壓制着情緒,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退到一旁。她正在思量要如何取了此人首級的時,有個大宛國的指揮官騎着馬指着她和她身邊的幾位士兵說:“你上城樓箭臺,你你你,還有你,跟着我出城收人頭。”

說完,他們極其張揚地騎着馬竄出去。

白鳳凰一秒鐘都不敢猶豫,急忙來到城樓上,剛爬上,就差點被冷箭射死。

她側躺在一邊,壓低頭,心道,她這五千人中,也有箭法如此了得的,真是不錯。她摸出幾根自己随身攜帶的箭,拆去箭頭上的那層油紙,将箭架在弓弩上。

他匍匐身子,悄悄将箭頭指向內城,瞄準了劉正。

就在她要射出那一箭的時候,她換了目标,一箭正中大王子的胸口。

一霎間,整個瞭城裏一片混亂,立刻有人叫喊着,大王子中箭保護大王子等等。

她乘機再發三箭,卻沒再能射中劉正。

那劉正一見有冷箭冒出來,便立刻彎下腰,混入人群中,不斷地走動。

白鳳凰咬着嘴唇,從射箭臺上下來,牽着一匹馬,拿着一柄長槍,直接沖向劉正。和她一起混入瞭城的士兵見此,連忙也騎上馬,前後掩護她。

于是,保護大王子的一撥人立刻擁着受傷的大王子朝軍帳中撤退,其餘的人則是緊跟着白鳳凰。

她喊道:“劉正,你這叛徒拿命來!”

本來畏畏縮縮四處亂竄的劉正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本能地回頭張望,卻在看到白鳳凰的瞬間傻了眼,顫抖地用手指指着白鳳凰,嘴裏念念叨叨,連跑都忘了,就這麽讓白鳳凰一槍刺入他的胸膛。

他死前的表情是驚恐,雙眼瞪大,嘴巴張開,整的仿佛白鳳凰是半夜裏突然闖入的惡鬼。

白鳳凰刺死劉正後,騎着馬繞着他直立的屍體一周,用手裏的匕首割下了他的項上人頭,并用布裹起來。

她要用這個人的人頭祭奠師父的亡靈。

等她抱着人頭轉過頭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逃。那跟着她一起混進來的将士們,也都倒入血泊中。

四周全是大宛國的士兵,将她圍得水洩不通,她想,自己此時就算是有了翅膀,也不能飛得出去。

她微微閉眼,說道:“師父,小白給你報了仇了,死了也無憾。”

阖上眼的那一瞬間,她又想起了師兄。

師兄已經成了婚,其實也不必她多挂在心上。這麽一想,她突然發現,其實原來真正放在心裏牽挂的人也沒有幾個。她覺得自己應該是要死了,可等待中的萬箭穿心并沒有發生。

白鳳凰睜開眼,發現被自己射傷的大宛國大王子一手捂着傷口,一手指着她,說:“都不準放箭。”

他似乎是想對白鳳凰笑,可疼痛又促使他面部抽搐起來,連胡子都在上下打顫,白鳳凰看不懂他那上下開阖的嘴巴,到底是在說些什麽,瞧那樣子,又像是在跟自己說話。

白鳳凰想,這家夥敢情是想抓活的?我有什麽價值?他是要用我來跟師兄談條件?

可這人應該沒人知道她跟師兄的另一層關系。

況且,師兄也不見得會……

她不敢多想。

太陽在這時緩緩升起。

白鳳凰微笑着,看着大皇子痛苦地吐着血跪在地上。

她剛才的那幾箭,箭頭都抹上了砒霜。

他臨死前,目光依舊緊緊鎖定白鳳凰,并下了最後一道命令:“放了她!”

衆人一愣。

白鳳凰才不管他是不是被毒糊塗了,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時間裏,用力拍打着馬腹,一路朝東門狂奔而去。

沒一會,她就聽到身後有人喊:“大王子是中毒死了!快抓住那個人,不能放了她!”

她咬着牙,恨恨地說:“老天爺,你到底是要我死還是活?”

