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驚塵篇（二）
【露真容，鬥智勇】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
“十四爺？”門外傳來三夫人的聲音。
夜十四昨夜獨自喝酒，說是祭奠故人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擾。結果自己把自己給灌醉了……
這一位正妻、八位小妾個頂個都是美人胚子，奈何上好的懷春少女全被董家少東家董冉給霸占了。
董冉何許人也？
沭河鎮半壁江山都歸董家管，金山銀山永遠用不完，否則黑麻子也決計不會從良。而董家的大當家一貫身子差，全靠着藥物保着一條爛命。于是，董家龐大的家産全落在了唯一的少東家——董冉頭上。
而這位少東家對理財做生意絲毫不感興趣，唯獨對女人感興趣。
雖說董家財大氣粗，可九個女人分一個男人，總是不夠用的，所以八人都是心有不甘。如今大俠夜十四來了府裏，是她們唯一翻身的機會。
于是……
八位小妾都卯足了勁要一舉俘獲夜十四這位大俠英雄、俊美少年的心。她們都不知夜十四長相，卻都潛意識覺得此人定是貌比潘安、賽過宋玉、氣死呂布的俊美男。
三夫人一貫擅使心機，昨夜夜十四未與任何夫人在一起，她便早起趕個早。
“十四爺？”三夫人又叫了一聲。
半晌，夜十四都沒有理會。
三夫人看看左右無人，便鼓起勇氣推門而入。卻見夜十四光着上半身正躺在床榻上酣睡，立即動了心思。
她偷偷上前，輕輕用手撫摸夜十四的背脊，那水蔥般的手指帶着嬌媚的氣息掠過夜十四的背，最後她再三考慮，終于鼓起勇氣從身後抱住了夜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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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爺，讓奴家伺候你罷。”
夜十四仍舊好夢猶在。
他睡夢中竟也戴着鬥笠，三夫人當即起了好奇心，擡手欲拿掉鬥笠一探究竟。
忽然，夜十四噔的跳了起來，一聲尖叫将黑府中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驚得一個激靈。
被吓暈的三夫人直挺挺往後倒去。
夜十四手腕一繞，摟住了三夫人的纖腰，自言自語道：“吓暈了？”
呼——
一陣疾風突然迎面而來，鬥笠被掀落在地，夜十四的真容終于露出。
在夜十四懷中剛剛醒來的三夫人緩緩蘇醒，睜眼，只見眼前的男人滿臉麻子，鼻塌嘴歪，門牙還缺了三顆，一副猥瑣低俗的模樣，朝着自己嘿嘿傻笑。
三夫人又吓暈了過去。
夜十四道：“又暈了？不好玩。”說罷手一松。好命的三夫人正要落在地上時又被人接住。
來人是個男子。
一身雪白的衣袍，衣決飄揚，用一條白色的發帶将烏發捆住，身上背着一個不大不小的背簍，腰間挂着一只酒葫蘆。
夜十四一嗅他身上的氣味便知這人是個天師。再看他那酒葫蘆八成是收妖的法器，又猜測背簍裏定是禁咒符無數。
來者不善。
男子将三夫人放在桌案邊，嘲笑一般地看着夜十四，“區區小妖，竟敢在此作祟攪亂六界。”
男子回頭，他長相俊美，卻因板着臉顯得很是陰沉可怖，一聲嘲弄的話被他冷冷清清說出來更平添了幾分陰冷。
夜十四左右看看，指着自己，疑惑地問：“你說誰？我？”
那男子不理會夜十四，口中急速念了一句咒語，兩指并攏朝着夜十四一指。
夜十四正欲跑，只覺得一股無形力量将自己一拉，當即明了，一摸臉，暗嘆：“糟了！”
男子道：“小小狐妖，以為變做男子就可以瞞天過海麽？”
狐妖？是了，如此善于變化形态者，只怕除了青丘國的狐妖再難解釋清楚。
夜十四狡黠一笑。
露出真身的他轉過身，不，她轉過身，一揮手便換了一身衣衫，朝着男子一個媚笑，“竟然被你看穿了！不好玩。”
眼前的女子唇紅齒白，貌如天仙，一身鵝黃色紗衣在身上更添了幾分仙氣，俏皮的笑容在臉上蕩開，嬌媚之中透着幾分俏皮可愛，妖冶之中透着幾分純真無邪。
