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R for Routine
夏天的早晨,空氣濕漉漉地涼快。
葉循敲了周南濤的房門:“開門呀。”
裏面傳來緩慢的窸窸窣窣的響動,葉循于是又敲了一下:“親愛的男朋友,可以開門嗎?”
門立刻打開了。周南濤一臉嚴肅地看着他:“誰是你男朋友!”
“你不要翻臉不認人!”葉循驚恐地睜大眼睛,“昨晚是你親口答應的,怎麽能拔屌無情!”
周南濤光速把他提進房間關上門,一邊轉身去疊被子,一邊說:“隔壁住的是老師,你嘴上能不能有點把門的,想退學不要帶上我行嗎!”
葉循嘿嘿傻樂:“沒關系,誰還能當真呢。唉,你怎麽變得這麽冷漠?被子那麽久還沒有疊好嗎?啊,你該不會是——”
葉循的聲音頓住了,周南濤的動作也跟着停住了。葉循接着說:“不會是不好意思看我吧?”
周南濤把疊好的被子抱起來,又重重地放下去,震得鐵架子床嗡嗡作響。葉循跑到他身邊,牽起他的手吻了一下,然後推着周南濤出門:“去上課!不能因為談了戀愛就荒廢學業!”
臨近期末,老師都只講試題複習。上午的溫度漸漸高起來,這時候的熱并不是午後蒸籠一樣透不過氣的悶熱,而是緩緩升溫,朝氣蓬勃的燥熱。教室的空調年久失修,開與不開沒什麽分別。講過許多遍的知識又被老師一遍一遍講,窗外樹上的鳥也聒噪得要命,周南濤心煩意亂,一心二用地聽着,分神盯着在試卷上爬行的小飛蟲。
也許是看到大家太過萎靡,講臺上的老師忽然提高音量,充滿激情地拍了拍黑板上的公式。
周南濤吓了一跳,從陰影裏擡起頭來。忽然接收到從窗戶上射進來的過于刺眼的陽光,他感到世界安靜地黑暗了一會,才漸漸恢複正常。
然後他看到餘光裏出現的葉循。葉循坐在他的角落裏,還是不愛穿校服,顯眼。很難得看到他托着下巴,仰着腦袋聽課。
陽光太晃眼了。把世界照得那麽亮,反倒又顯得沒那麽真實了。周南濤覺得有些恍惚,昨天晚上的事情變得虛幻又朦胧起來。他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坐在這個教室裏的時候,大半年的時光倏忽間就從指縫裏流過去了,到底發生了什麽呢?這些都是他當時不曾想過的事情。
但這确實是真的。到大課間的時候,關松噠噠噠地跑到他座位前面來坐着,用手支着臉,露出狡黠的笑來:“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居然真的——”
周南濤向來不喜歡把隐私暴露在別人面前,尤其是他認為是這樣禁忌的事情。但他知道關松和葉循關系非同尋常,于是把她劃分在自己人的陣營,也不算過于介意。
周南濤一臉嚴肅地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程圓圓的小腦袋探過來,左右地看看他倆,好奇道:“你們說什麽呢?”
周南濤向關松投去一個警告的眼神,于是關松揉了揉程圓圓的頭發,笑而不語。
他和葉循還是一樣的同進同出,因為只有他們兩個住學校,所以別人也沒有察覺出任何不同。
夏天太悶又太燥了,人全都無精打采的。老鄭來教室巡視的時間更多了,還在黑板旁邊挂了個牌子,高考倒計時三百多天,擡頭見此牌,如見老鄭。
晚上下自習的時候,孔淼偶爾到程圓圓這裏來聊天。老鄭本來很看不得學生在教室裏沒事逗留,但他看到了,也只是笑一笑,說時間不早了,最好早點回家休息。
關于老鄭為什麽這樣縱容孔淼,程圓圓在私下和他八卦。有人說是因為害怕她病情發作,所以總對她輕聲細語。也有人說,是因為孔淼是某個市長還是區長的女兒,所以別人想盡辦法都進不了的重點班,孔淼卻可以在裏面做一個養病的閑人。
這時候小胖也會留下來,坐在座位上裝模作樣地看書。但孔淼從來也沒有去找過他聊天,小胖只好等他們聊天的時候湊過來,給大家發一點零食,他們也就跟着沾光。小胖給他們的棒棒糖是香橙味的,周南濤不喜歡,轉頭人散了就塞給程圓圓。後來程圓圓告訴他,這是孔淼喜歡的味道。
但更多的時候還是課間去外面乘涼,孔淼也經常去。坐在樓門前的臺階上,躲在樓的陰影裏。門口除了那兩棵楊樹,還有一大叢珍珠梅,味道不大好聞,卻很招蜜蜂和小蟲子。但二黑不嫌棄,經常趴在樹下睡覺,一睡就是一整個白天。
也許是因為他們和別的班級之間比較隔絕,班裏的同學就格外親熱。男生女生,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聚在一起聊天,和周南濤從前的同學很不一樣。
周南濤覺得他和葉循的相處好像也沒有什麽變化。他們下課的時候并不經常在一起,小胖經常來找他玩,而葉循更喜歡湊在人堆裏聊王者榮耀。
不一樣的是,晚上回宿舍的時候,他們會悄悄牽手——如果當時已經很晚了,路上都沒有人,而路燈也已經熄滅了。到宿舍門口的時候,葉循會和他要一個晚安吻。一開始葉循只是非常小心地碰一碰他的嘴唇,但後來就得寸進尺地停留更久,甚至用舌尖碰一下他的嘴唇。
這時周南濤就觸電一樣地分開了,借着他那一點點身高優勢,一本正經地警告葉循:“你不要太過分!”
葉循也不在意,笑嘻嘻地放開他。他以前交往的gay都很放得開,一個比一個饑渴。但周南濤不同,這個初戀老潔癖需要很長的時間去适應,而他有的是時間。
期末考試結束的那天,天氣陰沉沉的,悶熱得厲害。周南濤收拾了暑假的東西,雖然假期沒幾天,但作業有一籮筐。
教室裏一片喧鬧,他背着沉甸甸的書包,又抱着一摞書從教室裏出來。母親的車停在外面等他,妹妹在喊他的名字。二黑也許察覺到天氣的不同尋常,從珍珠梅下面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走出來,跑進了樓道。
空氣沉得喘不過氣來,夾雜着草木的腥氣。葉循在收拾自己的東西,把一大堆用過的草稿紙嘩啦地倒進垃圾桶,剛好看到要走的周南濤。“過幾天見啊!”他笑着說。
周南濤想,原來自己的十六歲就是這樣結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