随着這個人的一聲喊,白鳳凰感覺自己後背中了一箭。

又中了一箭。

正當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命喪瞭城的時候,前方出現了數以萬計的軍隊方陣。

為首的正是陸文忠。

大宛國因為最高指揮官大王子的意外離世,一時間群龍無首,立刻采取保守戰術,緊閉城門。陸文忠此番也并不是真的要跟大宛國軍隊硬碰硬,他命人火速救回白統領,然後撤兵到關城。

大宛國因這場勝利而大意疏忽,讓白鳳凰混入城中,得到的教訓是深受大宛國國王寵愛的大王子戰死。

大宛國國王震怒不已,又親自率兵,在瞭城駐紮,準備以五十萬人直接踏平關城,然後長驅直入,活捉大周朝的皇帝。

第 26 章

白鳳凰回到營帳之後,就陷入了昏迷。

軍醫們不得不再次連夜救人。

問題是,他們都來了半柱香時間了,也沒有人能将她手裏的東西拽下。

軍醫頭疼地對陸文忠道:“陸将軍,這白統領把那顆人頭當成了命一樣緊緊攥着。我等都不知道如何施救。”

陸文忠罵道:“蠢材,你就不會拿刀割下,只讓她手裏攥着布的一角不就行了!”

軍醫一拍腦袋,叫道:“哎,多謝将軍提點。我也真是急糊塗了。”說完立刻跑回去用刀将布袋割斷,把劉正的人頭丢在一旁。可白鳳凰的兩手仍然緊緊攥在一起,她那身盔甲都不好脫。

吳小鹿提心吊膽地站在一旁,他猛地想到了什麽,快步上前,拿出白鳳凰随身攜帶的那枚匕首,直接從後面割斷她的盔甲,然後撕開她的中衣。

“時間緊迫,趕緊拔箭止血!”

為首的軍醫擡眸,默默地看了一眼吳小鹿。

比起之前的徐将軍,白将軍的傷口都集中在背部,而且她十分幸運,沒有一處傷到要害。但是她也是中箭太多,失血太多,一時半會也是醒不過來的。軍醫們動作麻利地止血上藥準備包紮。

見那軍醫又要去脫白鳳凰的衣服,吳小鹿稍微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他急忙上前,說:“你們這是要幹嗎?”

軍醫白了一眼吳小鹿,說:“不脫了衣服,怎麽包紮得好?”

“這……”吳小鹿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

白小七眼睛此時已經哭紅了,他瞪着吳小鹿,說:“你誰啊!沒看見大夫再幫我哥巴紮傷口!”

吳小鹿愣了愣,“我……我只是……”

為首的軍醫見此,對別的軍醫說道:“這也差不過止住血了,你們都快去看看別的傷員。白統領這兒就交給老夫。”

衆人領命而去。

軍醫瞪着吳小鹿和白小七,道:“你倆也都出去。”

白小七道:“我不出去,我要守着我哥!”

吳小鹿白了他一眼,心想,你算哪門子的弟弟,不過是白妹妹半路撿來的。

“都給老夫滾出去!”軍醫怒了,“白統領現在需要休息。老夫曾是禦醫,你們就放心好了。”

白小七仍舊是不願離開。

軍醫道:“好吧,随便你。”說着便開始褪去白鳳凰上身的衣物。

吳小鹿猜白小七其實并不知道白鳳凰的女兒家身份,也害怕他知道了不小心說禿嚕嘴,忙扯着他站在帳外。同時也算是守着,以防有人突然進來。

軍醫見此,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懷着醫者之心,解開白鳳凰的上衣,動作麻利地将傷口包紮好,然後又迅速将她身上那件已經破損的衣服穿上。

其實,他早就試出了白鳳凰的脈象是女子,同時他也看到了白鳳凰胸口挂着的那枚只可能屬于當今聖上的物件。

他想,自己幫着隐瞞一下,應該不算是錯的。

還不到一炷香時間,軍醫便起身告辭。

白小七拿着方子親自在帳前生火煎藥。

吳小鹿找來了一身幹淨舒适的衣服,讓白小七在門口看一下,打算給白鳳凰換上。他才剛蹲下,就聽見有人進來。

正要埋怨白小七怎麽不提醒一聲,發現進來的人是陸将軍。

“你呆在這兒做什麽?”陸文忠看着吳小鹿問道。

吳小鹿道:“我看白統領這身衣服滿是血跡,還破成了這樣,想要給她換上一身。”

“你放下,我來吧。”

吳小鹿心裏警鈴大響,脫口而出:“這怎麽能行!”