此人正是方才醜陋無比的夜十四。
男子不驚訝，又道：“束手就擒罷。”
夜十四笑了。那嬌笑的聲音與起先俠者夜十四那男人的聲音判若兩人，此時的聲音透着少女的頑皮和靈動，笑嘻嘻道：“連我的真身是什麽都不知道，竟有這麽大的口氣。要麽是勇氣可嘉，要麽是……傻。”
“我無須知你真身，只需要知道你是妖就夠了。妖魔鬼怪，絕不手下留情！”男子沒了耐性，擡手欲出招。
夜十四急急擡手一擋，說道：“唉唉唉！總得告訴我你姓甚名誰，好讓我知道是哪位鼎鼎大名的天師又死在了本姑娘手下。”
“你可以去地府問一問方才被我打入忘川河的桃花妖我是誰！”男子話音剛落，迅速縱身朝夜十四奔過來，同時一只手拿起酒葫蘆，口中急速念着咒術。
夜十四看出來此人不簡單，自己早已淡去了妖氣，他還能在片刻間就識破自己的妖身，絕非小輩善類。便急中生智急速後退，手一揚幻化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在另一側，好用障眼法逃生。
男子畫出一道八卦陣在掌心，正欲封印在地上好困住夜十四，卻見到眼前兩個夜十四，一樣的動作，一樣的妝容。
障眼法？好，那便看看你我究竟誰高誰低。男子站在原地，不再有所作為，嘴角斜斜勾起，問：“你叫什麽？”
夜十四聽了，笑說：“夜瓊。怎麽？想知道是哪一位通天小妖能從你手中逃走麽？”
男子嗯了一聲，忽然道：“夜瓊，收！”同時拿起那酒葫蘆對着正坐在床榻上看戲的夜瓊，也就是夜十四。
酒葫蘆壺口大開，男子左手掌心赫然印着兌澤禁咒符！
夜瓊萬萬沒想到自己幻化出兩個自己，意圖瞞天過海、作壁上觀看這天師與兩個假人鬥法，竟被他看破！逃跑不及，被一股強有力的無形力量往酒葫蘆中一吸。
夜瓊只感覺頭痛欲裂，一陣颠簸後跌倒在了酒葫蘆中。
男子當即将那張禁咒符封在壺口，念了一句咒術，方道：“第四百二十八個——狐妖夜瓊。”說罷便要蓋好酒葫蘆。
有些驚訝的夜瓊忙喊：“喂！你收住了我，總該讓我曉得你叫什麽罷！”
男子從瓶口看向落魄的夜瓊，以一種居高臨下的鄙夷神态俯視着夜瓊。他黝黑深邃的眼眸中透出一股荒蕪之氣，仿佛內裏的那個靈魂并不存在，眼前的不過是一架軀殼。
“唐昊。”
壺口一暗，整個酒葫蘆中都陷入了黑暗。
夜瓊嘆口氣，看了看四周光滑的壺身，再看自己腳底畫着一個巨大的兌澤禁咒符，沒想到這天師竟然能駕馭得了八卦禁咒符之一，看來自己是遇上了對手了。也不奇怪自己眼下被活生生困在了這裏，動彈不得。
罷了，困就困罷。夜瓊輕輕一撩裙擺盤腿坐下，拄着腦袋閉眼靜思。
沒坐片刻，夜瓊便坐不住了，朝外面喊：“喂！喂——”
無人應答。
“唐昊！唐昊——天師——”
還是無人應答。
夜瓊回想他起先清冷的模樣，言行中對妖魔鬼怪一心敵意，想來也不會搭理自己，便自言自語說：“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數萬年的道行讓夜瓊長生不老，她活過了無數個日子，起初還記着自己多少歲了，直到後來多的連自己也不記得了。
凡人盼着長生不老，卻不知這漫長的生命，越長，換來的只有無趣和寂寞。
夜瓊最怕寂寞。
所以她扮作各式各樣的人，出現在華胥國的各個地方，以不同的人生去接觸着那些對于凡人來說平常無趣的生活——以此打發自己的生命。
不想，在沭河鎮扮作俠客夜十四的日子，這麽快就要結束了。
唐昊？沒聽過。
夜瓊又細細回想，想着這天師如此嫉恨妖魔鬼怪，對八卦禁咒符這樣熟絡，想來只會是蒼穹山那老道手下的弟子。
靈晖天師。
自上一次夜瓊被打回原形，也是唯一的一次，已經兩百年了。自己如今竟然又栽在了蒼穹山的天師手中！
不過好在……這個唐昊畢竟是初來乍到，以為自己善于變化形态便一口咬定自己是狐妖。狐妖？狐妖只能變化形态，不能隐去妖氣，豈是我這般高手？
世間萬物，若是善于變化之最，當屬上古四大神跡之一的雙生蓮，可惜，雙生蓮自己當然不是。而是與雙生蓮極其相似的……昙花。
想到這裏，夜瓊又狠狠地得意了一把，想着既然他不知自己真身，那麽自己暫且還沒有被打回原形或是灰飛煙滅的危險，只需在他發現之前脫身便是。