陸文忠默默地看着他,不說話。

吳小鹿讪讪地笑了下,解釋道:“您是将軍,怎能讓你做這樣的事情。我跟白……統領曾經認識,況且打心裏佩服白統領。才想着替她換身幹淨的衣物。”

陸文忠“哦”了一聲。

“那你就幫着給換吧。我去問問大夫白統領的情況如何了。”說完他站起來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候,又補充了一句,“小鹿啊,你可別忘了你自己的本職。”

“回将軍,小鹿明白!”

待陸文忠徹底走遠後,吳小鹿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氣。他小心翼翼的将白鳳凰上身被割壞的盔甲脫下扔掉,又輕輕脫下她那件染滿血的外衣,下面的衣服縱然也是沾滿了血,他也不敢再脫,速速給她套上幹淨的長衫,将她放平躺好,輕輕蓋上棉被。

離開前,還特地将營帳中的爐火燃得更旺些。

他囑托白小七:“小七,一定要照顧好白統領,我每天都會抽時間來看完她的。”

白小七哼了一聲,心想,要你提醒?我自己的哥哥,一定會照顧好的。

此後每一天,軍醫都會按時按點來給白鳳凰診脈換藥。

她的傷口雖不及要害,但因傷口多,失血多,要完全恢複也是需要很長時間。

加上,這是在關城,又逢戰時,名貴的藥材軍中并不多,白鳳凰也只能一點點慢慢地靠自己的力量恢複。

十天之後,她還在昏睡中。

這時,皇上特派的禦醫和藥材都已到達關城。

陸文忠看到那兩位太醫的時候,愣了愣,心道:這位太醫怎麽看着……

他仔細一看,根本就不是看着像,這分明就是皇上!

皇上示意他不要多言,帶着太醫徑直去了白鳳凰的營帳。

他立在榻前,看着禦醫替白鳳凰診脈治療。

半晌,禦醫回答:“已無生命危險,好生将養着,不出一個月定然能蘇醒。除非,統領大人先前頭部受創過才會醒不過來,方才下官已然瞧過了,已排除這個可能。”

“知道了,你下去,命人備熱水。”打扮成禦醫模樣的皇上吩咐着,“将之前給白統領看病的軍醫叫來。”

禦醫低着頭退出營帳。

才一瞬間的功夫,陸文忠就已經安排了幾千精兵把守。皇上這算是微服私訪,關城又是戰事要地,他也不敢貿貿然讓別人知道,只能盡量不露痕跡地保護皇上。

很快,皇上要的熱水便備好了,帳內還多加了兩盆炭火。

那軍醫也跟着進來。

軍醫幾年前就一直在邊塞,加上他在太醫院的時候,并不是經常見到當年太子,因此也不認得,還以為這位太醫要問一問自己先前都用了哪些藥。他一擡頭,心裏有些吃驚,暗自道:“這太醫看着很是年輕,可眉宇間的神态卻叫人生畏。”

“你叫什麽名字?”

軍醫感到十分不舒服,因為周圍太醫的語氣比當年的建寧帝還要冷。

“下官管遷。”

皇上又跟他聊了一些當時白鳳凰的情況。管軍醫一一作答。

“這段時間,你就沒有命人替白統領擦洗過身子嗎?”

管遷心下一驚,擡頭審視一般地看着眼前的禦醫。

“屬下沒有!”管遷低下頭,心裏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屬下覺得白統領的脈象不似男子,因此沒敢那麽做。也吩咐了白小七等人,皆不可替白統領清洗,因天寒地凍,怕傷口感染。”

“很好。”皇上松了一口氣,“你沒傳出去。白統領是什麽身份,你不必放在心上,做好自己的本職的事情。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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