對付這麽個臭臉天師，計謀大大的有。
入夜。
唐昊和衣而睡，夜瓊聽到他的呼吸聲，無奈，喊道：“天師！天師！唐昊——”
唐昊不理會。
夜瓊無可奈何，只得說：“當初在蒼穹山上，靈晖和我過招，被我打得屁滾尿流，沒想到我今日竟然栽在你這小輩手裏……”
“你既知曉家師名號，看來也算半個熟人了。待三日後你在斷壺中灰飛煙滅，我會告知家師，請他親自為你超度。”
夜瓊萬萬沒想到唐昊這樣冷靜，強忍着怒氣，和善地說：“我與靈晖自是相識的。兩百年前他曾從我手中撿回一條命。”
唐昊冷哼一聲，表示不屑。
“不信？你大可放我出去和你光明正大打一架，看看到底誰更勝一籌。”
唐昊不說話。
夜瓊又試探地說：“你若是這般相信自己比我厲害，又何懼放我出去？”
夜瓊說完，唐昊依舊不說話，這個叫做“斷壺”的葫蘆卻猛地一搖，夜瓊扶住地面坐穩後，只聽見外面傳來嘈雜聲。
“天師，天師，天師你可醒着？”
夜瓊聽出來是黑麻子的聲音，又聽見唐昊起身去開門，說道：“閣下有事嗎？”聽聲音也知道唐昊的臉有多臭。
黑麻子的聲音很慌張，“天師，我家少爺托小的來問問，你今日說夜十四被妖怪抓走了，莫非是那妖怪還不肯放過我們，又回來了？”
“何以見得？”聞言，唐昊的聲音有些急，卻依舊是保持着冷靜。
也對，畢竟只有他知道，夜十四就是那個妖怪。既然夜十四已經被捉住，那麽又從哪裏跑來了別的妖怪？
夜瓊想着，難怪自己失蹤了一日也不見人來尋，原來唐昊告訴黑麻子自己被妖怪抓走了！在沭河鎮，有不少人都是知道妖魔鬼怪的，所以此事也不算離譜，說得通。
只是……夜十四如此厲害，還能對付不了別的妖怪麽？再聽黑麻子此刻的話，夜瓊斷定是有別的妖怪來了。
這麽一會兒，唐昊關上了門。夜瓊還沒來得及說話，斷壺一開，夜瓊啪的掉在了地上。
夜瓊擡頭看去，唐昊一身象牙白色單衣站在自己面前，而自己趴在他畫下的禁咒之中。好，放出來了總好過在葫蘆裏面。
“放我出來做什麽？”
唐昊看着夜瓊，沒有任何情緒，問道：“你還有同夥？”
夜瓊了然。看來黑麻子惹上的果然不止是自己一個妖，還有別的。
夜瓊故意不說話，唐昊卻也不急。
半晌，夜瓊換了個姿勢，舒服地斜坐在地上，長發垂在身後，抖了抖方才說：“你若放了我，我便讓他們收手。”
唐昊凝視夜瓊，夜瓊沒有和他對視。
許久，唐昊道：“我原以為你只是想玩鬧一番，不想你竟真的害人性命，我此刻就殺了你以除後患！”
“慢着！”夜瓊有些慌，卻故作鎮定地說道，“五神山上的狐貍最為護短，你是知道的。他們為了救我做了什麽……我可不知道。但若是你殺了我，整個沭河鎮都要陪葬。”
唐昊聽了，不再說話，陷入沉思。
夜瓊觀察着他的神色，看來這一次沭河鎮惹上的這個妖不簡單。唐昊能對付自己，難道收不了他麽？究竟又是何方神聖？
“你要我放了你？”唐昊終于問。
夜瓊點頭。
“不可能。”
夜瓊無奈，用手扶額，半晌才耐着性子說：“我說，唐昊，我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何必和我過不去？你放了我，我能讓他們離開，大家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唐昊走近了，蹲下身看着夜瓊，“你能保證，我放了你，你不會立刻逃走，并且讓他們放過沭河鎮的人？”
夜瓊看他已經動搖，立即毫不猶豫地點頭，擡起手就發誓：“我發誓，你放了我我絕不逃走，如果違背誓言，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唐昊聽她說的很誠懇，卻依舊不放心。想起師兄往日的教導：妖魔鬼怪豈能信？與他們只有毫不猶豫的收服和殺戮，哪裏來這麽多計較！
可眼下，唐昊孤身一人在此，外面不知來了多少夜瓊的同夥，自己也許能全身而退，可他不得不顧及沭河鎮的人。
唐昊擡起手掌，道：“擊掌為誓。”
夜瓊看了一眼唐昊的手，立起手掌。兩人爽快地三擊掌。
作者有話要說： 野妮注：
兌澤禁咒符：是作者杜撰，但“兌”是八卦之末，是澤的意思，所以這裏合并用于禁咒名稱。
五神山：岱輿、員峤、方丈、瀛洲、蓬萊。
